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一將功成萬骨枯(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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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五梭然轉身,麵朝十字上的人,一字一句:「你說什麼?」

阮鏡竹竟然還有力氣,他一直在笑:「你不敢上戰場,不敢拔劍對吧?真是太叫人傷心了,將軍從來不給我第二次機會,行軍打仗策略失敗便是失敗,卻給了你這麼久的時間來逃避,一年兩年,三年還是五年?別見怪,我看不見。」

不說裘五怎麼樣,秦照照徹底震驚了,她轉頭看向身邊,一時沒能回過神來。

裘五手裡短劍脫手擲出去,空氣中傳來刀劍刺入皮肉的「刺啦」聲音。

對麵傳來一聲悶哼,然後要笑不笑聲音:「將軍在這裡,不如雲慎親自問問他?」

裘五僵硬轉身,看見秦照照身邊一片雪白衣角,在一片昏暗中隱隱透出清亮光華。

姒鬱從暗處走出來,徹底暴露在並不明亮的光線下,他聲音柔和不帶任何情緒:「第一,我不是你的將軍。」

「第二,你的眼睛是齊雪今毀的。」

「第三,」他低低,「雲慎,他交給你。」

說完姒鬱再也懶得看刑具上的人一眼,朝門口方向抬步就走。

阮鏡竹對他已經徹底沒有價值了。

秦照照趕緊跟上,都沒來得及再回頭看一眼。

她也不知道要怎麼安慰,隻能一路跟著姒鬱走,直到對方轉身,不辨喜怒垂頭看她,一線墨色隱入眼尾。

雖然已經提前說過了但秦照照還是被這樣的眼神看得心裡直打鼓,她拉了拉姒鬱衣角,艱難:「那個,我有點餓,你想吃點東西嗎?」

……

飯桌上,秦照照放下筷子,坐直肅然:「阮鏡竹精神不太正常。」

姒鬱看她半晌,突然開口:「帶阿照去個地方。」

秦照照沒問要去哪,爽快起身:「行。」

他們出了城主府一路向西,直到徹底將整個長嶺甩在身後,途徑很大一片荒地和山坡,最後到了一片低矮樹林前。

姒鬱下馬,走到秦照照馬下向她伸手,指尖沁涼。

秦照照其實能自己下馬,不過她看著馬下人近乎邀請的姿勢還是伸出手借力穩穩落地,指尖相觸的瞬間那股冰涼似乎順著對方血液一直連接到了心尖。

姒鬱鬆開手,示意秦照照向前看。

那片低矮樹林麵積很大,樹葉是很深的綠色,已近黃昏,微末的帶著光的橙色照在一半林子裡,有種濃烈到哀傷的美麗。偶爾有一兩隻鳥從林中驚起,翅膀略過帶起的樹葉一陣響聲。

姒鬱站在山坡上往下看,發絲和衣角都被晚風吹起來,然後又落下去。

秦照照順著他的視線往下看,隻能知道他目光遙遙落在麵積廣闊的林子裡,並不能看出具體落在哪裡。

他麵朝林中,手指蜷了蜷,低低:「因為死傷巨大,沒有辦法將所有人帶走,所以就把他們留在了這裡。」

「大多數的人或許會記得勝利來不不易,但不會想知道為什麼來之不易。」

秦照照莫名覺得他周身都被如有實感的沉寂層層綁住,無法邁出步子一寸,他定在那裡,像是在思索:

「阿照想必聽說過''軍令如山''這個詞,擅自行動是軍中大忌。」

「而阮鏡竹犯了兩次。」

他願意主動說出這些曾經的事情秦照照簡直求之不得,她認真聽,沒說話。

姒鬱神色淡漠繼續:「真正的主將遠在京城,當時的副將忌憚他七名將裡唯一文職的身份不敢輕易動作,又念在並無大差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事情過去了。」

「很可惜,他犯了第三次。」

「兆機之戰裡,他的任務是運送糧草,但膽大妄為半路折回。」

秦照照都能猜到眼睛裡根本揉不了沙子的姒鬱會怎麼做,她頓了頓:「他被驅逐了?」

姒鬱似笑非笑:「那時候的蕭頌還足夠仁慈又愚蠢。」

他有意無意將蕭頌和自己分隔成兩個不同的人,語氣平淡講述的時候是以局外人的身份,冷靜又絕情。

「他還待在軍中,不過實際已經沒有參與軍中大事的職權。」

這對於阮鏡竹來說應該比被徹底驅逐更痛苦,他一直苦苦追尋的人親自向他宣告了這一切的結束。

「比起一個聰明的人蕭頌更需要的是忠心,能力和絕對服從,他需要在短時間內讓自己手底下的兵徹底信服,所有不確定和未知都會讓他的處境雪上加霜。」

「阮鏡竹還沒有有能力到讓蕭頌願意接受不穩定因素在身邊。」

「故事就是這樣。」

秦照照猛然明白阮鏡竹口中一句接一句「將軍」的原因。

他是在提醒姒鬱,那一萬零八名將士,是間接因他而死。

姒鬱閉了閉眼,那種久違的澀意激得他差點站不穩腳,他忍下心裡翻湧的作嘔**,神色依然淡漠疲累:「其實是因為我。」

阿照,我沒有辦法再給出第二次機會了,對所有人和事。

或許很久以後隨著時間的過去一切會被腐蝕,但他會記住,那一場勝利直接磨平了少年蕭頌所有的棱角和朝氣。

姒鬱提膝彎月要,跪下去,雙手交疊於額前,俯身,後背是緊繃的弧度,額間抵地的瞬間他無聲動了動唇。

秦照照在他身後,同樣乖順俯身。

任何言語的安慰都顯得蒼白無力,秦照照心裡一時不知是什麼感覺,那種如影隨形的悲壯壓得她鼻頭一酸,眼前人深深折下去的脊梁似乎就向她昭示那種對無辜受牽連者的與日俱增的負罪感。

他留下阮鏡竹並將他交給雲慎,在等待的這一千多個日日夜夜裡用幾乎是自虐的方式提醒自己:是你犯的錯。

罪魁禍首是阮鏡竹。

太久了,久到山崗河川都褪色,記憶仍然鮮明又絕望。

在長久的寂靜之後秦照照抬頭,看見其中一棵樹樹頂停著一隻巨大的純白的鳥,像於血肉中開出一朵祭奠的花。

……

回去的路上秦照照拍了拍自己的馬,她沒上去反而沖姒鬱一笑。

她笑起來太明亮了,眼角眉梢間有種足以驅散陰霾的特殊光芒。

姒鬱安靜地看她。

秦照照拍了拍衣上細小的灰塵,微微仰頭語氣頭一次有種不容拒絕的強硬:「騎一匹馬,我想抱抱你。」

真遺憾沒有陪你度過那段很難過的日子。

而每每談及就三緘其口的另外那些——身世和軍權,又是怎樣沉重到觸無可觸的故事。

……

豎日一早,秦照照從榻上爬起來的時候身邊已經涼了,她穿戴整齊洗漱後從屋子裡出來,和剛好走到門口的裘五看了個正對眼。

他倆都怔了怔。

裘五拿出份兩頁的單薄小冊子丟過來,沒進院子:「答應你的東西。」

秦照照伸手一抓,低頭翻來看見碩大「長嶺城主」四個字的印章。

另一頁是「五曲閣」。

她挑了挑眉把東西揣進懷裡:「謝了。」

裘五站在離秦照照有些距離的地方,這一間屋子是長嶺城主府裡唯一一間有院子帶籬笆柵欄的,綠色的藤蔓狀植物攀附柵欄而上,在另一側往下。

院子裡種著花,粉白色的花瓣。和整個城主府布局截然不同的風格。

裘五突然想說什麼,他眯著眼睛往屋頂上看,那裡有微微上翹的屋簷和一角垂下來的鈴鐺,再往遠是悠悠藍天白雲。

「如果可以的話,就一直在公子身邊。」

秦照照手一停,抬頭。

「他對你,很特別。」

就這兩句,裘五沒有多說的意思,他對秦照照的大部分印象都來自葉池,對方從某一天開始突然喜歡在空閒的時候枕著自己那把黑色長刀在屋頂上躺著,桃花眼冷而涼。

裘五覺得葉池和以前很不一樣,就問了兩句。

秦照照秦照照,光是一個名字就有巨大魔力,她像是不用出現就能讓葉池篤定她對那人的影響。

裘五最後看了眼不遠處絳紫長裙的笑意吟吟的秦照照,恍惚覺得大半時候她都在笑,很漂亮也很讓人印象深刻的那種笑。

「裘五今日便要啟程去軍中,就此告辭。」

他低下頭,從柵欄門那裡退了下去,捏緊了月要間的劍嘆息著道了句謝。

謝什麼,他也不知道,他隻知道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是替數萬冤魂手刃阮鏡竹。

秦照照顛了顛手裡沒多重的通行證,心裡陡然有點沉重。

她在想,要不要進去。

一個人實在是不容易悄無聲息進去。

不過下午她就沒糾結了,因為葉池從藍州城趕回來了。

這不,幫手就來了。

風塵仆仆連水都沒喝上一口的葉池站在秦照照院子裡,額上青筋跳得歡快。

他話語猙獰,抱著刀直呼其名:「秦照照,你最好祈禱你是真有什麼重要事兒,不然……」

這語氣讓秦照照頓時回到前世那段稱不上好的日子,不過麵前葉池不是常服而是黑衣領口繡金紋,她眨眨眼抱月匈戲謔:「不然怎麼樣?」

葉池硬生生把接下來的話吞進肚子裡,抬手按了按額角,聲音有點長途跋涉後的啞:「不能怎麼樣。」

秦照照倒也沒有那麼慘絕人寰,她讓人端上來茶水和吃的東西,坐下來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幽幽:「來,葉首領,給您洗風接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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