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重逢(1 / 2)
華城的夏季,雨天能占去一半。
梁深晚第一次遇見周湳浦就是在下著滂沱大雨的午後。
他為了一個女孩子,跟人打架被罰站。
在高中入校的軍訓期間。
跟他打架的對象是梁淺初,他為的是關咲。
原因梁深晚到現在都不清楚。
淩安知去通知她的時候,她正在跟校醫開假病歷準備逃避軍訓。
聽說梁淺初跟人打架,梁深晚情緒反常得讓人懷疑她跟梁淺初是否真的是親兄妹。
她無比興奮,對,就是無比興奮。
淩安知清清楚楚地記得,梁深晚兩眼放著光,假病例都不要了,撒腿就往操場跑去。
跑到一半,頭頂上「轟隆」一聲,接著天就跟漏了一樣,雨下得瘋狂,簡直就像有人站在她頭頂上拿著水瓢往下潑水。
她跑到操場隻是想看一眼梁淺初鐵骨錚錚的樣子。從小到大,梁淺初都被當成錯生了性別的人拿來跟梁深晚比較。
假如他真的跟人打架了,那往後若是再有人那麼說她,她就有話可反駁,為了這一天,她等了很久。
不巧的是,這場雨,破壞了她所有的美好設想。
她淋著雨到了操場,軍訓的學生早就散了,國旗下被罰站的人中沒有梁淺初。
而留下的那個人筆挺地站在旗杆旁邊,軍訓帽扣在腦袋上,雨水像珠簾一樣從帽簷邊緣流下去。
她抹了一下臉上的雨水,隔著雨幕,那人朝她望了一眼,他有一對英氣十足的劍眉,眼型生得十分好看,眼尾上揚,瞳孔似墨像深不見底的井。
他長得真是好看!
梁深晚唯一能想得出來的形容詞就隻有「好看」。
「我要追你。」
那是,梁深晚跟周湳浦說的第一句話。
……
關於青春年少,近些年,她已經很少再去回憶了。不過是人在脆弱的時候,似乎隻有足夠深刻的東西才能給以慰藉。
就如同現在,掙紮在生死邊緣,在半夢半醒的混沌狀態裡,她總是產生錯覺,感覺周湳浦就在她身邊,還抓著她的手。
「嗬嗬嗬……」她笑醒了!
睜眼看到的是一頂不大但足夠寬敞的帳篷,她被裹在睡袋裡,枕邊放著一杯牛奶,還冒著一絲熱氣。
知道她心神不寧的時候需要熱牛奶才能安定的人,除了梁淺初和胡丹花,就隻有周湳浦。
她環顧了一眼四周,透過帳篷口的縫隙,看到了一片叢林。
暈厥之前她在戈壁灘上。莫名其妙地被挾持,遭了大罪,孤立無援,沒有報警,也聯係不到家裡。
所以,她立馬否決掉已經回到華城了的這個想法。
難道,錯覺是真的?
想到這裡,她用胳膊支著身體坐了起來,腦袋還是有些暈,不過看樣子腦漿應該還在腦殼裡沒飛出來。
至於有沒有腦殘,這個大概要等以後才能印證了。
她找了一圈,發現存錢罐和單反相機都安然無恙地擱在離她不遠的地上,扌莫了扌莫身上才發現她穿著一件軍綠色的t恤,手機放在枕邊,已經沒電了。
抓起蓋在睡袋上麵的迷彩衣披到身上,她站起來準備出去一探究竟。
剛走到帳篷口就聽到外麵傳來一對男女的對話。
女的說:「真是沒想到,這樣都能遇到。」
男的回:「是挺意外的。」
「你就不應該管她。」
管她?是指我嗎?梁深晚皺了皺眉頭。
「她隻是我要解救的人質而已。」
那說的必然就是我了。梁深晚撇了撇嘴。
「我就不信,你心裡沒點別的想法。」
「沒有。」
「不是我說,為了那樣的人,並不值得你……」
「你想太多了。」
這種情況下,作為正常人都應該出去解釋一下吧,畢竟聽那女人的口氣,充滿了嫉妒不說還隱隱有一種想要把梁深晚千刀萬剮的想法。可能這麼想對方有點狹隘,但梁深晚覺得,那隻是遲早的事。
她盡量帶著笑容鑽出了帳篷,剛站在那對男女的麵前,林間就刮進了一陣風。
然而四月長風,並沒有多溫暖。
她的笑容瞬間就被山林裡的寒意凍僵了。
四月十七那天,果然不宜遠行,如果可以她真恨不得立刻飛回華城,跟洛長白現在就結婚,今晚就洞房。
也就是現在,她才頓悟,即便是已經過去這麼多年,她依舊不能大度地接受這種畫麵,她還是無法從對麵兩個人曖昧不清的關係裡釋懷。
難怪關咲會說,為了那樣的人,不值得。
說得真對,這世界上隻有你關咲才值得周湳浦不顧一切,為你打架,為你劈腿,為你被人所指責。
也是,這些年,她都活在以前的光陰和歲月裡,盡管他已不在身邊,可她依舊,高興是他,悲傷是他,所有的情緒都還是他。
而他,跟關咲兩個人比翼雙飛,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逍遙快活,一個懸壺濟世,一個懲惡揚善。
這算什麼,叢林雙俠嗎?
她晃動了兩下身子,心裡堵得跟華城的早高峰一樣,那句「好久不見」始終說不出口。
周湳浦和關咲站在雲杉樹下,他們穿著迷彩服,他們身材矯健,他們臉上早已沒有青春年少時稚嫩的模樣。
但他們依舊光彩照人、出類拔萃。
關咲比以前更黑了一點,但身體十分健美,眉目之間仿佛有訴說不盡的故事。
現在,他們就在她的麵前站著,儼然還是一對恩愛情侶的模樣。
呸,一對狗男女的模樣!
「醒了?」周湳浦朝她走過來。
他的聲音變了,少了少年時期的飄忽,是徹徹底底的洪厚和低沉。光聲音就散發著來自成熟異性的魅力,還不說那看起來質感十足的麥色皮膚,以及露在衣袖外麵的那截手臂,結實、有力。
她咽了咽口水,毫不掩飾自己對他的喜歡。
就是過去了這麼多年,再見,還能如初見一般一眼就心動。
隻是現在的她,已經沒了當初的勇敢和直接,她變得別扭又扭曲。
「明知故問。」她回答他,眼睛盯著的卻是關咲。盡管關咲沒有穿白大褂,但脖子上的聽診器出賣了她的職業屬性。
「還有哪裡不舒服嗎?」他又向她走近一步。
關咲冷笑一聲:「老同學好不容易見一麵,你又是死裡逃生,看我的眼神能不能稍微客氣一點?」
「我死裡逃生,你好像不是很高興啊。」梁深晚學著關咲的樣子雙手環抱。
關咲偏頭笑了笑:「我對你,沒有那麼深的羈絆。想影響我的情緒,你還不夠格。」
「嗬,」梁深晚的內心盡管已經萬馬奔騰,但在關咲麵前隻能強撐著表現出我很平靜的樣子,「也是,能引起關小姐情緒變動的向來隻有周先生一個而已,我怎麼能忘了。」
她明明隻是想表現得波瀾不驚,想告訴麵前的倆人,她不在乎了,隨便他們怎麼樣,她都可以高傲又不屑地回應。可她卻不知道這句話說出來,足夠讓她原封不動地回到當初,她狼狽逃離時的樣子。
她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關咲冷哼一聲走近她,將聽診器放在她的月匈口:「你知道就好,我們的事,就不勞梁小姐費心了。」
梁深晚一把推開關咲,抬起頭,憋紅了臉:「誰想管你們的破事。」
「梁小姐,現在,我是你的醫生,想恢復就好好配合一點行不行?」關咲重新將聽診器放到她的月匈口。
而周湳浦,從始至終,都在冷眼旁觀。
「那真是太謝謝你了,我的命也不勞你費心。」梁深晚扭頭鑽進帳篷準備收拾東西走人,卻在看到存錢罐的那一刻,像觸電一般整個人縮了回去。
太丟人了!
有什麼好拿的,她僅撿起手機跨出帳篷就往叢林裡走。
春日暖陽從高大茂盛的雲杉縫隙裡照進來,夾雜著寒氣,有種別樣的體驗。
「餵,」關咲在她身後叫她,「你任性夠了嗎?」
她不理會並不是因為不想理會,而是那個讓她和關咲一言不合就開戰的人——周湳浦,就站在帳篷外麵,眼睜睜地瞅著她離開,一句挽留的話都沒有說。
還就隻有這一點跟當年一模一樣,絲毫沒變。
俗話說買賣不成仁義在,好歹當年好過一場,怎麼就能這麼冷酷無情。說一句「不要走」或者「我送你」都好過你那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態度啊。
淩安知說獅子座的前任是最好的前任,分手後絕不回頭,從不打擾,看來說得還真是對極了。
梁深晚離開帳篷,一腳踏進叢林的那一刻就後悔了——剛剛才從亡命之徒的手中逃脫,不管是不是關咲救的,這個時候她都不應該這麼不惜命。
自尊心在生命麵前,畢竟還是小事。
何況,現在的她身體也並沒有恢復好,多走幾步頭還是暈。她站在四周都長著相似雲杉的樹林裡一籌莫展,後悔估計也來不及了吧。
不要說能夠順利找到下山的路了,她才轉了兩次身,就忘了剛才來的方向。抬頭望著樹梢末端的太陽,她再次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