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 第 174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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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夢泉愣愣地看著巷子口。翼王早已不可見。隻是他那充滿威脅的話語,就好像他濃艷的墨綠色身影一樣, 仿佛淬了劇毒的匕首, 插進石夢泉的月匈口。他所說的那些謊言, 石夢泉一句也不相信——母親是被人下毒害死的, 這已經定案。什麼被玉旈雲勸說自盡,豈有這麼荒唐的事?

但他卻不得不為玉旈雲的處境感到膽寒,更為自己的身世感到挫敗和無助——

雖然當日執掌宗人府的藤王已經將「舒家餘孽」之說斥為無稽之談, 趙王被圈禁,那首「蕭家娘子舒家走」的打油詩也漸漸銷聲匿跡, 可是, 他知道事情沒有就此結束。就在玉旈雲興高采烈地來告訴他程亦風被謫貶的那一天夜裡,有一行七人到他府裡來吊謁他的母親。他認得這七個人,之前, 就是他們到帶著愉郡主和康申亭到東台大營,告訴他趙王企圖給他來個「黃袍加身」。當時那七人自稱是玉旈雲的門客, 他也未曾懷疑。隻是七人竟深夜登門吊喪, 這讓他感到十分奇怪。七人也沒有賣關子,向逝者行了禮, 就表明了身份——他們是舒鷹的舊部,多年來隱居漠北, 甚少在中原活動。因為偶然的機會, 聽到民間傳唱「蕭家娘子舒家走」的打油詩,這才來到京城,尋訪舒家遺孤。「我等在漠北渾渾噩噩地度日, 竟不知主公尚有血脈存留人間!」應老大悲痛道,「我們來得太遲了,令少夫人慘死,小少爺也差點兒遭了他們的毒手。我們實在愧對主公在天之靈。」說著,領餘人在石夢泉麵前跪下。

「諸位不要這樣說。」石夢泉在震驚和悲痛中勉強出聲勸說,「先妣隱姓埋名,連我都是剛剛知道自己的身世。諸位遠在漠北,又豈會知道我們母子的存在?」

「這都是蕭家人造的孽!」應老二怒道,「雖然那打油詩是趙王為了謀奪皇位而編,但詩中所說,卻是不假——天下本是舒家的,蕭家卑鄙無恥,背盟棄約!如今的天下,真真鵲巢鳩占!」

「那便如何呢?」石夢泉嘆了口氣,「大樾國立國,已有二十餘年。若那真是鵲巢,如今也早變了鳩巢。據說先妣在生時,就決意不將我的身世說出來,打算待她過世,就將這個秘密永遠埋葬。因為她覺得,舒家已經結束了。」

「舒家沒有結束!」應老三和應老四同聲道,「舒家和蕭家同樣來自草原。雖然蕭家用奸計害死主公之後,不少部族都歸順了他們,和他們一起來到中原,建立了這個勞什子的樾國,但還有一些不服的,遠走漠北。咱們弟兄在那裡和他們親如一家。如果他們知道舒家還有後人,一定歡欣鼓舞。小少爺若想報仇,他們必定願意效力麾下。」

「報仇?」石夢泉不禁退了一步:他要報什麼仇?母親成了權力鬥爭的犧牲品。玉旈雲為了他不惜和翼王訂婚。她們如此的犧牲,就是為了要掩蓋他的身份,讓舒家的恩怨情仇徹底消失。若說他不恨,不想追討母親的血債,那是謊言。可是,趙王謀反的案子已經了結,牽連實在太廣,他難道還要再去向趙王府報復?若是向七鷹所說的那樣,將這比債算到樾國皇室的頭上,那他將處於何等的境地?他會成為反賊,他會成為敵人——會被迫和玉旈雲在戰場相見?這是他連想也不敢想的。

舒家已經結束了。他要作為石夢泉好好活下去。這是他母親的願望。也是他自己的願望——他二十六年的人生,一直都是石夢泉,是農夫的兒子,是玉旈雲的玩伴,是樾國的軍人。他熟悉且習慣石夢泉這個身份——而舒鷹的孫子,好像一個荊棘編成的冠冕,忽然扣在了他的頭上,隻不過眨眼的功夫,痛苦接踵而來。這冠冕對於他是沒有意義的。有意義的,是母親和玉旈雲的犧牲。這些才值得他流血捍衛。

「舒家已經結束了。」他再次說道,「不要再多生事端,引起無謂的廝殺了。」

「什麼意思?」應老二跳將起來。

「小少爺怕鬥不過他們?」應老五道,「那夜在東台大營,咱們親眼看見你化解危機,布署決斷,有主公當年之風。蕭家那草包皇帝,豈是你的對手?」

「不。」石夢泉疲憊地搖頭,「這和事情難易無關。隻是舒家二十多年前就結束了。成王敗寇,早有定論。此刻再要來推翻,難道能令死去的人復生嗎?隻會害更多人喪命而已。」

「這是什麼話!」應老二怒道,「小少爺,你莫不是被蕭家小恩小惠蒙了眼?你給仇人賣命,得了今時今日的地位,舍不得放棄榮華富貴?」

「我……」石夢泉實在無力和他們爭論。

好在應老大沉聲開口:「算了,不要勉強他。我們走吧。」

「大哥——」餘人心有不甘。可是應老大再沒有發一言,甚至沒有看石夢泉一眼,轉身走出房門去。他的弟兄們見此情形,也不得不一個接一個地離開了石夢泉的家,有人嘆息,有人頓足,顯然對石夢泉的選擇甚為不解。

石夢泉隻是感覺心力交瘁。他頹然跌坐在母親的靈前。世上的仇恨為什麼那麼多?玉旈雲恨透了楚國,不惜一切代價,要踏平楚國。而他,現在又被人逼著去報仇。若是能夠沒有仇恨,隻讓他和他至親至愛的人在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該多好?

一切都隻是奢求!他母親豈不也是存著這樣卑微的願望嗎?但這人世卻充斥著風刀霜劍,險惡萬分,終於將她害死了。若是他也隻求安穩的過日子,這權力的漩渦,下一個會吞沒誰?這貪婪的魔爪,下一個會撕裂誰?是姑母嗎?還是玉旈雲?

他掙紮著站起身來:他沒時間繼續傷心下去,沒時間繼續疲憊下去。他不要報仇。但是他要保護他身邊僅剩的那幾個值得珍惜的人!

便走出房去,穿過院子,來到後麵的練功場。他的□□就架在一邊。雙手握住,一抖,紅纓在暗夜的微光中仿佛一團血霧。紮、刺、撻、抨、纏、圈、攔……他一路演練下去,直到筋疲力盡,再也抬不起胳膊來。

守喪的日子,就這樣過去。

起初的一段時間,他還一直擔心七鷹會再次找上門來,或者用其他的什麼方式逼他就範。未料,這七個人當真去得無影無蹤,連一絲音訊也無。他才漸漸放心了。但沒多久,便接到了玉旈雲被綁架的消息,即馬不停蹄趕來江陽。隻要能救玉旈雲,他想,他連自己的命也可以不要。

然而,翼王今天的一席話,將他心中最懼怕的事又提了出來,且指出一個殘酷的事實——他是「救」不了玉旈雲的!他本身就是一個潛在的威脅,他會拖累玉旈雲!因為無論他怎麼否認都好,他身上流的是舒家的血。

握拳狠狠在牆上一捶:為何偏偏命運要如此安排?

正午的陽光讓他感覺有些暈眩,頭腦亂成了一鍋糨糊,好一會兒才恢復過來——這不是他自怨自艾的時候。隻要他一天還可以為玉旈雲做事,就要盡到自己的全力。該辦正事了——去找羅滿和顧長風打探一下情況。不過那之前,讓他再看一眼玉旈雲。於是舉步往回走。

此時正是惠民藥局一天中最忙碌的時候。大夫問診的前廳已經人滿為患,有些病人隻能在院子裡甚至門外排隊等候。石夢泉經過門前那長龍隊的時候,聽到一個聲音道:「石將軍哪裡去?是想去打探那海盜頭子的消息麼?」

石夢泉一怔,回頭循聲望去,離自己最近的是坐在牆根的一個戴鬥笠的男子。帽簷壓得很低,根本看不清其容貌。「你……和我說話?」他靠上前去。

那男子低聲笑笑:「不錯,我看將軍行色匆匆,大約是想去尋顧大人和羅總兵,第一要看看是否已將那海盜頭子從劉將軍手中救出來了,第二要詢問是否查出昨夜上總督衙門告密的幕後主使,第三要揣測劉將軍下一步的計劃,以便應對。是也不是?嗬嗬,這三個問題,我都可以直接把答案告訴將軍,省得將軍跑一趟這麼麻煩。」

「你是誰?」石夢泉警覺。

「將軍不記得在下了?」那人抬起頭來,露出一張可以用獐頭鼠目來形容的臉。

石夢泉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郭罡!你不是……不是應該……」不是應該關在刑部大牢?不,不是應該在刑部大牢的火災中趁亂越獄然後失蹤了嗎?啊,是了!震驚之後,他旋即又想到:郭罡投靠了劉子飛,當初應該是劉子飛不知用了什麼辦法將這卑鄙的男人救出大牢去,此後他就一直跟著劉子飛吧!

這人,是他慫恿玉旈雲殺死呂異,也是他想出水淹靖楊的毒計!在石夢泉的眼裡,此人對玉旈雲的毒害更甚一切病痛。他如今出現在江陽,出現在惠民藥局,又有何企圖?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禁死死地盯著郭罡:「你想怎樣?」

「我不是已經說了嗎?」郭罡微微一笑,活像一隻醜陋的貓。他起身沖石夢泉欠身為禮:「我有好些事想告訴將軍。將軍是打算自己跑一趟呢?還是聽我說幾句話?」

「你乃一介逃犯,有什麼話值得我聽?」石夢泉冷笑,「再說,你一向謊話連篇,你說的話,我連一個字也不相信。」

「既然不信,那就當笑話聽好了。」郭罡道,「不過將軍該想一想,既然我郭某人自知是個見不得光的逃犯,也知道將軍對我一向沒什麼好感,見了我隻怕會立刻將我扭送官府,我為何還要冒死來和將軍說笑話呢?單憑這一點,我的笑話,就值得將軍聽一聽,不是嗎?」

石夢泉轉身瞪著他:「你倒提醒我了,我正該把你抓去總督衙門。省得你再繼續禍害人間。」

「將軍要抓我,還不是手到擒來?」郭罡笑,「我郭某人一介書生,難道還會像翼王爺一樣忽然變成武林高手?」

什麼?石夢泉心下一駭:他知道翼王的真麵目?莫非是方才看到自己和翼王在小巷子裡爭執的情形?那麼,也聽到他們對話的內容了嗎?這還了得!立刻反剪郭罡的胳膊,拖到先前與翼王對峙的小巷子裡,沉聲道:「你怎麼知道翼王的底細?快從實招來!你還知道些什麼?」

「將軍不要激動!」郭罡討饒道,「我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將軍這樣折騰——不過,看將軍方才有些神不守舍的樣子,難道你是剛剛才知道翼王爺的真麵目?內親王一直瞞著你嗎?」

「你說什麼!」石夢泉放開他。

「隨便問問而已。」郭罡道,「其實內親王有些事情瞞著將軍,是為了將軍好。因為她知道你的性子,剛直不阿,眼裡容不下半點沙子;若告訴你,徒然令你不開心。比方說,我郭某人其實從始至終都是為內親王辦事的——去年在江陽城裡,是我向內親王獻計,要偽造官票,攫取楚國的財富;後來我身在刑部大牢,依然為內親王出謀劃策,幫助她就養老銀子的事和諸位大臣辯論;此後,內親王將我從刑部救出,讓我假意回到劉將軍的身邊,她卻買下了隔壁的宅院,時時與我計議大事……嗬嗬,這些事情,要是她和將軍說了,不知將軍會如何反應?」

石夢泉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玉旈雲瞞著他做這樣的事?他不信!他怎麼也不信!於是喝斥道:「你少挑撥離間!我問你如何得知翼王的真麵目,你不要東拉西扯!」

「冤枉哉!」郭罡苦著臉,「在下幾時挑撥離間了?郭某人和將軍一直有些誤會,這難道不是事實嗎?我明白,在將軍眼裡,我是個卑鄙無恥的小人,你我道不同不相為謀。但是,將軍請想,在內親王的征途上,難道不會遇到卑鄙無恥的對手嗎?對付那些人,隻怕將軍就心有餘而力不足了,還得要我這陰險小人用些陰險招數。所以說白了,你我都是為內親王辦事的人,還是盡早冰釋前嫌為妙。」

「少廢話!」石夢泉喝道,「你到底說是不說?」

「好,好,我說!」郭罡道,「翼王爺是真麵目,我很早就知道了,幾乎和內親王同時——那天她來刑部大牢見我的,被翼王爺撞破,後來就被翼王爺威脅,非要和她訂婚結盟不可。當時內親王全然不知所措,也是在下勸她將計就計,答應翼王爺的要求。」

「什麼?」石夢泉火冒三丈,幾乎沒想到要去懷疑郭罡這番話的真偽,隻是低吼道,「內親王會和翼王爺訂婚,這是你慫恿她的?」

「在下豈敢慫恿?」郭罡笑道,「在下是內親王的謀士,所做的無非是根據自己的淺見將是非利害分析給她聽。但最終如何決策,還要看內親王自己的意思。將軍和內親王相識十數年,難道不知道她的為人?她平生最恨被人威脅被人逼迫被人控製,她又怎會輕易被區區不才在下慫恿?而且,我想內親王也清楚,若要擺脫別人的控製並且從此不再被人威脅逼迫,唯有自己登上權力的頂峰。所以她才做出如此選擇——試想,她當初若不與翼王聯姻,今日豈會被稱為『內親王』?」

這陰險小人!石夢泉忍不住冷笑,自以為了解玉旈雲,以為她所做的一切隻是為了爭權奪利。殊不知權力在玉旈雲的眼裡一文不值。她之所以會為翼王所脅迫,完全是為了保護他這個舒鷹的後人!哪怕是她不惜一切要毀滅楚國,也是因為楚國對她造成了無法彌補的傷害。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那一夜,在皇宮的粹華門口,提及往事,她那樣憤怒無助。在他懷裡顫抖如同受驚的孩子。若是一個渴望權力的人,在即將得到內親王頭銜的前夜,豈不應該歡呼雀躍嗎?

在玉旈雲走投無路的那個時候,郭罡推波助瀾,將她推到了翼王的圈套之中!石夢泉感到憤怒。不過同時也有一絲小小的慶幸:看來郭罡對他的身世並不知情。這樣的秘密若是落在這卑鄙小人的手中,還不知會被怎樣利用。

他克製住想要撲上去擰斷對方脖子的沖動,極盡冷淡地道:「鬼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本將軍沒工夫和你胡扯。走,跟我上總督衙門去!」

「將軍何必如此固執?」郭罡道,「我全心全意為內親王效命,對她的忠心決不在將軍你之下。何必因為你我辦事的手法不同,就非要將我抹殺?你可知道,昨夜派乞丐送信給顧大人讓他來惠民藥局救人,那就是我郭某人的所為。」

「你?」石夢泉冷笑,「信口開河冒認功勞——知道內親王來到惠民藥局的隻有端木姑娘、海龍幫的烏幫主還有我。我們三個都沒有告訴你。後來羅總兵來到,得知了真相,也沒有傳消息出去。你難道有千裡眼順風耳,還是會掐指一算,竟然算到內親王會到惠民藥局?」

「嗬嗬,」郭罡仿佛越是見到對方生氣他自己就越得意,「我聽說楚國的程亦風身邊有個謀士,當真有掐指一算的本領。我郭某人還沒有修煉成仙。推測出內親王來到惠民藥局這件事,我一半靠本領,一半靠賭博。我知道內親王多半不是被楚國人綁架的。楚國軍官,被程亦風帶得滿身腐儒之氣,不屑做此等卑鄙之事;而武林匹夫們,隻會內鬥,根本沒時間到我國來作亂,再說,他們若是真的有本事綁架內親王,應該順帶將翼王爺這個皇上的親弟弟也綁架走——綁不走,當場殺了也好,豈有讓他毫發無損的道理?聽說內親王被綁架時,翼王爺在場,但他的模樣,卻不像經過殊死搏鬥,這豈不可疑?而且,我知道內親王被綁架的時候,江陽正在四處抓捕海盜。羅總兵曾經盯上一個可疑的吳姓男子,翼王也親口根據畫像指認此人乃是擄走內親王的凶徒。此人使用楚國官寶,按說正是來自海盜劫持的船隻。雖然後來江陽四處傳言,這些官寶是楚國奸細從大清河對岸帶來,但是仔細一想,既然是奸細,怎麼可能使用官寶,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我以為,劫持內親王的應該是海盜——昨日聽劉將軍手下來報,說是海盜在城門口行凶。我聽他描述詳情,第一,帶著一個生病的女子,第二,石將軍幾乎是自己送上前去被海盜挾持。是什麼人能夠讓石將軍亂了方寸?嗬嗬,我因此猜測這海盜帶著的人是內親王。果然被我猜中。當時劉將軍點齊人馬,直奔惠民藥局而去,我怕他發現內親王歸來,壞了他領軍攻楚的大計,一時狗急跳牆,加害內親王,所以趕忙求救——這江陽城中最正直無私不計較個人恩怨的,除了顧長風還有誰?所以,我就投書求救了。」

「哼!」石夢泉不想費心去推敲這番話的真偽——就算是真的也好,郭罡還能安什麼好心?「你的話說完了?」他冷冷地,「說完了就跟我去總督衙門吧!」

「將軍何必著急?」郭罡道,「在下方才說,要解答將軍三個問題——告密者的身份,海盜的下落和劉將軍下一步的計劃,這不才說了一個麼?等我說完,你再抓我也不遲——那海龍幫的老大,原本劉將軍說什麼也不肯放,不過我勸他說,此人留著也沒有用,不如送出去,如果顧大人不秉公處理,豈不正好抓住把柄?劉子飛聽了,立刻就將海盜交給總督衙門。連之前在城門口扣押的另外一個海盜也都交給顧大人了。」

「這又是你斡旋的功勞?」石夢泉冷笑,「日後劉將軍抓著這件事大做文章的時候,我還要替內親王感謝你?」

「將軍不必擔心。」郭罡笑道,「隻要不讓劉將軍大做文章不就行了嗎?這就要說到他下一步的計劃了——他所要做的事情,無非是帶兵攻打楚國,搶個功勞,這對內親王來說,也沒什麼損害。楚國就好像一個外殼生滿尖刺的果子,劉將軍去剝果殼,如果剝不開,刺破了手,甚至因此而死了,那都是他活該。內親王大可以今後再興戰事。而如果劉將軍將果殼剝開了——摧毀了楚國的邊防線,那內親王可以立刻參戰,一舉攻下楚國的都城,這樣,就避開了剝果殼的麻煩,直接吃到那鮮美的果肉——豈不便宜?」

他這話說得不無道理!石夢泉暗暗贊同,可是又提醒自己,萬萬不可上了郭罡的當。所以隻是冷冷道:「說的倒輕巧。劉將軍難道會容許別人搶了他的功勞嗎?內親王尚未與他相爭,他就已經敢帶兵闖進惠民藥局,幾乎連我也殺了。如果日後他攻下楚國,內親王想去撿個現成的便宜,劉將軍會答應?」

「他當然不會答應。」郭罡道,「非但不會答應,還會大鬧一番。不過,將軍請想,以內親王現在的情形,是應該立刻和劉子飛鬥個高下,還是等到拿下楚國的時候再較量一番?這一個月來,江陽又是綁架又是暗殺,這一出楚國奸細作亂樾國的大戲,唱得可真精彩。相信將軍也猜到戲班的班主是什麼人了——這個班主既然能唱這樣的戲,手下的戲子功夫一定都還過得去。本來這出戲就快唱到楚國去了,若是將軍和內親王這時候登台,豈不逼著人家要派些戲子來和你們繼續在江陽唱幾折?那對內親王可是大大的不利呀!」

石夢泉如何不知!逼急了劉子飛,會對玉旈雲造成極大的危險。昨夜端木槿也曾如此警告過。隻是,退讓,真的能夠自保嗎?尤其這建議還是出自郭罡之口!

「將軍可以慢慢考慮,」郭罡笑道,「也可以去和羅總兵顧大人商議一番。不過我想提醒將軍,你們這樣商議,無法猜測出劉將軍下一步的計劃。因為他自己尚無計劃,或者不如說,他的計劃取決於你的決定——他下一步究竟是揮師南下,還是繼續在江陽作亂,就看石將軍你和內親王是否配合他唱戲了——」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看看石夢泉的麵色,然後道:「若是將軍不嫌棄,郭某人對唱戲的學問也小有研究,已經續寫了幾折,將軍想聽聽看嗎?」

「哦?」石夢泉一眼橫了過去,「你寫了幾折戲,要我和內親王來唱?姓郭的,你以為我和內親王是你的扯線木偶嗎?我告訴你,內親王有的時候隻看著前麵的目標,忽略了身邊的危險,難免被你花言巧語迷惑。但是我在內親王身邊,就是為了要替她掃除絆腳石。你想要操縱她達到你自己的目的,我絕不會坐視!你的話也說完了,跟我去總督衙門吧!」說著,動手拉郭罡。

「唉!」郭罡嘆息,「將軍和在下的誤會實在太深了!俗話說,有頭發誰想做癩痢——要是用光明正大的手段能解決問題,誰想玩卑鄙無恥的陰謀?方才我不是已經說了嗎?內親王的征途上,總難免要遇到需要耍手腕的時候,那就需要用到我這樣的小人,這也是為什麼內親王會把我留在身邊的原因。內親王成就大事,須得戰將如雲,謀士如雨。但若是她的戰將和她的謀士不合,她豈不成了磨心?將軍忍心要她一邊對付敵人,一邊小心翼翼不讓將軍發現郭某的存在?內親王還不夠累嗎?再者,有時候內親王所麵對的敵人狡猾萬分,你我都不知道其全部的計劃。若我二人互通有無,倒還有可能克敵製勝,但你我老死不相往來,這就要出大事了——好比翼王爺的真麵目,翼王爺的目的,翼王爺為何要冒險刺殺內親王……」

「等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石夢泉打斷,「昨夜來刺殺內親王的果然是翼王爺?」

「將軍也發覺了?是因為方才和翼王爺交手,發現他的肩膀脫臼了,是也不是?」郭罡指著自己的右肩,「就是這裡——昨夜劉將軍在惠民藥局碰了一鼻子的灰,心有不甘,就去找翼王爺合計對策,誰知翼王爺肩膀脫臼,正在治傷,沒空接待他——他說是練功不慎受傷,劉將軍也未懷疑。隻是回到寓所之後,向我抱怨了一番,說什麼翼王自稱武功高強,竟然練功還會肩膀脫臼,若非銀樣鑞槍頭,就是故意稱病,做縮頭烏龜,雲雲。我當時也未太在意,但後來見過那海盜頭目烏曇,問過他事情的詳細經過,聽說有個刺客被他扭脫了肩膀,才恍然大悟。」

「為什麼?」石夢泉心裡早也懷疑,但是始終想不透,「和內親王聯姻這件事是翼王爺自己提出來的。他既然威逼利誘,千方百計要娶內親王為妻,怎麼會做對她不利的事?」

郭罡扌莫扌莫下巴,瞥了石夢泉一眼,似乎是在揣測他這一問是真心請教還是假意試探,片刻,才道:「天下間豈有永遠的敵人和永遠的盟友?翼王爺彼時和內親王聯手,自然是因為他需要內親王,而且也自信控製得了內親王。如今形勢有了變化,他不見得不再需要內親王,但是卻可能失去控製內親王的能力。所以,他唯有將潛在的敵人先消除,以免後患。」

失去了控製玉旈雲的能力,石夢泉心中一凜,可不是?翼王說到石夢泉的身世被「洗白」了,語氣充滿了不甘。再聯係起烏曇所描述的玉旈雲在畫舫上與翼王爭執的情形,他想,郭罡的猜測十之八九是真的。

「石將軍!」郭罡打斷他的沉思,「我請教你一件事,希望你能據實以告——你可知道內親王是否有什麼把柄抓在翼王爺的手裡?可能是這把柄失了效,翼王爺才忽然翻臉。」

「我不知道。」石夢泉直接否認。

也許是因為回答得太快了,反而引起郭罡的懷疑:「當真?這就有些奇怪了……將軍方才既然已經猜出翼王爺就是刺客,為何又讓他走了?莫非將軍自己有什麼把柄落在了翼王爺的手中?」

「我行事光明磊落,能有什麼把柄落在翼王的手中?我方才隻不過是懷疑他,卻沒有證據,隻能放他走了。」石夢泉回答。話出口,又覺得好像有些越描越黑,即改變話題道:「聽說現在劉將軍整天和翼王爺混在一起。難道翼王爺現在和劉將軍結盟了?為何選擇劉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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