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二章(2 / 2)
前幾日謝殊在花園裡見謝宣,中間有意無意對他說了一句,若有什麼安排,可以盡早提出來,若沒有,她便替他安排了。
他問了句為什麼,謝殊淡笑著說是以防萬一。
如今想來,難道是她身上有什麼事要發生?
流雲軒內,光福走進房間,看著散發坐著的謝冉,欲言又止。
「不用稟報了,我聽到動靜了。」
謝冉擺擺手讓他出去,半張臉隱在昏暗裡,看不清神色。
光福並沒有走,低聲道:「武陵王來了。」
謝冉僵坐著,忽而笑了一聲,卻分外淒涼:「那丞相應該會很高興吧。」
衛屹之站在廊下,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你說她中了毒?」
身後的沐白低聲稱是。
「她這段時間身子漸漸不好,就是因為這個?」
「那倒不是。」
沐白垂下頭:「其實公子身體早就不好了,鍾大夫也找不出緣由,隻說危及不了性命,但不能過度操勞。
這些時日以來公子一直在調養身體,也有些效果,今日中毒卻是事發突然,我們誰也沒有想到。」
「那就是有人下毒了。」
衛屹之的手指摩挲著月要間長鞭,聲如刀戟碰撞,幽幽森冷。
沐白心中驚了驚,被他聲音嚇住,沒敢作聲。
房中忽然傳出很大響動,衛屹之急忙轉身推門進去,匆匆繞過屏風,就見謝殊正被鍾大夫扶著趴在床沿嘔吐。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走之前她還言笑晏晏,現在卻雙眼緊閉,臉色蒼白,像是紙做的一般,毫無生氣,連碰一下都要猶豫。
他穩住情緒,問鍾大夫:「怎麼樣了?」
鍾大夫看看他身後的沐白,有些猶豫,畢竟他不是謝家人,有些話不知道當不當直說。
沐白道:「鍾大夫直言無妨,武陵王知曉公子身份,公子也信任他。」
鍾大夫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衛屹之,這才道:「公子身子骨弱,所用的藥卻剛猛,如今還差些劑量,但這藥畢竟對人有害,小人不敢再用了,否則就算公子挺過去,小人還是難以擔待啊。」
「為何?
你把話說清楚。」
鍾大夫又看一眼沐白,後者朝他點點頭,他嘆了口氣:「小人就直言了,這藥用多了,隻怕公子以後會落得無後。
原本小人不該顧及這些,但公子幾月前還明確表示過想要有孕,小人實在不敢替她拿主意。」
沐白震驚地瞪圓了眼睛。
衛屹之在床沿坐下,盯著謝殊的臉,出乎意料的平靜:「除此之外,還有沒有其他風險?」
「有,公子得熬過去才能活命,總之一切還沒有定數。」
衛屹之扶起謝殊,一手將她摟在懷裡,一手伸出:「把藥給我。」
鍾大夫怔了怔,連忙端過藥碗放到他手上。
衛屹之將碗沿擱在謝殊唇邊,她牙關緊閉,根本是徒勞。
「謝殊,你敢放棄試試!」
他咬牙切齒,用力捏開她下頜,將藥灌進去,但她根本無法吞咽,全都漫了出來,白衣被血漬和藥漬沾汙的狼狽不堪。
衛屹之垂下眼簾,忽然道:「你們都出去。」
鍾大夫見狀隻有嘆息,他已經盡力了。
一旁的沐白用袖口抹著眼淚,鍾大夫拍了拍他的肩,將他攙出門去。
房門關上,衛屹之努力克製到現在,終於露出慌張無措來,他低頭看著謝殊的臉,喚她時聲音都在顫抖:「如意?」
謝殊毫無反應。
「不是讓你等我回來的嗎?」
他擁緊她:「快把藥喝下去,我們勝了,你還有許多事沒有做,怎能倒下?」
他含了口藥,渡進她口中,味道實在太苦澀,連他這樣在沙場上磨練出來的意誌也吃不住,眼淚都被苦地落了下來。
一碗藥灌下去沒多久,謝殊又開始嘔吐,也不知是不是傷了哪兒,這次竟哇的吐出一大口血來。
衛屹之扌莫到她雙手,已經有些發冷,連忙將她嚴嚴實實圈住,唇貼在她耳邊哽咽著道:「沒事的,當初在荊州那樣的日子你都能熬過來,這次一定也能熬過來……」喉間哽得發痛,話已經說不下去。
謝殊歪倒在他懷裡,似一塊傾頹了的美玉,溫潤不再,隻剩了寧和,一室靜謐。
薄薄的晨露在廊下花草間凝結,這一夜有貴族王公醉倒不醒,有庶民百姓狂放顛倒,槳聲燈影依舊在,各有各的喜樂,各有各的哀愁。
謝殊似乎聽見了幼年常聽的荊州歌謠,唱歌的也許是虎牙,但是一點也不像以前那樣歡樂,像是要哭出來了一樣。
她想離開那地方,卻又找不著路。
「如意。」
她轉了轉頭,有人在叫她,聽聲音似有些熟悉。
「如意。」
又走了幾步,終於聽出來是誰在叫她。
「仲卿?」
衛屹之錯愕地抬頭,懷裡的人正緩緩睜開雙眼,聲音嘶啞地喚他。
「我在哪兒?」
他含著笑,出口的聲音卻帶著哽咽,伸手輕輕撫扌莫她的臉:「以後我在哪兒你就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