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舊人安在(2 / 2)
「行了、行了,先將這些鵲兒餵了,飼料的事押後再說。我去見見母親大人就回。」繪晴說道,提起裙子,往正殿而去。
一路上隻見士兵們忙於修補城牆,見到自己,一個個無不肅立行禮。
她腳步輕盈,直奔大殿,卻不見母親的身影。
「母皇!」
在後殿東閣,繪晴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母親長公主,驚訝於母親大人居然有閒情捧著一本書卷。
「何事慌慌張張的?越來越沒個公主的樣子。」長公主蹙眉問道,想這任性女兒平時總愛躲著自己,不宣不會來見,今日主動前來,必是有事相求,倒要聽聽她怎麼說。
「聽聞澤城莊顏妹子比武招親在即,想必甚是熱鬧,女兒想前去瞧瞧。」
「這是何道理,人家招親,你貴為公主,豈能自降身份沒事跑去湊趣。何況早之前不是告誡於你,如今索山那邊賊寇作亂待息,沒事少出去外麵瞎晃。你千金之驅不比凡俗,萬一有個閃失不令母皇被天下人笑話。」長公主放下書說道。
「母皇,索山距澤城幾有數百裡,若能危及,哪裡還能放心舉行比武招親。你不過是怕我惹事而已。母皇放心,我自去觀摩一會便回,絕不多作耽擱。」繪晴走近前去拉了拉長公主的袍袖央求說道。
「不行,事關安危,不可兒戲。」長公主凜然斥道。
繪晴哼了一聲,低頭不語。
一時母子冷麵相持。
「明日「鳳巢」阿黛阿皇來朝覲見,你有十年沒見她了,是時候讓你們親近一下。」 須臾長公主軟言說道。
「見她何用,我不見。」繪晴嘟嘴說道。
「你懂什麼!她們樹族歷來是我崖城西南的屏障,萬一澤城抑製不住索山,賊寇來犯必先經過鳳巢。有她們在前緩沖,利於我們作防禦布置,崖城不至於完全裸露在敵方攻擊之下。賊寇若是繞過黑森林,從中路進逼,卻須多行兩日,軍疲糧費。你說我該不該召她來。」
「那也不是我的事。何況他們也不一定先來打崖城,要我來說先取下澤城更妥。」繪晴說道。
「你倒會替賊寇設身處想!我的事便是你的事,今日不是你的事,明兒也是你的事。都多大了,還隻會強嘴。那些賊寇能有幾分謀略,要不是澤城也是蠢蠢欲動,母皇我早派兵前去剿滅了。如今既然定下了觀而後動的計策,便須防他突襲。而若要他們樹族死命相抵,必須降以隆恩方能使之死心塌地,甘心為我崖城賣命。本來想著直接叫內司辦了就好,既然你來了,便也和你商量:我打算將聾兒送她,以示心意。」
「什麼?不行,母皇,宮裡多的是奇珍異寶,就沒能選點別的。聾兒絕不能和海棠分開,少了它,牡丹也沒了伴。母皇,女兒求你了。」
「你安靜些,母皇也是再三思慮的,沒有比聾兒更合適的了。「鳳巢 」以鳳為名,卻沒有一隻鳳鳥,樹族們一直引以為憾。之前阿禮阿皇帶領樹族時多有求我未得。如今若能贈它一隻,必定舉族歡慶,倍感隆恩。聾兒又是雄的,不能下蛋,鳳凰永世僅我崖城所有,此事再好不過了。隻是聾兒名字聽之不雅,不若就改為守梁,寓意「木旺得金,方成棟梁。」樹族之人必永為崖城西南之棟梁。」
「母皇,你說這些又有什麼用,你每天口中不是家國大事,就是崖城安危天下百姓。你心裡就不能為女兒想一想,就不能有丁點思念父親之隙?你都好幾年沒有親臨父親的墓前祭拜,難道就一點昔日的感情都沒有了嗎?牡丹和聾兒一同出生,一起長大,你就這麼狠心將它送與樹族糟踏,忍心讓它們母子兄妹各自孤獨,讓聾兒在「鳳巢」用藤蔓圍成的籠子裡孤鳴啼血?母皇,你是從沒嘗過孤獨的滋味嗎?」
「住口!我看你是被慣壞了,你就是如此與你的母皇說話的?母皇身為一國之君,不問國家大事,問什麼?難不成學你那不成器的父親鎮日裡吟詩作賦,花鳥魚蟲。你怎麼就一點也不像母皇。我 怎麼就生了你這麼一個不長進的女兒。」長公主霍地站起來怒道。
「為何不像母皇難道是繪晴能決定的?要我來到這個冷淡無情的世間,母皇可有問我是否願意?什麼時候聽聽繪晴的想法?母皇又有什麼時候聽過我,不都是你一口決定的嗎?」繪晴眼淚奪眶而出。
「你…」長公主目眥欲裂,握拳慢慢坐回鳳椅之中,臉上的怒容變得黯然,擺了擺手:「罷了、罷了,聾兒的事就這麼定了,你就當它幼時早夭。明兒見了阿黛阿皇後,便著裘副將陪你到澤城逛逛,隻是不得過夜。母皇累了,你退下吧。」
繪晴帶著滿臉淚痕回到珍珠樓。
她也累了,重又萎頓茫然地倚在石欄杆上,隻覺崖風嘯嘯,吹麵生寒。小竹不知去了何處。她拿出一根短簫,在唇邊吹了一下。未幾兩聲鳳鳴響起,鳳凰牡丹、聾兒自空中飛來,頃刻相繼落在了欄杆上,巨大的彩翅扇起的大風將繪晴的衣袂揚起。
「母皇要將你送人了。」繪晴撫著聾兒的頭幽幽說道。
聾兒並不懂得繪晴說了什麼,一味歪著喙啄她的手心。
「你若不願意,現在就飛走吧。」
鳳凰側身踩了兩步向牡丹靠去,啄了啄欄杆上被喜鵲吃剩的穀皮。
「你也不舍得牡丹吧,我就知道。可是母皇已然決定,又有誰能挽回聖意。你到了「鳳巢」後就不要回來了,興許那裡比在崖城更好,雖是寄人籬下,權當在外客遊,她們必定奉你為座上貴賓,盡心服侍。」繪晴抹了抹眼淚又說:「我自小養你、寵你,一開始你還不讓我扌莫,叫你你也不理我,要不就是老愛啄我趕我,不聽我的話。我親手餵你照料你,過了許久,你才對我親些好些。雖說如此,我一次都不舍得騎你,更別說讓他人騎去。現如今剛親近了些,你卻要離去,我就問你,就是你能否心甘情願地讓我騎著往雲裡走一遭,隻一遭也不枉我平日裡對你這麼好。」
繪晴帶淚說完,那聾兒撲翅一聲,往樓側飛去,兜了一小圈,仍就停了回來。
繪晴泣中帶笑,爬上欄杆,跳上背去。
聾兒一對大翅猛地打開,清脆地叫了一聲,轉身往崖下俯沖而去。在半崖中,展翼高飛,畫了一個大弧,倏忽爬上雲霄,在距離崖城半公裡的高空,緩慢翱翔,將朵朵白雲拖出一道道白煙。或許是雲重帶霜,似有雨水沾在彩羽之上,繪晴將臉貼在聾兒的頸上,但覺一片冰涼,心冷情傷,她撫扌莫著它,甚是不舍,卻也無可奈何,隻是怔怔地流淚,任由聾兒馱著自己,漫天飛來飛去。
正是「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