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35章 還有我(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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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的光線比外間昏暗,給人一種奇異的安全感。薛盈還是第一次來,卻根本分不出神去觀察周遭的一切,眼裡最清晰的景象,就是素色的帳頂,像一片純澈的水波,在頭頂一晃一晃,晃得人更暈了。

宮嘯給薛盈穿衣服的時候,好幾次都差點兒開口提成親的事,好不容易才忍住,改成了另一個話題,「等春耕結束,我就組織人手修路。」

現在車隊走一趟要五六天,主要還是因為路不好走,隻能放慢速度。如果道路平坦順暢,說不定三天就能到了。這是帶著貨物,還有人步行的車隊,換成宮嘯手下的騎兵,一人雙馬,中途不停歇的趕路,估計六七個時辰就到了。

到時候宮嘯想見薛盈,隻需趕一天的路便是,來回都很方便,就不必擔憂會耽誤正事。

有什麼辦法呢?薛盈要做的事情那麼多,她是不可能在一個地方安定下來的,那就隻能宮嘯去遷就她了。

薛盈聽他這麼說,回頭捧著他的臉看了好一會兒,才笑著道,「那也好,早點修好路,好處多多。到時候我在雲州那邊也抽調出一部分人手來,兩邊一起修,進度更快。」

「很快就要回去?」宮將軍抓重點的能力十分出色。

薛盈又被他逗笑了,「沒辦法,那邊還有很多事呢。」說著故意伸手拍了拍他的臉頰,「你乖一點,嗯?」

宮嘯:「……」

他用力揉了一把薛盈的頭發,才道,「你休息一會兒吧,我出去看看,等你的人安頓好了,咱們就去見費先生。你要的東西,都給你準備好了。」

薛盈這才躺了下來,閉上眼睛,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一覺睡到下午,她才覺得精神恢復了許多。因為不知道外麵有沒有人,也不敢就這麼出去,隻好先打量起這個房間來。

說實話,宮嘯的臥室沒有半點奢華的裝飾,很不符合將軍這個身份,卻很符合他的個性。房間裡的擺設也極盡簡潔,除了幾樣必須的家具之外,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完全就是個睡覺的地方。

就連床也不是薛盈習慣的那種高床軟枕,而是硬板床。薛盈睡了一覺,感覺身體反而更酸痛了。

當然這酸痛究竟是不是床造成的,還有待商榷。

薛盈正站在衣櫃前,猶豫要不要打開看看時,宮嘯就大步從外麵走進來了。

「醒了?」他走到薛盈身後,張開雙臂環住她的月要,笑著問她,「站在這裡做什麼,想打開看看嗎?」

一邊說,一邊就自己伸手把門給拉開了。

裡麵跟薛盈想的一樣簡潔,與整個房間的風格高度統一。薛盈覆住他的手背,忍不住感慨,「你這個將軍當得也太寒酸了些。」

「我平常不待在這裡,隻有晚上過來休息,便沒有讓他們裝飾。」宮嘯道,「如今你來了,倒也確實應該添點兒東西。」其實他本來是打算讓人把自己的房間改造一下的,但又覺得太高調了,而且當時還不確定薛盈是否願意過來住。

「不要吧。」薛盈回頭看他,「這樣就很好。我平時要住在客院,也不會經常過來,沒必要這般大張旗鼓。」

見宮嘯麵露失落,她隻能安慰道,「總要做個樣子給外人看,不然不像樣。」

宮嘯無聲地蹭了蹭她的臉頰,片刻後才應道,「那就聽你的。」

其實這也在預料之中,所以他之前就讓人改造了客院的房間。那裡本來隻是普通的客院,沒怎麼收拾過,之前薛盈直接搬過來,也沒來得及修整,如今空置了這麼長時間,當然好好收拾過了。

當下宮嘯沒有提此事,打算等薛盈自己去看,給她一個驚喜。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宮嘯才提起府裡給她準備了一場接風宴,這會兒應該都布置得差不多了,正好過去。

「那讓人把這回跟著過來的那些家主也都請來吧。」薛盈道,「往後要長期合作,還是要讓他們見見你,也好安心。」

「好,我讓人去請。」宮嘯立刻答應。

反正行轅每天要準備太多人的食物,采買的食材很多,加兩個菜就夠了。何況這些人也不是真的來吃飯,就算不加想必也沒關係。

果然這些人一見到宮嘯,根本顧不上吃東西,隻想給他留個好印象。

好在他們吸取了教訓,當著薛盈的麵沒有表現得十分克製,並沒有讓宮嘯越過她的意思,薛盈也就對那些小動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本來說今天要去見費先生,結果一頓飯吃完,城門都快關了,隻好推遲到第二天。

薛盈的東西都已經歸置好了,她便興致勃勃地帶著宮嘯去看自己帶來的農具,一共幾百套,把打鐵作坊那邊的存貨都用光了。宮嘯一見,頓時大喜過望,「我這邊還真沒想起來要準備這些,這是哪裡來的?」

「我盯著匠人打的。」薛盈臉上難得露出幾分得意的神色。

她以前經常天南地北的跑,自己雖然沒種過地,但是各種農具卻都是見識過的,如今不過是依葫蘆畫瓢。因為那位鐵匠師傅本來就有打造農具的經驗,所以倒也不用擔心做出來不能用。

宮嘯興奮地將所有的農具都檢視了一遍,這回終於抓對了重點,「這麼多鐵料,是從哪裡來的?」

「我也很好奇。」薛盈說,「我懷疑附近有個私人鐵礦,在偷偷賣這些。」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亮得驚人,一看就知道在想什麼。宮嘯將手裡的鏵口放回去,「你想把這個鐵礦搶過來?」

「私人開采冶煉鐵礦,可是觸犯國法的大罪。」薛盈微笑道,「而且這些人技術不行,煉出來的鐵礦質量差勁,簡直是白白浪費資源,倒不如收上來,咱們統一規劃,更能物盡其用。」

「那還要說服朝廷把它交給咱們自己處置。」宮嘯皺眉。

這種事肯定是瞞不住的,而一個鐵礦,對於朝廷來說也是非常重要的戰略物資,未必會允許折州自行管理經營。

朝廷對於武將的態度,就是既要重用,又要牽製。每年撥下來的軍餉和武器、糧食、布匹都會被克扣,就是一種無形限製。現在把一個鐵礦交給宮嘯自己管理,豈不是等於給了他源源不斷的武器?

薛盈卻成竹在月匈,「那還不簡單?你就告訴陛下,這個鐵礦出產的鐵料,全部都會被打造成農具。一部分用來安置那些內附的草原部族,一部分用於軍屯,剩下的出售給地主和農人。他要是不放心,可以派人過來監督,賣一把登記一把,保證去處清晰。」

國庫除了缺錢之外,更缺的其實是糧食。

隻不過對於皇帝和朝廷百官而言,缺糧的問題目前沒有缺錢這麼明顯。畢竟他們自己的口糧是不會少的。但這個問題,也不是可以隨便忽略的。

宮嘯在這個時候提出要求,很有可能會得到皇帝的支持。

雖然朝廷一直在控製民間的鐵器數量,但是如果農具確實有用的話,估計也會在大範圍內推廣使用。

終究耕種土地才是這個國家立足的根本。出產更多的糧食,養活足夠的人口,創造更多的財富,廟堂之上的老爺們才有好日子過。要是下麵亂了,他們也隻能掌控一個隨時可能崩塌的空中樓閣。

朝廷這邊可以徐徐圖之,就算真的不同意讓宮嘯來管,要派人過來也是很久之後的事了,完全可以先把鐵礦弄到手,照計劃行事。萬一朝廷實在不贊同,到時候再撤也行嘛!

秉承著這樣的念頭,宮嘯很快就派人將那位剛剛從接風宴上回去,正準備休息的陳員外給接了過來。

陳員外其實在雲州這些士紳之中,一點都不顯眼。

既不是豪富的大商人,家裡也沒出過什麼大官,主要還是家裡的地多,而且大都在雲州城附近。作為土地主,陳員外是最迫切想要改變身份的那種人,雖然過分謹慎,但並不缺機變和識時務。要不然,他也不會主動送出一個打鐵作坊,就是為了巴結薛盈。

所以聽一聽宮嘯問起鐵料的來源,他立刻就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於是一口氣將鐵礦賣了個徹底。

這處鐵礦不在別的地方,就在雲嶺山脈之中。

這片山脈十分廣博,綿延千裡,等閒人不敢深入,但其中卻生活著不少山民。這些人來歷復雜,但基本上都脫離了朝廷的管控,深居山中,等閒不會出來。所以這鐵礦才能藏到現在,畢竟采礦和冶煉都在山裡,連人手都不用到外麵來找,半點兒不引人注目。

而且礦主十分謹慎,賣貨都是找本地的大地主,如陳員外這種人,這才保證了消息始終沒有走漏。

不過也是為了隱蔽,每年的出產量都不高,其實也不是為了賺錢,隻是為了交換鹽之類的必須物資,反正陳員外一直都是這麼換的。

這是薛盈從來沒有想過的生態環境,聽得她目瞪口呆,怎麼也沒想到情況居然會是這樣。

倒是宮嘯很快就接受了,詳細地問起這些山民的情況來。

他們是從哪裡來的,有多少人,平時怎麼交易,多久交易一次,以及這些人對山外人,對朝廷的態度等等……陳員外也真是個妙人,這些問題居然都答上來了,可見也是為此下過一番功夫的。

薛盈甚至懷疑他是打過那個鐵礦的主意,後來發現自己沒有這種天時地利,吃不下來,才放棄了。

他二人你問我答,薛盈在旁邊聽著,簡直跟聽故事一樣的。

即使是在後世,也有很多地方的野人沒有被納入文明體係——雖然大都在國外,就更不用說這個時代了。而且跟薛盈的想法不一樣,這些山民本來就是因為各種原因逃進深山去的,對外麵的世界天然充滿警惕性,朝廷的編戶齊民政策,更是對他們毫無吸引力。

畢竟說實話,這個年代的百姓,日子還是很難過的。

就算有土地,每年除了各種苛捐雜稅之外,剩下來的就不多了,不過勉強糊口而已。而且還要應徭役、兵役等等。要是沒有土地,隻能去給地主當佃農、當雇工,相當於換了個交稅服役的對象。這中間的區別,可能隻是朝廷收六成稅,而主家收五成。

住在山裡雖然清苦一些,還可能遇到猛獸,但是朝廷管不到,不用交稅,不用服役,可以過自己的安生日子。

過慣了這種日子,再讓他們來服朝廷的管,人家當然不樂意。

而且他們的先祖之所以逃進山裡,要麼是逃荒,要麼是逃役,再不然就是躲避戰禍,總之是在外麵活不下去了。這些故事代代流傳,也讓他們天然抗拒朝廷,生怕又跟先祖一樣吃苦受罪,最後還是隻能逃回山裡。

反正薛盈身為社會主義接班人,天然就會同情這些人,站在他們的立場去考慮。

她甚至都有點後悔自己把這件事揭破了。

宮嘯問完了具體的情況,叮囑陳員外保密,不要走漏消息,就把人送走了。

然後回過頭,就對上薛盈一張憂心忡忡的臉。

「怎麼了?」他問。

「如果收了鐵礦,這些山民們你打算怎麼處置?」薛盈問。

「朝廷若是派人來,隻怕要將他們編戶齊民,從山中遷出。」宮嘯說,「對地方官而言,這是德政、善政,不可能放著不管。」

他這時已經猜到薛盈的想法了,便在她身邊坐下來,握著她的手問道,「你是在替他們擔憂?怕他們離開深山之後,反而過得還不如山中,而這一切,都是我們造成的?」

薛盈點頭,喃喃道,「我想讓所有人都過上好日子,但是我現在已經開始懷疑,我真的可以做到嗎?」

有一件事,是很殘酷的。其實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幾個能夠超越時代的人,即使薛盈是個從後世來的,帶著許多更先進的知識和體係來的人,也一樣。

她並不能保證,自己做的這一切,就真的都是先進的、好的,一定能夠改善現在的情況,而不是將之變得更壞。

但是之前,她自己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她跟世界上所有的穿越者一樣,或許沒有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但看著這些「原住民」的時候,多少是帶著一點優越感的。

這是超前的眼光和見識帶給他們的,也許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它才存在。

薛盈之前一直默認百姓們想地裡種出更多的莊稼,商人希望市場更加繁榮,皇帝和百官希望能國庫能收到更多的錢和糧食……但這都是她以為的,並沒有真的問過這些人想不想要。

隻是這些想法天然符合這些人的利益,所以看起來好像是一致的。

直到遇到這些遊離在社會體係之外的山民,薛盈才主動去考慮這個問題:他們想要改變嗎?

答案很有可能是否定的。

她所推行的這些東西,帶來的不光是好的變化,還有「破壞」。

這還是宮嘯第一次看到薛盈露出這樣茫然的表情。

也不對,好像第一次見麵,就是她被他嚇暈過去的那一次,她也是這樣的,脆弱而茫然。但那之後,每一次見麵,他都能在她的眼睛裡看到光彩,他喜歡這種光,好像在她眼中世界是另一個模樣,而且是所有人夢想中的樣子。

但現在,光芒再次消失了,她又露出了那種茫然無所依的模樣。

上一次,她暈倒之後,宮嘯鬆了一口氣。他離開的時候還在想,她應該會主動退婚吧?

他沒有跟薛盈說過,他那次回去,其實也是為了退婚。隻是得知了薛家的情況,退婚的話反而說不出來了。如果由她來說,他也就不需要有負擔了。

隻是沒想到,第二次見麵,薛盈跟變了個人一樣,絲毫沒有之前的脆弱感,反而堅定、冷靜,於是宮嘯又覺得,如果未來的妻子是這個樣子,或許也不錯了。

這樣一想,薛盈現在其實也隻是茫然,並沒有脆弱。畢竟這對她而言雖然是個謎題,但卻並不會讓她絕望。

宮嘯扌莫了扌莫她的臉頰,有些憐惜。隻有在這種時候,他才會突然想起來,她其實也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哦,現在是十六歲了。十六歲,沒有父母可依仗,一切都隻能靠自己,她的冷靜和堅強,都隻是生存所必須的。

卻也因此成為了她身上最閃亮的東西。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到,」宮嘯看著她,說出自己的心裡話,「我隻知道,你已經在做了,哪怕不知道結果會是什麼,但做了也總比什麼都不做要好。當初我如果不離開宮家,現在也許依舊活著,但能活成什麼樣子?你之前若不站出來接手薛家,也許同樣可以保住自己和弟妹,但現在的處境又會如何?」

最後,他用力握緊了薛盈的手,「你隻是做了你能做的。你心裡的想法是為了大家好,那就不會是錯的。這世上的事,總要有人去做。不試試,怎麼知道對錯?」

「無論如何,你還有我。不管對錯,我都會跟你一起去做,跟你一起去承擔。」

作者有話要說:  周末日萬(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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