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第 159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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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亦風想叫他小心隔牆有耳,但忽然想到,自己家裡如今哪兒還有其他人?老門子已經不敢再回來,之前還有一個童仆,不過因為父親病了已經回鄉。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小莫,卻是居心叵測的奸細,如今不知跑到了哪裡……說再多大逆不道的話,也無人無告密了吧?

心中陡然升起一種孤寂之感。接著便想到公孫天成發配平崖,這兩日便要啟程。老先生也應該聽說了朝堂的巨變吧?不知會說什麼呢?自己對元酆帝「洗心革麵」成為一代中興之主,抱有多麼大的希望,自己對邪不能勝正有著多麼單純的信仰,老先生則早就算準這一切都行不通吧?那麼,他堅持的「大義」呢?冥冥之中的主宰,為何會允許這一切荒唐的事情發生?

無論公孫天成會說什麼,他想,自己都應該去見一見他。畢竟,此去平崖山長水遠,不知何日再相見。

於是,臧天任告辭之後,他便收拾了幾件禦寒衣物,並一些預備沿途打點的銀兩,來到刑部大牢。

豈料,才說明來意,刑部的人便道:「大人難道不曉得嗎?公孫天成半個月天前就已經被押解上路了。」

半個月前前?程亦風訝異,那豈不就是元酆帝在朝堂上將自己罷免的時候嗎?「為何提早了日期?」他問。

刑部的人搖頭表示不知,但又低聲道:「好像是聖旨呢。聽說那天宮裡來人,傳了皇上的旨意,說公孫天成和他有私怨,留在京城影響皇上修行,於是叫提前押解走了。」

程亦風不知這話是真是假,但想來再問也問不出什麼頭緒來,隻得怏怏回家去。途中,遇到不少聽說了這次巨變的百姓,有的遠遠地望著他的轎子,有的則戰戰兢兢前來問傳聞是不是真的。當他苦笑著點頭時,圍上來的人漸漸多了,一些人問,是否受到了假官票案的牽連;又有一些人說,自新法實施以來,自己得著了不少實惠,不明為何好好兒的,忽然又要廢止;更多的人則說,程亦風一定是受了冤枉,希望他能早日回來。

如此一路行,一路被人圍著問話。他幾乎到黃昏時分才回到府邸。在門口見到早先被自己打發回去的童仆,正在其母親的陪伴下等待著。上前問了才知,原來是希望回來繼續服侍他。「大人上次打發他回來,又送了他許多銀兩。」童仆的母親道,「誰知花盡了,我家那死鬼還是沒救活。大人的銀兩,我們母子還不起,您若不嫌棄,就留這孩子在身邊使喚吧。」

程亦風搖頭:「銀兩本是送你們的,何須還?再說,程某即將遠赴攬江,怎能叫你們母子分離?」

但那母子倆苦苦哀求。程亦風終於拗不過他們,答應讓那童仆幫自己打點行裝,直到離京的那一日為止。

他帶著這個笨拙的少年回到家中,看著他收拾完了細軟,又去整理書房。架子上的書籍,有些是自程亦風少年時代就一直鍾愛的,有的是他在地方上為官時搜集的,還有詩集、筆記,而最多的,是一年來嘔心瀝血推行新法的種種記錄……這些全都被收拾了起來。他看著,就好像看自己的人生被裝箱打包一樣。

然而這一次真的不同於以往被貶。那時候,他明明白白知道自己因何摔了下來。而眼下,裝進箱子裡的,不僅是他未完成的理想,還有許多的疑問。元酆帝究竟為何一夜之間態度全然改變?為何做出如此荒唐的判斷?這些難以解釋的怪事,大概隻會在夢境裡發生吧!難道之前那一年,就是一場夢?

他便真的做起夢來,朦朦朧朧,不知身在何處。直到感覺有人在自己身上披了件衣服,才猛地醒過來。隻見夜色已深,房內一盞黯淡的油燈,光暈中忙碌的身影竟是符雅。他不由驚道:「符小姐,是你麼?」

符雅轉過身來:「可不就是我麼?難道還有什麼人半夜到大人的府上?或者大人的府邸變成什麼人都可以自出自入的地步?」

程亦風赧然一笑:「我還算什麼大人?接任攬江縣令之前,我不過是一介布衣而已。」

符雅笑了笑:「話是這麼說,但是一介布衣在書房裡開著窗戶打瞌睡,也是會著涼的。」邊說,邊上前來關上了窗戶。

程亦風看著她苗條的身影,聽見衣袖衫裙悉索作響,更隱約聞到有一股淡淡的菊花香。如果由兩人第一次見麵算起,可真是聚少離多啊!自己將要去攬江了,符雅這是來道別的麼?以前不是想過,帶她一起,離開京城這是非之地麼?但眼下,自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謫貶了,前途一麵迷茫,怎好意思向她開口?

所以,他隻是這樣呆呆望著符雅。

符雅也注意到了,笑笑:「大人乾什麼這樣盯著我?好像我臉上長出花來似的——大人是有話要對我說,是不是?不過,我也有話說,請大人讓我先說。」說著,她走到書房的中間,麵色忽然變得很嚴肅:「程亦風接旨——」

程亦風一愣,連忙跪下。隻聽符雅道:「皇上口諭,程亦風此去攬江,須保重身體,靜待復起之日。復起之後,務必輔佐太子,內修政治,外治武備。為免奸臣加害,特賜丹書鐵券,卿恕九死,子孫三死,或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責。望爾剛強壯膽,盡心竭力,革除積弊,推行新法,驅除韃虜,捍衛疆土。」說著,取出半麵鐵券來:「另外半麵在皇上手中,以為憑證。」

程亦風不由更加糊塗了:「皇上這是……什麼意思?」

符雅將半麵鐵券交給他,道:「大人不明白,那是應該的,要不然,怎麼騙過康王府的那班人?其實這一切,都是公孫先生向皇上獻的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妙計!」

「此話怎講?」程亦風急切地問。

符雅道:「之前你不是和皇上在朝堂上跟人唇槍舌劍,鬥了兩、三幾天嗎?有天下午,皇上差人來坤寧宮找我去。他說,他有要緊事想請教公孫先生,但是怕自己去刑部大牢,難免被康王府無所不在的眼線發現。而我和公孫先生有些交情,前去探望不會惹人懷疑。他要扮成個老太監,和我一同去。」

「那皇上找公孫先生何事?」程亦風問,「莫非是關於和康王府的鬥爭?」

符雅點點頭:「皇上問公孫先生,如何才能將眼下的這一場黨爭速戰速決,因為拖得時間太久,隻怕國力也要被消耗殆盡。而公孫先生聽了皇上所說的情況,便道:『若是這場黨爭能曠日持久,可能倒是一件好事。隻怕才一開始,就要失敗。』皇上很是驚訝,問他何出此言。公孫先生道:『皇上不是說,誰跟你擰著乾,你就把誰給撤了,誓要換一批聽使喚的官員來?表麵上看起來,皇帝換官員是很容易的事,豈不知大臣們要換皇帝,也並不困難麼?』」

「換皇帝」這樣大逆不道的話,程亦風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公孫天成說,但沒想到他當著元酆帝的麵也敢說出來。

「皇上自然很生氣,」符雅接下去道,「他喝斥公孫先生,要他小心言辭。但公孫先生隻是冷笑:『言辭怎麼了?不宣之於口,難道就不敢付諸行動了嗎?萬歲仔細想一想,換皇帝當真很難嗎?據我所知,之前皇後就已經嘗試過一次了呢!』皇上依然很生氣,不過仔細想了想,此話不假,便問道:『老先生的意思是,康王爺要殺朕?他有這麼大的膽子麼?朕因為顧及悠悠眾口,尚不敢將他這狼子野心的老家夥殺了,他要弒君而代之,難道不怕舉國上下齊來討伐他?』我心裡也是這樣想,不知公孫先生為何有此一慮。便聽公孫先生笑道:『皇上還是太不了解康王爺了!�

�豈會那麼傻?他若是想自己當皇帝,何用等到古稀之年?康王府的目的一直就是做無冕之王。他滿門都是封疆大吏,自己又執掌宗人府,隻要將霏雪郡主變成未來的皇後,整個朝廷就都是他的天下了——還名正言順,不懼悠悠眾口。日後留名青史,也許是一代股肱之臣。如果他弒君篡位,且不論皇位坐不坐得長久,豈不是立刻成了奸臣?康王爺精於算計,這本賬還算不過來麼!』」

「那為何公孫先生還暗示他會加害皇上?」程亦風不解地問。

「皇上也是如此問。」符雅道,「公孫先生說:『萬歲還不明白麼?從前你不管是真昏庸還是裝昏庸,總之你不理朝政,是廢人一個。康王爺何必理會你?隻要能控製太子,就萬事大吉。而今皇上你卻要重掌朝政,不知到幾時才會傳位給太子。而那個時候,霏雪郡主做不做得了皇後,太子又會不會任由康王府擺布,可就都成了未知之數。尤其是,如果皇上現在開始著手對付康王府——你畢竟是皇上,若硬要不顧文武百官的意見把康王府滿門抄斬,之後再慢慢收拾殘局,你做得到。若然如此,康王府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所以,逼到臨頭,他們可能會選一步險棋。』」

可不是如此!程亦風才也領悟過來。那麼,在朝堂上,元酆帝和他越是咄咄逼人,黨爭越是白熱化,元酆帝就越危險啊!

符雅繼續說下去:「皇上聽他這麼說,勉強笑了笑,道:『朕隻以為你不過是一個百年難得一見的謀臣,想來看看你有無錦囊妙計相授。豈料你還是個算命先生——怎樣?聽說算命先生算到人有大劫時,都會告訴人怎樣逢凶化吉。老先生對朕有何忠告?』公孫先生冷笑:『皇上也太抬舉老朽了。算命先生都是江湖術士,豈能真的替你逢凶化吉?就算有時膽敢泄露天機,提點一二,也不是人人都敢聽從他的指示呢——皇上莫非忘記了,你我宿怨頗深,你就不怕我表麵幫你出謀劃策,背後卻捅刀子殺你報仇?』」

「宿怨?」程亦風喃喃,「大約是和文正公有關吧?」

符雅點點頭:「我猜也是,但是皇上和公孫先生都沒有言明,誰知除此之外,他們還有什麼恩怨?我當時真心急,生怕公孫先生為了私怨不肯幫皇上,又怕皇上一氣之下走了出去,錯過了公孫先生的妙計。但誰知皇上非但不生氣,還笑了起來,道:『你一定不會。雖然朕不能算十分了解你的為人,然而也知道些大概——當日在涼城府公堂之上,朕曾經感嘆,像你這樣一個足智多謀的奇才,偏偏喜歡效忠迂腐不堪的主公,即使你有平定天下的妙計,他們卻總不肯聽。結果你非但不能飛黃騰達,還落得身陷囹圄的下場。其實,朕知道,這並非你運氣不好,而是你的性格使然——你嘴裡說什麼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其實骨子裡是個比於適之和程亦風更迂腐固執的人。那些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主公,你根本不屑去輔佐。所以,為了與朕的仇怨,而助紂為虐,讓康王府得逞,你也一定不會做。』公孫先生聽了這話,愣住了,半晌,才乾笑道:『皇上的意思是,你之前是一介昏君,現在已經決心要勵精圖治,所以配得老朽的輔佐了?嘿嘿,其實依老朽看來,皇上還是做昏君好一些。』」

「這又是什麼意思?」程亦風很奇怪。

符雅道:「皇上也不明白。公孫先生便解釋道:『皇上過慣了昏君的悠閒日子,哪裡禁得起日理萬機的折磨?所以,你今晚回到宮中,立刻恢復修道煉丹,明日早朝之時,廢除新法,下罪己詔,罷免新法領袖。並從此之後,不再早朝。』」

「為何要這樣做?」程亦風一頭霧水。

「這就是公孫先生的高明之處。」符雅道,「大人請想,與康王府以及舊黨鬥爭起來,你們一定能取勝嗎?眼下已經災異不斷,舊黨們紛紛指責這是大人和新法禍國殃民——雖然你我心中都知道,這根本就是強詞奪理。但三人成虎,舊黨們如此造勢,長此以往,大人在百姓心中可能就從民族英雄、新法領袖變成了亂臣賊子,而新法也就真的成為引來天災的不祥之物。到時候,新法進行不下去,大人的官位自然也保不住。將來想要復起,幾乎沒有可能——花了恁大力氣來搞黨爭,對社稷、對大人都沒有任何的益處,值得嗎?而相反,如果大人不是因為失去民心而被謫貶,新法也不是因為禍國殃民而被廢除,隻不過是因為『昏君聽信奸臣讒言』,情況就大為不同——此刻,老百姓沒人相信大人和新法與災異有關;但皇上聽了舊黨的話,廢止新法罷免大人,老百姓心中該有多麼不服?日後隻有一有機會,百姓就會期盼大人復起,大人再重新推行新法,也必然受到全國下上下的擁護,相反,舊黨民心盡失,必然不戰而敗。」

程亦風怔怔的,半晌才明白公孫天成的用意:「也就是說,公孫先生要皇上扮昏君,冤枉趙大人、臧兄和我,讓舉國上下的人都覺得將不該打倒的人打倒了。然後又故意讓康王府和舊黨胡作非為,引發民怨。待尋著機會,就將這些奸臣一網打盡。接著,再重新推行新法?」

「正是如此。」符雅道,「公孫先生對皇上說:『世上的君子有三種,一種硬著頸項,寧可自己家破人亡,死無葬身之地,也要捍衛大義。這一種成了烈士。另一種為了持守心中的理想,不肯和俗世同流合汙,一旦大事不成,就掛冠而去,隱居山林著書立說。這一種成了隱士。第三種遇到惡人當道,既不會拂袖而去,也不會玉碎瓦全,不懼身敗名裂,不怕千夫所指,哪怕忍辱偷生,也要完成心中所願之事。也許他們不會青史留名,也許他們被人稱為小人、懦夫,但是自己卻是問心無愧的。』」

「千夫所指……問心無愧……」程亦風玩味著,「和這第三種人相比,前兩種豈不是成了沽名釣譽的匹夫?」

符雅抿嘴一笑:「怎麼,大人是在心裡掂量,自己屬於哪一種麼?蓋棺定論的事情,何必這麼早去考慮?哪怕此刻是第一、二種,也許日後成了第三種呢?」

「小姐快莫要打趣在下了。」程亦風道,「公孫先生說著話,應該是勸皇上為了鏟除康王府一黨,暫時背負昏君的罪名吧?」

符雅笑笑:「自然是這個意思。不過,比喻卻不怎麼恰當呢——世上的君子有三種,世上的明君怎麼可能也有對應的三種?皇帝做了烈士,豈不是亡國了?做了隱士,那還不是丟下江山社稷的昏君?隻有那第三種,才是真正的明君吧。」

「所以其實也隻有那第三種,才是真正的君子。」程亦風嘆道,「我未想到皇上竟然如此用心良苦。我卻一直在心裡懷疑埋怨他老人家。我實在愧為人臣!」說著,麵向皇宮的方向,深深一禮。

符雅道:「皇上的確用了不少心思。他擔心公孫先生會被康王府加害,第二天就提早將他送往平崖了。」

「康王府不會起疑心嗎?」程亦風問。

「康親王老奸巨猾,應該不會這麼容易上當。」符雅道,「所以他沒有立即行動。不過,眼下的形勢,他非得站出來不可。他已經挑起了舊黨對新法的攻擊,仿佛一個壯士蓄積了全身的力量,要將一堵牆打穿。誰料手碰了上去,才發現那根本就是棉花。但他這一拳卻已經收不住了。不管後麵是荊棘還是烈火,隻能忍受。」

程亦風垂頭沉吟:「公孫先生企盼舊黨鬧出個爛攤子來,好讓我復起。隻希望老百姓不要遭受太大的災難。新法才剛剛實施一年,就被廢止,將來要重新推行,談何容易!」

「公孫先生如何沒有考慮到這一點呢?」符雅道,「新法推行一年,幾乎隻是在京畿試點,推行到其他地區的,少之又少,日後要重新實施,京畿地方已然有了基礎,而外省各地,隻要從頭做起就好,並沒有什麼損失。」

「倒也是。」程亦風點頭,頓了頓,又道:「那麼太子呢?太子隻怕不肯袖手旁觀吧?」

「當然不肯。」符雅道,「不過,皇上和皇後娘娘都要他專心讀書,不要再以自己的一知半解來插手政務。況且,他就要和鳳凰兒完婚了。少年人有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暫時就會忘記朝堂上的爾虞我詐吧?」

「哦?那可真是有情人終成眷屬啊!」程亦風微笑,忽又道:「皇上不上朝,太子不監國,那誰來處理政務?」

「大人問得真可笑。」符雅道,「皇上不上朝已經好多年,太子監國也不過是近一兩年的事,國家朝廷可沒有立刻垮了呢!況且,今時今日,大人不是應該希望朝廷趕快出點兒什麼大問題,這樣可以加速康王府一黨的滅亡嗎?」

「話可不能這麼說……」程亦風道,「如果康親王一黨能富國強兵中興楚國,就算我程某人一輩子在攬江做縣令,又有何妨?」

「倒也沒錯,反正大人不是更喜歡閒雲野鶴的生活嗎?」符雅道,「大人幾時啟程去攬江?」

「既然今日已經下了聖旨,隻怕兩三天之內吧。」程亦風道,「屆時……不知有沒有機會向小姐辭行?」

——屆時,你願不願跟我一起?他想問,但實在出不了口。

「何必辭行呢?」符雅踱到空盪盪的書架前,「我相信大人很快就會回到京城來的。也許那時候,我又會來向大人借書……」

「啊,自然歡迎。」程亦風說,心裡卻難免有一絲失望。

「大人,」符雅用手指輕輕撫扌莫著書架的邊緣,背對著程亦風,幽幽道,「我不追隨大人去攬江,大人會不會怪我?」

「怎……怎麼會呢!」程亦風連忙道,「程某被謫貶,前途迷茫,豈能拖累小姐?」

「我豈是怕拖累的人?」符雅道,「再說,我拖累大人還少麼?隻不過是,我……我在坤寧宮還有未完之事。」

就是說,她的心結還未完全解開。程亦風想,每個人都有他的難處,豈能為了自己的快樂去勉強別人。「小姐請安心留在坤寧宮照顧皇後娘娘吧。」他道,「程某人便在攬江好好當縣令,或者機緣巧合,能搜集幾本有趣的書,日後借給小姐看看。」

符雅垂著頭:「謝謝大人。」

程亦風有些不好意思,搔了搔後腦:「借幾本書這點兒小事,何足掛齒呢!小姐謝我,可就見外了。」

「我不是為了書。」符雅依然背對著他,「大人知道的……我做了……做了這樣任性的事……」她沉默了片刻:「其實奉先殿失火那夜,皇上問我,如果大人被革職發配,我要不要跟著大人去。我沒來得及回答——其實也沒來得及想,奉先殿就失火了。」

「咦,皇上那時就已經預感到我程某人要被謫貶他鄉麼?」程亦風故作輕鬆,緩和氣氛,「可真有先見之明。」

但符雅的語氣還是那樣幽幽的,好像靜夜的流水,沒有浪花,沒有波光:「那以後我總想起這件事來。我不斷問我自己。可是找不到答案。我知道,大人正麵對風刀霜劍,需要有人替你分憂解難。而我撫心自問,現在還不能全心全意陪在大人的身側……我不能替大人解憂,還要讓大人為我擔憂……大人卻不怪我……大人還願意等我……我……我實在……」

她的聲音有些哽咽。程亦風不禁覺得心中鹽澀地疼痛,忍不住上前去,握住她的手道:「小姐,你我相識,若由當年樾軍壓境算起,也有十幾年了。也許是造化弄人,我們都等了十幾年,才又見麵。這麼長的歲月都等了,再多等一段日子又如何呢?我程某人今日握住了小姐的手,這一世也不再放開。小姐要我等,多久,我也等下去。」

「嘻!」符雅不由破涕為笑,「亂發誓,不怕遭雷劈麼?你不放開我的手,怎麼去攬江當縣令?你是要抗旨不從,還是要挾持坤寧宮女官?」

程亦風臉一紅,連忙鬆開了她:「我隻是……隻是……」

「總之我要謝謝大人。」符雅微笑,又偏著頭想了想,道:「大人剛才那一番話,更勝千金。我也贈大人幾句話吧。」說著,就著書案上尚未被收拾起來的筆墨,提筆寫道:

「凡事有定期,萬務有定時。生有時兮,死有時。哭有時兮,笑有時。尋找有時,失落有時。保守有時,舍棄有時。撕裂有時,縫補有時。爭戰有時,和好有時。神造萬物兮,各按其時。成其美好兮,不吝所賜。吾心平安兮,靜待吾時。」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爆料:

昨天半夜寫完這一章的時候,符雅追隨程亦風去了攬江。但是當時懶得檢查錯別字,就沒更新。今天重讀,越想越覺得好像不應該這樣,於是,程亦風又沒娶到老婆~~~~(我就是後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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