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如果沒有如果（一）（2 / 2）
於子夏連衣服和鞋都沒來得及換，板起臉攥著拳頭飛快坐到劉萍旁邊，輕輕側身將她擋在了身後。
「你們來乾什麼？我說過了，我不答應。」
「我答應。」
耳畔傳來的聲音如此平靜，卻似海水漲潮一般將於子夏固守的最後一片沙灘淹沒。
她怔怔地轉過頭用眼神去質問劉萍，眼裡是滿滿的難以置信，而劉萍全程低著頭，一言不發。
張曉倩輕哼一聲，將手裡沒嗑完的瓜子放下，拍了拍手掌心，站起身，見身旁人沒動作，用小靴子踢了踢。「還愣著乾什麼？」
於安健也站起身，兩個人合力去拉於子夏的胳膊。迫於力量懸殊，於子夏強撐不過三秒便被拽走，鞋底在地板上摩擦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
「媽？為什麼啊媽？媽？」於子夏紅著眼眶不停重復，仿佛這樣就能把劉萍喚醒。
「走吧小夏，跟爸爸回家。」
平時從家門口到院門口的路隻需要二十步，而此時此刻，於子夏足足走了不下五十步。直至被推進車內落鎖，劉萍沒有再跟她說過一句話，沒有再看過她一眼。
「累死了，小兔崽子還挺有勁兒。」張曉倩用手彈了彈毛呢大衣，示意於安健趕緊開車。「快點開，好不容易弄上車的，省得一會兒又跑了。」
「麻煩開門！讓我下車！」
張曉倩通過後視鏡瞟了一眼，又拉下副駕駛上方的遮陽鏡不緊不慢補了一圈口紅。「我勸你別白費力氣啦，這件事你媽既然答應，那明擺著就是不要你了，你就別想著回去了，就算回去，也得被她送回到你爸這邊來。」
「你胡說！」
於子夏臉頰淚痕未乾，頂著一雙發紅的眼睛惡狠狠地瞪向她，眼神狠戾到張曉倩害怕得不想看見第二遍。
車廂內安靜的有些恐怖，張曉倩坐在副駕駛不停瞟向後排，又盯著車子前方的道路狀況，生怕下一秒於子夏失去理智撲上來搶奪方向盤。
然而於子夏隻是一聲不吭地坐在座位上，望著車窗外飛逝而過的綠化帶，麵無表情。
原來特別難過的時候，樹葉會變成灰色。
河濱這邊，發覺於子夏不見的舒白正瘋狂在場地裡打轉。
「石頭！看見夏夏了嗎？」
「哦，我那會兒碰見夏夏姐了，她說她有點事需要處理，就先走了。」
「有事走了？」舒白皺了皺眉，葉夢華和薛林舟也聞聲湊了過來，幾個人挨在岸邊圍成一團。
「我問她需不需要幫忙，她也沒說是什麼事。」
薛林舟回想起來時碰見的場景，探出腦袋。「對了，我來的時候看見夏夏姐和那天校門口那兩個人了，他們站在一起說話，夏夏姐情緒看上去不太好。」
「我回去看看，你們接著玩。」舒白說著卸下冰鞋，換上自己的棉鞋。
其他人也覺得不太對勁。
「我也和你一起回去！」
「我也我也！」
「帶上我一個！」
車開了很久，車窗外的風景逐漸由花草樹木變成高樓林立，最終停在一棟富麗堂皇的大樓下。
「小公主該下車了，帶你去買身新衣服。」
於子夏被夾在兩人中間，呆呆地走三步慢一步，張曉倩則樂此不疲地挑衣服在她身上比劃來比劃去，又讓她換上看看效果。逛了快兩個小時，於子夏依舊麵無表情，張曉倩臉都快笑僵了，小脾氣一下子上來，扭頭去和於安健抱怨。「老公，你看她那樣兒，就知道耷拉著個臉，小嘴都要撅到天上去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欠她八百萬呢。」
「別生氣，小夏這是怯生，她小時候第一次見我也這樣，以後慢慢相處就會好的。」
幾層樓逛下來，於子夏見識到了有錢人的生活，張曉倩每次結賬刷卡連眼皮都不抬一下。
重新坐回車後座，於子夏裡裡外外看了一圈身上張曉倩給她買的新衣服，羽絨服薄薄的，但穿在身上暖暖的，一點也不會冷。上衣褲子鞋子也都是當季的最新款。
這些東西賣得都很貴，可是她都不喜歡。
她緊緊抱著懷裡的白色大兜子，裡麵裝的是劉萍踩縫紉機做出來的紫色棉襖，還有劉萍親手織的白色毛衣。在她這裡，這些才是最貴的東西，給多少錢都不換。
「告訴你啊小公主，帶你買新衣服是因為要帶你去見我爸媽，一會兒記得好好表現，」張曉倩扣上安全帶開玩笑說，「別給你爸丟臉。」
後排沒有任何反應，女人再次掃興，小聲嘟囔起來。「真不知道原來身上那兩件有什麼好寶貝的，又醜又老氣，剛在店裡怎麼勸都不肯脫，現在又守寶貝似的守著……」
四個人回到弘德大院，院裡院外，屋裡屋外找了好幾圈也沒見到於子夏的人影。
聽到幾個人在院子裡大聲嚷嚷於子夏的名字，鄧玉蘭緊忙揮手招呼幾個小鬼頭進屋坐下。
「你們幾個別嚷嚷了，小夏跟她爸走了。」
四個人不約而同唰地一下從沙發上站起來。
「不可能，她上午還跟我們在一起呢。」
「就是，夏夏都沒跟我們說過。」
「我不信。」
「我也不信。」
「這有什麼相不相信的，小夏跟她爸走了是事實啊，我親眼看見的，被她爸強拽」鄧玉蘭回頭去拿杯子倒茶水，一轉身四個人都不見了。「嘿，這幾個孩子，我話還沒說完呢，沒禮貌。」
四個人不信於子夏會一聲招呼不打就走，定好回合地點又分頭去找。
「爸，媽，這是小夏，安健的……」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
珍饈佳餚擺在麵前，於子夏卻不肯動筷。如果真的有劍可以拔就好了，那她一定把包廂的門劈開，然後不管不顧地沖出去，跑回家。
她扣手指糾結了很久，最終還是出於禮貌向宴上兩位老人點了點頭。
「那個，我想去個廁，洗手間。」
小夫妻倆和長輩聊得正興頭，於子夏拽了拽於安健的衣袖。
「行，去吧去吧，找不到的話問問前台服務員。」
於子夏見狀偷偷扌莫扌莫提著裝有舊衣服的兜子溜出了包廂。
隔間裡，她迫不及待換回紫色棉襖和白色毛衣，腦海裡想象著回家見到劉萍的景象。
天色黑的早，於子夏形單影隻，一個人晃悠在燈火通明的大馬路上。
她抱著兜子，手縮進棉襖袖子，臉埋進了毛衣領。
已經走了快一個小時了，在這麼走下去，估計挺不到回家就要橫屍街頭了。白天車子已經駛進市區，麵對如此陌生的繁華大都市，她早已暈頭轉向。
「你好！」
這個點大家不是在下館子就是窩在家裡，天又冷得人打顫，大街上的行人寥寥可數。於子夏站在路燈旁邊，好不容易等到有人經過，剛鼓起勇氣開口卻猶豫了。
來人戴著衣服黑色鏡框，身穿一件大商場櫥窗裡展出的那種黑色羽絨服外套，肩膀上還粘著個酒氣熏熏的男生。
或許是注意到她退一步的動作，黑色羽絨服吃勁拖著醉酒男生也後退了兩步。
「你好，請問有什麼事情嗎？」
於子夏抱緊兜子，警惕地瞥了瞥兩邊，還真就再多一個路人沒有。短暫心理鬥爭過後，她還是開了口。「請問一下，這附近，有公安局或者是派出所嗎？」
有困難，找警察。
這也是她目前想到唯一可實行的辦法。
「哦，有，你沿著這條馬路一直往前走，過第一個紅綠燈右轉，不需要過馬路，直接右轉就可以，再走大概三百米就能看見一個掛著羅馬假日牌子的酒店，C市吉祥街派出所就在它旁邊。」
「好，謝謝你。」
於子夏彎月要低頭道謝，一邊給自己打氣一邊害怕著邁上了去派出所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