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 第 186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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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槿經歷了她畢生難忘的一日。

雖然她曾經跟著玉旈雲的部隊東征,但是幾乎沒有見識過正麵戰場——在鄭國, 樾軍麵對的最大敵人是天災人禍, 當抗疫、治水都完成, 每一處城池聽到他們來到的消息, 就隻是開城投降而已。蕭榮指揮攻取攬江城的這場戰鬥,才是她人生第一次置身血肉橫飛的正麵戰場。

她聽說,這場戰鬥其實算不了什麼。楚軍以數倍兵力強攻, 樾軍根本無從招架。隻用不到一個時辰,就已經把北門打開了。然後楚軍就沖了進去, 遵照命令, 一路斬殺前來阻擋的樾軍。很快,就已經再沒有敵人來擋路。蕭榮帶領大家直奔糧倉。

這根本不能用「慘烈」來形容。然而她卻呆住了。尤其是,當她看到那些樾軍士兵的屍體——有些人的麵孔看來很熟悉, 究竟是因為那個年輕人生得太過平凡,讓她有了錯覺, 還是這個人曾經來過她的惠民藥局?或者曾經在東征的路上幫她做過什麼事?讓她包紮過傷口?吃過她開的藥?

她是個大夫。她不怕血。不怕屍體, 可是這血淋淋的畫麵卻讓她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以前曾以為,無論何時何地, 她可以持守祖師爺救死扶傷的教訓,這段日子, 她意識到了自己過往的天真, 毅然拋棄了那信念。她以為從此就不會再迷惑、再動搖了,就可以分清敵我,保衛家園, 救護父老……可是沒想到,當她看到倒在路上的樾軍士兵——尤其那些一息尚存少年人,她的心就開始抽疼。不過,她又看到路邊楚國民夫們的屍首,同樣支離破碎。

活著的時候能分敵我,死了之後呢?還不都是一樣的!

她有些恍惚。但是沒有停下腳步。跟著士兵們向前推進。到了某一處,大家就分開了,大隊人馬去糧倉,而她和嚴八姐一起,帶著前往養濟堂的人,去疏散百姓並搬運藥材。

「不知玉旈雲在何處。」嚴八姐道,「要是正好被咱們碰上,就可以順手解決這個女魔頭。」

端木槿怔怔的,並沒有把這話聽進心裡去,隻是模糊地聽到了「玉旈雲」三個字,然後想:要是遇到玉旈雲,真要問問她,這樣是為了什麼——她多次聽過玉旈雲和石夢泉的對話,知道玉旈雲有一個執念。但是究竟是為了什麼,這樣殘害別人的性命,且對自己的身體也毫不顧惜?什麼理由,能讓一個人偏執成狂?她想要知道。

不過,他們並沒有碰上玉旈雲。

確切的說,他們連一個樾國人都沒有遇到。順利地來到了養濟堂,看到病人們安好,和她昨天離開時無甚分別,還完全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事,都圍著她問長問短。她也沒有時間和心情解釋,隻是簡單地傳達了程亦風的命令,又安撫大家的情緒,便讓士兵們帶著他們往城南門撤退了。

養濟堂的藥材也被迅速地收拾起來。端木槿看到活血化瘀的藥材被拿走了許多,猜測應該是林樞拿去為玉旈雲醫治肩傷。又看到龍膽草、馬鞭草、青黛、雄黃等藥材也少了許多。她知道這些都是「青黃散」的成分,是之前用來替玉旈雲緩解她先天不足的病症的。就不知林樞這次是不是又把雄黃蒸熟,化為砒霜,以慢慢地毒死玉旈雲?

林樞和玉旈雲在一起,她忽然意識到這一點——如果被楚軍碰上,那就危險了。所以,還是祈求老天保佑,不要遇到一個樾國人吧!

她最後又檢視了一圈養濟堂的藥房,確定最有價值的都已帶走,才關上了藥房的門。隨後就有一個楚國士兵將紙窗點起火來。靠近窗戶那裡,本有幾架剛曬乾的藥材,也立刻被點燃。藥房瞬間便化為一片火海。

「端木姑娘,快走吧!」那士兵招呼她。

端木槿點點頭,但神智有些恍惚,總忍不住要多看那藥材兩眼——已經被烈焰吞沒了。無論是楚人還是樾人,都不能再使用。濃煙熏得她眼睛疼,淚水似乎要留下來。她就搖搖頭,忍住了,轉身離開。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她聽到了細微的咳嗽聲。

難道還有病人?她怔了怔,回頭看,想:不會呀,方才明明都算數過,一個也不少,多半是聽錯了吧!於是要邁出院門去。然而背後又傳來了幾聲咳嗽,這次聲音大了些,似乎還有人呼救。

莫非真有人被落下了?她急忙跑回那熊熊燃燒的藥房。隻是大門已經進不去了。「有人嗎?還有人在裡麵嗎?」她呼喊。

「救……救命!」這一次她聽得清楚,聲音是從藥房的後麵傳來的。便趕忙趁著火勢還沒有蔓延到整間屋子,順著牆根兒繞到屋後。隻見那裡堆著好些乾草雜物,已經開始燃燒了,旁邊有一個渾身是血的人,正艱難地要爬離火場。她急忙跑上前去架起那個人,扶他逃到院子的空地上——在他們的身後,藥房的椽子在火焰中哢哢作響,斷裂倒塌。

「好險!」端木槿舒了口氣,再看自己救出來的那個人,已經沒有意識了,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數也數不清,尤其月匈口的那一道,足有半尺來長,還在流血不止。少年顯然是因為失血過多,連嘴唇都已經發白,難怪沒有力氣自己從屋後爬出來。

若是不幫他處理傷口,隻怕撐不到撤出城南門他就已經死了,端木槿想。便將少年背起來,走去隔壁養濟堂的診療室。那裡空無一人,因為沒有可供敵人使用的東西,所以楚軍並未放火。端木槿便把少年放在床上,幫他簡單地洗了傷口,又用床單包紮。月匈口那一道刀傷實在嚴重,所喜,端木槿懷裡還有早晨林樞給她的金創藥,便用在了少年的身上。這一切都處理妥當,她又拿了些水給少年餵下去。少年才幽幽醒轉,看了看周遭:「端木姑娘……你……你怎麼在這裡?」

「程大人吩咐我來帶你們撤退。」端木槿道,又略略把程亦風的命令解釋了一番,「其他人都已經撤走了,你大概是因為受了傷,暈倒在藥房後麵,我們沒有發現你——是誰向你下這樣的毒手?」

那少年看著端木槿,滿麵的迷惑與不解:「端木姑娘,你……你說什麼呢?程亦風要燒了攬江城?你……你現在……現在怎麼替程亦風做事了?」

端木槿愣了愣:這少年的語氣怎麼如此奇怪?竟然對程亦風直呼姓名?還質問她為何協助程亦風?這是何意思?才要開口問,心中卻忽然一動,又瞥一眼旁邊她方才替少年脫下來的染血的衣衫——那不是樾軍士兵的軍服嗎?她急著救人,竟然沒有注意!「你……你是樾國人!」

「是呀!」少年笑道,「端木姑娘大概不記得我了——當時在乾窯,你讓士兵幫忙記錄哪個床的病人用了什麼藥,有什麼反應。我認識幾個字,所以也被分派乾這差事。有一次,有些字我不會寫,寫了好些圈圈叉叉的,你後來查問起來,我還以為你要罵我,誰知道你不但沒罵,還教會我寫那幾個字呢!我覺得你的心眼兒比觀音菩薩還好!告訴你,我可長進多了,學了很多新字,以後打算學醫,做的軍醫。要像端木姑娘你一樣,給人治病。不過可惜,內親王把我派到工兵營去了……」

「哦……」端木槿訥訥地應著,看那蒼白又稚氣的臉龐,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端木姑娘,你不是在惠民藥局嗎?」少年問,「怎麼到這裡來了?還……還成了程亦風的手下?」

這又豈能三言兩語說清楚?端木槿不回答,反而問道:「你……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我?自然是和內親王一起來的。」少年道,「內親王說要深入敵後,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所以就假裝病情有變,說要回西京療養,其實是悄悄過河來到了楚國。咱們一路考察山川,繪製地圖,攬江鎮海這一代,已經都扌莫索得差不多啦!三天……不,四天前,我跟著王爺進了攬江縣城,王爺說著這裡等著羅總兵來跟咱們會合。不過今天不知楚國士兵忽然發了什麼瘋,沖進城來見人就砍——平日裡也不見他們這麼勇武。我差點兒就沒命了。幸虧遇到端木姑娘——你說程亦風要燒毀攬江城,那又是什麼意思?」

「他並不是要燒毀整個攬江城……」端木槿無法向少年解釋——她甚至不應該救這個少年。「你說羅總兵要來會合,知道是什麼時候嗎?」

少年搖搖頭:「內親王隻說著這裡等著。我本是奉命去城北門探聽消息的,誰知這半路就遇到了楚國那群瘋狗一樣的士兵。要不是……」

「你們殺到了別人的家裡,還能怪人家像瘋狗嗎?」端木槿打斷他,「玉旈雲……在哪裡?」

「還在那個喬家大宅裡吧。」少年道,「端木姑娘……你……你怎麼這麼說話呀?你……你投奔程亦風啦?」

「我本就是楚人!」端木槿咬牙道,「是你們逼得程大人不得不毀了攬江城,這麼多老百姓流離失所,辛辛苦苦種出來的糧食也要被燒毀——這都是你們害的!」

少年顯然是被她的表情嚇住,愣愣的,接不上話。端木槿自己則越說越激動起來,說起玉旈雲對她的懷疑,說起郭罡的卑鄙無恥,說起她對祖師教誨的動搖,以及對自己現在這樣猶疑不定的狀態的厭惡……甚至說起她所聽到的她父親的種種卑鄙行徑——她本不是一個多話的人,不常與人爭論,也很少向人傾訴。那這一天不知怎麼了,在戰火紛飛的時刻,對著一個她幾乎不認識的人——而且是敵人,她竟把長久以來所困擾她的一切一股腦兒地都倒了出來。越說越快,越說越停不住,最後竟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嗓子啞了,氣也快喘不上來。這才住了口,隻覺嘴唇乾澀疼痛。

「端木姑娘……」那少年呆呆地看著她,「你……原來你也……受了這麼多的委屈……不過,你受了這麼多的委屈,還……還能到戰場上來救人……真是很了不起。」

「救人?」端木槿喃喃,看著少年身上已經處理完畢的大小傷口,禁不住苦笑起來——這可不就是她救的人麼?這人日後會去殺害楚人——他說他是工兵營的,幫助玉旈雲繪製地圖,那危害可就更大了。他們查清楚了楚國的山川河流,製定好了作戰的計劃,就會令許多士兵、百姓成為樾軍的刀下亡魂!

她應該拿起手邊的剪刀,向對方的心口戳下去。

可是,如何下得了手?

唯咬咬牙,把雜物收拾了,站起身來:「你好自為之吧!找個地方躲起來。要是被楚國士兵撞見,他們不會給你留活路。」說罷,再不看那少年一眼,一徑走出門去。

那時正有兩個楚國士兵折回來尋她了:「端木姑娘,你怎麼還在這兒?幸虧咱們回來一趟!不是又發現有藥材沒拿吧?要咱們幫忙嗎?」

「沒有。」端木槿生怕那兩個士兵會往診療室裡走,那便會暴露樾國的少年,於是快步迎著他們過去:「我隻是怕有遺漏的,所以又轉了一圈。確實沒有了——咱們快離開這裡吧。或許還可以去糧倉幫幫忙。」

「是了,糧倉才是最緊要的呢!」兩個士兵不疑有他,也一起往養濟堂外去。到了門口,其中一個道:「值錢的藥材雖然都搬走了,藥房也燒了,不過難保沒有些金創藥,退熱散,跌打酒之類的散落在不同的房間裡。應該把這裡囫圇燒了,讓樾寇半點兒便宜也占不著!」

「正是!」另一個點頭同意,即從門房裡扯了些竹簾、手巾來,打火點著了,往門裡一丟。門邊正有幾柄掃帚,都是乾枯的竹枝做成,立刻就被引燃。通路變成一片火海。

住手——端木槿差點兒喊出聲——那個少年士兵還在裡麵!他身負重傷行動不便,豈不是要被活活燒死在養濟堂裡了嗎?可是這一聲呼喊卻噎在喉嚨裡——她怎麼能告訴楚國士兵,自己剛剛救了一個敵人?怎麼能告訴他們還有一個敵人在裡麵?說出來,他們隻怕會沖進去,直接把那少年殺了吧?除非她把這兩個士兵擊倒,自己沖進火場去,否則,是無法救出那個少年的。而她又怎麼能向自己的同胞父老出手——為救一個敵人?

「端木姑娘,快走吧!」兩個士兵招呼她。

雙腿猶如灌鉛,隻能跟上他們。可是身體的一部分卻好像被留在養濟堂裡了,被留在大火中,任烈焰舔舐,痛楚難當。

她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的。她救的人若非被殺死,就會繼續去殺人。那麼行醫還有何必要?她這個所謂的大夫苟活著這世上還有何意義?

腳步越拖越慢。那兩個楚國士兵見了,關切道:「端木姑娘,你怎麼啦?聽嚴大俠說你昨夜受了傷,是傷口疼得厲害嗎?」

端木槿無力地搖搖頭:「我……」

才說了一個字,冷不防旁邊的小巷中竄出兩條黑影來,身著樾軍服飾,手持明晃晃的鋼刀,直朝那兩個楚國士兵撲去,頃刻已經鬥成一團。端木槿隻看到白刃亂下,人影翻騰,仿佛聽到誰喊了一聲:「端木姑娘,快走!」她也不知道是出自那兩個楚國士兵之口,抑或是出於襲來的樾人,她怔怔的尚未回過神來,隻感到一蓬溫熱的液體射到自己臉上,被驚了驚,睜眼看時,那四個人已經都倒在血泊中。

她退了兩步,又退了兩步:一天之中,還要多少次讓她眼睜睜地看著人死在她的麵前,卻束手無策?

腦海裡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你不是束手無策,你還可以救人!救得一個算一個!

幾乎「騰」地一下跳了起來,她轉身全力向養濟堂奔了過去。到達的時候,門房已經整個兒燃燒了起來,火焰沖天,大門根本無法通過。她就展開輕功,提氣從旁邊的院牆躍了進去。這便看到院子裡其他的建築也受到了波及——不僅僅是門房那邊的火,還有之前藥房的火,也已擴散到診療所,四處濃煙彌散,幾乎看不見道路。她唯有憑借著記憶在火場中扌莫索,雙眼被熏得刺痛難忍,喉嚨也被煙塵刺激得乾澀難當,幾乎喘不過氣來。但她卻不肯退後,心中甚至想:若是死者這裡也好。死了,就真的一了百了!

著實花了一番功夫,她才回到了先前的診療室裡。到處濃煙彌散,加之雙目疼痛,根本無法視物。她唯有呼喊:「你還在這裡嗎?小兄弟?」卻聽不到少年的回答。她不放棄,伸手四下裡扌莫索,甚至俯身連地麵也扌莫索了一回,還是未有發現少年的蹤影。幾乎絕望了,她又呼喊:「小兄弟?你在哪裡?」這時,腳下被絆了一下,她打了個踉蹌,跌倒下去,才扌莫到一具溫暖的軀體裡。勉力睜眼看,正是那個樾軍少年,原來撲倒在後門口。試了試,還一息尚存,她心中不由一陣狂喜,仿佛是自己的生命失而復得一般,將少年背著,沖出診療室去。

外麵,烈焰向他們無情地撲過來。端木槿不確定自己的頭發和衣服是不是已經燒著了,隻是背著少年一路狂奔。遇見障礙就奮力跳過去。若有倒塌的物件砸過來,她就踢開。從未有上過戰場,不過此刻,她似乎經歷著士兵在戰火中才會遇到的一切。就這樣一直跑,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看,最後到了一堵高牆前,她顧不得背後沉重的包袱,也忘記了身上的傷痛,全力一縱,飛躍而出。外麵是空無一人的街道。雖然也有些房屋著了火,但是跑到街對麵,就已經安全了。也終於可以停下來喘口氣。

她走進一間民房——那裡自然早已人去樓空。不過桌上還放著不知是一天前還是兩天前的一壺茶,她便急急地喝了兩口,讓自己冒煙的嗓子稍稍舒服一些。又提著茶壺給少年灌了些水。那少年咳嗽了兩聲,醒了過來:「端……端木姑娘……你……你怎麼又回來了?」

「我不回來,你就被燒死了。」端木槿輕描淡寫,「這城裡很危險,我也不知道楚軍到底會燒掉多少房屋……看來沒有一個安全的藏身之所了。」

「真可惡!」少年罵道,「這是他們自己的城池,竟然一點兒也不愛惜?」

「他們是寧可燒了,也不留給你們。」端木槿道。隻怕這對話繼續下去,又要進入爭拗的死結,就扯開話題道:「你的行動不方便,遇上他們放火沒法自保。不如……你扮成楚國的平民,我帶你逃出城去吧!」

少年皺了皺眉頭:「做逃兵?那可不行。那是要殺頭的!」

「那你要留在這裡讓楚人殺嗎?」端木槿急道——還是要留在這裡殺楚人?她發現這談話無論如何都會走回那個死胡同裡。而偏偏這個時候,外麵還傳來了人聲:「快!集合的時間就快到了。快運!提防著點兒——周圍說不定有樾寇埋伏著!」幾乎是下意識地,她矮身躲到了窗下,也把少年拉到身邊,以防被外麵的人看見。

「埋伏?他們才多少人?」有人嗤之以鼻,「都說什麼敵暗我明對我們不利,依我看,這對咱們最有利——程大人讓咱們毀了攬江城不落入樾寇的手裡,其實最簡單莫過於一把火把整個攬江城都燒了。管他樾寇躲在何處?讓他們全都變成燒豬!哈哈!連玉旈雲也燒了,那最好!」

「是極!是極!」另外一人道,「我現在算是明白了為什麼樾寇打仗所向披靡,因為他們他娘的從來都是在別人的地盤上打仗,根本就無所顧忌,燒殺搶掠,沒啥好心疼的。咱們一直在自己的地盤上抗擊樾寇,就畏首畏尾,一時怕傷了自己的鄉親,一時又怕毀了自家的房子。如果咱們也可以名正言順的當強盜,殺人放火,那還怕什麼?一定能打得樾寇哭爹喊娘!哈哈哈哈!」

「說的對極了!」其他人也附和,「程大人的這個戰略真是高明——叫樾寇也看看咱們的本事——咱們不發威,他們還以為楚人都好欺負。就叫他們看看,當強盜,比凶殘,咱們可不比他們差。敢來惹咱們,管叫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天吶!端木槿暗暗心驚,這些人究竟在乾什麼?焚毀糧倉本是出於無奈,此刻怎麼變成了要和樾寇比賽誰的強盜行徑更為殘暴?他們不是應該盡最大的可能保護攬江,以待日後回歸家園嗎?

還是她太過天真了?

正想著的時候,外麵「呼呼」飛進兩支火把來,伴隨著窗外的笑聲,屋內劈裡啪啦地燒著了,她和少年頃刻失去了藏身之所。

「端木姑娘,快走!」少年拉著她,貓月要沖向後門。

「裡麵有動靜?」窗外的人發覺了。有個就要闖進門來。但其同伴攔住了:「不要看啦,如果是樾寇,就燒死活該!咱們快運糧食!」說著,便去遠了。

端木槿和少年穿出後門,來到這家人家的院子裡,又翻出牆去,進入另一戶人家。如此一戶接一戶地穿梭,大概是害怕再遇到放火的楚軍,一路誰也不敢停。直奔逃了差不多一頓飯的功夫,兩人都氣喘籲籲了,才稍事歇息。那兒有一口井,少年便掙紮著要打水。可是他遍體鱗傷,哪兒有力氣。端木槿就替他拉起井繩。少年咧嘴笑笑,將木桶先送到端木槿的嘴邊。

井水清冽甘甜。但喝在端木槿的口中卻有說不出的苦澀。她抬眼望望,天色已近黃昏。眼前一片錯落的屋宇,勾心鬥角,那可不就是喬家大宅麼?或許玉旈雲在宅子裡?楚軍怎麼還沒有放火燒這裡?

念頭方起,外麵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似乎還有車聲,人數不少,甚是嘈雜。端木槿和少年都急忙屏息不動,生怕露出行藏,又讓人擲火把。

這一次,外麵的人馬似乎不是匆匆經過,而是停在了喬家宅院,往裡麵去了,乒乒乓乓的聲音響個不停。有人嘟囔:「他娘的,今天吃了這麼個虧,以後非十倍一百倍地討回來不可!」 又有人吆喝:「手腳利索點兒!別叫人發現了!」聽口音,竟好像是樾人。端木槿不由驚了驚,躡手躡手湊到門縫上去看,隻見外麵的人大多平民打扮,還有一兩個穿著楚軍的服飾,看樣子是蕭榮的手下帶著民夫們——正在往喬家宅院裡麵搬運糧食呢。並沒有一個是樾人。

聽錯了吧!她想,不過這些民夫將糧食搬進喬家宅院做什麼?不是應該運去城南門嗎?她皺起眉頭,看民夫們忙碌,門口的糧食少說也有三五十袋,而遠處車聲轆轆,又有糧食運過來了。

然後她就看到了蕭榮,押著幾輛車子過來了,招呼民夫卸貨,搬運到大宅裡去。

端木槿便忍不住了,囑咐那少年藏好不要現身,自己開門走了出來:「蕭副將,這是在做什麼?」

蕭榮愣了愣:「咦,端木姑娘……你……你不是跟嚴大俠……你怎麼還沒有出城?」

「我跟他們走散了。」端木槿道,「你們這是……要把糧食運到哪裡去?」

「端木姑娘,不滿你說——」一個民夫道,「咱們思前想後,這麼些糧食要是都燒了,實在太可惜了。蕭副將說,這喬家大宅裡有秘密庫房,咱們可以將糧食藏在這裡。到收復攬江的時候,就可以再拿出來用。」

「你們要違抗程大人的命令?」端木槿訝異,雖然她心裡也心疼糧食和藥材,不過還是沒想到蕭榮和民夫們會對程亦風陽奉陰違。「這……這喬家大宅是樾軍這些天在攬江的巢穴,你們把糧食送進去,豈不是拱手送給了樾軍?」

「端木姑娘放心。」蕭榮道,「方才我們已經搜過一遍,裡麵一個敵人也沒有,應該是躲去別處了。」

「是,是!」其他人也跟著道,「要是玉旈雲那女魔頭在裡麵,咱們早就把她剁成肉醬料!算她識相,逃之夭夭。咱們暫且留著她的狗命!」

「可是……」端木槿沉吟道,「咱們今日棄城,樾寇大軍可能稍後就殺到。難保他們不發現這些糧食——那咱們辛苦勞作的成果,豈不是都落入了樾寇的手中?」

「哈哈,這個咱們都計劃好啦!」民夫笑道,「那些個秘密倉庫都在地下。咱們把糧食運進去,上麵封嚴實了,隨後就把喬家大宅一把火燒了。樾寇又怎麼會知道糧食在地下?蕭副將的這個計策委實高明!」

若是這樣,倒也不失為一條妙計!端木槿這才釋懷:「蕭副將考慮得如此周詳,倒比程大人那破釜沉舟的計策還高明些。」

「端木姑娘過獎啦!」蕭榮道,「既然姑娘和嚴大俠他們走散了,不如和我們一道行動吧——城裡好像還有不少零星的敵人埋伏著,冷不防就跳出來暗算咱們呢!大家夥一塊兒,有個照應。」

「也好。」端木槿點點頭,「我也幫手運糧食吧!」

「這些粗重活兒,怎敢勞煩姑娘?」蕭榮道,「這喬家大宅裡,也許還有些可用之物,不如姑娘趁這機會去搜一搜,一並放進倉庫,免得浪費。」

「好!」端木槿答應。又回身朝著樾國少年藏身的地方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千萬不要露麵,這才跟著民夫們進來喬家大宅。

這地方她再熟悉不過。早先追查□□的時候早已經扌莫得一清二楚。不過自從大宅被沒收,裡麵許多的庫房也被查封,金銀珠寶都已經充公,剩下些古玩字畫既不能吃也不能穿,都還擺著原處。有什麼東西值得被放進倉庫裡,留待攬江收復之日?

她走過好幾處館閣,什麼也沒有拿。接著就走到了昨天她和嚴八姐撞到玉旈雲的那處廳堂了。裡麵空無一人,但打鬥的痕跡猶存,牆上地下,都有斑斑血跡。她又繞到後麵,穿過一個小小的花園,進入一處樓台水榭。在那兒的暖閣裡,她看到帶血的手巾,剪開的白布,藥瓶等物,猜測這是玉旈雲的居所,這些都是林樞為她治療肩傷而留下的。

他們現在到底去了何處呢?端木槿端起桌上的藥碗,嗅了嗅,一股青黃散的味道,又拔下頭上的銀簪試了試,簪子立刻就變黑了。

林樞果然又故技重施!她想,那麼,不管玉旈雲現在何方,她或許根本就沒可能看到這場戰爭的結果了!而這場戰爭的結果,也可能因為這個關鍵人物的死亡而有所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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