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燈永耀（1 / 2）
露晶微光醺，晚暉染封雲。層巒披黛色，喧聲歸遠村。
煙火弦月映，華鐙人聲頻。仙風亂芳菲，道子入凡塵。
「你看到了什麼？」
「花燈廟會，煙花漫天，歡聲笑語，熱鬧非凡。」
「還有嗎？」
玄鳴濤沉思片刻，仔細再觀察一番山下喧鬧嘈雜的花燈會，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遺漏。
「看見……人間煙火，萬物生息？」玄鳴濤搜腸刮肚地回道，十分不確定地偷瞟了立於身邊的蒼師兄一眼。
「心有躊躇，即無所見，滿目昏茫，前路不可行也。」蒼搖了搖頭。
「師兄看到了什麼？」
「吾所見者，硝煙彌漫，斷壁殘垣，屍橫遍野，蒼生悲號。」
玄鳴濤怔了怔，蒼所說的也許是多年以後異度魔界降臨時的場景，天機已經顯現了嗎？心中不由泛起些許感傷，玄鳴濤收斂輕鬆之色，目光透出絲絲悲涼，抬頭一動不動地凝視著蒼波瀾不驚的臉。
「我也看到了，第一次看得這麼詳細，看到一個人的悲與苦，看到一個宗門的起落與唏噓。」
蒼微微側過頭，兩人目光交接，沉默對視良久。
……
這一屆的新道子運氣很好，招生的時節恰逢道境暖春，山上山下繁花爛漫，整個道境都飄逸著清新的鮮花芬芳，春意盎然催得每個人都精神矍鑠。
雖然三個月的修煉期很短，但他們一眾新道子還是在花朝節來臨前，被師長們趕出去放風。說是不能讓道子們變得跟隻會死讀書的儒生一樣呆滯，必須勞逸結合，適時帶弟子們感受自然美好之息。
道門就是這點好，自由自在毫無拘束。
道境每年的花朝節，幾乎與迎春大會沒什麼區別，那幾天是春意最盛的時候，整片道境都沐浴在花海中，人間仙境也不過如此了。屆時玄宗將開放門戶，讓道境百姓自由出入封雲總壇遊覽觀光。不管是燒香參拜，還是做法事祈福，這一天玄宗上上下下都很忙碌。
但眾道子們不是忙著招待百姓，而是忙著結伴下山去逛廟會，買些好玩意兒，上山的百姓自有各位年長的懶得湊熱鬧的師叔伯們招待。
新道子們在前一天就收到了放假通知，所有人都歡歡喜喜地湊在一起，討論著下山要買些什麼玩些什麼，就差列個清單比對著購物。他們一些道境原住民的子弟個個都有不錯的家境，除了逛廟會，還想順便回家探個親。
「花朝節有無比盛大的花燈會，各式各樣的花燈燃上一夜，對著花燈許下的願望就能實現。」阿淩師兄介紹說。
「還有好多好吃好玩的，到晚間玉籬園會上演花魁獻舞！」另一邊的狗五師兄激動地插嘴。一說起花魁雲雲，好幾個師兄都來勁了，七嘴八舌探討起來。
「誒誒誒，說好了，你們每個人都要給我買一件好玩意兒，賠償我的精神損失。」玄鳴濤擺了擺手把大家的注意力都拉回來，「我的小名單上可都記著仇呢，誰要想耍賴，我就去紫師兄那兒借毒蟲塞他被窩裡！」
「開個玩笑嘛，哪能當真呢，雞崽你放心，明晚燈會，哪怕你要包了整間玉籬園都不成問題，兄弟咱有的是錢。」
「大鉗子你可是我們之中的首富啊，說話要算話。」師兄弟們哄鬧起來，大鉗子師兄拍月匈脯連連保證，還給大家講了好多別出心裁的趣事。
真到了花朝節那天，大家三兩成伍結伴下山，說說笑笑好不愜意。玄鳴濤還約了落單的紫荊衣一起去逛廟會，因為金鎏影對這種無聊的場合完全沒興趣。
往年紫荊衣都跟墨塵音一起，今年赭杉軍也下山了，這人無趣的很，但勉強可以當成一個免費的勞動力。不過隻要赭杉軍在，墨塵音就玩不起來，紫荊衣原本有些犯愁，好在一向上道的玄鳴濤發來邀約，總算不會太乏味。
道境各個莊鎮村落都熱鬧非凡，夕陽未傾，家家戶戶已將花燈掛出，各種樣式的花燈映得眼花繚亂，街上陸陸續續擺出了各種美食，小玩意兒，雜耍，披掛衣料，古玩珍寶等等。
到處都擠滿了玄宗道子，混在百姓當中與民同樂，抬頭隨隨便便就能遇到一張熟麵孔。大家也不扭捏，喜歡什麼就買什麼，難得下山一趟，可不得抓緊機會。
與紫荊衣他們匯合後，跟著紫荊衣和墨塵音瞧了不少新奇玩意，不過他倆買的東西全叫赭杉軍背著。
第一次經歷道境廟會的玄鳴濤新奇不已，這裡也想玩，那裡也想看。大鉗子師兄請客，師兄弟們在大食坊美美地飽餐一頓，自從進了玄宗，從來沒有吃得這麼痛快！一手捏著醉仙人的酒杯，一手抓著肥得流油的烤肘子，完全顧不得什麼形象。
白子墨形影不離地跟著玄鳴濤，但凡玄鳴濤對什麼東西稍提興趣，白子墨就立刻準備將它買下，不過每次都被玄鳴濤製止。白子墨是真心想為那天的惡作劇賠罪，甚至將浣衣工作全部攬了過去，隻要師弟能消氣，別真傷了兄弟情誼才好。
孰不知玄鳴濤早不放在心上了，他蹦蹦躂躂地穿梭在廟會中，興奮得不想錯過任何熱鬧。握著糖人串一邊吃一邊東瞅瞅西望望，逛了許久，竟沒有買任何物件。墨塵音問他是不是乏了，玄鳴濤隻說開開眼界就好，不一定要擁有。
夜幕降臨，煙花升空，廟會的熱鬧氣氛達到了一個新高度，所有人都歡呼著，欣賞著比星空更絢爛的煙花，一時間仿佛拋卻所有煩惱愁思，什麼修煉壓力都煙消雲散，隻有笑聲不輟於耳。
良辰美景不可多得，與友同遊夫復何求！
回眸一望，奇弦的師兄們都在身邊共享此佳景，一陣人生圓滿了的感動沒來由惹酸鼻子。玄鳴濤剛想感慨，突然發現除了不感興趣沒來參加的金鎏影，蒼哥好像也沒來！
之前擠擠挨挨人|流|湧|動沒注意看，還以為弦部的師兄師姐們在另一條街呢，等煙花大綻眾人匯聚之時，才察覺沒有蒼的身影。數十步開外，翠山行帶著弦部的同修和道子們正欣賞著煙花，應該是不會看錯。
也是，蒼師兄一貫喜靜，性子偏冷，大概是不習慣這樣人擠人的熱鬧場。
玄鳴濤眼珠一轉，腦中靈光一現，拉著白子墨奮力擠開人群，跑到一個花燈鋪子前。早些時候他看中了一盞月華花燈，礙於自己一窮二白，又不好意思真花白子墨的錢，隻能忍痛離開。現在嘛，就算先欠著！
「玄師弟，你真不去我家裡坐坐嗎？」白子墨挽留道。
玄鳴濤這個外境客在道境舉目無親，所有新弟子都可以回家探親，隻有他孤苦伶仃，白子墨不忍看師弟孤零零一個人回總壇，本想邀請他一起去白家作客。
但……
「謝謝你大白，我現在有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事必須先回總壇了，祝你一家團聚共度佳節！」玄鳴濤毫無惆悵之情，反而滿臉雀躍地盡快告別了眾位師兄。
山下繁花似錦，山上也是熱火朝天，百姓們抓緊時間參拜祈福。封雲主峰燈火攢動，向來缺燭火錢的玄宗在這一天總能賺個盆滿缽滿。
主峰越熱鬧，越襯得側峰孤寂空冷，弦部的滄浪崖今夜甚至沒有掌燈，全憑山下花燈和煙花映得半山光亮。玄鳴濤整理了自己的儀容，提著新買的月華花燈籠，腳步匆匆趕往滄浪亭。
不出意外，蒼定然在那兒。
每回來滄浪崖，老遠眺見那抹紫衣背影，總能讓玄鳴濤倍覺心安，似乎有蒼在，什麼都不用擔心，蒼師兄斷然能解決一切難題。
今夜，趁著忽明忽暗的燈火遠遠再望，熟悉的道影依然，穩穩坐於滄浪亭中，似在撫琴自娛。
「蒼師兄！」玄鳴濤滿臉笑意地稽首打揖。
「嗯？吾記得今日你該在山下與眾同修同遊。」蒼並沒停下撥弦的手，也沒有轉身看玄鳴濤，隻淡淡地問。
「眾位同修結伴同遊，不缺我一個，但師兄你不同——」玄鳴濤淺笑著進入亭中，將手中花燈小心翼翼放到蒼麵前的石桌上，「師兄孤單單一個人，所以我特地趕回來陪你啊。」
蒼沉吟一聲未置可否，瞅了一眼桌上的花燈說：「花朝之期對著花燈祈福，將燈芯燃上一夜，願望必能成真，你可許了什麼願？」
「沒，這盞花燈是送給師兄的，要許願也該師兄許。我的願望嘛，就是希望師兄的願望順遂。」玄鳴濤真誠地眨巴著閃亮的眸子，期待地看著蒼。
「多謝師弟關心。」蒼一成不變的語氣沒有起伏，聽不出他喜不喜歡這盞燈。不過他停下了撥弦，抬眼看了看乖乖侍立在側的玄鳴濤。「隨吾來。」
蒼化納收起怒滄琴，拾起拂塵的時候手頓了頓，考慮了一秒，還是將那盞月華花燈提起，帶著玄鳴濤迆迆步出滄浪亭。
看蒼師兄主動提燈，那就是接受這份禮物了，玄鳴濤心情奇佳，亦步亦趨踩著蒼哥走過的腳印，欣喜地跟在蒼身後。
他們走了許久的路，爬了許久的山，一路無言默默相伴，倒也不覺累，月上中宵之刻終於來到傳說中的封雲之巔。
從封雲之巔往下望，村鎮那頭繁華的廟會聲幾不可聞，煙火燈會也模模糊糊，過耳隻有呼呼風嘯，入目隻剩熠熠星空，飛雲都在腳下，更無峰巒遮眼。超凡入聖的接天頂，玄宗最高的觀星台，果然不同凡響！
雖然沒有恐高症，但這麼高的海拔又讓玄鳴濤一時難以適應，也顧不得禮數，剛爬上封雲之巔，他立馬頹坐在地，按著月匈口大幅度喘息。
蒼很快為他灌注真元，讓玄鳴濤稍稍適應空氣極其稀薄的環境，兩人一同立於封雲之巔祭台最外圍，俯瞰山下芸芸眾生，真有一種天地盡攬，無上獨尊的壯闊豪情。
「你看到了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