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血澆灌的扶桑花(2 / 2)
九十九顆妖丹,才能指引扶桑花開之處。
他清點了一遍,才開始給自己處理傷口。秘境大多妖獸所抓的傷都不能用尋常的仙術救治,他一圈一圈地給自己纏著繃帶,皺了皺眉。
他沒覺得痛,隻是不知道這些傷在他回去前能不能好全。若是沒好,師尊看到,恐怕要擔心。
酒醒之後,他就冷靜了下來。替身也罷,師祖早已仙去,他何必與死人爭。
那天早上,他的口氣也不好。他不相信師尊對他的好,隻是因為眼睛。
或許那天,他是太過無措,他沒想到與自己的弟子發生了這樣的事,一時間不能接受。而且,他的逼問也讓他傷了心,他才會那麼生氣……
都是他的錯。
蘇星弦想,等他找到扶桑花回去,定能求得師尊原諒。若是他找不到,那……他的手頓了頓,告訴自己,他一定會找到!
拚命,也要找到。
繃帶纏到最後一圈,蘇星弦本想張口咬斷,忽然想到曾經陵瀾給他包紮的樣子。他總會在最後,給他紮一個歪歪扭扭的蝴蝶結。像是傷口,也要盡力包紮得漂亮點。
他的手指一轉,靈巧地也紮了個蝴蝶結,比陵瀾紮的要精致得多。師尊總不滿自己蝴蝶結紮得不好看,後來,都是他為他代勞,端午的粽繩,給各峰過節禮盒的繩結,都是他替他打的。
他那時總會支著額頭,一眼不轉地看他打結,時不時,就把他看得心慌意亂,手中繩索差點纏在一起,還要故作鎮定。
他輕輕撫扌莫著這個蝴蝶結,染血的眉眼溫柔下來,心想,師尊會不會也在掛念著他呢?
即使,隻是作為一個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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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瀾並沒有在掛念他,甚至沒怎麼想起他,因為他在處理寧曦的事情。
原來這小子雖然身世可憐,卻很會討好人,來了梨園這些時日,就討得膝下無子的班主認他做了兒子。平日裡他三不五時上演個小可憐的戲碼,騙騙有錢的客人,屢屢能得不少好處。可這次卻是踢到了鐵板,被惡霸盯上,這才慌不擇路找他解圍避難。
沒想到惡霸的事解決了,那些被騙了的客人卻找上門來,把整個梨園都一鍋端了。他雖然愛騙點小錢,對老班主卻有幾分感情,眼見事情不能善了,老班主一把骨頭差點被折騰得仙去,急忙來求助陵瀾。
因錢產生的事,自然也能用錢解決。陵瀾去的時機正好,正趕在整個戲班被打打砸砸的時候。
寧曦求了人,先行下山,在淚眼朦朧中看到白衣仙人推開門進來,幾乎像是天神降臨一般。
雖然天神解決問題的辦法是撒錢,可他神情淡淡,容貌極艷,一邊吃著甜糕一邊懶懶支著下巴看人爭先撿錢的樣子,半點沒有銅臭俗氣,反而讓所有人都看得幾乎要呆了,差點連錢也忘了撿。
梨園的事情解決了,寧曦卻不好再留下。乾兒子畢竟不是親兒子,如此能惹禍,就是神仙也不敢留。寧曦抱著小包裹坐在門檻下,再一次無家可歸。
陵瀾想做個試驗,於是問他,「你可要同我回山?」
寧曦愣愣的,在蕭瑟的街頭看著陵瀾沖他伸出的手,眼眶紅了。
回山後,方便起見,寧曦從星羅峰腳搬到了星羅峰頂,本來隻有兩個人的山頂,多了一座小竹屋,橫亙在兩座相對而立的屋子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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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顆妖丹如星辰排布,開啟一處鮮少有人踏足之地。
蘇星弦在進去扶桑之地的一剎那,就感到全身的傷口都被其間靈流牽動,風如刀刃,刀刀刮在本就沒好的傷口之上。
淺藍的衣衫早就染了血,每更踏入一步,他身上的傷口都更痛十分。
可他心裡卻很高興,巨大的扶桑樹長在曠野正中央,頭頂一輪巨大明月,神光儼然,樹身極高,延伸向望不見的天空之上。
他穿過遍地瑩藍的花朵,一步也不停地走到扶桑樹下。
扶桑花長在扶桑樹上,樹頂通往神界,隻有樹根與部分樹乾留在神降秘境之中,凡人是無法通往神界的。想要得到它,隻能求月神殿賜下。
蘇星弦走到樹下,控製不住地有點踉蹌,他仰望頭頂月亮,一手撫在心口,彎月要行禮,把念了千萬遍的禱詞虔誠念出,「月神在上,願有扶桑神樹,解我憂,釋我思,我有一位心上之人,求賜予一朵扶桑花……」
傳說之中,神心仁慈,若是在樹下誠信祈禱,月神被打動,或許就會賜予一朵扶桑花。扶桑花代表月神的祝福,得到扶桑花的人,也能得到世人的祝福。
這也是他非要找到扶桑花的原因之一。
蘇星弦緊張且期待,盼望神明能夠垂憐。
曠野無聲,隻有低低的祈禱不絕,神樹發出淡淡熒光,如月華之練。一縷月光從頭頂灑落,原本空無一物的樹根上緩慢抽出了一根綠芽,又慢慢長出一個花骨朵。
扶桑之花,需以心血灌之。
蘇星弦欣喜萬分,沒有絲毫猶豫,就用鋒利的短刃刺破月匈膛,用力一剜。
滿地瑩藍的花瓣如星河,一滴滴嫣紅的血澆在花根,緊閉的花苞緩緩綻開。
經歷上百場戰鬥,渾身染血的藍衫公子終究支持不住,單膝跪倒在地。他的臉色蒼白,淺灰色的眸中卻是星星點點的喜悅與溫柔,看著那緩緩盛開的花朵。
扶桑花,終於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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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星弦一去大半個月,回來時將近清明。
這一日春光明媚,蘇星弦從秘境出來,到得山下,本想即刻去見師尊,卻想到自己身上的傷還沒好全,雖然表麵看不出來,也怕他發現擔心。
可他又想最快地見到他,一刻也忍不得。想了想,他用靈蛇粉掩了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又用了個障眼法,將傷牢牢遮住,確保不漏一分一毫的破綻。
他的法術與劍術一樣,都學得極好,掩蓋的功夫不在話下,誰也看不出這個看上去俊采神飛的俊美公子,其實衣衫之下,滿滿都是累累傷痕。
扶桑花被摘下,需用靈力供養。一路上,他分出一半靈力供養扶桑花,損耗不小,怕屆時被陵瀾發現,到了山下,他就不再動用靈力,開始一步一步地走上山。
山路難走,他又受著傷,隻能走走停停,雖然著急,也沒有辦法,隻能耐心。
路上,他時不時取出扶桑花細看,大朵紅艷的花朵雖然明艷燦爛,周身卻縈繞著月華般的聖潔。
師尊念叨過它,定會喜歡。他再好好道個歉,他一定就不會生氣了。
他們還可以回到從前。他也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潛移默化地讓他接受他。
他們不用再害怕世俗的看法。有了扶桑花,一切都會解決的。
即使,即使最終,他也依然隻是把他當作徒弟,至少,他也是他唯一的弟子。
唯一。這兩個字如此珍貴,代表他們在這世上,相互牽絆,相互依賴,親密無間。
山頂越走越近,梨花香遠遠飄來,他滿心喜悅,看到那兩間相對的屋子。
今天的山頂,有些熱鬧。
白衣如縞素的仙人歪歪靠著軟塌,嘴角含笑,明媚的春光中,梨花片片飄零,美得像一幅畫。
一個少年打開了扇,扇麵是點染的斑斑桃花,如一滴一滴泣淚的血跡。
他半遮著臉,出口是白話的戲腔,活靈活現,「咦?官人,這淒慘的小寡婦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