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1）
春天的金陵帶著花香，今天的天氣很好。艷陽高照，春風和煦。一串串嬌嫩的迎春花垂下枝頭，在風中搖曳。碧綠的嫩葉搭配上明黃的花苞，讓人眼前一亮。迎春花的枝條像瀑布一樣飛流直下，好像要流淌進人們的心裡。鮮花周圍，彩蝶蹁躚，蜜蜂環繞。春意盎然，生機勃勃。
孟舒怡心血來潮帶著柳嫣出門逛街。「夫人，我真的不需要買什麼衣服。我一般穿軍裝，平時的衣服也夠了。」她是楚家軍的機要人員，主要負責譯電工作。孟舒怡拉著她的手說：「你的那些衣服都過時了。知道你軍務繁忙，所以我要好好犒勞你。女孩子嘛，就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柳嫣還是有點遲疑，聽到「犒勞」兩個字，心裡「咯噔」一下。三少爺因為安小姐的事關在祠堂，一時半會兒是出不來了。何驍偷偷去看過三少爺，她現在不知道他在哪兒。這不是要去買衣服，分明就是去找安小姐的麻煩。如果她要「興師問罪」，自己應該可以應對。她很為自己和安小姐擔心。「好的，夫人喜歡什麼樣的衣服？我一定幫您好好看看。」孟舒怡的臉上終於露出笑容。「嫣兒啊，我看著她長大的。看到你啊，就像看到自己的親閨女一樣。」柳嫣知道夫人在想二小姐了，二小姐遠嫁他鄉，雖然嫁的不是什麼名門望族，但是婚後兩人依然幸福恩愛。隻是，二小姐以前一直承歡膝下，嫁人之後母女二人，兩年相曾相見。
衛氏百貨，孟舒怡給柳嫣挑了一套洋裝。柳嫣心不在焉在想如果夫人要去鳳棲閣，她該如何替安小姐解圍。她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告訴三少爺。電文前幾天已經交給了督軍，督軍下令，這件事暫時不要讓三少爺知道。可是，她和三少爺既是朋友又是上下級關係，這件事還和他有關。如果不及時讓他知道，是不是不太仗義？柳嫣怕不告訴他，自己會後悔自責，來自督軍和爹的命令她又必須要聽。看到這份電文，督軍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不論做出什麼樣的決定，許多人因為這個決定，他們的命運將會被改變。人生在世，誰不是命運的傀儡？她好像不怎麼擔心安小姐了，她隻擔心一個人，一個無辜的人。誰是無辜的人？誰…又不無辜呢？孟舒怡見她垂著頭，美則美矣，卻跟個木頭似的。「嫣兒？你有什麼心事嗎？怎麼不去換衣服？」柳嫣也不看是什麼衣服，直接拿去試衣間換了。出來一看，她的身上穿著一件白色真絲襯衫，小外套是藕粉色，搭配一條藕粉色的半身長裙，頭上戴著一頂白色的貝雷帽，帽子圍了一條粉色的綢帶。腳上踩著一雙杏色的高跟鞋。雖然好看，但是和她的風格不搭。「這才是女孩子的樣子，青春活力，明媚鮮艷。哪像之前的你穿得一身黑，老氣橫秋的。」孟舒怡給柳嫣買衣服，其實就是想借用她的相貌和才乾，讓安沅知難而退。自己人更懂得分寸，不會讓自己難堪，也會讓別人麵子上過得去。安沅畢竟是名人，楚家在金陵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雙方都好麵子。不知道柳嫣會和她配合成什麼樣子？按照老楚的兵法上的說法：進可攻，退可守。李麗娜從衛氏百貨的三樓下來，見到了孟舒怡心裡一陣高興，拉著她的手說了一陣話。楚家和李家一向交好。孟舒怡自然看得出她有什麼心思。「伯母，您看上去又變年輕了好多。」孟舒怡笑著說：「娜娜就會和伯母開玩笑。哪有人會越活越年輕的？家裡雙親可好？我代督軍向你父母問好。」李麗娜說：「我的父母一切都好。」柳嫣站在一旁，低著頭，無聊地扯著襯衫的衣角。她本來想坐下拿著一本店裡的雜誌打發接下來的無聊等待時間。可是，李麗娜過來了，長輩站著和別人說話，自己就不能坐在一旁無所事事，跟個老爺似的。李麗娜看了一旁衣著鮮艷的柳嫣一眼，發出一聲輕笑。自從上次的事，他們之間的友誼就變質了。有的人，總將越走越遠。柳嫣聽著她這一聲輕笑，頓時頭皮發麻。為什麼感覺自己陷入腹背受敵，孤立無援的境地了？「柳小姐，我覺得穿這一身要搭配一條淺色的絲巾才能突顯你的氣質。」柳嫣笑著點頭說：「多謝，麗娜小姐告知。」李麗娜朝她點了一下頭，又看向孟舒怡。「你怎麼隻顧著給自己買衣服？不知道幫伯母選？」店員站在一旁想推銷衣服。柳嫣說：「我光顧著想自己換風格了……」孟舒怡拉著她的手說：「她會挑什麼？我就要時髦的娜娜，幫伯母掌眼。」柳嫣終於可以一個人安心地看雜誌了。
挑了很多東西，掌櫃的吩咐店員，把東西分別送到各自的府上。三人從衛氏百貨出來，李麗娜提議去咖啡廳坐一會兒。孟舒怡說：「不好意思啊，娜娜。我一個老人家喝不慣洋人的茶。又苦又甜的，還有一股子藥味兒。吃個飯跟打仗似的，拿刀弄叉的……吃著讓人心慌啊。」李麗娜聽了，眉頭緊鎖，愣了一下說：「是麗娜考慮不周。那…伯母有什麼好推薦的嗎？」孟舒怡沉思了一會兒說：「去鳳棲閣吧？那裡的茶是一絕，西湖龍井和君山銀針最好。鳳棲閣的附近好像也有洋人的飯店。這樣既照顧了我這個老人，又兼顧了你們兩個年輕人。」鳳棲閣，她到底要不要去呢？她不想看到安沅。為什麼不去？安沅是一個名人。名伶又怎麼樣？終歸是一個唱曲賠笑，供人娛樂的戲子而已。如果沒有人的打賞，她未必能在金陵這寸土寸金的地方活下去。鳳棲閣？以為在一個叫鳳棲閣的地方唱戲，就真當自己是一隻展翅高飛的鳳凰了嗎？不過是女仆有了一副好嗓子，冒充公主和王子相會而已。夜晚的舞會過後，王子知道了真相。公主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而那個有一副好嗓子的女仆，成為了別人的關在牢籠裡的金絲雀。孟舒怡說：「娜娜，考慮好了嗎？」
鳳棲閣，安沅和她的師兄在台上唱一出《天仙配》。兩個人配合默契，聲音帶著綿綿的情意。「樹上的鳥兒成雙對，綠水青山綻笑顏。從今再不受那奴役苦，夫妻雙雙把家還。你耕田來我織布，我挑水來你澆園。寒窯雖破能抵風雨，夫妻恩愛苦也甜。你我好比鴛鴦鳥，比翼雙飛在人間……」這是《天仙配》的經典唱段。男聲配合著女聲，一場豪華的聽覺盛宴。「從今再不受那奴役苦，夫妻雙雙把家還。你耕田來我織布，我挑水來你澆園。」聽了這兩句唱詞，孟舒怡愣了一下。她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十六歲的自己與當時二十三歲的楚雲天相識。那時，他還不是楚督軍，隻是兩江總督屬下的兒子。她是一個小戶人家的小姐。他們第一次見麵是在鎮上的學堂。她以為他隻是平常人家的小少爺。他們相愛之後，會過上平凡的生活。沒有想到……他說以後我老了，卸甲歸田，我們要養一匹馬，種幾畝田……後來，隻是……孟舒怡突然就不想對安沅說什麼重話了。李麗娜看著台上的兩個人。「他們二人眉目傳情，可真像一對兒呢。」孟舒怡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也不惱。「麗娜，不愧是留洋歸來的小姐。不僅對西洋的歌劇有所了解，對中國的傳統戲曲也能看出精髓。」李麗娜以為孟舒怡會介意，沒想到她會欣賞安沅的戲。她到底知不知道三哥和安沅的事？女孩子的第六感告訴她，孟伯母一定知道。那她為什麼是這樣的態度？她會讓安沅和三哥在一起？這根本不可能。孟舒怡握著她的手說：「娜娜，認真聽戲吧？」柳嫣鬆了一口氣。看來，至少夫人不會為難安老板了。安沅在台上看著觀眾席中央的婦人，她們沒有見過。她坐在柳嫣姑娘的旁邊，眉眼間和楚昭有些相似。她也猜到這個人是誰了。隻怕，接下來有一場沒有硝煙的「硬戰」要打。戲結束了，孟舒怡讓柳嫣帶著李麗娜去吃西餐。
她們二人在休息室聊天。安沅看著眼前的婦人，身著華貴，氣質絕佳，風姿綽約。年輕時，一定是一個風華絕代的美人兒。孟舒怡看著卸了妝的安沅，皮膚水嫩，出水芙蓉，溫婉可人，眼中又帶著幾分清冷。她的兒子眼光果然好，一個無可挑剔的美人兒。可是，這個兒子太沖動冒失了。兩個人身份地位懸殊，他大張旗鼓地追求人家女孩子。在他的邏輯裡，愛就要轟轟烈烈，明明白白，讓天下人知道。但是，他有沒有想過，這樣會傷害到人家女孩子。事情反而會弄巧成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