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如果沒有如果(三)(2 / 2)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子不嫌父醜,父不嫌子頑。」
牆角也傳來附和。「我白哥說的對!」
「去去去,哪攛掇一些亂七八糟的話,我哪醜了?哪醜了?」
「好好好,你不醜,你最帥行不?」
「這樣還差不多……」
於子夏請了第二天的假,換下校服穿著一身黑回到了大院。
她站在門口,將鑰匙懟進鎖孔,開了半天才將門打開。
門鎖壞了很久了,從劉萍去世之前就已經開始壞,隻是一直都沒人修。
於子夏輕輕關上門,整個人靠在門板上一動不動。
一切都很熟悉,一切又都不在熟悉。
隔了很久,門外敲門聲響起,她轉身去開門。門被打開,是那張許久未見的臉。
舒白笑著朝她攤開手,掌心裡放著一根橘子味的棒棒糖。
今天是劉萍的頭七,李莫成告訴她,於子夏請假了。
第三遍靜校鈴一響,舒白便沖出教室,騎上她的鳳凰牌自行車狂奔,站在門前時額頭發際都還沁著汗珠。
於子夏沒有接過,也不說話,眼圈鼻子都紅紅的,舒白感覺她要碎掉了。
「我,我方便進去嗎?」
於子夏仍舊不說話,隻是側過身讓出空間。
屋裡沒有開任何燈,窗簾也拉得嚴嚴實實,家具也都被搬空,所剩無幾,整個屋子裡唯一的光線來自剛剛打開的那扇門。
她站在門前看她的時候,她仿佛正處於一個黑色漩渦之中,轉瞬消散。
「這,這大白天的還拉著窗簾啊,我幫你拉開吧。」
於子夏終於開口,走到她麵前,伸手攀上她拽在簾布上的手。「太亮了。」
「好,那就先不拉開了,明天再說。」
昔日輕快氛圍不再,舒白坐在塑料小凳子上,雙手貼著大腿摩挲,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萍姨去世的確很突然…我知道,畢竟是至親去世,換作誰都會難以接受,但生活還是要繼續,如果萍姨知道了,會更放心不下你的。」
於子夏木然地盯著桌上擺的黑白遺照,照片裡劉萍的笑容稍顯拘束,笑得並不自然。
在她麵前,劉萍永遠都是笑到見眉不見眼,而這無數個溫情瞬間,她一個也沒能留下,隻能翻箱倒櫃地尋找出一張拘謹的車間女工入職工作照。
「是我的錯,我不應該離開她的,如果我沒有離開她,或許這一切破事根本就不會發生。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於子夏說著說著突然崩潰,抱頭自責嚎啕大哭。
舒白於心不忍,一把將她攬進自己懷中。
「不是你的錯。夏夏,無論你當時的選擇是什麼,結果都是一樣的,這並不怪你。」
懷裡,她哭得淚濕衣襟,臉憋的發紅,頭發不知是被汗水還是淚水打濕粘在了臉頰。
舒白伸手將發絲撥到耳後。「夏夏,人生不是試卷,不是每道題目都會有標準答案的。」
那天傍晚,她靠著她哭了很久,而她,保持著一個姿勢一直到麻也沒有動一動。
夜幕降臨,屋子裡什麼也看不見,於子夏扌莫索著,點燃了兩支蠟燭。
「姐,你到底準備好沒有?」
「就是,小夢姐,你不能繼續像這樣做膽小鬼了。」
「不不不,你們倆等會兒,讓我再醞釀醞釀。」
葉夢實一把拉起穿戴整齊卻遲遲坐在沙發上不肯行動的葉夢華,薛林舟十分配合地拉起另一邊胳膊。
「走了,有什麼好醞釀的。」
葉夢華被葉石頭和薛林舟架到於子夏家門口,在兩人熱烈注視之下,她硬著頭皮伸出手攥拳叩響了門。
屋內,舒白活動著關節,於子夏剛剛點燃蠟燭,打火機順手被放在茶幾上。
「我去開吧。」
門被打開,站在兩側的葉夢實和薛林舟上前一步,圍的某人無處可逃。
「夏夏姐!」
「夏夏姐!」
「夏夏。」
於子夏點點頭,示意三人進屋坐。
「正好五把凳子誒,多一人都坐不下了。」
「你不想坐的話坐地下也沒人管你。」
葉夢實本意是想活躍一下氣氛,沒想到親姐一句順口回懟氣氛更奇怪了。葉石頭表示心累,用胳膊肘懟了懟葉夢華,手捂著臉開始加密通話。
「說兩句。」
「知道了,讓我措措辭。」
一堆人聚在蠟燭周圍,葉夢華清咳兩聲,幾人紛紛抬頭看向她。
「嗬嗬,那個,小白,夏夏,你們倆還沒吃飯呢吧?」
「沒呢。」
「這樣,我去我去給你們倆買飯。」葉夢華剛站起來便被身旁兩人按下。
「不用,姐,這種事我們兩個小輩來就行,林舟,咱倆去,你們聊。」
「對,小夢姐,我和石頭出去買飯,你們聊。」
三秒之後,兩人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舒白也是明眼人,見狀一把拎起腳邊的書包。「我回去跟我媽他們打聲招呼去,不然她以為我沒回家該著急了,你們倆聊。」
臨走前還意味深長地拍了拍葉夢華的肩膀給她打氣。
屋子裡瞬間隻剩下於子夏和葉夢華。
葉夢華起身,挪著凳子坐到於子夏身旁。
「夏夏,對不起。」
「葉子,對不起。」
兩人異口同聲道歉,話音未落,葉夢華便伸出雙臂緊緊摟住於子夏。
「夏夏,都是我不好,是我太小氣了,你都這麼難過了,我還抓著之前的事情不放,都是我不好……」
葉夢華說著說著把臉埋在她肩頭哭起來,於子夏一邊安慰一邊幫她舒背。
「我也不對,離開的時候沒有告訴你們,沒有和大家好好告個別。」
「夏夏,你放心,我葉夢華永遠站在你這頭,我們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好。」
「還有我們呢!」
門被推開,提著燈一直在門後偷聽的三人沖了進來,黑暗瞬間被光亮吞噬。
「我們也都站在夏夏姐這頭,也永遠都是夏夏姐的好朋友,最堅實的後盾!」
「沒錯!」
「同意!」
於子夏終於露出久違的笑容,紅著眼眶大聲喊出一聲好。
「哎呦呦哎呦呦,讓我看看,某人怎麼還哭了呀?」
「你們,你們倆不是買飯去了嗎?還有你,你不是回家了嗎?」
三個人立即勾肩搭背,五個人圍成了一個圓。
「這你就不懂了吧,這招叫作,兵不厭詐!」
「就是,長得帥的都喜歡用這招!」
葉夢華用手背蹭了蹭眼淚,十分正經地擔心道。「可是,可是夏夏還沒吃飯呢?你們不買飯她不就餓肚子了嗎?」
舒白瞪大雙眼,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哭笑不得。「拜托,華仔,你哥我也沒吃飯呢好不好,我看你現在眼裡就隻有夏夏了是不是?」
「就是就是,我現在眼裡隻有我們夏夏,我跟我們夏夏天下第一好,誰要管你吃沒吃飯。」
葉夢華抱著於子夏的胳膊不肯撒手,就像很久以前一樣。
「沒人願意愛,我是地裡一顆小白菜,看來我隻能乖乖認命餓肚子嘍!」
於子夏突然舉起手,「我記得廚房櫃子裡好像還有半袋麵粉,要不然!」
舒白立馬起身,捅咕兩個小孩打算往外跑。「別要不然了,還是我出去買飯吧!」
眾人會意,哄堂大笑。
門外,假裝路過的鄧玉蘭聽見屋內傳出笑聲,懸著的心也漸漸放了下來。
晚上,五個人橫七豎八擠在一張大床上。
「葉夢實你腳臭死了,回家洗完腳再來!」
「哪有,我腳哪臭?你腳臭吧?」
「華仔你往那邊躺躺,壓著我胳膊了。」
「阿舒其實你也壓著我頭發了。」
「我們非要擠在一張床上睡嗎?」
「林舟你不懂,這樣才溫馨,睡過一張床,這可就算是當代版過命的交情了。」
「也對。」
「說的不錯,總算說句人話。」
人生就像一場沒有目的地的旅行,同乘者在不同站點下車,又在不同站點上車。你所能做的,隻是靜靜坐在座位上,等待著屬於你的到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