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禍起（2 / 2）
過了許久，沈竹溪擦乾眼淚站起身去看望祖母。
祖母身子愈發不好，如今又要白發人送黑發人，可怎麼受得了啊。
從前廳到祖母院子明明就那麼點路，她卻仿佛用盡了一身力氣去走。
到了祖母門前，陸嬤嬤出來迎沈竹溪，「二小姐，這麼晚了您怎麼來了？」陸嬤嬤將沈竹溪的衣服遞給丫頭，領她到偏房休整。
沈竹溪在偏房暖了暖身子又用香熏了衣服，「嬤嬤」
看著沈竹溪欲言又止的模樣，嬤嬤率先開口：「二小姐怎的臉色這般蒼白？哎呀這手怎麼還破了？快來人將金創藥取來。」
「祖母今日睡得可還好？」
「長公主心憂大小姐和幾位將軍，這不剛禮完佛睡下。」陸嬤嬤一邊為沈竹溪包紮傷口，一邊嘮叨著：「這手怎麼傷成這樣？若是公主瞧見又得落淚了。」
陸嬤嬤吩咐丫鬟給沈竹溪取來乾淨衣服換上，「嬤嬤，你先別忙活了，我有話同你講。」沈竹溪整理著衣服的褶皺，陸嬤嬤對著房內丫鬟說道：「你們都先下去吧。」
「嬤嬤，邊關來信了，阿姐他們」沈竹溪難受到說不出下麵的話。
陸嬤嬤神色緊張起來，有了不好的預感，「可是大小姐和幾位將軍」
看著沈竹溪點頭，陸嬤嬤頓了頓。
「嬤嬤，此事先瞞著祖母吧，等後日她壽辰過了再說。你近日多備著參片和藥丸，再讓人拿著祖母的名帖讓張禦醫隨時待命。」
陸嬤嬤點了點頭，身形晃了晃。
許是動靜大了些，從內閣傳來聲音，「是阿寶來了嗎？」
沈竹溪的眼眶頓時濕潤，強忍著淚水。
「阿寶怎麼不進來？」因患有雀盲症，祖母的眼神在夜間更差，在陸嬤嬤的攙扶下起身。
上天啊，你怎麼就不睜眼呢？
沈竹溪調整好情緒，忍著喉嚨的哽咽走了進去，調皮的說道：「祖母，阿寶進來嘍。」
長公主慈愛的拉著她坐在自己身旁：「你姐姐可回來了？」
「祖母，阿姐她，」
「瞧祖母這記性，阿晚去戰場了，可有收到你姐姐叔父的消息？」
「收到了，阿姐說不日便可回京了，祖母就莫要擔憂了。」
長公主布滿皺紋的手輕輕扌莫著沈竹溪的手，「那就好，你姐姐身子弱，不知有沒有適應京外的氣候啊，咳咳。」
沈竹溪忙拍著長公主的背，「祖母，柳知書跟著姐姐一起去的，他會照顧好姐姐的。」
「柳大夫去了啊，那便好。」
「祖母，您快去歇著吧，姐姐走的時候可是說過讓您照顧好自己的，不然姐姐知道了定會分心的。」
「好好好，我這就去了，你也快回去歇著，不早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不要累著。萬事還有祖母在呢。」
出了院子，老夫人或許已經察覺到了什麼，問著陸嬤嬤：「阿寶可走遠了？」
陸嬤嬤在門前瞧了眼，又將房門關上，「公主，二小姐已經走遠了。」
長公主緊緊攥著陸嬤嬤的手，忽的一口鮮血吐了出來，陸嬤嬤忙扶住她，用帕子擦拭著公主嘴角的血跡，慌忙拿出藥丸給長公主服下。「公主，我去找張太醫。」
長公主趕忙拉住陸嬤嬤，「我無礙，莫要去。」
「公主」陸嬤嬤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
「公主，世子常年征戰身子已經垮了，大小姐她二小姐如今還未到及笄之年，將軍府就指望您了，您得顧著自己的身子啊。」
「我當然得撐住！」長公主眼眸通紅，「倘若將軍府真的發生此禍事，連我也倒下了，阿寶怎麼辦？府裡上下怎麼辦？我一定要撐住的。」
「隻是怎麼可能無一生還？此事定有蹊蹺啊！」長公主拍著桌子，怒喝道。
沈竹溪坐在院子裡，雙目無神。
「二姐。」
「二姐？」
叫了兩聲看沈竹溪還沒有反應，沈夢在她眼前晃了晃手。
「嗯？三妹來了。」
沈竹溪拉著沈夢坐在自己身旁。
「二姐，你怎麼了？」沈夢一臉疑惑地問著。
「二叔母可有事？」
「母親已經一日未進食了，話也不說，整個人死氣沉沉的。二姐，母親怎麼了？我怎麼覺得大家都不開心呀？」
沈竹溪看著天真無邪的小妹，不知如何開口，這個殘忍的事該如何對一個還不懂事的孩子講。
沉默了許久，沈夢那雙亮閃閃的眼睛還在看著她，眼裡滿是明媚，她伸手把她摟進懷裡，過了許久，才開口：「二叔他們和哥哥，戰死邊關了。」
沈夢如今也不過四歲，不理解戰死是什麼意思，還在天真的問：「那他們何時回來？阿夢還要騎大馬。」
沈竹溪壓抑許久的情緒在此刻爆發了，「死了，他們都死了，再也回不來了！」
沈夢被嚇得「哇」的哭了起來，嘴裡還在不停念叨：「二姐是壞人，阿夢不喜歡二姐姐了，阿夢不要理二姐姐了。」
緩過神來的沈竹溪意識到自己嚇到她了，深呼吸著重新醞釀好了情緒，輕柔的哄著她：「等阿夢長成大姑娘了，他們就回來了。」
小阿夢停下了哭鬧，手裡的東西掉在了地上。
沈竹溪彎月要撿起，是一隻草蜻蜓。
沈夢一抽一抽的說著話，方才哭的太激動，現在都沒緩過來：「二姐姐，這是我的。」
看著她小心翼翼的接過那隻草蜻蜓，放在自己小小的掌心，輕輕扌莫著。
沈竹溪問著：「這是誰做給你的？」
沈夢抬起頭，小孩子總是不記仇的，剛才還在說著不再理她，轉頭就忘了，開心的笑著：「是大姐姐！」
聽到姐姐，沈竹溪的眼眶濕潤了。
這時沈夢將草蜻蜓舉到她眼前，開口：「二姐姐不難過哦，大姐姐說看到這隻草蜻蜓就會開心的。」
看著沈夢踮起腳尖，努力的將草蜻蜓舉到自己麵前，她露了一絲笑意，給沈夢擦掉臉上未乾涸的淚水。
兩人坐在石階上，耳邊嘰嘰喳喳的聲音消失不見，沈竹溪側頭看去，小家夥不知何時已經睡著了，滿眼疼愛的把她抱進懷裡。
明明才八月的天氣卻是下起了雪，紛紛揚揚的落下，不多時，便將大地染成了雪白。
沈竹溪伸出手停在半空中，任憑冰冷的雪花落在手上融成刺骨的水。
而此時的街上，鞭炮聲連綿不絕，此起彼伏，僅僅一牆之隔，牆內家破人亡死氣沉沉，牆外歡聲笑語喜迎團圓。
糖街巷的歡樂屬於每個人，唯獨排除了沈家眾人。
這一夜，府外張燈結彩，好不熱鬧。
而縱觀沈府上下掛滿的紅色燈籠，卻沒有一點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