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 第 178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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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夢泉大約用了七天的時間,將一切都準備停當, 便率領水師啟航「剿匪」。江陽碼頭的三十艘樾國兵艦在那天清晨統一升起了玉旈雲的黑色金獅旗幟。在那個煙雨蒙蒙的春日裡, 好像滾滾黑雲翻騰, 但霸道的陽光依然透射出來。

石夢泉披著一席夜藍色的披風, 是玉旈雲親手替他係上的。她的麵色蒼白,身體虛弱,若非烏曇從旁扶持, 幾乎不能站立。但她還是將自己的佩劍交給石夢泉:「一切就交給你了——打個漂亮仗,我等著你。」

石夢泉感覺到她雙手滾燙的溫度, 怎忍心她在雨中久站。迅速地單膝跪下行禮, 便上船離去。隻來得及看了烏曇一眼,低聲道:「這裡就交給你了。」

交給他了。

起初烏曇覺得,這並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以他的武功, 隻要寸步不離地保護,必然不會出差錯。他甚至略帶孩子氣地想, 他可以做更多——凡是石夢泉能做的, 例如周旋於翼王、劉子飛等勢力之間,例如和玉旈雲商討軍國大計, 他烏曇也一樣可以做到。但是很快他就發現自己錯了。以前在海龍幫,身邊都是自己人, 出了海龍幫, 遇上的若不是敵人,那就是不相乾的人,對敵人要不留情麵, 對兄弟要講義氣,對師父要孝順。他的世界就是這麼簡單。但如今,出現在玉旈雲身邊的人,大半他一個都不認識。就算是那些他認識的,其間的關係也錯綜復雜。

他曉得羅滿是玉旈雲的舊部下,如今是東海三省最高軍事統帥,與顧長風這個愛民如子的父母官合作無間。但是羅滿對玉旈雲禮敬有加,且絕對服從,而顧長風卻常常斥責玉旈雲窮兵黷武勞民傷財——對傾東海三省之兵力圍剿蓬萊艦隊一事尤為痛恨。他又知道翼王是個笑裡藏刀的混蛋,可是翼王是玉旈雲的未婚夫,有權力到惠民藥局裡來探望。他不能總是用拳頭將別人打回去。何況玉旈雲有時也會讓翼王留下來說話,反倒把烏曇打發開,不讓他聽到談話的內容。他又知道端木槿是個仁心仁術的好大夫,是幾次將玉旈雲從死亡線上拉回來的人。然而端木槿每次見到玉旈雲卻一點兒好臉色都沒有。他更知道劉子飛是個危險人物——自從石夢泉率水師離去之後,劉子飛沒少上門來找麻煩,大罵玉旈雲不分輕重,在這當口將水師調走,讓他怎麼和楚軍作戰?烏曇每次想要對劉子飛不客氣,卻都被玉旈雲阻止了:「讓他罵!難道他罵我,我還能少二兩肉嗎?」

「但端木姑娘說你需要靜養。」烏曇道,「那老小子比烏鴉還聒噪——他要攻打楚國,自己坐船過去打不就行了?總想用人家的兵,算什麼?」

「你不懂。」玉旈雲道,「和咱們隔河相對的攬江城是楚國一個有重兵把守的要塞。雖然那守將冷千山是個不值一提的草包,但城池堅固,地勢險要。劉子飛如果沒有水師艦船火炮掩護,就這樣坐船過河去,豈不成了人家的箭靶子?哼!本來從大青河上大搖大擺地攻打楚國就是個臭得不能再臭的計策。如果和楚軍硬碰硬行得通,當初我何必從懸崖峭壁上以鐵鎖飛渡?」

「從峭壁上以鐵鎖飛渡?」烏曇雖然很不喜歡被人說「你不懂」,但還是忍不住好奇。

「就是選擇大青河河麵最窄的地方,兩岸山崖相對之處,趁著寒冬時節敵人不注意的時候,修築一條鐵索橋……」當下,玉旈雲將兩年前那場慘烈的大青河之戰向烏曇講述了一回,從她如何由鎖月城神不知鬼不覺地飛渡到遠平,講到石夢泉如何在遠平帶病與楚軍周旋,又到後來他們如何在大青河的浮橋上千鈞一發逃離了楚軍的追擊……說到激動之處,不禁坐起身來比手劃腳,連端木槿來催了兩次讓她吃藥,她都充耳不聞,一直將整個戰役原原本本述說一回,說至劉子飛和呂異趁火打劫接管了她的部眾,才停下,不無厭惡地道:「我和劉子飛的梁子是早就結下了,他如今想做的,和當初一模一樣。我才不讓他得逞!」

烏曇聽得也是津津有味,追問道:「他既然接管了你的人馬,你是怎麼把人馬又奪回來的?」

「這就要說到去年的東征了……」玉旈雲才起了個頭,就被端木槿冷冷打斷:「早知你會不斷地糟蹋自己,你東征的時候我就不該救你。這藥,你愛喝不喝!」說著,將托盤重重往案上一放,摔門出去。

烏曇才意識到是自己做錯事了,連忙端藥給玉旈雲:「你還是趕緊吃藥吧。石將軍把你托付給我,我不能有愧他的囑托。」

「他就是個婆婆媽媽的家夥。」玉旈雲笑著端起藥來,「我常說他,學誰不好,要學我姐姐。現在該說你了——學誰不好,要學他!」

「我倒希望能學到他三五成。」烏曇道,「方才聽到他在大青河的表現,實在叫人欽佩。」

「哦?」玉旈雲的眸子閃閃發亮,「這話從你口中說出來可真叫人意外——你不是凡是都不肯居於人後嗎?翼王當初想要招徠你,也是因為你在這東海上所向披靡。你倒佩服起夢泉來了!為什麼?我將來可要說給他聽聽。」

「帶著百來個兄弟搶劫,靠的是膽量和武功。」烏曇真摯地道,「但是帶著幾萬人的軍隊攻城略地,那靠的就是本領了。雖然論到拚命,我必定不輸給石將軍。但是自問若是當時被困遠平城的人是我,我隻怕沒辦法將士兵們都安全地撤出來。身先士卒和運籌帷幄畢竟不是一回事。」

「好一個『身先士卒和運籌帷幄不是一回事』!」玉旈雲笑道,「我可不該點醒你!你隻曉得『身先士卒』的時候,已經稱霸東海,若是再學些『運籌帷幄』去,隻怕你可以將蓬萊、伽倻等彈丸小國都滅了,自己弄個東海皇帝來當當!」

「你說的是東海龍王嗎?」烏曇也笑,「那等我建好了水晶宮,一定請你來遊玩一番。」

「水晶宮?」玉旈雲哈哈大笑,「你還沒當皇帝,就已經想著征發民夫大興土木,可見日後一定是個昏君——要知道『運籌帷幄』和『當皇帝』還不是一回事呢!」

「我才不想當皇帝呢!」烏曇道,「我隻想當個逍遙自在的海盜——」如果可以,我更願意留在你身邊做個普通的士兵。這話,他說不出口。

「這願望還不簡單?」玉旈雲全然不覺他神色有異,「等夢泉凱旋歸來,你就可以繼續逍遙自在做你的海盜了。隻不過,日後不可再打劫我的艦船。」

「決計不會。」烏曇道,「連之前劫走的那一艘也會還給你——我聽羅總兵說,那船上都是些很重要的東西,從楚國運來。不過我和弟兄們看過,最值錢的就是銀元寶而已。你身為樾國的內親王,還稀罕那點兒銀兩?」

「我不稀罕銀兩,我要的那上麵的礦石。」玉旈雲道,「不過,就算沒有礦石,能從楚國把白銀運走,我也很開心……楚國……楚國……」她的神情忽然變得陰冷起來,鎖著眉頭,不知遇到什麼疑難之事。

烏曇隻能從那一夜所聽到的隻言片語猜測她與楚國的宿怨。並本能地覺得,她那一段傷痛的往事,除了和石夢泉分享之外,不會對任何人吐露。所以他也就不去問。轉換話題道:「你說劉子飛下一步會怎樣?」

「他?」玉旈雲輕蔑地「哼」了一聲,「找他來問問就知道了。」

「找他來問?」烏曇不解,「他怎麼肯和我們說?」

「他當然不肯,」玉旈雲道,「再說他還能說出什麼來?根本就是個沒腦袋的人——我不是要找他來問。我是要找他的腦袋來問——你去幫我找來!」

烏曇不太明白這個命令——玉旈雲要他去劉子飛的府邸,將他身邊最醜陋的那個幕僚抓來。烏曇以為「醜陋」是見仁見智的事,萬一抓錯了豈不麻煩?但玉旈雲說:「你放心,錯不了。那人不笑的時候像是老鼠,笑的時候像是貓,一望而令人生厭,絕對不會認錯。」烏曇隻得帶著忐忑的心情去了。到了劉子飛的住處,見其正和三五個幕僚議事,無一人生得符合玉旈雲的描述,再等片刻,見有一小老頭兒推門而入,生得獐頭鼠目,和劉子飛笑著打招呼,三角眼眯縫起來,正好像一隻偷腥得逞的大貓。烏曇差點兒沒笑出聲:這不就是當初自己被關在牢裡,那個來問長問短的家夥麼!玉旈雲的形容可真貼切!

於是他等這邊議事結束,這小老頭兒落了單,就上前一把抓住其後心,扛在肩上,趁著暮色帶去玉旈雲的跟前。恰好端木槿也已經張羅完湯藥,房間裡一個人閒人也沒有。他便將這老頭兒往地上一摔:「你看是這賊眉鼠眼的家夥麼?」

玉旈雲正靠在床上看書,抬眼看,即笑了:「郭先生,別來無恙?」

郭罡也不起身,坐在地上拱手:「王爺,我心裡正掛念著,怕你不肯見我呢。」

「放屁!」玉旈雲斥道,「這世上還有你怕的事?你要是真害怕,那天就不會使出那種陰招來算計夢泉——烏幫主,這位就是在參湯裡下毒的人,你可以有怨報怨有仇報仇了!」

原來是他!烏曇這才將名字和人臉對上了號。這就是玉旈雲口中又敬又恨的謀士。他以為是怎樣一位仙風道骨的人物,卻如此醜陋不堪。

郭罡仍然不起身,嘿嘿笑道:「就是因為在下那天走了一步險棋,想向石將軍表忠心,結果一時失算,現在成了翼王爺的眼中釘。我現在真是無時無刻不擔心翼王爺來取我的小命呢!」

「哼!」玉旈雲冷笑,「我好像警告過你——任何卑鄙的勾當,你隻找我就好了,不要打夢泉的主意,你偏偏要去算計他,這是你自作自受。」

郭罡擺出一副苦臉:「如果王爺當日的精神好像今天這樣,我郭某人又何至於去招惹石將軍呢?如今見到王爺氣色大好,郭某人總算鬆了一口氣。阿彌陀佛!」

「你為我念佛嗎?」玉旈雲冷眼睨著他,「我倒覺得你腳踩幾條船,隨時哪一條沉了,你就跨上另一條了。若是我氣色不好,你跟著劉子飛不也逍遙快活?若不是那天你失算,隻怕你在翼王那兒也給自己鋪了後路。」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郭罡麵不改色,「王爺如果真的傷重不治,難道要我郭某人自殺殉主不成?我從來就不把自己當成忠臣節婦,我隻選擇最有希望贏的那個主公,不僅能贏對手,還能贏老天——王爺幾次死裡逃生化險為夷,豈不就證明你連閻王的勾魂小鬼都不怕嗎?要想我郭某人效忠,不是拿條繩子把我綁在身邊,而是排除萬難不擇手段贏過你的對手——隻要你一直贏下去,我就會一直為你效忠。」

「我自己一直能贏,還要你乾什麼?」玉旈雲冷哼,「不過,沒有你,我的確也從未輸過。」

「這就是玄妙之處。」郭罡終於從地上爬了起來,「在下也厭倦了一直更換主公。為了長久地在王爺身邊效忠下去,我一定會幫助王爺殺盡所有對手。自然也包括劉將軍、翼王爺,還有楚國。」

玉旈雲眯縫起了眼睛:「說的倒好聽。現在劉子飛三天兩頭到我門外來叫罵,你不如先把這麻煩給我解決了。否則我的病好不了,一切後話也免談。」

郭罡知道這是在向他求問錦囊妙計,三角眼中露出得意之色,背著手踱了兩步,笑道:「王爺也難怪劉將軍光火。他辛辛苦苦籌劃了這麼久,眼看就可以殺過大青河去。誰知王爺聰明絕頂,竟把水師全部調走,讓他變成沒殼的螃蟹,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怎不火冒三丈呢?王爺可能還不知道,顧大人剛剛參了劉將軍一本。折子五百裡加急,此刻應該已經到了京城。他再不和楚國開戰,隻怕皇上就要查問詳情了。這一查問,可能就真的打不起來了。可不把他急得好像熱鍋上的螞蟻嗎?而之前他又寫了一封信給楚國的冷千山,要人家割地賠款,是想激楚人先宣戰。誰知冷千山對他毫不理會。他還派了些細作去攬江、鎮海那裡散布樾楚開戰的消息,想搞亂楚國的後方。豈料程亦風在攬江開倉放糧與民同樂,臧天任更和向垂楊借著四月初四文殊菩薩誕和四月初八釋迦牟尼誕,在鎮海轄內佛光島蓮花禪寺辦了一場水陸法事,白天有高僧講道,晚上大放煙火,鎮海附近的達官貴人與黎民百姓蜂擁而至——真是一片太平景象。劉將軍被氣得就快要吐血了。」

「哈哈哈哈!」玉旈雲忍不住拊掌大笑,「水陸法事!這可真像楚國人的作風!」但旋即,她的麵色又是一沉:「劉子飛自己被氣得半死,就跑來我這裡亂吵吵——你且不要說廢話,隻要把他從我門前趕走就行。」

「這有何難?」郭罡微笑,「王爺不找我來,我也尋思著要來見王爺了,隻不過……」他看了一眼烏曇。

「烏幫主和這些一點兒關係也沒有。」玉旈雲道,「他很快就會回到海島上過他的逍遙日子,不會摻和中原的事情。你也不必擔心他聽去什麼秘密,但說無妨。」

「是嗎?」郭罡笑著將烏曇上下打量,又「嘖嘖」咂嘴,「我還以為烏幫主是王爺新招徠的賢能呢。以前王爺身邊隻有石將軍一個人,既要披掛上陣,又要出謀劃策,還要擔當護衛之責,這可怎麼忙得過來呢?如今有我郭某人分擔了出謀劃策的責任,若是再由烏幫主來擔當護衛,那石將軍就可以專心征戰,毫無後顧之憂。王爺的陣營必將堅不可摧,戰無不勝。」

「放屁!」玉旈雲打斷他,「我怎麼用人是我的事,輪不到你來指手劃腳。我叫你來,是要你說說劉子飛下一步的打算。你愛說就說,不愛說就給我滾回去。」

「我說,我說。」郭罡從懷裡抽出一折紙來,遞給玉旈雲,「我知道王爺要問,所以早就寫好了。王爺且看看,若有不明白的地方,我可以詳細解答。隻是,為免隔牆有耳,烏幫主最好還是在外麵守著。」

烏曇才不稀罕聽什麼機密,隻是擔心玉旈雲的安危——他那夜親耳聽到玉旈雲說,心中痛恨郭罡,恨不得殺了這個卑鄙小人。他怎能放心將此二人單獨留在房內?

玉旈雲仿佛看出他的擔心,伸手道:「拿劍給我,你出去把守——我就算病得頭重腳輕,要殺這個乾癟老頭兒,還是綽綽有餘。」

聽她這樣說,烏曇也不便乾預了,取了劍來遞給她,看她現在握劍的手已經很穩定,體力大大好於送石夢泉出征的時候,他也便將懸著的心放下一半,推門出去巡視。最後聽到的一句話是郭罡說:「王爺不僅要將水師派出去,連自己的步兵騎兵也派出去。」此後,有羅滿派來的守衛士兵和他打招呼,一打岔,就沒細聽了。

經過了這麼多日子,他和羅滿的手下也混熟了。大家都佩服他武功高強,更羨慕他無所顧忌,連劉子飛都照打不誤。甚至有幾個私下裡發出感嘆:「照這麼看來,當海盜也不錯。」還有人說:「咱們其實正需要一支誰著管不著的隊伍,這樣有些咱們辦不了的事情,他們卻能辦,豈不便宜?」烏曇便想起當初翼王拉攏他的時候所說的話:有些事,軍隊辦起來不方便,海盜就容易得多!翼王看出他的優勢,想要將他收為己用。他看不上翼王。絕不肯為這樣的人出賣自由,變成人家的一件兵器。但是玉旈雲不同——如果玉旈雲想要留他在身邊,做護衛也好,做一支見不得光的隊伍也罷,他一千個一萬個願意。可是方才玉旈雲又明明的說了——要他回去海龍幫,過逍遙自在的海盜日子!

唉,命運為何如此弄人?

「老大!」他忽然聽到鐵叔的聲音——顧長風已經把人放了出來,原本暫時借住在總督衙門裡,但鐵叔做慣了盜匪,在衙門裡呆得時間一久便渾身不自在,最終還是搬到一間客棧裡。每天都會整治些飯食來找烏曇。烏曇向他詢問況師父的行蹤,鐵叔卻一無所知。今日他又拎著一隻雞來到,看烏曇在院子裡發呆,就抬下巴指了指玉旈雲的房門:「劉姑娘今天情況如何?」

他還是改不了口。這稱呼,愈發讓烏曇想起和玉旈雲朝夕相對的時光。嘆了口氣,道:「好很多啦。隻等她身子恢復,石將軍凱旋歸來,咱們就可以回海島去了。」

鐵叔看了烏曇一眼:「老大,我瞧你這模樣倒好像不怎麼想回海島去。」

烏曇不想再繼續和這位看著自己長大的前輩討論這令人窘迫的話題,隻道:「石將軍率領樾國水師,我看蓬萊人隻有哭爹喊娘的份。這下可替咱們好好出了一口惡氣!」

「那可不是!」鐵叔道,「但咱們從此欠了樾國官府一個人情,今後可不能再打劫樾國上船了。」

「天下之大,還怕沒船隊讓咱們劫?」烏曇撕下一條雞腿來,「樾國和楚國有仇,既然咱們欠了樾國的人情,就去劫楚國的船隊,不是一舉兩得嗎?再說,以咱們過去的經驗,楚國船隊的金銀財寶最多。雖然他們有海禁,不和別國做買賣,但走私的船隊肆無忌憚,反而比西瑤的正經買賣人更有油水。」

「可不是!」鐵叔道,「我還記得那一次……」

回憶起過往的光輝歲月來,兩人都大為激動。大夥兒出生入死並肩作戰,雖然麵對的不是敵人的武器就是大海無情的波濤,但誰也沒有憂慮。烏曇說著說著,不禁將自己心中的愁緒都拋開了,想:就回到海龍幫,繼續過以前那樣的日子也不錯。他日或許和玉旈雲在海上重逢,看到她意氣風發指點江山的模樣,能聊聊當初共抗蓬萊兵艦的往事,也可以心滿意足了!

兩人這樣說著話,也不覺時間過得飛快。夜已經深了,守衛的士兵都該換崗了。鐵叔帶來的酒菜都已經吃完,但郭罡和玉旈雲的談話還沒有結束。

「這小老頭兒!」烏曇咕噥道,「什麼事要說這麼久?也不知內親王是個病人麼?」因側耳聽房內的動靜,依稀聽郭罡道:「王爺再把端木槿留在身邊就有些不合時宜了。畢竟她是個楚國人。你身邊來來往往多少要緊的人物,說了多少要緊的話,若是被她聽去,傳到河對岸,那怎麼了得?」而玉旈雲則嗤之以鼻:「端木姑娘的事我自有分寸,用不著你來挑撥離間。」

才說到這裡的時候,烏曇忽然看見牆頭上火把的光忽然詭異的一閃,似乎有什麼事物迅速地掠過,帶來一陣風似的。他的心中登時一驚:難道是刺客?當下對守衛的士兵道:「你們提防著,我去瞧瞧!」即振臂一縱,躍上房去。

夜色沉沉,星輝慘淡。但他還是看到一條黑影疾速向東麵躥去。不敢有任何的閃失,他立即提氣急追。在錯落的屋宇間起起落落。畢竟還是他的輕功更勝一籌,很快就攆到了跟前,可以看到是一個大漢,身高與自己仿佛,但體格卻比自己更魁梧。但烏曇生來天不怕地不怕,一步搶上前去,攔住那漢子的去路,喝道:「哪裡走!報上名來!」

那漢子並不答他,隻是推手一掌,要將他逼退。烏曇卻不懼,微微側身讓開,接著抬手向對方的肩頭抓去。而那漢子也不含糊,雖然身形壯碩,但動作卻很靈活,稍稍矮身,便讓烏曇的手滑了開去。他一躍丈許,又要逃開。烏曇緊追不放。再次翻身搶到對方的麵前,這次飛起一腿,朝大漢的月要間掃去。那漢子才要縱起避讓,豈料烏曇還有後招,那一腿掃起來,同時,人已魚躍而起,向對手撲來。那漢子上麵的空間都被封死,唯有仰身朝後翻滾,才避開這一擊。不過倉促應對,難免失了重心。不待他再次穩住身形,烏曇已經攻到了近前,掌緣如刀,斬向他的喉間。

「看你還往哪裡逃!」烏曇喝道。

那人避無可避,隻有硬拚,一手要擋開烏曇的攻擊,另一手則擊向烏曇的月匈口,要將他避退。烏曇和他過了幾個回合的招,已看出此人的功夫遠在自己之下,根本不把他臨危的掙紮放在眼中,索性抓住對方的手腕,借力淩空躍起,避開那一掌。可當此時,他卻見到對方的手掌隱隱透出慘碧色的光芒。不由一驚:這是什麼邪門功夫?又想起師父從前叨念過《綠蜘手》的秘笈,聽說練那功夫掌上餵毒,會發出碧光——莫非遇上使綠蛛手的人了?綠蛛手是神鷲門的絕技,而神鷲門和自己的師門有些淵源,難道是遇上了自己人?

心念轉動間,招式不由慢了。那漢子覷著這空檔,蜷起雙腿,狠狠朝他月匈腹間踢了過去。待他回過神來,已經太遲,來不及阻擋,唯有鬆開對手,向後躍開。而那漢子也就趁著這空檔滾到房下的一個院落裡。待他再追上去,庭院深深,已無處尋覓。

真是太大意了!他罵自己。

不敢盤亙太久,深怕敵人有調虎離山之計。匆匆地掃了一眼四周,確信沒有那漢子的蹤跡,就腳步不停地趕回惠民藥局去。也不通報,直接闖進玉旈雲的房間,見她還好端端地坐在床上,才鬆口氣。

「什麼事?又有刺客?」玉旈雲問。

「讓他跑了。」烏曇回答,「不過,你們方才說的話,也許他聽去了。」

「我們方才說了什麼話?」玉旈雲看看郭罡。

「好像說關於端木姑娘……」烏曇也不怕人誤會自己偷聽。

「端木姑娘行得正站得直,郭先生疑她,我不疑她,也沒什麼不能叫人聽去的。」玉旈雲滿不在乎。

「那再之前呢?」烏曇急道,「有沒有說什麼要緊的話?都怪我掛著和鐵叔聊天,大意了。」

「那之前?也沒說什麼要緊的話呀。」玉旈雲笑了,瞥一眼案頭——烏曇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隻見油燈旁有一撮灰燼,想是郭罡交給她的那折紙,上麵寫著機密的事,但她看過了,已經燒毀。

「真的沒什麼要緊的話?」他還不放心,望著玉旈雲。

「沒什麼要緊的話。」玉旈雲笑道,「郭先生說了什麼,就算被人聽去,也是沒有用的。他說什麼在他,我怎麼做卻在我——要緊的話都在我心裡,誰能聽得去?唯一需要擔心的,是郭先生,他拿著劉子飛的銀子,吃裡扒外,之前又把翼王給得罪了,如果被這兩個人中的一個見到他來向我獻計,隻怕他的命就不長久了。」

「那我可怕得要命了!」郭罡笑道,「烏幫主,烏大俠,煩你快快將我送回劉將軍那裡去,這樣就算有什麼破綻,我也好早些想出掩飾的法子來。」

烏曇對這賊眉鼠眼的家夥沒有絲毫的好感,看看玉旈雲,征求她的意見。玉旈雲即點了點頭:「我累了,聽這家夥吹牛也煩了,你快把他送走吧。」

烏曇這才不敢有違,提著郭罡從後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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