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第 150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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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到了崇文殿,天色既晚, 眾大臣便相互告別離去。程亦風稍稍多留了片刻, 隻因戶部送來了彭茂陵起草的公文。他看過, 提筆略微修改了幾處。看得出, 這公文已由臧天任這個翰林院掌院學士潤色過,格式措辭無不妥當。既然元酆帝命他全權料理此事,便無需聖旨, 隻發廷諭即可。於是將此辦妥,才出宮回府。

門子迎他入內, 神色十分詭異。程亦風問句「出了什麼事」, 門子卻支支吾吾不肯回答。由於已經疲憊萬分,程亦風也懶的追問。不過才走到客廳,便嚇了一跳。隻見他家裡隻有待客才用的圓桌被台到了中央, 上麵放了十幾碟菜餚。而白羽音正趴在桌上打瞌睡。他忙上前喚道:「郡主,醒一醒, 你怎麼在這裡?」

白羽音揉揉眼睛:「咦, 你回來啦。我等了好久。」

「郡主找在下……有什麼事?」程亦風感覺每次白羽音闖到他家裡來,都要有些麻煩事。

「當然有事啦!」白羽音跳下椅子, 拉程亦風坐,又道, 「我本來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說。左等右等, 等得我快餓死了。你家裡除了那個看門的老頭兒,連一個下人也沒有。我隻好勉為其難親自下廚——你快嘗嘗!」

程亦風好不尷尬,不及出聲推辭, 已經被她按著坐下了。白羽音又殷勤地給他布菜,且得意道:「本郡主雖然平時十指不沾陽春水,但是我外婆可沒少督促我學習烹飪之道。試過本郡主手藝的人,除了我外祖父母和父母之外,可隻有太子殿下一人。今天可便宜了你——你快吃呀!」

「郡主……」程亦風如坐針氈,「你說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白羽音一瞪眼:「你不吃,我就不說給你聽——你還怕本郡主下毒害你呀?」

程亦風實在沒精神跟著小姑娘胡鬧。暗想,要是不胡亂吃幾口再稱贊她兩句,隻怕她今天要賴在這裡不走了。連忙隨便夾了一筷子送入口中,囫圇吞下,道:「郡主可以說了吧?在下已經困得快睜不開眼了。」

白羽音撇了撇嘴:「我等你也等得快困死了呢——好不好吃?很不錯吧?」

程亦風趕忙點頭:「郡主究竟找我有什麼事?」

「你繼續吃,我就說給你聽。」白羽音邊說,邊又夾了好些菜給程亦風,看他動了筷子,才道:「我去了一趟楚秀軒。」

「楚秀軒?」程亦風奇道,「那是什麼地方?」

「咦,公孫先生還沒告訴你嗎?」白羽音道,「他懷疑你的親隨小莫是樾國奸細——」因將公孫天成所述小莫冒其名義給玉旈雲送禮的事情說了。「我想,老先生說的確有道理。如果真是西瑤人用萬山行這等惡劣的手段從我楚國謀取財富,怎會在額頭上寫明他們是來自西瑤?目下我楚國最大的敵人就是樾國,萬山行也許真的是樾國奸細。那就果真和小莫是一夥兒的。否則怎麼會萬山行東窗事發,小莫就告假,而楚秀軒也關門大吉呢?於是我就去楚秀軒探個究竟啦。」

程亦風皺起眉頭:公孫天成懷疑小莫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隻不過以往都無證據。而程亦風也不願相信這個看來單純善良又一直忠心守護在自己身邊的孩子竟然是居心叵測的奸細。但紅木屏風的事情的確可疑。難道中間有什麼誤會嗎?便問:「那郡主查到了什麼?」

「自然是查到了蹊蹺的事情啦!」白羽音忍不住要賣點關子,一邊不住地為程亦風布菜,一邊說起她下午的經歷:「我下午到綠竹巷的時候,涼城守備軍還沒有進城。綠竹巷裡擠滿了搶貨的人。我可是頭一次到這裡來,不知巷內的商家出售何種物品,看人頭攢動,以為必是販賣珠寶首飾等昂貴之物,或者柴米油鹽等必須之品,再不然就是有一間銀號。誰知,走進巷子去,卻見此處隻有出售木器、瓦器、竹器的鋪子,所賣物品更是平平無奇,搶購回家,除了占地方之外,實在沒有任何用處。你說奇怪不奇怪?」

程亦風如何要聽這些無關緊要的話,催促道:「那楚秀軒究竟有何蹊蹺之處?」

「你急什麼?」白羽音道,「你問我蹊蹺之處,我總要把所有蹊蹺的地方都一一告訴你呀。大夥兒搶購不值錢的木器、瓦器,不是很奇怪嗎?至於楚秀軒,正如公孫先生所說,已經關門了。貼出一張休業的告示來,說是掌櫃的家中有事,需要回鄉一趟。我向旁邊一家茶館的夥計打聽那掌櫃家裡究竟出了什麼事。夥計說,他也不清楚,大概是家裡有人病了吧,那掌櫃的已經走了一個來月,店鋪交給學徒們打理,如今把學徒也招回鄉去了,隻怕家中長輩病得厲害,或者從此都不會到京城來。我想,這要按照公孫先生的說法,小莫冒他的名給玉旈雲送禮,就是一個多月前的事。難道這個掌櫃雕了一封密函給玉旈雲,之後就逃之夭夭?但是聽人講,楚秀軒是老字號,街坊鄰居都認識那個掌櫃,所以他應該不是樾國奸細——總不會樾國人在涼城埋伏這麼多年,又這麼輕易就逃走了吧?那麼隻有一個可能——楚秀軒的掌櫃被樾國奸細要挾了,之後就被殺人滅口!我再細打聽,似乎真有這可能——聽說楚秀軒留守店鋪的學徒們全都不會木雕手藝,這一個月來看店鋪也不甚專心,楚秀軒生意一落千丈。隻怕,這些人都是樾國奸細呢!」

程亦風聽她說了半天,全都是似是而非的猜測,不禁皺眉道:「除此之外,郡主還探聽到什麼了?」

「我還潛入楚秀軒查探了一番。」白羽音道,「等那些搶貨的人都散了,我就翻到楚秀軒裡去。不過,裡麵除了滿騰騰的木雕,什麼都沒有。本來嘛,如果樾寇曾經潛伏在那裡,既然溜走了,總不會留下一麵樾國的軍旗給我們當線索。若是楚秀軒的掌櫃被他們滅口了,也不會把屍首藏在鋪子裡。除了……」

「除了什麼?」程亦風實在不想聽她繼續賣關子。

「我這不正要說嗎?」白羽音道,「你就沒一點兒耐心——」當下才切入正題,講起自己潛入楚秀軒之後的經歷。

她因為不敢點燈,在昏暗的鋪子裡扌莫索,好容易扌莫到天井裡,才亮堂起來。對麵看來是楚秀軒的木雕作坊,到處堆放著木料和工具,木屑和刨花也散落得遍地都是,好像方才還有人在這裡做木工一般。白羽音不由心下奇怪:若她探聽的消息不假——楚秀軒的掌櫃已經離開一個月的光景,而他的學徒又不會做木雕——如此說來,這作坊豈不是保持著掌櫃離開時的樣子?

沒來由的,她打了個冷戰,真怕走進去看到一副白骨。但旋即又暗罵自己太傻:楚秀軒有古怪,全憑公孫天成一麵之詞,自己先入為主,無論聽到什麼、看到什麼都以為可疑,也許這裡和樾國奸細毫無關係,和萬山行的案子更無甚關聯。自己一心想要為程亦風分憂,結果隻是白白浪費了時間而已。

然而,既已來到了這裡,沒道理不進去查個清楚再退出去的。她因深深吸了一口氣,走進木雕作坊裡。

這個作坊左右不過半丈寬,但縱深有兩丈多,好像一條狹長的走廊。白羽音一直走到了盡頭處,見有一扇窗戶,外麵就是隔壁的巷子了。她看窗下有一張木桌,上麵放著許多磁缸子。打開瞧瞧,隻見裡麵都是顏料。粗略點算,約有四五十種——光是紅色就有緋紅、朱紅、一品紅、石榴紅等十餘種。白羽音先前曾經幫康王妃繡一幅《百鳥朝鳳》,共用了二十九種不同顏色的絲線,已經叫人眼花繚亂。但和楚秀軒的這些顏料比起來,實在算不得什麼!白羽音心中犯了嘀咕:楚秀軒的木雕隻有紅檀色和紫檀色兩種,要不就是清水漆。並沒有哪一件木雕上用到了繪畫。為何需要這麼多顏料?倒好像他們不是開木雕鋪,而是開畫鋪的一般。

這算得一件可疑之事嗎?她歪著腦袋想了想,或許人家掌櫃的酷愛丹青,以畫畫為樂呢!反正楚國律例也沒有規定做木雕的鋪子不能在作坊裡放些顏料。

那今天可真是一無所獲了!她失望地退了出來。而就在此時,忽然見到兩條人影跳入天井。她一驚,立刻去扌莫藏在袖中的匕首。不過來人卻「咦」了一聲,道:「小郡主,怎麼是你?」她才看清原來是嚴八姐攜著公孫天成來到了楚秀軒。

「嚇得我——」她撫了撫了月匈口,「那你們兩個怎麼也來了?老先生,你一把年紀了,也不怕摔斷腿!」

公孫天成嗬嗬笑了笑:「我們的來意隻怕和郡主一樣——我去涼城府探過張至美,聽說他涉嫌協助萬山行偽造戶部官票——唉,我原以為,萬山行使的是聲東擊西之計,在涼城製造混亂,卻悄悄到天冶城去偷竊重石。但今天聽說出了假官票,方知先前的推測有誤。隻怕樾寇是專程到楚國來偷銀子的——賊人不可能潛入戶部銀庫用真的官票印版大量偽造官票,必然要將官票印版復製了,再行印刷。所以偽造官票首先需要雕刻假印版。楚秀軒是涼城著名的木雕老字號,而之前又雕刻了一麵屏風秘密送給玉旈雲。這裡豈不大有可疑嗎?」

白羽音哪兒想到這麼多?她會來到此處,完全是因為無法留在戶部纏著程亦風,一時心血來潮,想看看此處到底和樾國奸細有否關聯。聽公孫天成這麼說,果然是十分有道理。當下道:「不錯,本郡主也懷疑此處就是印製假官票的作坊。隻不過,裡裡外外都搜過了,既沒見到假印版,也沒有見到假官票。樾國細作詭計多端,既然費盡心機復製了印版,怎麼可能留在這裡讓我們搜到?隻怕早就逃到隱蔽的地方繼續大印特印,發橫財去了!」

公孫天成道:「的確大有可能。不過,有時最危險之處又恰恰是最安全之處,或者賊人正是如此想的呢?我們不查一查,怎麼知道。」當下和嚴八姐走進作坊裡。

「除非他們在這裡建造了什麼密室——」白羽音跟進去,「否則決不可能繼續藏在此處啦。你們看,什麼也沒有嘛!」

公孫天成和嚴八姐環視四周,果然除了木料、刨花、大小刻刀等工具以及那一桌顏料之外,房內再無他物。而且四周的牆壁空空如也,也不像是能藏著什麼暗門秘道之類。嚴八姐皺著眉頭:「先生,果然都跑光了。」

公孫天成點點頭:「跑光了,是情理之中的事。」他說著,注意到了桌上的顏料,走上前去,一缸缸打開來檢視。又從懷中取出一張官票來,端詳著,嘆道:「果然就是在這裡!」

「什麼在這裡?」白羽音不解。

「印版果然就是在這裡偽造的。」公孫天成道,「印官票不僅需要印版花紋刻製精確,更需要用色得當。這幫人復製了官票印版之後,還需要知道官票上圖樣的色彩究竟是如何調配出來的。所以,他們反復用不同的顏色來試驗,以圖扌莫索出配方。否則,一個木雕鋪子,為何需要這許多顏料呢?」

「嚇——」白羽音吐舌頭道,「難道戶部那裡沒有配方麼?偷印版的時候沒叫張至美一同偷出去?」

「張至美何有偷印版的本事?」公孫天成冷笑道,「隻怕是小莫利用這個不務正業的家夥,趁他溜出去看戲的機會,將印版拓印了。」說到這裡,又長嘆一聲:「我之前一直以為,小莫假借我的名義送屏風給玉旈雲,不過是傳了一封密信。但如今看來,隻怕一同送到大清河對岸的還有復製好的官票印版!」

「假印版在樾國?」白羽音訝異道,「怎麼如此肯定?」

公孫天成指著手中的官票:「我向涼城府的孫大人打聽過,真官票的朱砂色澤圓潤,而假官票的朱砂色澤暗啞。我國地處南方,氣候濕潤,而大清河北岸的樾國則天氣乾爽。細作可以雕刻出精確無誤的印版,又可以扌莫索出不同顏色的配方,可是卻不能控製各地的天氣。如果將楚地的顏料配方拿到樾國去印刷,可不就會印出濃厚乾燥的效果來麼?」

「那還了得?」白羽音道,「如果印版在楚國,咱們四處搜查,總能查出來銷毀了。如今在樾國,豈不是鞭長莫及?」

嚴八姐也憂慮道:「樾國如今已經統一了大清河北岸除了漠北之外的所有地方。他們若是想要找個氣候與涼城相似的地方去大肆印刷我國官票,還不容易嗎?」

「所以廢除現行戶部官票勢在必行。」公孫天成道,「不過,那些都是戶部的官員們要去管的事情。我等小民還插不上嘴。嚴大俠,請你再把此處搜查仔細,看看有沒有隱蔽的貨倉。」

「還查什麼?」白羽音道,「印版都已經到了樾國,難道你指望小莫或者是他的同夥躲在這裡讓你抓?現在程亦風正在戶部和人商量應對假銀票的法子呢,要趕緊告訴他這個消息,讓他們立刻廢止現行官票。」

嚴八姐也有些不解:「先生,我們來這裡到底要找什麼?」

「找銀子,糧食,鹽,珠寶——」公孫天成道,「找任何值錢的東西!」

「乾什麼?」白羽音莫名其妙,「抓不到奸細,難道打劫別人的窩點來泄憤?」

公孫天成瞥了小姑娘一眼,似乎是對她的無知和自以為是十分厭惡:「樾寇偷印楚國官票,自然是想獲得些實質的好處——或者是撈些白銀,或者是直接用假銀票采買米糧鹽鐵等物。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都得運回樾國去。萬山行在前天下午被郡主無意中撞破。可是昨天查封之時,裡麵的貨物已經基本被搬運一空。這樣短短半天的時間,他們能將貨物運到哪裡去?」

「也許是那天夜裡連夜運出城去了。」白羽音道,「不過,那天夜裡涼城府就已經出兵抄查萬山行了。城門已經關閉,他們怎麼可能把貨物運出城?實在奇怪。」

「不錯,」公孫天成道,「所以貨物有可能還在城中。或許就藏在這裡。」

白羽音經他著一提點,也領悟了過來——楚秀軒若果然和萬山行一樣都是樾國奸細在楚國活動的幌子,那他們極有可能在萬山行暴露之後將貨倉裡的貨物全數搬運來此,待到風聲沒那麼緊了,再悄悄運出城去。

她心下不由狂喜:自己歪打正著來到了楚秀軒,倘若在這裡追回了用假銀票換來的白銀和貨品,她豈不是立下一大功?程亦風必然對她刮目相看!

當下,她不顧木屑嗆人刨花邋遢,幫著公孫天成和嚴八姐搬動木料,尋找從萬山行貨倉裡失蹤的貨物。

故事敘述到了這裡,程亦風已經等不及了:「那你們找到了沒有?」

白羽音聳聳肩,搖頭道:「沒有。我們幾乎把楚秀軒翻了個底朝天,還是什麼也沒找到。我猜,也許樾寇不止一個據點。所以,我們得查一查涼城之中可供大量堆放貨物的地方。好比那些店鋪的貨倉。看看若有店鋪新近換了老板,也許就是萬山行的人把那裡買下來暫時避風頭。」

程亦風本來滿懷希望,聽她這樣說,不免嘆了口氣:「郡主說的也是。賊人奸詐,既然棄了萬山行,又棄了楚秀軒,隻怕早有其他的準備。」

「是。」白羽音道,「我猜,賊人也有可能趁亂混出城去。現在百姓慌亂,搶貨成風。手中握有大量官票的都是達官貴人,他們大量采買珠寶玉器,或者囤積米糧鹽茶,不少需要運到城外的別苑裡去儲藏。賊人也許會混在這些運貨的隊伍裡,將他們的銀兩同貨品一道偷運出城去。所以,現在就得嚴防死守各個城門口,對來往行人車輛嚴加盤查。」

「郡主言之有理。」程亦風道,「我這便告知孫大人,讓他著手去查。」說時,就要站起身來。

「你別急!」白羽音拉住他,「我已經和孫晉元說過了。第一,嚴查半年內更換過東主的店鋪。在涼城買賣房產都要向涼城府繳納地稅,所以孫晉元那裡應該有一份花名冊,排查起來就容易得多。第二,凡是帶貨出城的,隻要攜帶一個包袱以上的,必須打開查驗——就不信賊人有那功夫將那麼多貨物都拆散了零零星星的帶出去。在涼城布下了天羅地網,如果贓物還在城裡,就不信能飛了——餵,你怎麼這副表情?難道不喜歡我自作主張嗎?」

「不,不……」程亦風囁嚅——白羽音這個刁蠻郡主任何時候都是自作主張的。隻不過,他沒想到這個一向隻會給自己找麻煩的小姑娘這次竟然能不聲不響就把事情安排得妥妥當當。若不是他此刻和白羽音麵對麵,隻怕要以為作出如此決斷的是符雅。一時竟不知要說什麼好,訥訥道:「此事本該是在下去做的,竟然勞動郡主……」

「嘻!」白羽音笑了起來,「那你打算怎麼謝我?」

「我……」程亦風被她這樣嫣然一望,隻覺渾身汗毛直豎,恨不得能來個會法術的道士,一念咒,把自己變得無影無蹤。

「到底要怎樣謝我嘛?」白羽音嬌嗔地噘起嘴。

「我……我……」程亦風舌頭不聽使喚,腦袋裡好像一群蒼蠅在飛,嗡嗡嗡,亂做一團。

「哼!」白羽音佯怒道,「人家花了這麼大力氣,腿都快跑斷啦!一會兒回去還得想辦法和我外婆解釋因何耽擱到這時辰。你卻連個謝字都不肯說——討厭!你憑良心說說看,那麼多煩滿事,我不是都幫你做了嗎?你隻剩下兩件事要做——廢止現行官票,等著孫晉元給你報信——餵——」

她說到這裡的時候,程亦風忽然站了起來,連椅子碰倒了也不在乎,直往外奔——白羽音的話提醒了他,既然形勢有變,那傍晚大家商議出來的對策就必須修改。他得立刻去截住那封廷諭!

「你到哪裡去?」白羽音追上幾步。

「我去翰林院辦事。」程亦風道,「郡主請自回吧!」

翰林院不似崇文、靖武兩殿,並不在皇宮之內,所以即使深夜前去,也無須像進宮那樣有諸多麻煩。當值的書記官把程亦風讓到了裡麵,奉上當日從崇文殿發來的各種公文,果然見到之前那份有關假銀票的廷諭,隻等謄寫備案,次日便郵傳全國。

程亦風將文稿抽了出來:「這裡有些需要修改的地方,我在這裡寫好了,明日一早請翰林院潤色謄抄。」

書記自然沒有意見。替他剔亮了燈,又準備文房四寶。隻是,程亦風坐下來握住了筆,卻遲遲沒法落下去:廢止官票,這可怎麼行?昨天才剛剛傳出官票被偽造的消息,今日京城就已經發生了擠兌和搶貨的風潮。若是廢止官票,各州縣一時哪兒有這麼多現銀來供人兌換?就是現在戶部裡也沒有許多現銀。眼下就必須立刻向米商們采購賑災的糧食。隻能用官票來付款。若是廢止官票,便無法賑災了!

他拿起筆又放下,放下了,又拿起來。反反復復。一忽兒想,如果假印版在樾國,那假銀票終究需要通過邊境才能到達楚國,倒不如封鎖邊境,嚴查所有來往人等,免得他們夾帶假票入境,這豈不就能避免廢止現行官票?但轉念又想,楚國幅員遼闊,邊境線漫長,豈能都封鎖上?他們不從大清河渡河而來,或者可以先出海,再從東海的任何一個港口登陸,又或者到天江來登陸。總之,樾國人挖空心思盜取印版,隻要這官票一天還有用,他們就會繼續用假官票發財。屆時,豈不更能收拾?

思來想去,沒有個決斷。不知不覺,夜已經深了,他的眼皮不住的打架,腦袋糊塗得像是一鍋粥,再也想不出什麼策略來。暗道:不如在這裡先休息片刻,或許醒來會有妙招。便趴在案上睡著了。

隻是,還沒睡多久,那書記官便來喚他:「大人,您家裡來人找您呢!」他睜開惺忪的睡眼一看,竟是公孫天成,不由大喜:「先生來得正好,快幫我想想怎樣應對這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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