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遇險(1 / 2)
戈壁的盡頭,是一片白楊林。
公路修在白楊林中間,平整的黑色瀝青路,中間有道黃色的分割線,兩邊的白楊高大挺拔,像是剛剛出了新芽。
梁深晚一改鬱結的心情,趴在車窗上,腦袋伸出窗外,長發飄動在風中。
「餓了嗎?」
開車的人終於開口打破了兩個人之間長達五個多小時的安靜。
梁深晚回到座位上:「我還以為,這裡除了戈壁就是沙漠呢!」
「差不多。」
「你打算把我送到哪裡?」
「五百公裡外的一個縣城,你們的支教團隊在那裡集中。」
「你是怎麼知道的?」
「查的。」
「怎麼查的?」她表示懷疑。
周湳浦又問:「餓了嗎?」
「準備再給我吃麵包?」
「穿過這片白楊林,有個小鎮。」
「你對這裡很熟?」
「每年會來兩趟。」
「你現在不是在一般的軍隊對不對?」
「等下去了鎮上,你吃東西,我找地方去加油。」
「周湳浦,你是特種兵?」梁深晚趴到他身後,「隨時都在待命,都會死掉的那種,是不是?」
周湳浦不說話,在心裡計算著還有多久可以達到,油箱裡的油快要燃盡了。
她手腳發涼,重新坐好後,心裡的有片陰影開始無限放大。除了對他有放不下的擔心,還有滿滿的自我悲傷。
悲傷她一個平凡普通的人,其實早就沒有跟他齊肩的可能了,她一直執著的東西,在對方的眼裡毫無價值,根本不值一提。
路況好了之後,他加快了速度,來到小鎮已經是下午一點多。四月天的大西部,早晚溫差很大,正是一天當中最熱的時候,梁深晚脫下外套走在他的前麵。
周湳浦拉住她的胳膊,把早上在服務站買的對講機遞給她:「你先去找吃的,遇到危險的時候就用這個叫我。」
梁深晚看了看對講機,又看了看周湳浦:「到那個時候再叫你,有用?」
他單手把她攬到懷中抱緊了在她耳邊輕聲說:「有沒有用,你試試就知道了。」
梁深晚齊他肩膀高,耳朵正貼到他的月匈口,聽到他規律有力的心跳後,莫名心安。
周湳浦上車後一溜煙就把車開走了,她轉頭走進小鎮的街口。
小鎮不能用破落來形容,用原始來描繪倒是很恰當。長長的一條街橫在她麵前,街麵上有保持完好的土房子,中間夾雜著幾座樣式老舊的白磚房。
偶有汽車或者摩托經過,揚起一陣細塵。有人牽著駱駝從她麵前經過,駝鈴叮叮當當。一些人蹲在馬路兩邊,麵前堆著一些顏色鮮艷的水果,有些她叫不出名字。
有製作過程新穎的烤包子,白麵團放進像井一樣爐子裡,沒過多久黃燦燦的包子就烤好了,聞著香氣撲鼻。
烤肉攤上圍滿了人,小夥子功力特別好,在上麵撒了厚厚一層辣椒麵和孜然粉,三下五除二翻動兩下,烤肉色澤明亮,香飄四溢。
梁深晚環顧了一下四周,最後選了一家蘭州拉麵,要了兩碗牛肉麵。等待的過程中,老板問她從哪裡來的。老板的普通話不是很好,她沒有聽很明白,就在她略感尷尬的時候,坐在她左後方的一女孩開了口。
「人家老板是問你從什麼地方來的。」
梁深晚扭頭看了她一眼,女孩很清瘦,穿著一件白色的長襯衣,頭上戴了一頂黑色的帽子,帽簷壓得很低看不清楚臉,在非常認真地吃麵。
「哦,我是從華城來的。」她回。
「華城啊,好地方!那你來我們這裡乾什麼?」女孩幫忙翻譯。
「來支教。」
老板伸出了大拇指,沖梁深晚笑了笑。坐在她左後方的女孩起身結賬,周湳浦拿著礦泉水走了進來,和女孩擦肩而過。
梁深晚向周湳浦揮了揮手,周湳浦一步三回頭,對剛剛離去的女孩好像很感興趣的樣子。
梁深晚將麵推到他麵前,不悅:「眼睛都長別人身上了,要不要我幫你要電話號碼?」
「我們不用手機。」
「哦,那還真是可惜了。」
周湳浦笑:「我是覺得她很麵熟。」
「是啊,你們跟所有長得漂亮的姑娘都自來熟。」
梁深晚將桌子上的醋使勁往碗裡倒,周湳浦隔著桌子都聞到了酸味,他笑著伸手將她的那碗跟自己的換了過去。
「醋吃多了不好。」
梁深晚想奪回去,沒爭贏:「我愛吃,你管我。」
「你們支教團隊有人過來接你了。」他吃了一口麵,很酸。
梁深晚低著頭,大口大口地吃麵,她真的是餓慘了:「知道了。」
周湳浦停下吃東西的動作,看著她說:「我送不了你很遠了。」
「嗯。」
「你到了縣城記得給手機充電聯係家人,趕緊回去。」
「哦。」
「好好照顧自己。」
梁深晚抬頭,眼裡滿是霧氣:「臨別贈言?」
隔著一張桌子的距離,周湳浦差點沒忍住過去抱住她。他從未後悔過選擇了這個職業,但此時此刻是個例外。
不得不承認,他心裡變得非常壓抑。通觀這些年,他很少流露個人感情,別人都說他活得像一個機器,無欲無求,戰鬥力強悍到讓人聞風喪膽。
可她一出現,就打破了他的所有底線,她依舊是那個唯一能夠牽動他情緒的存在。
吃完麵,周湳浦遞給她一些水還有水果:「帶在路上。」
「我不需要。」
「我知道,但是帶上。」
她心裡很堵,如果從多年前分開他們就再也不會遇到,她最多用半夢半醒的狀態去度過一生,沉淪回憶也好,逃避現實也罷,唯獨不會期許未來,不會再想他們可能有的以後。
可現在,叫她如何甘心,怎麼收拾那份心情。
出了小鎮,過了一片綠洲,映在她眼前的就是一片漫無邊界的沙漠。蜿蜒曲折的國道線就像一條水蛇遊盪在湖泊中。
行車三小時,已是傍晚時分,沙漠在夕陽下呈現出了陰陽兩界,明處明,暗處暗。
「阿湳,」她趴在車窗上不看他,「你還沒有回答我。」關於你是不是特種兵,會不會隨時死掉的那個問題。
「如果是的話,你會怕我?」
「我是怕,隻是怕再也見不到你。」不管是因為你特殊的身份,還是因為你隨時都會麵臨由不得自己的生死抉擇。
「你回去以後,我們是不會再見。」他簡單直白地回答。
穿上軍裝的男人,就意味著他此生選擇的是國家,愛恨情仇在使命跟前,都會變得毫無競爭力。
她回過頭,瞥見他的側臉,明明是春好時節,他眼裡卻染上了秋霜。
新修的國道差不多快要到盡頭,前麵的路不好走。國道的盡頭是一小段沙丘,過了這片沙丘前麵接著的是一條鄉道。
繞上了一個沙丘,周湳浦眼前略過了一道黑影,他幾乎是下意識地關上車窗,將梁深晚拉到懷中:「趴下!」
接著槍聲在遼闊的荒漠上響起。
梁深晚一驚,還沒做出反應就被周湳浦按到了座位底下,有金屬擦過車窗玻璃的聲音,嘶鳴著讓她害怕。
「阿湳,出了什麼事?」她想掙脫,卻被他牢牢地護著。
「別動。」他幾乎是用吼的。
梁深晚知道這個時候如果不聽他的指揮,就隻會給他添亂。盡管很生了什麼,但她還是乖乖地躲著沒抬頭。
周湳浦迅速打了左轉,想要回到國道上,但這個時候已經晚了。前麵有兩輛車橫在他們麵前,陸陸續續地從車上下來了幾個人。
在他們開槍之前,周湳浦一踩油門,汽車在沙丘上倒著行駛起來,他要在最短的時間裡把車開到沙丘下麵。
從車上下來的幾個人像是在玩貓抓耗子的遊戲,不急著攻擊,而是一步一步地把倒著行駛的車攆到沙丘下麵,周湳浦的舉動仿佛正合他們的意。
汽車行駛騰起的沙塵在雙方之間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幕布。
「會開車吧?」汽車滑下沙丘後,周湳浦問。
梁深晚抬眼點了點頭。
「等車掉了頭,我跳車的時候你就立馬坐過來,筆直地以最快的速度開出沙丘……」
「我不要,要走一起走。」梁深晚到現在還沒有看到車窗外的情況,她說這話,完全是本能。
周湳浦一個左轉,車子成功掉頭:「上了鄉道你隻管朝前開,大概五十公裡,你會看到一個服務站,裡麵的老板叫封灼,你去找他,他會保護你。」
「周湳浦……」
他抓過她的手放在方向盤上:「現在什麼都不要問。」
她透過車窗看了一眼身後的沙丘,有幾個人正在朝下滑,手上拿著槍支,長相和之前綁架她的人很像。
「他們是沖我來的對不對?我不能連累你,要麼你跟我一起走,要麼我跟你一起死。」
「他們是沖我來的,」周湳浦一腳踢開車門,「我破壞了他們的交易,而你隻是人質。」
「周湳浦,」她眼眶一熱,眼淚「唰」地流了出來,「你回頭是想送死嗎?」
不回頭,兩個可能都會死。
眼瞅著那些人已經朝他們走了過來,周湳浦俯身從手套箱裡掏出一把刺刀,又以閃電般的速度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目光不容商量:「去那裡等我,乖。」
他跳下車,重重地將車門關上。
梁深晚眼睛一合,麵前一片模糊,後視鏡裡,周湳浦側翻到正在朝她舉槍的人身後,槍聲落下,引起一片巨大的沙塵。
她眼睛止不住地泛水,下腳將油門踩到最底,車輪在沙地上翻滾了幾下便揚長而去。
身後的槍聲不斷,黃沙騰空而起,將他與她的世界隔成未知的兩段。
「周湳浦,」她收住眼淚,「你最好讓我等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