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大周十四年(2 / 2)
嬴黎對他們家有救命之恩,數年前她母親病重,大夫束手無策,是嬴黎請了老白替她母親救治,還將她的孩子安排給嬴氏子弟做書童念書,這對她來說是大恩。
將事情全部安排好,嬴黎便耐心等著春闈的日子。
這幾年湯藥不停,她的情況卻沒有半分好轉,如今她實在扛不住了,病痛折磨讓她身心俱疲。
因為她,老白一度懷疑自己的醫術有問題,嬴氏請了多少名醫都沒有作用。
結果數月前,西園漏雨,瓦匠在瓦片底下發現了一大包濕的朱砂,發現後,整個侯府全部搜了一邊,單單是主院和西園就有上百包朱砂。
明顯,這是大火之後才安置的。
她養病不出屋,自以為離著主院就安然無恙了,卻整日被朱砂包圍,但是朱砂的氣味就能日復一日的消磨著她的康健。
這才是她病痛多年無法醫治的原因。
所以,她不想溫水煮青蛙了。
人在經歷大災大難的時候總會忍不住相信命運,她也一樣。
她曾無數次想過,自己會不會真的三十五歲就沒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她還能做什麼。
如今,她的目標確定了。
她要殺人誅心,讓燕王臨死都有心理陰影。
轉眼到了春闈,嬴黎提前幾日便開始喝藥,她要讓自己開起來麵色紅潤,要做出病情漸愈的假象。
春闈時近些年天下太平百姓富足後才開始的騎射之事,雖為騎射,卻多為遊春踏青身手比試。
城外草場,嬴黎帶著十幾個意氣風發的嬴氏子弟剛一露麵,所有人驚訝後都趕緊抱拳問好。
幾年了,嬴黎從未露麵,一些新入朝的人隻聞其名不見其人,誰也沒想到她今日會來。
他們等了沒多久,燕王來了。
幾年磋磨,他垂垂老矣,一如既往的肥胖,被幾個人攙扶著才能緩緩挪動,頭發花白稀疏,隱隱露出頭皮,夏隸跟在他身後,中年發福後不似年輕時長身玉立了,肚腩也出來了。
他們並未發現嬴黎,也已經習慣了。
燕王正要落座,嬴黎喊道:「皇上身體不佳嗎?」
她突然開口,燕王肥胖的身軀一顫,滿是不可思議的回頭看過來,夏隸也是如此。
在他們驚恐的目光中,嬴黎站起來,一身張揚紅衣,笑意燦爛,雖然消瘦,卻美貌依舊,歲月從不敗美人,她依舊風姿卓越。
「你你」燕王差點喘不上來氣:「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他無法接受嬴黎健健康康的站在自己麵前,無法接受自己已經垂垂老矣她卻青春依舊。
夏隸也是如此,嬴黎中毒病重生死垂危,他擔心,嬴黎從容康健病痛無蹤,他恐懼。
「臣病情大愈。」嬴黎抱拳含笑,沒有半分病態:「今日春闈,特意出來瞧瞧大周兒郎英姿,也讓皇上瞧瞧我嬴氏子弟的英姿。」
舉手抬足間,她從容穩重,霸氣側漏,一掃數年前的暴躁急切。
燕王呆了,看著她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坐在椅子上,旁觀看客一般,瞧著意氣風發的嬴氏子弟在馬上的英姿,瞧著嬴黎毫不費力的百步穿楊。
燕王暈倒了。
嬴黎的健康與強大讓他不得不懷疑這些年自己是不是被騙了。
他開始擔心,自己垂垂老矣,嬴黎卻一如當年。
他開始擔心,如今活著的兒子裡,除了燕行書,另一個才十歲。
他開始擔心,自己死後,嬴黎獨掌朝綱,讓他皇家子孫成為傀儡。
嬴黎又開始上朝參政了,日日一大碗藥喝下去,強撐著自己的精神。
燕王發現,那些慫恿自己的兒子爭搶皇位,自相殘殺的武將與嬴黎關係依舊。
他們依舊奉嬴黎為主,依舊聽她調遣。
燕王後知後覺,這才明白這些年,嬴黎養病不出,卻將他當成傻子糊弄,讓他們父子反目,讓他手刃親子。
已經被他遺忘的恐懼再度襲上心頭,這麼多年過去了,嬴黎輕而易舉就能成為他的噩夢。
這種日子,燕王受不了了。
他臥病在床,病情來勢洶洶,太醫說這是心病,無藥可醫。
嬴黎當年並未此去攝政一職,燕王倒下後,她順理成章的重新掌管了朝政。
如今的她,每囂張一分,就是往燕王的心頭插一把刀子。
可這樣的表明功夫是極為耗損心力的。
再一次喝下猛藥,嬴黎吐血了,她昏迷了幾天才醒過來,越發消瘦虛弱。
老白坐在她麵前,瞧著她滿是心疼:「你身子太虛,耗不死他了。」
「這麼說,我注定要死在他前頭?」嬴黎滿是遺憾,沉默了許久,「好吧,看來還是要走一步。」
她把燕王與夏隸請到太廟。
太廟已經供著人了,是十幾位開國大臣,文武皆由。
嬴黎瞧著他們的牌位,又看了看空盪盪的正位,笑了。
馬上,她也將出現在這裡。
很快,夏隸先來了,他穩重有度,進來後客氣的見了禮,眉眼藏滿了心事,目光盯著她,問道:「侯爺有何要事?」
「很多事。」嬴黎坐在蒲團上,仰頭看著他:「你現在可知道我命裡發生變動的時候出了什麼事?」
夏隸沉默許久,點點頭:「是我虧欠你。」
「現在還說這個?」嬴黎笑了:「我要多謝你才是,那你可算過我們的結局了?」
夏隸搖頭:「星運師可測算世間萬事,但如何測算自己的未來。」
「當真?」嬴黎放心了:「也對,這是泄露天機了吧。」
夏隸不語,他負手站在門口,靜靜的瞧著她。
以前他很喜歡嬴黎,現在他也喜歡,但這份喜歡,比不上他的權利,也比不上夏家的未來。
他喜歡自強的女人,也討厭不能曲折的強大女人。
所以,他身邊所有的妾室都是溫婉的性子,都是對他百依百順的性子。
他不喜歡她們,但他喜歡被依附的感覺。
這種感覺,他曾無比渴望從嬴黎身上找尋,可是,失敗了。
許久之後,燕王來了,他走得急慢,台階讓他氣喘籲籲,拖著病體,他似乎很容易就倒下。
夏隸忙見禮,嬴黎卻沒有起身,她一陣猛咳,血水從她指縫滴落,瞧著夏隸一陣心驚,燕王卻麵露喜色。
「皇上看見了。」她淡定的擦去嘴角的血,聲音嘶啞:「臣中毒久病,沒多少時日了,這些年,臣一直是皇上頭上高懸的利劍,隻怕也就養病不出那幾年,皇上才能心頭一鬆,如今,皇上大可放心了。」
燕王哈哈大笑起來,忍不都忍不住,他甚至癱坐在了地上,開心不已。
隻有他們三個在太廟,燕王再無顧忌:「暗度陳倉,若不是費盡心思,朕,如何殺的了你啊。」
「皇上得手了,隻怕很高興吧。」嬴黎並不氣惱,她也笑了:「可是皇上別忘了,我死了,我嬴氏子弟還在,皇上也瞧見了,一群少年郎,意氣風發,文韜武略。」
燕王還是在笑,表情甚至猙獰起來:「隻要你死了,朕就高興。」
「皇上就不怕嬴氏篡位?」她笑盈盈的往燕王心頭潑冷水,燕王冷靜了。
嬴黎站起來,看著他們:「如今的皇子,不管是誰登基,我嬴氏獨掌大權的局麵都是定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