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 第204章(1 / 2)

加入書籤

劉子飛在南方和楚軍周旋的這段日子羅滿留守攬江。雖然並不需要他直接去出生入死,但是事務仍很繁重——解了攬江的瘟疫之災, 又控製了鎮海的疫情, 之後, 一方麵要修築防勢, 防備楚軍的進攻,另一方麵要安撫百姓,恢復耕種。程亦風的焦土戰術, 焚毀了田間所有來不及收成的稻米。原本田地要到春季才能再耕種。郭罡卻認為,北方春季種麥子, 南方卻是冬季種麥子。田間莊家焚燒之後, 灰燼正是難得的肥料。搶在冬季來臨之前收拾農田,就可以趕上麥子播種的時機。此外也有許多適合秋冬種植的菜蔬,如蘿卜、白菜之類, 雖然不能用來果腹,但也是不可或缺的。

在占領區發展農耕, 羅滿已有豐富的經驗。可是, 眼下攬江的情況和去年東征之後的東海三省不同。東海三省有許多鄭國遺民。攬江的百姓卻已經隨著程亦風、冷千山撤退。鎮海那邊則因為封城,以致許多人喪命於病魔之手, 生還者不夠兩成。臧天任也萬幸逃過一劫。他卻對羅滿招降的條件看也不看,隻一心求死, 還號召幸存的百姓也以身殉國。為免他蠱惑人心, 羅滿隻好將他關押起來,又曉喻眾百姓,若是願意做回本行老老實實討生活, 可以任意挑選田地耕種,減免三年的賦稅。那些過去曾是佃農的,聽說可以從此擁有自己的田地,還有不答應的?然而,人手還是不夠。於是,除了讓留守攬江的兵士也下田耕作,羅滿亦開始鼓勵對岸的百姓過河來安家。顧長風對此很是不以為然。但因為夏秋之交,東海三省部分地方遭受了一次嚴重的風災,許多百姓流離失所。他們倒願意去南方另謀生路。「羅總兵一向說話算話,跟著他,總沒錯!」如此,有兩千餘人先後搭船來到了攬江、鎮海。冬麥的播種終於按時進行。

其後又有一些難民陸續逃到攬江來——皆是因為劉子飛南下之時采取了屠城的政策。楚國百姓四散奔逃,有一些聽說羅滿非但不濫殺人,還將田地分給投降的楚人耕種,就回來碰碰運氣。見到傳聞果然不假,即在攬江、鎮海附近安頓下來。羅滿本來聽說劉子飛的作為,大為光火,但郭罡卻一副「內親王將伐楚大計托付老夫」的架勢,道:「如今的情勢和東征鄭國時不同,不是想要勸降楚人,而是要施以顏色,讓他們不再負隅頑抗。攬江以南地方,應該早就被程亦風、冷千山遊說過一回,都在暗地裡支持他們,幫著他們企圖用焦土戰術困死我軍。若是劉將軍對他們過於客氣,他們還不變本加厲?唯有先讓他們曉得厲害,再讓展示歸順我大樾國的好處,這才是恩威並施。日後內親王攻下楚國,百姓才會更加擁戴她。」

羅滿對郭罡全無好感,甚至可以說是厭惡到了極點。但先前在江陽,他確實目睹了玉旈雲在郭罡麵前好像學童遇到了私塾的先生,基本上隻有聆聽教誨的份!就連石夢泉離開攬江的時候,也對郭罡恭恭敬敬。那羅滿還能如何呢?他隻能盡量避免和這個獐頭鼠目好像隨時在奸笑的人見麵。可是,連這也很難做到。因為郭罡說了,軍令不能出自他這個布衣之口,那樣就亂了規矩。一切命令決斷,還是需要由羅滿出麵,無論是先前青蛇溝判斷失誤的責任,還是回應軍官們對劉子飛屠城的疑問,有或者是對移民、難民的安置——無論成敗,頌贊或責難,都是落在羅滿的肩頭。而各方傳來的公文書信,雖然是呈交羅滿,暗裡還是得讓郭罡過目。之後羅滿要回信,也必須先和郭罡商量。羅滿有時覺得自己幾乎變成了傀儡——這實在讓人氣悶極了!但他又想:玉旈雲尚且可以信任郭罡,拜郭罡做軍師,自己憑什麼惱火?

當然,這段日子裡也有些令人振奮的消息。有烏曇的一名手下回到攬江,帶來了玉旈雲的消息——此封密信是傳給郭罡的,內容郭罡沒有告訴旁人。但這至少表明玉旈雲安然無恙,並未身陷敵營——雖然當日石夢泉開口辟謠,但是羅滿追隨他已久,瞧得出他心中的擔憂。隻是為了穩定軍心才沒有說出來。如今總算有了玉旈雲平安的確據。

「內親王身在何處雖然不能說,但是她平安無事,這總可以告訴將士們吧?」他問郭罡。

郭罡斜睨了他一眼:「內親王當然平安無事,石將軍不是一早就已經和大家說了嗎?此刻再說一次,豈不讓人奇怪?」

也的確是如此。羅滿想,是自己考慮得不夠周到。

「不過石將軍那裡……」郭罡又慢悠悠的開口,「倒是應該寫封信去,就說內親王親自寫信來問他,攻打平崖的準備,做得如何了。」

攻打平崖的準備?羅滿曉得石夢泉正在瑞津布署。應該這半個月之內就會行動。等到羅滿的信去到瑞津,石夢泉回信,那信再送到玉旈雲的手上,隻怕兩軍已經交戰起來。豈有這麼荒唐的問話?才皺眉,又忽然明白了:啊,是了!狡猾如郭罡,又怎會看不出石夢泉當日的憂慮,玉旈雲有了消息,自然應該告訴他,讓他放心!故意用此等無關痛癢的話題,乃是為了防備這信會落入楚國奸細之手,又被拿去大做文章。老先生的考慮果然周全!

他立刻便修書一封,著人火速送過河去,再五百裡加急,傳往瑞津。想到石夢泉收信時寬慰的樣子,他也感到壓在心頭的巨石被挪開了,終於可以舒一口氣。

但無論是他的鬱悶,還是他的欣喜,現在都無人可以分享。倒不是他以前有什麼談心的對象現在沒有了——其實他出身行伍,素來跟士兵們關係親近,隻要是軍紀允許,坐在一處喝酒罵娘也是有的。晉升之後,有許多事情已經不可再和普通士兵們說,未免有些高處不勝寒。在江陽的時候,他還有個可去的地方——遇到煩心事,就去惠民藥局幫忙,不論是修房子還是搬藥材,總算可以讓他暫時把難題拋開一邊。最後坐下來,喝一杯粗茶,感覺神清氣爽,又再回去總兵府處理他那些棘手的難題。

可是現在這避難所沒有了。惠民藥局仍然在,大夫們仍然在——不僅在,還越來越多了。有不少也跟著移民來到了攬江,在這裡也掛起了「惠民藥局」的招牌。然而端木槿走了。她去了鎮海,然後,那裡的疫情得到了控製,她就消失了。雖是羅滿意料中的事,心中還是免不了悵然。從來不應該讓這個女子走進自己的心房,從來都應該明白兩人是沒有未來的,但心裡的惆悵還是無從化解。每當他踏入攬江那掛著「惠民藥局」牌匾的院子,心裡就好像有一個洞,鮮血汩汩流淌。

也許,林樞會曉得她的去向?不知道自己為何做出這樣的推測。或許是在絕望的時候,想隨便抓一根救命稻草?畢竟這兩人曾是青梅竹馬的師兄妹!

林樞從疫病的魔爪下撿回一條命來——還是端木槿親自醫治的——其後,因為通敵的嫌疑,他被收押在牢裡。但沒有確鑿的證據,亦不能問斬,隻能養著。他反倒變成在牢裡逍遙自在修生養性。惠民藥局的大夫和樾軍的軍醫,凡遇疑難雜症,還會悄悄來請教他,儼然成為隱居在牢房裡的扁鵲華陀。沒見他開的方子醫死過人,羅滿也就睜一隻閉一隻眼。隱隱想,若是殺了林樞,他欠端木槿的血債便又多了一筆。不過,對於林樞通敵,端木槿亦沒有開口為其辯護,究竟是因為她也曉得林樞的真麵目,還是因為她對羅滿這個敵軍的劊子手已經徹底失望?

不禁搖搖頭。不應該再想起端木槿來。他們很早以前已經說清楚了一切,已經訣別了。隻不過是她後來又回來救了他的命。這已經是老天對他的仁慈。隻希望日後兩人永遠不見,否則見麵也是敵人。

雖然時常這樣告誡自己,每日忙完了公務,總還忍不住去工兵營用稻草泥磚新建好的城牆向南方遠眺——那是還未被征服的楚國廣袤的土地。老天爺會不會再給他一個奇跡?

這日,他正在城頭。黃昏時分,陰雲密布,似乎冬季的第一場雪就要來臨。天色越來越昏暗,就快要望不清城外的道路了。這時,忽見有十幾個衣衫襤褸的男女往城門蹣跚而來。看來多半是逃難而來的楚人。他已經見得多了。

步下城樓,果然已見士兵們攔著那十幾人問話——為免有奸細混進城來,每次都會查問得格外仔細。羅滿也不以為意,徑自回到了住所。挑亮了燈火,準備繼續處理軍務之時,卻有士兵來報,說楚國的流民帶來了南方的消息——劉子飛遇刺了。

「什麼?」羅滿不由大驚:劉子飛的軍報時有傳來,無非都是說在哪裡哪裡殺盡了一個村子,在哪裡哪裡又血洗了一個縣城,最差也不過就是說正和程亦風、冷千山對峙,暫時無法將其殲滅。怎麼忽然就遇刺了?「劉將軍現在如何?我軍現在如何?」他邊問,邊急匆匆往外走——要親自聽那些楚國流民說說。

「據說是瞎了,還……瘋了。」報信的士兵緊緊跟上他的步伐,「還說他屢屢決斷失策,已經損失了過半兵馬。」

竟有這等事?羅滿愈加焦急:「是多久之前遇刺?」

「聽那些流民說,總也有一個多月了。」士兵回答,「卑職覺得有些可疑,不知是不是楚國奸細前來造謠生事。」

到也有可能。羅滿想,劉子飛雖然心高氣傲,報喜不報憂,但若真的遇刺受了重傷無法指揮兵隊,甚至折損過半,他麾下的那些軍官難不成也吃了熊心豹子膽敢隱瞞不報?

疾步來到了收押楚國流民的地方。隻見共有一十四人,多是老弱婦孺,還有兩個十來歲的少年。個個看來麵黃肌瘦,不像是身懷武功的楚國武林義軍所假扮。「這是羅總兵,你們要老實向他交代!」一個士兵呼喝道,「膽敢有半句虛言,讓你們全部腦袋搬家!」他瞪著眼睛,還抽出佩刀來,燈火下一晃,著實駭人。流民們有些嚇得不敢抬頭。

隻有一個老頭顫巍巍道:「小人等不敢欺騙羅總兵。我等都是今川鄉人士。劉將軍率兵掃平了今川鄉,將我等都抓回軍營,說是要殺給程大人和冷將軍看。有不少鄉親已經被拖出去殺了,我等也覺得無望生還,隻是在軍營裡等死,誰知道那天有位女俠來救大家。她自稱是康王府的霏雪郡主。武功高強無比——小人親眼看到她戳瞎了劉將軍的眼睛,然後像鳥一樣飛走了,那麼多士兵連她的一根頭發也沒傷著。」

霏雪郡主!羅滿當然知道這一號人物。武功還沒有到「高強無比」的地步,但如果以巧計去偷襲劉子飛,倒也並非沒有得手的可能。至於「像鳥兒一樣飛走」,凡有些輕功的人都可做到,隻不過看在小民眼中就是了不起的本領。「霏雪郡主既救了你們出來,你們如何不追隨她,卻回來攬江?」他問。

「小人們起初是追隨郡主的。」老人道,「隻不過,郡主說她需要的是壯丁,咱們這些老弱婦孺,隻會拖累她。」

「她隻要壯丁?莫非是想招兵買馬和我軍作對嗎?」羅滿問。

「這……」老人有些猶豫,似乎是不敢說。旁邊士兵就嗬斥道:「羅總兵問話,還不從實招來!」老人唯有低頭小聲道:「郡主已經招募了一支人馬,聽說白石圍大捷就是郡主的功勞呢。」

「白石圍大捷?」羅滿皺眉,「你且說來聽聽。」

「就是郡主和嚴大俠的義軍在白石圍設下陷阱,殲滅了你們五千人!」一個少年忽然嚷嚷了起來,「有郡主和嚴大俠,還有向將軍、冷將軍、程大人,咱們楚人遲早把你們這些強盜殺個片甲——」

他還沒說完,已經有士兵高聲怒喝:「大膽!」而他身旁一個婦人也趕緊將其拉住,又一疊聲的道歉求饒道:「軍爺饒命!軍爺饒命!小孩子不懂事,胡說八道。」

少年還不服氣,掙紮著嚷道:「我沒有胡說八道!我們能在白石圍殲滅五千人,怎麼不就能在攬江殺他們五萬人?你們這些貪生怕死的家夥!不去抗擊敵寇,反而來投降,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混帳!」老頭甩手打了少年一個耳光,「好不容易才保全了性命,應該想著如何孝敬爺娘。早知你如此不肖,就不帶你逃來攬江了!」

「誰稀罕跟你們來攬江?」少年不甘示弱,「我本要追隨霏雪郡主,是你們硬拉我來的!」

「好了!」羅滿喝止他們的爭吵,「老人家,關於白石圍,我還有些話想要問你。」即示意士兵把老人單獨帶出來問話,又低聲吩咐手下:「這些流民很是可疑,要將他們一個一個單獨審問,看有沒有破綻。」

士兵得令,先將老人帶出來讓羅滿問話,又將餘人逐一押去不同的房間審訊一番。約花了一個時辰,才來向羅滿匯報。比較各人所聽到的,發現供詞大同小異,都說白羽音藝高人膽大,刺殺劉子飛之後,楚國流民紛紛投效她麾下,已經成為和女俠崔抱月不相上下的傳奇人物;她和嚴八姐聯手在白石圍用陷阱殲滅五千樾軍,其後又陸續在各處與劉子飛部眾遭遇,每次都大勝而歸,人馬不斷壯大,讓樾軍聞風喪膽。究竟白羽音手下有多少人,平日藏身何處,一共殺滅多少樾軍兵士,則眾說紛紜。那一心想要殺敵報國的熱血少年聲稱有三萬勇士,而那想要苟全性命的老者則說最多三五百人。「這些畢竟隻是流民,又不是那楚國郡主的心腹,不曉得她手上到底有幾多人馬,也不為奇吧?」大夥兒猜測。

羅滿皺著眉頭:「最奇怪的就是若那楚國郡主真如他們所說的所向披靡,這些流民何必跑來攬江?哪怕軍隊中沒有他們的容身之所,程亦風還在山裡藏匿著,不能收留他們嗎?」

士兵們也都點頭稱是:「莫非這些都是楚國奸細,特來散播謠言?什麼機關陷阱,能一下殺死五千人?真是青蛇溝重演,咱們不可能不聽到風聲。就不曉得他們散布此等荒唐之謠言,當真指望咱們會相信嗎?」也有人笑道:「那楚國郡主好像曾經被劉將軍吊在城樓上?如今卻說她有飛天遁地的本領?我是決計不信的!」餘人或是曾經親見白羽音被挾持的那一幕,或者曾經聽說,想起來,都覺得可笑,紛紛嘲弄楚人 ,散播謠言也應該要編得可信一些!

「廢話也不必聊了。」羅滿擺手打斷眾人,「這夥流民的話雖然可疑,我等也不可大意。劉將軍那邊到底戰況如何,也該去查問……」說到這裡,又打住了:劉子飛在名義上仍然是南征統帥,別說是羅滿,就算石夢泉也不能「查問」他。何況,他和玉旈雲有過節,此次南征尚未出師已經鬧得天翻地覆,此刻若行事稍有不慎,惹得他大發雷霆,或許便會影響大局……

左右為難。他皺起了眉頭。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有個兵丁十萬火急地沖了進來:「總兵,劉將軍來了。」

「劉將軍來了?」不僅羅滿,在場所有人幾乎都驚得跳了起來,「他本人親自來了?」

「他為何不在前線?」羅滿才發問,已經意識到事情的嚴重,立刻起身奪門而出。那報訊的士兵趕忙前麵引路,策馬飛奔回臨時的總兵府。

到門前,已經看見有數名風塵仆仆的士兵,還有一輛馬車停靠著。心中便有些奇怪:劉子飛一屆武將,竟不自己騎馬,而是坐車,莫非真的身受重傷麼?待他疾步踏入前廳,心中的擔憂即時被證實了——劉子飛的幾名親隨灰頭土臉地站著,一名副將則好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原地打轉。而正中太師椅上坐著一個人——不,與其說是坐著,倒不如說像是個麻袋被堆在那裡。他身體臃腫,像是漲飽水的饅頭,臉上纏著白布,完全看不見麵目。隻是從手中勉強握著的佩刀羅滿才辨認出來,這當真是飛揚跋扈的劉子飛!

「羅總兵!」見到他進來,劉子飛的部下個個欣喜,但又立刻露出慚愧之容。那副將首先跪下:「羅總兵,卑職等失職,特來請罪。」

看這架勢,羅滿的心不由一沉:莫不是劉子飛的部眾已然覆沒,就隻剩下這幾個人?「發生何事?還不快說!」

「是!」那副將不敢起身,隻是聽到後身後太師椅上的劉子飛哼哼了一聲,回頭看了看,又向羅滿頓首道:「能不能先請端木姑娘醫治劉將軍?他傷勢每況愈下,軍醫束手無策。怕是隻有端木姑娘這樣的神醫才能救治。卑職等也是迫於無奈……」見羅滿麵色陰沉,似乎不肯答應,他又「砰砰」磕頭道:「卑職曉得先前劉將軍曾經以端木姑娘是楚人的緣故對其多加刁難,但如今人命關天,還望端木姑娘和羅總兵不計前嫌……」其餘劉子飛的親隨們也都跟著跪下叩頭不止。

「不是我存心為難。」羅滿打斷了他們,「實在端木姑娘已經離開了攬江,現在攬江也隻有……」正想說隻有普通的軍醫和惠民藥局的大夫,卻想起林樞還關注牢裡。不過,林樞行為可疑,怎能將己方大將的性命交托其手?便吩咐道:「先將劉將軍在後堂安頓了,快請惠民藥局的大夫過來會診!」待士兵們紛紛得令而動,才又瞪著劉子飛的那名副將道:「前方戰事如何,還不快說!」

那副將不敢隱瞞,老老實實將劉子飛如何遇刺,之後如何命令部下四圍掃盪,又如何在白石圍遭遇大敗等事都告訴了羅滿。羅滿越聽越心驚也越聽越惱火——原來那些流民們所說的竟然是真的!可恨劉子飛決斷失當連連失敗,卻隱瞞不報,固執地讓軍隊在南方越陷約深。

「其實卑職等已經商量著要回攬江來報訊。」那副將道,「可是,還沒啟程,就被楚人偷襲了!以至於——」

原來,就在嚴八姐和哲霖在軍營裡大打出手的那一日,夜晚劉子飛又發了一通脾氣,用藥罐子把一名副將的腦袋給打穿了。眾軍官們人人自危,覺得再這樣下去,不是被敵人消滅,就是被劉子飛打死,因而又提出回攬江求援,且議定了可以暫時接替劉子飛擔任統帥的人選,以免羅滿親自前來,接手劉子飛的部眾。

次日原本便要派人去攬江,但天氣惡劣,陰冷的冬雨竟然下得好像夏天的暴雨一般猛烈。行程便被耽擱了。

士兵們困住營帳內無法操練。隻有每日當值的一隊人馬去附近的樹林裡砍柴。因為入冬以來樾軍士兵不慣楚國濕冷的天氣,對木柴的需求大增,營地附近的樹木幾乎已被砍伐殆盡。負責打柴的士兵如今需要去六七裡地外才能搜集足夠每日所需的木柴。這一日,似乎是由於大雨的緣故,他們比平時多花了兩個時辰才回到營地。雖然拖回了幾車木柴,卻已經被雨水浸透。各個營帳領回去之後,幾乎無法點燃。

可是,大夥兒都被這冬雨折騰得寒意入骨,非要點火取暖不可。就是出渾身解數,又是扇風,又是用衣服草鞋來引火,終於將濕木頭燒著了,隻是令到營地處處濃煙滾滾滾。但大夥哪兒還能顧及其他?個個湊到火堆旁,把硬饅頭冷餅拿出來烤熱了吃。總算也在極度鬱悶中尋著幾分樂趣。

然而,不知不覺的,大夥兒都開始神智恍惚起來。仿佛喝醉了酒一般,一個接一個倒了下去。有些立刻昏睡得不醒人事,還有的迷迷糊糊躺倒在地,已經無法清晰的思考,隻想:不過是吃了幾個饅頭,怎麼就醉了呢?在營地外圍巡邏的士兵感到事情有些蹊蹺,到營帳內來查探究竟,可不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高聲嚷嚷著「楚軍偷襲」「有敵情」,可是能被他們叫醒的隻是少數。

且偏偏就在這個時候,聽到營地外傳來了喊殺聲。他們趕緊抄家夥出來看,卻並不見敵人。正覺奇怪,冷不防旁邊一座軍帳裡跳出一條大漢來,「喳喳」兩刀,已將一名樾軍士兵砍倒。餘人雖然齊心合力向這敵人撲上去,終於將其殺死,但闖進方才他藏身的軍帳一看,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那帳內二十多名樾軍士兵已全數斃命!

幸存的樾軍士兵心下大駭,首先想到的是劉子飛的安危。就一邊飛跑向營地正中劉子飛的大帳,一邊沿途高嚷:「有刺客!楚軍偷襲!」這樣又驚起了好些同伴,亦有軍官們——這些人都沒有失去意識,隻是正感到昏昏欲睡,聽到呼喊,即個個拿起兵器躍出軍帳來,喝問:「敵人何在?」

士兵們周圍望望,卻是不見。「隻怕都在外圍!」他們推測道,「是外圍的弟兄們中招了!」就將士兵們昏睡不醒,被人屠殺的情況略略說了。

軍官們當機立斷,留下足夠的人手保護劉子飛,便集結餘人先朝營地正北方去。初初掀翻了幾座軍帳,內中都是睡得好像豬一樣的人。但再後來,便開始見到一帳一帳的死人。他們又往臨近的大營東麵查看,情形亦是如此。若以劉子飛的軍帳為中心,以十頂軍帳左右的輻長畫圓,圓周以外的軍帳中幾乎無人生還。

眾人當時還不確定究竟是如何被敵人迷倒,隻是心中憤憤,誓要搜出暗藏在軍營中的敵人來報仇雪恨。

可是,除了先前與他們正麵遭遇的那一名大漢,眾人在營地裡搜查了大半個時辰,也未見可疑之人。明明曾聽到喊殺聲,也明明有這麼多兵士遇害,總不可能是那一個人做出來的!難道好像白石圍一樣,敵人利用機關暗道鑽了出來?想到這一層,大夥怎不心驚肉跳,恐怕腳下的地麵隨時會消失。部分人開始沒踏一步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而部分人則用不時用兵器戳刺地麵,想看能否找到敵人的蹤跡。

這樣又折騰了大半個時辰,除了從死人堆裡扒出幾個一息尚存的士兵,別無所獲。軍官們暗自商議,這事也不必向劉子飛稟報了。今時今日,他除了會罵人蠢材,叫人主動出擊去掃盪敵人,還有什麼話說?還是他們自己合計一個對策。

然正如此商量的時候,那邊卻傳話說劉子飛讓他們過去——原來是一個負責守衛的士兵多嘴將大營被偷襲的事說給了劉子飛聽。劉子飛怎不火冒三丈?把一眾軍官招來之後,也不聽他們匯報中大營的傷亡情況,先劈頭蓋臉一頓臭罵,然後就催促他們「速速殲滅敵寇」!幾位軍官氣悶不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都道:「是不是?我說劉將軍就隻會讓咱們去掃盪敵人吧?連敵人在哪裡都不曉得!」正打算敷衍了事退出去,忽又有一名士兵麵如土色地奔進來,報告道:「將軍,不好了!糧草庫起火了!」

「什麼?」滿座的人都是一驚——糧草於大軍是何其重要?但眾軍官們心中還有一層惱恨:這小子,就不會等我們出門了再悄悄報告,非要嚷嚷給劉將軍聽嗎?

果然,劉子飛又拍案大怒:「草包!全是草包!自從本將軍受傷之後,你們都乾過些什麼好事?真不知這麼多年你們在本將軍身邊都是做什麼的!草包飯桶!」一邊怒罵著,一邊伸手要人扶他起身。但誰也不敢靠近。他就吼叫道:「怎麼?現在還敢公然違抗本將軍的命令了?快扶本將軍出去!我今天就要和楚國蟊賊一決雌雄!」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科幻相关阅读: 我在洪荒植樹造林 佛係主角的打臉日常[快穿] [綜武俠]道長救命 言出必死[綜武俠] 大佬的再婚甜妻美又颯 四合院:我的同桌婁曉娥 九龍章 逆天福運之農女青青 女配加戲日常[穿書] 戀愛腦暴君的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