147 第 147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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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亦風的確沒有功夫去追究張至美夫婦究竟如何用他的名號來招搖撞騙。中秋那天,被竣熙召進宮之前, 他剛接到天江大旱的消息——往年天江入夏時上遊雪山冰峰溶化中遊又陰雨連綿, 往往洪水肆虐。今年卻一反常態, 上遊天氣苦寒, 冰川堅固,中遊整個夏季未下一滴雨,結果天江水量驟減, 許多地方江麵不足原先一半寬,還有的地方則已經斷流。中遊受災嚴重的地區農田無水灌溉, 秧苗枯死殆盡, 許多百姓已經離鄉往下遊富庶的州縣逃荒。而下遊地區的情形卻也不比中遊樂觀,雖然依賴往年挖掘的泄洪湖內所儲蓄的水勉強可以支持農田灌溉和百姓生活,一旦難民大量湧入, 官府無法救濟,連寺廟也無力安置。天江下遊的永州和惠州以及中遊的鄂州、贛州等地地方官向朝廷聯名上奏, 請求調集賑災糧食, 盡量在中遊就地賑濟,免得災民流動, 匪徒趁機作亂。

程亦風一見到那奏折下麵幾十個官員簽名,當時就覺得眼前一黑——連永州、惠州這些號稱楚國糧倉的地方都求救了, 今年受災的民眾該有多少?人命關天的事情不容耽擱, 崇文殿立即決定征調糧食援助天江流域各州縣,同時允許永州、惠州打開當地的官倉發放救濟糧。可是,戶部那邊的記錄卻顯示, 由於元酆年間連年歉收,之前又連續在落雁穀和大清河打過兩次大仗,楚國全國各地的官倉儲糧隻剩下三百萬石,這其中還有兩百五十萬石要作為各地駐軍的糧草,即日便要運往各處,隻剩五十萬石可以用來賑災。

「五十萬石怎麼足夠?」眾官員們議論道,「何況,若把這五十萬石統統拿來賑災,豈不全國的官倉都空了?看眼下的情形,今秋糧食一定歉收。若明年春天再有什麼災荒,朝廷豈不是連一點兒儲備也沒有?」

「其實——」有人提議道,「眼下太平世界,樾國正忙著收拾他們在鄭國鋪的爛攤子,暫時並不會攻打我國,何必準備那麼多軍糧?不如把他們的兩百五十萬石減半。先解了天江災區的燃眉之急,再設法把軍糧補足。」

崇文殿的諸位大學士皆以為此法可行,便都看著程亦風——他既身為兵部尚書,又是靖武殿大學士,和兵部以及靖武殿交涉的任務自然落在他的身上。換在往日,程亦風隻怕早就答應了。但是擔當兵部尚書這麼久,他也知道邊關的情況,兩百五十萬石糧食別說減半,就算隻減五十萬石,也會讓士兵吃不飽飯。雖然他期望楚樾之間可以長久和平下去,但樾國人是何想法,他怎麼知道?萬一窮兵黷武的玉旈雲再次渡河而來,到時候又上哪裡去調集軍糧?

他不得不把兵部的難處也向戶部的各位說明。「那要如何?」諸位大學士道,「往年都號召米商們捐助。不過,打仗要他們捐,賑災也要他們捐,早都捐怕了!」又有人道:「災年正是米商們哄抬米價趁機發財的好機會,他們不見得肯捐。如果朝廷強迫他們,那和搶劫有什麼分別?再說,他們能有多少存貨?就是都讓他們捐出來,也不見得夠賑災呢!」

正義論不止的時候,竣熙就宣程亦風到東宮去。諸位大學士都以為可以借此機會請示竣熙,倘若太子願意帶頭以內帑救災,從皇倉撥出糧食,舉國上下的富商巨賈必然爭相效仿,可以籌得一筆救命糧,先穩住災區的情況。豈料,程亦風去了一趟東宮,竟然隻帶回一個「金匣子」的消息。眾人失望之餘,也有些氣憤:「是什麼人向太子進讒言?還嫌天下不夠亂麼!」

程亦風不想在查明真相之前把矛頭指向張至美,因此並不回答,隻道:「總之這告密金匣子禍國殃民,我等當力諫太子,切不可推行。但當務之急,還是調集糧食救災,諸位有何良策?」

諸位學士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要不就是借軍糧,要不就是四處去征調,否則總不能變出糧食來吧?大家也理解程亦風不肯借調軍糧的理由,唯有在征調上想辦法。康王爺的女婿白少群過往曾經在惠州做過巡撫,又做過江東總督統管永州、惠州、閩州和魯州,對東南一帶十分熟悉,知道那裡有許多商賈確實富可敵國。憑借自己同他們的交情,白少群願意遊說商賈們捐資、捐糧救災。

「不過人家畢竟是生意人。」白少群道,「倘若一次要他們捐得太多,未免不近人情。朝廷還是要出些銀兩向他們購買。他們的庫存有多少,很難估計。不過應該足以救急!」

眾人都以為這個主意不錯。有人想到新法中的「官買」,不是正可如此做嗎?又有人道:「民間的米商沒有那麼多存貨,不如去西瑤購買——西瑤就在天江對岸。既然與我國結盟,不至於連這點兒忙也不願意幫吧?」

這提議仿佛把堵住大夥兒思路的障礙物劈開了一個缺口,登時開朗起來。朝廷要如何購買糧食,向楚國的商家要怎樣行,向西瑤的商家要怎麼樣,向西瑤朝廷又要怎樣行,大家各抒己見,熱鬧無比。不多時,就得出了好些切實可行的辦法。好比向楚國商家,既可以付給現銀,也可以承諾在來年的稅銀中減免,向西瑤商家,可以給予免除關稅的好處,向西瑤朝廷則可以用水利技術換取糧食,等等。不覺,黃昏燃盡,中秋的明月升到了半空。眾人都困乏了,況且團圓之夜,誰不想和家人一道賞月夜話?於是,紛紛離開了崇文殿。

程亦風雖然不是無家可歸,但是想起去年中秋和符雅、公孫天成等人歡聚一堂,吟詠螃蟹,其情其景猶如昨日,但如今符雅卻幽居深宮,不曾傳過一封信、帶過一句話,她在做什麼?她在想什麼?程亦風全然不知。他便害怕回去過中秋,害怕公孫天成和小莫準備月餅酒菜——他們越是想叫他開懷,他就越是要裝出愉悅的樣子,也便愈加感到疲憊。到散席之後,冷清孤寂,會像那無邊的夜色一樣包圍他,叫他徹夜難眠。

索性不回去——累一夜,伏案睡去才最好。因也和眾人一離開崇文殿,出了宮,又折到戶部來,將和新法有關的一切文書重新閱讀梳理一次。且看且記錄,直到後來眼皮實在重得睜不開了,才伏在奏折和卷宗中盹著了。再次醒來時,窗外已經露出了魚肚白——中秋被他逃過了!

他揉了揉眼睛,忽見麵前的文書都被整整齊齊地摞了起來,筆墨紙硯也收拾妥當。顯眼處放著一碟月餅,還有一小壺酒,輕輕一嗅,桂花的香甜之味便撲鼻而來。是誰送來的?他好生奇怪。正好腹中唱開了空城計,便欲取一塊月餅來充飢。豈料,才伸手,即見到一隻老鼠飛速躥下桌去,著實把他嚇了一跳——他竟然睡得這樣死,老鼠敢在他們的鼻子底下偷吃月餅!不禁好笑。見那月餅幾乎個個都有老鼠啃齧的痕跡,他不知當不當吃。隻是,想到天江的災民們三餐不濟,他就暗罵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老鼠吃得,他怎麼就吃不得?當下,將月餅大口吞了,一時噎住,又喝了幾口桂花酒,嘆道:「唉,一大清早就喝起酒來。我這官當得何其昏聵!」連忙又去井裡打來涼水,漱口擦臉,這才將殘留的睡意也驅走了,到外頭來讓人備轎去崇文殿。

這又是忙碌的一日。不過收獲頗豐。到傍晚時,白少群聯絡東南米商的信件已經全部發出,崇文殿又以戶部的名義起草了告示號召各地米糧商人或者捐糧救災,或者向災區平糶糧食,同時也倡議各地社倉、義倉向天江捐糧,凡自願參與運輸賑災糧的,一律視為朝廷官雇民夫,不僅有月錢,還可以免除來年的丁役。此外,禮部也準備好和西瑤方麵交涉,半買半借,請他們協助賑濟災民。

將賑災的事情都安排完,傍晚程亦風便到兵部去,看看是否有急事需要處理。見公文寥寥,便知邊關太平,甚為安慰。其中有冷千山書信一封,言道他在攬江駐守,密切監視著對岸樾軍的動向,原來的鄭國領土現已成為樾國東海三省,總兵羅滿是玉旈雲的部下,然而總督顧長風卻是玉旈雲的死敵。本以為此二人到了地方上會明爭暗鬥,你死我活。誰知他們竟然合作融洽,東海三省秩序井然,百姓安居樂業。冷千山由是感慨萬分,愈發後悔當初隻顧著拉幫結派,以致軍隊疏於操練,在駐地也毫無貢獻。如今他每日親自督操,同時也帶領士兵屯田,希望來年駐軍可以自給自足。

看到這裡,程亦風不由大喜:倘若攬江駐軍能夠節省幾十萬石軍糧,戶部豈不就可以拿這軍糧來賑災了嗎?當下提筆給冷千山復了一封信,問他屯田的收成保守估計起來究竟有多少,朝廷運送冬、春軍糧時,是否可以少給攬江一些,以做賑災之用。

寫畢,他讓人立即送去兵部鴿子站,傳往攬江。

正打算回府去時,見東宮的太監將前幾日送給竣熙的奏章都退了回來。程亦風便詢問:「殿下批閱了麼?」

太監搖搖頭:「都看了,但是一份也沒批。殿下說奏章裡沒一句是真話——所以才說要搞『金匣子』呢!大人昨天不是才聽殿下說過麼?」

程亦風嘆了一口氣:「後來殿下又提過金匣子沒?」

「怎麼沒有?」太監道,「總是叨念,還親自設計匣子。把銀作局的人都召到東宮來了。又不知是那個宮女多嘴,說造好了匣子,可以先在東宮裡做遊戲,全當試試這告密的法子靈不靈。」

「這要怎麼試?」程亦風驚愕——莫不是要叫大家在宮裡互相揭短告密?後宮本來就是多事的地方,豈能經得住這種折騰?

太監笑了笑,道:「大人別慌,隻是做遊戲而已。說是太子秘密賜一件東西給某個奴才,這個奴才要將東西藏起來。然後讓全東宮的人來猜,是哪個奴才得了賞賜,這個東西又藏到哪裡去了。人人都要把自己猜的答案放到金匣子裡,由太子拆看。猜對有賞。」

原來如此!程亦風鬆了口氣,暗想,若是竣熙在宮裡試過,覺得此法不可行,或許就會打消將金匣子告密推行全國的念頭。當下謝了太監,將奏章捧回裡間來放好。

那最上麵的一本,即是董鵬梟奏報的天冶城之近況。他所說的多是有關重石開采和兵器冶煉之事。天冶城重石礦藏豐富,但冶煉新兵器耗時費力,所以重石使用的速度大大低於開采的速度,如今已經建成了數座倉庫,專門儲存重石。董鵬梟提議,擴大兵器作坊的規模,否則不知到何時,才能將楚國全軍的兵器都更新成含有重石的利器。

原本此事並不著急,國之根本在於民生,在於稼穡,倘發動大批勞力去鑄造兵器,以致農田荒蕪,豈不本末倒置?但如今既然天江旱災,大批流民從中遊往下遊移動,倒可以將他們安置在天冶城,起碼可以阻止他們成為乞丐或盜匪——設立天冶城的初衷之一不正是安置流民麼?

程亦風想著,便又給董鵬梟和現任天冶城知府的文淵寫了兩封信,希望他們配合鄂州巡撫,吸納災民。他了解文淵這個年輕人,總有些旁人想不到的好計策。相信他這次一定也可以巧妙地變流民為壯丁,加速天冶城的發展。不過,年輕人總有些心浮氣躁的毛病,他免不了要多叮囑幾句——初當大任,切不可貪功冒進,當以地方穩定百姓安居為上,一旦自己力有不逮,當及時向涼城求援,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當他把信完成時,外麵已經二更鼓響。索性這一日便在兵部裡住下。次日,又胡亂用了些點心,直接到崇文殿和靖武殿辦公。如此一連數日,賑災的各項事情基本都安排妥當——東南的米商們共願捐助二十萬石,同時願意平價賣給朝廷二十萬石,再出二十萬石平糶米,以防各地糧價上漲。而冷千山亦回復說,攬江一代今秋有望豐收,朝廷可暫時將攬江的軍糧挪一半去賑災。他又聯絡了鎮海的向垂楊,後者亦在大興屯田,雖然成效不及攬江,但也可以勻出一部分糧食來。程亦風得悉,大為欣慰——人一輕鬆,也就容易露出倦容。同僚們見了,都笑道:「程大人這樣子,有幾天未曾回府了?聽說戶部的老鼠都和程大人做了朋友呢!」又有人道:「戶部的老鼠?那不就是程大人養的麼?除了他,還有誰一日三餐都在衙門裡吃?」

程亦風不由赧然:「原是程某把個清靜的衙門變成了老鼠洞,慚愧慚愧。今夜必定好好打掃一番。」

「程大人家裡難道是有老虎麼?」眾人笑道,「為什麼有家不回?如今賑災之事已有了眉目,大人不需要留在衙門裡挑燈夜戰啦!」

「不錯!」白少群也笑道,「程大人廢寢忘食,讓我等好不慚愧。你再如此下去,隻怕我們都得陪著你以衙門為家,以後兩殿六部便都和禁軍營地一般,有鋪蓋有夥房,諸位同僚輪流下廚,好不熱鬧!」

一席話,說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程亦風更加不好意思,連忙道:「白大人不要拿我開心了。我這就回府去!告辭!告辭!」

待他回到家裡,卻又嚇了一跳,險些連門也進不了。隻見他家客廳上堆滿了各色禮物,有些古玩花瓶珊瑚奇石等物房裡放不下了,都堆到院子裡來。他幾乎疑心自己走錯了地方,直到小莫從裡頭迎了出來:「大人,你可回來了!」

自從和符雅的婚事「推遲」之後,程亦風已經將一應賀禮退還各人。此時驟然見到這麼多禮物,竟有時光倒流之感。呆了片刻,才問小莫:「這些東西是哪裡來的?」

小莫道:「大人不知——中秋那天放了榜,那個張至美張公子考中了舉人。他夫婦二人帶了許多禮品還拜謝大人。我和他們說,大人不在家——他們大約以為禮品薄了,大人不肯收,隔日又送了好些東西來。就堆成了這個樣子。」

「他考中舉人,與我何乾?」程亦風想起白羽音的話,張至美四處冒認是自己的至交,招搖撞騙,如今又送這許多禮物來,叫外人見到,豈不誤會?

「小的也是這麼跟他們說的。」小莫道,「可是他們非說沒有大人,他們無法在京城安身。聽說他們現在做起生意,十分興隆。原本不過租了個小院兒居住,昨天剛剛買了個大宅子,三進三間,可氣派呢!」

莫不是真的去開了什麼「程家酒樓」「程家客棧」吧?程亦風既好氣又好笑。「把這些禮物都退回去。」他吩咐小莫,「我無功不受祿。」

「全部?」小莫瞪著眼睛,「那可得到街上雇人來抬才行了!」

嗬!程亦風不覺惱火:這夫妻倆給他找了這麼多麻煩,還得要他這個連下人也請不起的窮官自賠一筆銀子退還他們的賄賂?實在可惡!因問:「他們是怎麼拿來的?」

「好像是他們的家丁抬來的——」小莫道,「要不就是他們熟識的那個什麼西瑤商號派人搬來的。」

「那你就去叫他們自己搬走。」程亦風道,「我與他們不過是萍水相逢,張公子能考中舉人,是他的本事,他們能經商有道,財源滾滾,那更是和我程某人毫無關係。我不收人禮物。他們若是想要散財,現在天江旱災,大可以去捐款賑災!」

「是。」小莫少見程亦風這樣生氣,急忙跑出去退還禮物。

不時,他又回來了,後麵跟著張至美夫婦。程亦風已經記不清上次見他們是幾時,對他二人的麵目也早就印象模糊。今日再見,隻見二人周身綾羅綢緞,張夫人滿頭珠翠熠熠生輝。更可觀的是,他們後麵十二對標致的小廝丫鬟,也都穿著簇新的衣衫。這樣前呼後擁光鮮亮麗而來,便是白羽音出門,一般也沒有如此排場。莫非這是他們昔日在西瑤的光景?

「程大人!」張夫人走上前來,微微一禮,「這些禮物都是我夫妻二人的一點心意,大人竟要退回?叫我們怎麼好受?」

「程某家中一向不用這些擺設。」程亦風道,「況且我自問也實在沒做過什麼事,當得二位如此厚禮。」

張夫人道:「程大人這樣說話,未免太見外了。沒有大人,我夫妻二人怎麼有今日?」當下暗中踢了踢張至美,示意他把早就準備好的關於由鄂州繡品的官買官賣的事提了出來。

張至美雖滿心不情願,但早被妻子逼迫背了若乾回,此時自然脫口而出,一氣嗬成。張夫人對他投去滿意的一瞥,又問程亦風道:「大人以為如何?外子可是早就想為新法效力了呢!」

她滿麵微笑,隻等著程亦風大贊張至美的提議利國利民。豈料,程亦風「啪」地將一個古董花樽推到了地上,冷笑道:「我道你們為何給我送禮,原來是想從天冶城撈好處!我告訴你們——天冶城不僅是朝廷的兵器作坊和織造局,更是朝廷用來安置流民的地方。他關乎邊關安寧和百姓生計,也就牽動著整個楚國的國運。豈是你們用來發黑心財的契機?你們趁早不要做著大夢了!」

張至美夫婦怎料這個溫文爾雅的儒生竟會忽然發作,雙雙怔住,連小莫也愕然:「大……大人……怎麼生這麼大的氣?」

程亦風才也發覺自己在微微顫抖,他指著摔碎的花樽,道:「這東西值多少銀子,我賠給你們。其他的東西,請你們立即就搬走。我程某人當官不敢說有什麼政績,但至少兩袖清風。你們不要來毀我的名聲!」說著,自那擁擠的禮品叢中穿過,徑自往後院走。半途,又回頭道:「我還要警告你們一聲,你們怎麼倒買倒賣,現在我是沒功夫理會。但你們若是再去太子麵前胡說八道,我非揭穿你們的謊言不可。你們好自為之!」說罷,怒沖沖而去。

張至美夫婦愣了半晌,互相望望,又看看小莫:「程……程大人這是……怎麼了?」

小莫跺腳道:「我早就和你們說,程大人最恨別人上門送禮,你們偏偏不聽。還有那個天冶城的事情,你們是怎麼想出來的?這不是……權錢交易麼?那還了得?大人沒把你們立刻扭送涼城府,算是客氣的了!」

張夫人瞪著程亦風消失的方向,暮色沉沉,程家的大廳裡已經是幽暗的一片,什麼也看不見。她真是氣惱萬分:「這叫什麼權錢交易?萬山行經商有道,他們願意替朝廷分憂,豈不是一家便宜兩家賺?他怎麼能一口咬定我們是想發黑心財?難道做人非要做得窮困潦倒,才是好人?當官非要當得家徒四壁才是清官?同讀聖賢文章,我父親都還不及他古板!」

張至美反倒鬆了一口氣:他不用參與新法,還去戶部當那逍遙自在的書記官,豈不樂哉?不過,還是要找些話來寬慰妻子。因道:「其實……程大人也不見得就是真的不喜歡夫人的提議……也許是……也許是他最近有什麼煩心事,借題發揮而已。」

「沒錯!」小莫也在旁邊打圓場,「大人都好幾天沒回府裡了,不是住在兵部就是住在戶部。肯定是有大事要處理。他又煩又累,公子和夫人就遭了無妄之災!」

張夫人轉了轉眼珠,招手讓下人們收拾禮物。復又對張至美道:「我看莫小哥的話很有道理。你明天就去戶部打聽一下,這兩天程大人被什麼事情牽絆住了。倘若有我們可以分憂解難的,程大人一定對我們另眼相看。」

張至美次日要去看戲,因央小莫去替他打聽。到傍晚時分兩人碰頭,小莫即將天江旱災的事情和他說了一遍。張至美記熟了,回來告訴妻子,正遇到曾萬山來恭賀他們喬遷之喜。他夫妻二人能從寄人籬下搖身一變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怎麼也要感謝曾萬山,張至美即以大禮相見。曾萬山忙起身扶他:「當不起!當不起!張公子如今是舉人老爺,應當我拜你才對。」

雙方客套了一番,張至美即將旱災賑濟的諸多難處敘述了一回。「程大人看來正為籌備賑災糧的事情發愁呢!」張至美道,「他昨天不是說天冶城要安置災民嗎?隻怕也要不少糧食。又要號召人捐,又要花銀子去買,還要從軍糧裡克扣——我光聽人說,就已經頭昏眼花。程大人事事親歷親為,怎不又累又煩?」

這樣一解釋,張夫人仿佛理解了昨日程亦風的「無禮」,向曾萬山道:「曾老爺,你看萬山行能不能出手賑災?」

曾萬山扌莫了扌莫下巴:「我正有此意。不過,這時候若是我去見程大人,自告奮勇要捐資捐糧賑災,隻怕他覺得我是有所要求,一時意氣用事,把我給趕了出來。倒不如……我假裝不知朝廷的打算,先去天江賑災。這就『恰好』合了朝廷的意思,程大人對我的印象,也會有所改觀。」

這不就好像先編好了一出戲,然後再跟看官說「無巧不成書」嗎?張至美覺得十分有趣,拍手贊成。張夫人也以為可行,問道:「那曾老爺打算怎麼賑災,去『恰好』迎合朝廷的意思呢?」

曾萬山道:「我家世代經商,做生意不能隻看眼前的蠅頭小利,有時該花錢該虧本,那就得大大方方的花錢、虧本。不過,這錢得花對地方。比方說現在要賑災,咱們不能去賑濟永州,也不能去賑濟惠州——咱們要去賑濟鄂州,而且,要去賑濟天冶城。唯其如此,才能和天冶城的地方官搭上關係,將來咱們想要經營鄂繡,他們也會出麵說幾句話。今天這銀子才花得值得。」

「曾老爺果然高明!」張夫人道,「隻不過,鄂州並不是受災最嚴重的地方,萬山行乃是涼城的商號,偏偏跑去賑濟天冶城,不會引人懷疑嗎?」

「張夫人所慮極是!」曾萬山道,「不過,咱們都是西瑤人。西瑤商人走南闖北,有什麼稀奇?隻當我聽說鄂繡瑰麗奪目,打算涉足這門生意,就到天冶城去開設萬山行的分號,恰好遇到那裡安置流民需要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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