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他(1 / 2)
沈瑜坐在臨水的石磯上,憂心忡忡的捧著臉。
瑩潤上翹的杏子眼時不時往前方那片茂密的青竹林處瞟,恨不得立時生了千裡眼和順風耳才好。
她轉過頭,不遠處那個臉色仍有些許蒼白的秀美少年正倚著巨樹假寐,守在一旁的陸霜意感到她遞過來的目光,沖她抬眸一笑。
沈瑜便也扯開唇露出點笑。
又等了片刻,她實在坐不住了,乾脆起身往竹林深處走。
越是接近心裡越是打鼓,不由得躡手躡腳放輕了腳步。
剛到近前,就聽到阿姐冰冷質問的語調傳來,「一隻妖,也敢誘騙捉妖師做妻子?怎麼,你當我和阿瑜一樣好騙?」
沈瑜腦中「嗡」的空白了一瞬。
阿姐……阿姐她果然還是知道了!
隔著一道厚密竹葉。
身著鷃藍色裙裳的清艷少女心如擂鼓,大氣都不敢出。
生怕本就不妙的形勢會因為她變得更加糟糕。
她緊緊咬住唇瓣,向外探出點身子,側耳去聽。
下一秒響起的那道青年聲線聽起來卻格外涼。
「那又怎樣?」
上揚的語調間甚至帶了絲古怪的淺淺笑意,問著,「你知道了,那又怎樣?」
遮掩在眼前的翠艷竹葉被輕輕拂開,沈瑜透過那一點間隙看清了兩人的麵容。
紫衣女子似是也沒想到他會這般坦然,被問得蹙起了眉,「捉妖師就要斬妖除魔,你為妖魔,你覺得會怎樣?」
「難道你認為阿瑜知曉你的真實身份後,還會繼續愛你?」
青年卻低笑著,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沒有妖魔,自然不需要斬妖除魔。」
紫衣女子冷著臉望過去,眉頭蹙得愈緊,「什麼意思?」
回答她的是卻是徑直刺破長空的引魂劍。
那道帶著強烈嗜殺情緒的劍意,卷攜著獵獵作響的山澗穀風都被震懾得停滯了一瞬。
沈瑜的眼前漫開大片大片鮮紅的血色,她看著沈靨的身體被引魂劍貫穿,粘稠的血線自月匈口處嘀嗒嘀嗒淌下……
而手握長劍之人垂著眼,那張清風霽月的臉上麵無表情,眸子幽冷漆黑,「這個意思。」
紫衣女子倒在地上。
青年抽出染血的長劍,淡淡俯視著地上還未冷卻的屍體,「死人是無法發表意見的,對麼?」
幾步之遙的地方,鷃藍裙裳的少女一張臉血色盡失,整個身子都在輕輕發著抖。
豆大的汗珠因為痛楚從額間不斷滾落,喉嚨翕動了幾下,竟然無力吐出一個字。
沈瑜從來沒有這麼恨過一個人。
哪怕預知夢後,知道謝翕其實一直以來都在利用算計她。
她更多的也是憤怒於自己的愚蠢,覺得自己不該一葉障目愛錯了人。
可是沈靨阿姐……沈靨阿姐,她有什麼錯?!
那是將她一手撫育長大之人。
那是在她雙親早喪被帶入沈氏主家之時,第一個站出來說要將她留在身邊教養之人。
那是總板著一張臉不假辭色,卻會在她修為遲遲無法突破的時候溫柔勸慰她不要氣餒之人。
那是……
她最好最好的沈靨阿姐。
少女抿著唇,眼瞳似染了血的紅。
她魔怔般一步步走向毫無所覺,背對著她的青年。
該死的是謝翕。
殺了他!
殺了他!!
快殺了他為沈靨阿姐報仇!!!
匕首藏在袖中,眼看著就要狠狠朝著青年近在咫尺的修長脖頸刺去。
靈台卻突然重重一震,像是有人在強行驚醒她一般。
沈瑜捂著腦袋後退幾步,發紅癡魔的一雙杏子眼逐漸浮現幾分清醒。
……不對。
謝翕向來陰詭難測,他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愚蠢到在此處對沈靨下手。
而且她雖去信告知了沈靨阿姐自己成婚的消息,卻並沒有說自己會來九幽山,阿姐怎會如此湊巧的來到這裡?
想到這兒,沈瑜用力搖了搖有些發懵的腦袋,扔掉手中匕首,冷冷抬眼環視四周。
似乎知道無法再輕易迷惑她的心境,眼前的迷障如同潮水一般逐漸褪去,顯露出世界原有的清晰輪廓來。
第一眼看到的是謝翕。
青年眉眼冷凝,此刻正神情微戾、不假辭色的審視著她。
見她靈台逐漸清明,試探著低聲喚了句,「……阿瑜?」
那模樣讓沈瑜回想起前一刻幻境中垂首拭劍的青年。
她心中一滯就想避開些,卻發現自己的手正被對方牢牢攥住。
目光順勢向下,看向兩人交握的手,這一看不打緊,沈瑜簡直被驚得冷汗涔涔。
那把在幻境中貫穿了沈靨阿姐的引魂劍,此刻被她反手握住,隻差那麼一丁點兒就要刺入她自己的月匈口。
沈瑜忙不迭鬆了手,引魂劍自她掌中掉落,「怎麼回事,我怎麼……會如此?」
她舉目四顧,發現一旁的越聽栦和陸霜意也都是臉色煞白、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
少女眉頭狠狠一跳,「難道?」
謝翕在她鬆開引魂劍的那一刻就放開了對她的桎梏,聞言看了她一眼,沉聲道,「沒錯,我們都被惡念銀魚蠱惑了。」
口中雖然說著「我們」,但青年臉色卻很是平靜,看起來並未受到多少困擾,反觀他們三人……
誒?
不知道是不是沈瑜多慮了。
她的視線落在麵前白裙少女仍在簌簌發抖的手上,總覺得那素來冰姿玉骨的陸仙子看起來怕得格外厲害。
也不知是在幻境中看到了什麼。
陸霜意的確怕得厲害。
——她在幻境中看到了自己的上一世……無比慘烈的結局。
從眾星捧月受盡寵愛的天之驕女到跌落塵泥,仿佛也隻是一夕之間的事。
白裙仙子恍惚著神色。
似是仍然能記起上一世那貌若好女的青年提著引魂劍,踏破長生門的重重防禦陣法,將她爹爹和眾位長老像死狗一樣拖行在地上的景象。
那些個素來德高望重、威儀萬千之人,被碾碎仙骨挑斷筋脈之後,竟也像毫無尊嚴的狗一樣,衣冠散亂的趴在地上哭得鼻涕混著眼淚一齊淌下。
簡直叫人多聽多看一眼都覺得觸目驚心。
而作為長生門宗主陸雲歸的嫡女,她自然也在被清算的人群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