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 第 185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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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殘忍的話,她這樣帶著冷笑說出來,直讓人脊背一陣陣發冷。

程亦風氣得微微顫抖——是他決策的失誤。他低估了玉旈雲的凶殘與冷血。

「如何?」玉旈雲問,「你不是要進城嗎?再不進來,我可要關城門了。」

現在還進什麼城?程亦風看著驚慌失措的民夫們,感到無比痛心。

「大人!你看!」忽有人在他耳邊高聲叫道,「是冷將軍的部下!」

他回頭順著那人所指望過去,果然見到楚軍士兵了,正翻越山丘而來。

「太好了!」白羽音雀躍起來,「樾寇有什麼本事?不就是仗著有刀有劍嗎?現在咱們可以報仇了!」說著,又指向玉旈雲,罵道:「好你個殺人魔,有種你不要關城門,和咱們楚國的兵士一決雌雄!殺手無寸鐵的老百姓,算什麼好漢!」

「戰場上從來就不需要好漢。」玉旈雲道,「小莫,關城門。」吩咐完畢,竟然下城樓去了。

「可惡!」白羽音頓足大罵。望望旁邊麵色死灰的程亦風,她又安慰道:「程大人,不必擔心,,現在冷將軍來了,咱們自然收復攬江城,為那些慘死的百姓報仇!」

程亦風嘆了口氣:「我們先撤回山那邊去,和冷將軍會合,再商議對策。」

白羽音點點頭,即大聲號令民夫們。但是那些被越軍血腥殘暴嚇破膽的,若不是癱倒在地,就已經飛奔逃命去了,哪兒還聚合得起來。隻有先前從山坳裡出來時走得較慢的那一群,因尚不知道城下發生了什麼,所以還扛著他們的梯子,木棍和盾牌,在原地傻傻等待。所幸,那是民夫中的大部分,所以損失還不算太慘重。

待程亦風等回到山邊,攬江大營的兵士們也到了。領頭的乃是蕭榮。「程大人,你們……怎麼在這裡?」

這可真是一言難盡,程亦風幾乎羞於啟齒——若是他不自作聰明,靜靜坐山坳裡多待片刻,那些民夫就不會枉死。白羽音則絲毫也不覺得是自己讓人沖鋒惹來的麻煩,連珠炮似的把昨夜到現在所發生的事情說了一回,又問:「攬江大營怎麼樣了?」

蕭榮的麵上露出悲痛之色:「終究還是守不住,已經落入樾寇之手。」

「那有多少人馬撤出來了?」白羽音問,又望望後麵的隊伍,「冷將軍呢?」

蕭榮垂下頭,後麵有幾個兵丁竟頓足嚎哭起來:「冷將軍……已經……已經不在了!」

「什麼不在了?」白羽音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程亦風卻仿佛被人當頭一棒,兩耳嗡嗡作響:「冷將軍……冷將軍殉國了?」

蕭榮點點頭,告訴程亦風,自昨日民夫們離開攬江大營之後,冷千山就率領士兵們與樾寇苦戰。起初楚軍居高臨下,占有一定的優勢。一邊用弓箭和石塊等物阻止樾軍登城,一邊在城牆破損的缺口處與爬上城頭的樾軍肉搏。士兵們都明白,攬江是一道重要的防線,憑借天險,可以重創敵人。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給敵人以沉重的打擊——在這裡多殺一個敵寇,日後就會少遇到一個對手。所以,大家都英勇頑強,河灘上的屍體很快就堆得像座小山一樣。

到了入夜時分,敵人的攻勢減弱了,推想大概是後續增援的部隊未到,而先頭部隊已經被盡數殲滅吧,河灘與城牆都漸漸安靜下來,戰鬥停止了。有些士兵們想,或許攬江還是守得住的。可是冷千山依舊下達了撤退的命令。吩咐各位軍官數點部下,各自背負口糧和兵器,有序離開大營。蕭榮負責統領撤退,押送糧草輜重,走在最前。冷千山自己殿後。蕭榮當時反對,道:「也不知樾寇幾時又攻上來,還是將軍打頭,卑職殿後。」但冷千山怎麼也不答應。蕭榮唯有服從命令,率部南行。

然而,才走出大營沒有多遠,就聽到後麵傳來連串的爆炸聲。大夥兒回頭望,隻見營地火光沖天——這還不同於之前樾寇來襲,從某一處引爆,此刻,竟好像營中四麵八方都著了火。當時,還有大半士兵並未撤出來,且冷千山也還在營中,蕭榮就顧不得自己的任務,吩咐左右繼續前進,自己則打馬狂奔回大營。而他的部下又如何能眼睜睜看著同僚身陷火海,不少也都跟著回頭。

他們沖回營中,隻見兵士們亂作一團,有的被倒塌的房舍壓傷了,有的忙著滅火,大部分則抽出兵器來,準備再和樾寇一決死戰。可營裡卻並未見到敵人的蹤影。「大家不要慌亂!」蕭榮命令,「繼續撤退——按原計劃撤退!」但房舍坍塌的聲音,士兵們慘呼的聲音,以及仍舊不斷傳來的爆炸聲把蕭榮的話語淹沒了。他無奈,唯有讓跟著自己來的那幾個部下先去尋找其他負責的軍官,好讓他們帶隊撤離。自己則往大營的深處去尋找冷千山。

然而營中如此混亂,找人談何容易。況且許多通路已經被炸毀,需要在廢墟和屍體上爬行。到了平日冷千山起居的那幾間營房附近,發現這裡的房屋已經完全被毀了,瓦礫堆積,形成一堵牆,封鎖了去往臨河城牆的道路。蕭榮四下觀察,想找一個可以翻越的地方。也恰恰是這個時候,他聽到障礙的那一邊傳來了廝殺之聲。他心知情況不妙,必然是樾軍的增援部隊到了。雖然心中明白,若此時再和樾寇糾纏下去,那就沒完沒了,誤了撤退的時機。但是他想到冷千山多半被困在敵陣之中,怎麼忍心棄他於不顧,於是一咬牙,攀上那廢墟去。幾個隨他而來的兵士也跟著,翻到了斷壁頹垣的另外一邊。

果不其然,那邊的楚軍士兵已經和樾軍鬥得難解難分。再望望遠處殘破的城牆,隻見敵人如潮水一般湧進來。城牆上的製高點已經基本被敵人占領了,不僅布署了樾軍向來最令人聞風喪膽的弓|弩手,而且還有一隊火|槍手——在楚國,火|槍還隻是貴胄子弟用來消遣的玩具,聽說在樾國,也是隻禁軍之中有火器營,好看多過好用,哪裡想到軍中竟也有這麼多火器?驚訝之時,又聽到「砰砰」數響,乃是火|槍發射——蕭榮身邊的三個人已經應聲而倒,全部腦袋開花,血流滿麵——這些槍手竟然也向樾國的弓|弩手一樣,有百發百中的本領。蕭榮心中暗叫不妙:今日大營勢必淪陷,自己也不曉得還保不�

�得住一條命!

他仍記掛著冷千山的安危,於是也拔刀躍入戰團。與敵人好一番惡鬥,才終於看到冷千山了,早已渾身浴血。「將軍!」他殺開一條血路,「隻怕擋不了太久,快走吧!」

「混帳!」冷千山見了他就大罵,「你回來乾什麼?我當然知道擋不了太久——大家一起死在這裡有什麼意義?還不滾出大營去!」

蕭榮如何不理會得厲害,但隻是不忍。上前一邊揮刀幫冷千山應付敵人,一邊道:「將軍身為我軍主帥,怎能以身犯險?退入山林之後,如何與樾寇周旋,也需要將軍指揮——請將軍速速離開大營,這裡由卑職擋著!」

「誰說我不去指揮了?我又沒打算在這裡和敵人同歸於盡!」冷千山道,「我隻是在此擋多他們一陣——你負責糧草輜重,豈不知『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我這是在給你們爭取時間——還不去!」說著,狠狠把蕭榮推開了。

蕭榮知道自己違抗命令貽誤戰機,犯了大錯。但是既然已經來到這裡,若不保護冷千山安全撤退,他所做的一切豈不都白費了?於是怎麼也不肯走,又撲上前去與敵人廝殺。樾軍的兵器今日似乎特別鋒利,他的佩刀都被敵人砍斷了,又撿起地上隨便什麼兵器廝殺,那些兵器也先後被砍斷了,如此往復,搏鬥了大約一炷香的功夫,他虎口撕裂,手臂猶如灌鉛,就快要抬不起來,不過一批又一批的樾軍也被擊退了,敵人始終也沒能越過那廢墟形成的牆,再深入大營去。他便在心裡祈禱,希望其餘的士兵已按照原計劃平安撤離!

樾軍似乎也發現這樣的近身搏殺令他們的傷亡太過慘重,所以停止了進攻,隻是有弓|弩手和火|槍手在高處嚴陣以待。有個軍官出來喊話,意思大致是讓眾人不要負隅頑抗,趕緊繳械投降。

「是咱們撤走的機會了。」冷千山道,即向旁邊的一個士兵使了個眼色,然後悄悄告訴蕭榮——之前軍營曾打開大門與攬江百姓同樂,那時候留下來不少酒。他已經讓人準備在旁,此時隻要點著了,就可以模糊敵人的視線,也暫時切斷對方追擊的通路。待大家翻過那廢墟障礙,就會一路撤退,一路放火,阻礙敵人。「樾寇就是不在此處變成焦炭,日後也隻不過得到一座化為灰燼的要塞,沒處駐紮,沒處儲存糧食。討不著任何便宜!」他說著,又再次催促蕭榮,「你快去——若是還有人沒撤退的,讓他們趕緊走!」

蕭榮看情形,知道自己留在這裡也派不上什麼用場。既然冷千山已經有了全身而退的計劃,他也該回去執行自己的任務欄。於是一見那邊楚軍士兵點起火來,熊熊烈焰在楚、樾兩軍之間形成了一道屏障,他就向冷千山抱了抱拳,轉身向那廢墟障礙而去。可是,他才邁出一步,忽然聽到背後「嗖」的一聲,跟著就被人撲倒了。還未回過神來,耳邊又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伴隨著慘叫,不絕於耳。他猜想是樾軍士兵見到火起,就從高處開槍射擊。他知道火|槍裝彈頗為費時,便俯臥不動,打算等著樾軍這一輪射擊結束之後再行動。然而這個時候,他卻看到一條手臂垂直自己臉旁,看鎧甲似乎是冷千山。他不由大驚,一翻身推開了壓在自己身上的軀體,定睛看,那可不就是冷千山麼!月匈口一個洞,正汩汩地冒出鮮血來。

「冷將軍——」他知道一定是方才樾寇向他開火,冷千山救了他一命。

「還不快走!」冷千山睜開眼。

「我背你出去!」蕭榮說著,就要扶起冷千山。

可是冷千山使出全力推開了他:「快走!」

這一次,蕭榮身形不穩,朝後摔去,又被一具屍體絆倒,嘰哩骨碌滾出好遠。再要回去找冷千山時,樾寇的火|槍又乒乒乓乓響起。且有幾個酒壇子不知是被楚軍點燃,還是被樾寇的火|槍擊中自己燒起來,火舌亂竄,一切景物都變得扭曲模糊。蕭榮也看不見冷千山了。

他說到這裡,聲音哽咽,再也說不下去了。

程亦風好像喉嚨裡被什麼東西堵住,說不出話,甚至喘不了氣。他和冷千山相識有十幾年了,這其中大部分時間,兩人都道不同不相為謀。也就是近幾個月,才並肩作戰。卻沒想到這麼快就永訣!還是以如此殘忍的方式!甚至不能道別……

道別?這樣的想法也委實可笑!於如此亂世,誰知道明日會如何?下一刻會如何?方才那些沖撞城門的百姓,哪個知道自己眨眼間會身首異處?他們不也沒來得及和家人道別嗎?他程亦風自己,或許今日亦會死在這裡——今日不死,明日也許就死——他也同樣沒有機會和符雅道別!

要怪,就怪這亂世,怪製造這亂世的人——凶殘卑鄙,覬覦別人家園的匪寇!

悲慟在他心中轉成憤怒,又化為力量——至少他還活著!公孫天成擔當了所有的罪責,元酆帝背負了天下的罵名,這才保住了他,他肩上的責任重大——遠不隻是當一個縣令這麼簡單!到目前為止,他撫心自問,他以自己為一介書生,遇到兩軍交鋒,隻是想著依靠冷千山。但以後卻不可以!他不能再懶散,不能再怯懦,不能再瞻前顧後畏首畏尾。隻要還有一口氣在,就應該和入侵楚國的匪徒鬥下去。

「撤出來的總共有多少人?」他問蕭榮。

「路上點算過人數,大概兩萬多人。」蕭榮回答,「大人有何打算?」

「當然是去打下攬江城啦!」白羽音道,「樾寇殺了我們一個將軍,我們至少也要殺他們一個將軍才行——殺了玉旈雲,那就是我們有賺了!對了——劉子飛怎麼樣了?」

「我們自己撤退都來不及,哪裡還顧得上他?」蕭榮道,「應該是埋在大營的廢墟裡了吧!」說著又皺眉對程亦風道:「程大人,真的確定玉旈雲擺空城計嗎?她雖然十分奸詐狡猾,但是身為議政內親王,她應該不會以身犯險。攬江縣城又不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要塞,根本就是易攻難守的城池。她深入我軍後方占領了這座城,不可能不知道我們會反攻。若是沒有重兵把守,她不是等於把自己送到咱們的包圍圈裡來嗎?她怎麼會做這麼愚蠢的事?」

「兵不厭詐,你沒聽說過嗎?」白羽音道,「她就是吃準了咱們不敢去攻擊她。再說,我剛才不是也分析了嗎?樾軍又沒長翅膀,怎麼可能整支隊伍飛到攬江城裡去?」

「隻是為著謹慎起見。」蕭榮道,「你說嚴大俠昨夜入城打探消息,怎麼到現在還沒有回來?莫不是落入敵人手中了吧?」

白羽音撇撇嘴,心中暗暗埋怨嚴八姐——定是此人學藝不精,結果被抓住了——真誤事!不過,正這樣想的時候,忽然見到一條人影朝這邊飛奔而來,可不就是嚴八姐麼?後麵還跟著一個較為纖瘦的,正是端木槿!她不禁大喜:「看!嚴八姐回來了!」

嚴八姐和端木槿奔到跟前。隻看他們身上的血汙和傷痕就大致猜到他的遭遇。大夥兒沒工夫細問,而他們也沒時間細說,隻是道:「程大人,你所料不錯,城裡樾軍隻有五百人而已!他們是虛張聲勢——而且玉旈雲的肩膀受傷,烏曇也受了嚴重的內傷,現在隻不過是在硬撐而已!」

「當真?」白羽音瞪大眼睛,「剛才玉旈雲還射了一箭——隻怕她的肩膀現在疼得快碎掉了吧?烏曇也受了傷?那就更好了!咱們趕緊打進城去,活捉這個陰陽怪氣的樾國王爺!」

「沒錯!活捉玉旈雲,替冷將軍報仇!」士兵們也鼓噪。

「替冷將軍報仇?」嚴八姐和端木槿都還未聽到噩耗。旁人少不得把蕭榮方才說過的話又向他們解釋了一回。兩人都既驚訝又悲痛。嚴八姐緊握拳頭,怒道:「樾寇如此囂張,咱們若是不能將他們擋住攬江,他們必定氣焰大漲,那就又不知有多少人要死在他們的刀下!」

「所以咱們非奪回攬江城,活捉玉旈雲不可!」白羽音咬牙切齒。

「以我們的兵力,現在要攻下攬江城自然易如反掌。」蕭榮道,「隻不過,現在攬江大營已經落入敵寇之手,隻怕他們稍事休整,就會繼續南下。如今他們既然奪得要塞,再要用兵艦運兵運糧運武器,咱們奈何不了,所以,他們再打過來的時候,以咱們的兵力,隻怕攬江還是會再度落入他們的手中。」

「那有什麼了不起?」白羽音道,「到時候咱們已經抓了玉旈雲,看他們還能怎樣!」

「現在能不能抓到玉旈雲還是未知之數。」蕭榮道,「就算抓到了,能不能用來威脅樾軍更加無人知曉。冷將軍生前交代過,撤出攬江大營之後,就要和程大人按照原計劃退入山林,以便和樾軍做進一步的周旋。若是我們不盡早去山林中布署,卻在攬江城和玉旈雲糾纏,就失去先機,一旦樾軍主力來到,咱們就要被迫正麵迎敵,不僅沒有勝算,再要撤退也來不及。這豈不是讓冷將軍白白犧牲了嗎?」

白羽音咬咬嘴唇,雖然覺得蕭榮說的不無道理,但畢竟和自己意見相左,令她很沒麵子,所以想了想,又道:「要撤進山林和樾寇慢慢周旋的確是個好計策。不過,你們不是要帶著糧草躲進山嗎?千辛萬苦才積攢起來的糧食,現在可都在攬江城裡,在玉旈雲的手上呢!要是不把糧食奪回來,這麼多兵士和百姓,難道要去山林裡吃野果啃樹皮嗎?」

「不錯!」旁邊士兵與民夫們紛紛點頭。

但蕭榮卻搖頭道:「郡主的顧慮固然有理,但可曾想過——糧食如此緊要,咱們知道,難道玉旈雲不知道?她城裡沒有多少人馬,咱們圍城進攻,把她逼急了,她自然把糧倉給燒了——那對咱們有什麼好處?還不是得到山林裡吃野果啃樹皮?」

白羽音答不上來了,餘人也抓耳撓腮,沒有應對之策。反而程亦風打破了沉默:「依我看來,就算糧食被毀,咱們也得攻打攬江城。」

「大人?」蕭榮不解。

「行軍打仗,糧草乃是重中之重。」程亦風道,「攬江城裡的糧草,若是咱們不奪回來,那就落入樾軍之手。樾軍雖然奪得攬江要塞,但要跨過大青河運送糧草,仍十分耗時費力。倘咱們將城中糧草拱手相讓,那豈不是讓敵人如虎添翼?所以,咱們應該進攻攬江城,即使無法奪回糧食,也不能讓糧食落入敵人的手中。」

「可不是如此!」眾人紛紛點頭。

蕭榮也不得不承認程亦風想的比自己周全:「那大人打算如何攻取攬江城?」

「也沒什麼高深的戰術。」程亦風道,「我們人多,方才蕭副將你也說了,攬江並非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關,從北門這裡強行攻進去就可以——進去之後,要直奔官倉和義倉,有車推車,有扁擔用扁擔,沒扁擔就用肩膀扛,總之能拿多少糧食就拿多少糧食——還有養濟堂的藥材,能拿多少就拿多少,搬空一個地方就燒毀一個地方。約定今夜亥時,搬不完也要燒毀。之後,大夥兒一齊再從城南門沖出去。從那裡往南進山。」

「嚇!」白羽音咂舌,「這不是跟強盜也差不多?哪兒有自己打劫自己的?」

「自己不打劫自己,難道留給樾寇去打劫麼?」程亦風道,「不僅咱們要設法把攬江城搬空搗毀,也要盡快疏散此地附近所有村莊的百姓,讓大家帶著家當,跟咱們躲進山裡去。」他望了望天上白熱的日頭,六月中,正值早稻灌漿成熟的季節,若不是樾寇犯境,這以後的幾天,周邊村莊的百姓就要頂著烈日,收割稻米。他之前到田間巡查過,今年會是一個豐年。但是,如今既然要準備和樾寇纏鬥,這些糧食也留不得。於是咬牙道:「讓他們把田裡能收割的莊稼都收割了,不能收割的,一把火燒了。要做到堅壁清野,不留一粒糧食給敵人。」

「這……」民夫們聽言驚得合不攏嘴。他們有好些就是來自攬江附近的村莊,怎舍得半年的血汗付諸東流?端木槿也愕然道:「大人,這……這樣……損失也太過慘重了吧?百姓亦不會願意。」

「難道要用咱們自己種出來的糧食餵飽敵人,再讓他們來殺咱們嗎?」程亦風厲色,又望了望周圍的民夫們,忽然直挺挺地跪了下來,道:「諸位,我知道糧食是咱們的命根子,可是若不把樾軍困死在這裡,爭取時間讓附近鎮海和遠平的軍隊趕來將他們消滅,咱們這裡所有的人和這裡往南去更多州縣的百姓,還有你們那些已經逃難去的妻兒老小,就隻有任人宰割的份了!咱們勒緊褲帶,在山林裡捱上一段時日,日後,待驅除韃虜,自然還可以重建家園,安居樂業。我也會奏請朝廷,減免賦稅,以補償諸位今日的損失,我……」他說到這裡,覺得「驅除韃虜」「重建家園」「減免賦稅」都是太遙遠的事,他無法承諾什麼,或許他們每一個人都會死在山裡,死在撤退的途中,或者像之前沖撞城門的民夫一樣,在攬江城死於樾軍的刀下。不過,此刻已經別無選擇了——誠然,還可以投降。這些百姓不需要殉節。但是為了大局,他不得不讓他們破釜沉舟。不忍用那「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道理來說教,他隻是兩手撐地,給眾民夫和兵士叩下頭去:「程某人是個無能的書生,愧對皇上的囑托,也愧對大家的信任。但我求大家再信我一次,與我共同度此難關。我誤以為報,唯有這樣厚顏無恥地懇求大家了!」

周圍的人全都驚呆了。片刻,才七手八腳地上來扶他,道:「程大人這是說哪裡的話?我們可受不起!且不說什麼大道理,咱們也都是男子漢大丈夫,豈有不保護自己妻兒老小的道理?糧食沒了還可以再種,老子死了,還有兒子可以去耕田。但要是這大好山河都給樾寇占了去,咱們就都成喪家犬,哪兒還有自己的田地?你不用多說了!就按你的計劃辦!餓死狗娘養的樾國強盜!」

一時群情激憤起來。個個摩拳擦掌,恨不得立時就和敵人拚個你死我活。

「大人既然有此背水一戰的決心,事不宜遲,咱們就按大人的計劃行事。」蕭榮道:「民夫們熟悉攬江附近的村莊,負責去疏散百姓。我率大營的士兵去進攻攬江城。」當下向幾位軍官分派了任務,誰人負責去官倉,誰人負責去義倉,誰人負責去養濟堂取藥材——又因端木槿說城中尚有不少老弱病殘未能逃離,他又專門分出一支百人的隊伍,負責撤離城裡剩餘的百姓。「少時,我們集中兵力攻擊北門,闖進去之後,若是遇到樾軍阻攔,自然格殺勿論,但若是未見到敵人,切不可分散精力去尋找,更不要貪功冒進,想著去活捉玉旈雲或者樾國的其他軍官。隻要盡量搶運糧食、藥材,以及疏散百姓。可聽明白了嗎?須知,樾國人賊人不死,劉子飛落在我們手上,沒能阻止他們進攻,玉旈雲落在我們手上,也不一定能阻止他們。所以,咱們搶救糧食,按原計劃撤入山林才最重要。」

將士們無不點頭答應。

程亦風當初負責召集民夫,因此清楚他們來自何處,就按照他們的家鄉,將他們分成十支隊伍,由他們本來的領頭人帶著,負責回去搶收糧食。他估計樾軍大部隊要從攬江大營來到此處,算上運輸糧草輜重的時間,最快也要到次日一早。百姓們反而靈活機動些,此時趕回各自的村莊去,最短亦有一夜的時間可以準備。他又向蕭榮借調了一百名士兵,詳細交代了之前和冷千山一起製定的撤退計劃。讓他們各自跟著民夫的隊伍到鄉間去,隨機應變,三天之內,到城南那廢棄古運河所形成的峽穀裡會合。

「此處的戰況,也要盡快報告給鎮海和遠平的守將。」程亦風道,「蕭副將已經派人去傳信了嗎?」

蕭榮點點頭,告訴他從攬江出來時就已經派信差去了:「冷將軍和程大人的計劃,也都一並傳過去了。到時自然和他們配合,消滅敵人。」

「甚好。」程亦風看了看天色——已將近正午。「事不宜遲,蕭副將你指揮攻城吧!我跟著民夫們走——咱們在峽穀會合。」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最近忙到已經不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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