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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章
從元和二十九年深秋開始,秦國沿著巴東、荊州二郡左右拓展,直到入冬才拿下周邊的武昌郡和義襄郡,之後便一直往長江北岸增兵。
在此期間,晉國看起來毫無作為。
一直到來年開春,戰船已經建造的差不多了,晉國皇帝忽而改了態度,詔令全國,稱秦國不僅威脅衛適之叛國,刻意製造石碑和巫蠱之事陷害武陵王,挑撥大晉君臣關係,更刻意破壞兩國和約,興兵來犯,為天下不齒,憤然宣戰。
丞相謝殊緊隨其後,將兵權交還武陵王,請示皇帝加封其為大都督,統帥三軍抗敵。
舉國振奮,建康城中又活絡起來,武陵王的擁躉們更是揚眉吐氣,謝丞相的擁躉也欣慰萬分,二人偶爾出行時又開始遭受到熱情圍堵了。
然而秦國對此卻並不忌憚,先前衛屹之廣為傳播自己久病不愈的消息,他們隻當晉國無人可用,並未將他這次出山放在眼裡。
大戰在即,謝殊反而放鬆下來,最近時常忙的也就是整理賬冊。
謝家已經往戰事裡投了不少錢,別說謝冉,就是其他人也頗有微詞,但她執意如此,別人也沒有辦法。
午後小憩之前,沐白拿著一份單子來給她過目,是剛剛新整理出來的一批值錢玩意兒。
謝殊一件件看完,指著最後那個「棣華居」問他是什麼意思。
沐白道:「棣華居是公子父親生前居所啊,裡麵的東西至今都沒動過,寫在上麵隻是問問公子要不要整理。」
謝殊想了想:「剛好今日有時間,我自己去整理吧。」
棣華居占據著相府最好的位置,最美的景致,卻一直閒置著,好在下人一直沒有荒廢打掃,裡麵還很整潔。
謝殊遠遠看見那扇門上的簾子便想起當初那唯一一次的會麵,不能說毫無觸動,但又實在說不出什麼感覺,到底過去很多年了。
她隻帶著沐白,進去後叫他將東西一樣一樣拿過來,她坐在案後,要親自把關。
那些煉丹的爐鼎就不說了,沒什麼好留戀的。
一些道學著作倒是有些挺珍貴,謝殊留了幾本,另外還有一些字畫,許多是以前名人留下來的真跡,必然值錢。
沐白不知從哪兒找出一個匣子,放到謝殊跟前道:「公子,這上麵上了鎖,卻怎麼也找不到鑰匙。」
謝殊直接道:「撬開吧。」
沐白隻好照辦,嘴裡卻道:「挺輕巧的,也許什麼也沒有吧。」
謝殊也沒抱什麼希望,隻是覺得這裡所有東西都這樣公然放著,隻有這匣子如此嚴整周密,也許藏著什麼秘密呢。
沐白畢竟不是個撬鎖的,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小匕首都給弄卷刃了才撬開。
他拿出裡麵的東西,原來是一遝信封。
「都是紙張,難怪輕。」
謝殊接過來,看到上麵的名字愣了一下,居然是「吾兒如意親啟」。
拆開其中一封,上麵隻寫了個抬頭,往下一片空白,直到最後才寫了個謝琨,是她父親的名字。
日期也有,已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這實在怪異,她將所有信都拆開,按序攤開來看,前麵將近二十幾封全是隻有抬頭沒有內容的空信,日期卻是漸漸往後推的。
一直到倒數第二封,總算看到了字,卻也不多。
謝殊看完心潮起伏,怕泄露情緒,將沐白遣了出去。
寫信日期是她剛回謝家那日,謝琨在信中說,既然她回來了,那麼她的母親必然已經不在人世了。
沒有指責沒有安慰,卻讓謝殊想起那焚燒著母親屍首的熊熊大火,喉頭哽咽。
許久才拿起最後一封信,出乎意料,這次密密麻麻居然寫了好幾張紙。
她一點一點仔細看完,良久無言。
沐白大概是等急了,在外麵叫了她一聲,謝殊將信收好,抱起匣子出門,對他道:「去準備些水酒祭品,待會兒我要去祠堂。」
沐白愣了好一會兒才回神,謝殊自從推倒那些長輩後就將祠堂鎖了,此後再也沒進去過,今日居然改主意了。
祠堂雖然鎖了,院子裡卻仍舊打理地好好的,左右花圃裡花草齊整,奼紫嫣紅。
午後陽光暖融,將那花香也蒸出來了一般,一進院子便能聞見淡淡香氣。
沐白解了鎖,謝殊走進去,將水酒供品擺在謝琨牌位下,不動不言,隻是默默看著。
當初衛屹之與她解釋起樂譜的事時,她還抱著半信半疑的心態,如今看完了信才知道她的確是不了解這位生身父親。
謝琨的確不是個一心向道的人,他希望能做個尋常人,與心愛的人攜手到老,但這對於他的身份而言太過奢侈。
可他終究隻是個心思細膩溫和的文人、樂師,做不到謝銘光希望成為的繼承人。
最後一封信寫在彌留之前,到結尾處連字跡都有些飄忽。
他反反復復說了許多,居然是叫謝殊離開謝家。
難怪初見她時他會讓她走,原來是在叫她走出謝府,逃開這偌大的世家。
他自己禁錮了一生,擺脫不得,希望女兒能解脫,但謝殊如今已在這裡捆綁了多年,甚至還捆綁上了更多人的命運。
沒有過後悔,也沒有過遺憾,隻有太多歉疚,對母親,對王絡秀,對衛屹之……
她掀了衣擺對著謝琨的牌位磕了幾個頭,轉身出了門。
天色已晚,她一路怏怏,剛走出院落,角落裡忽然閃出一道人影,拖住她胳膊道:「終於出來了,沐白說你在祠堂裡待一下午了。」
衛屹之著了一身黑衣,加上天色昏暗,那精致五官被淡化了許多,謝殊乍一眼沒認出來,還嚇了一跳。
「你怎麼來了?」
「想來便來了。」
衛屹之牽著她往前走,他剛才來時大概扌莫好了路線,一路熟門熟路,口中道:「我已命楊嶠帶了一批戰船沿江去犏骨峽駐守,那地方猶若壺口,易守難攻,屆時將秦軍引往那裡,勝算會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