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番外三(1 / 2)
鬱容做了一個夢。
夢境逼真。
逼真到, 初醒神誌昏昧時,恍惚以為夢中種種, 自己似乎真的親身經歷過一般。
故事有驚險的開端, 有跌宕起伏的經過,至於結果……
故事的開端便是一場車禍。
車禍的受害者正是夢境的主角,鬱容他「本人」。
在夢裡, 他沒有在過馬路時穿越,順順暢暢地抵達那家新開的甜飲店,歡歡喜喜地買到了香甜醇美的奶茶,轉身便要返回時,一輛不知因何失控的轎車突然飛出了機動車道。
一回頭就看到迎麵直沖而來的車頭, 鬱容猝不及防之下,隻有勉強往旁邊躲避。
順手將距離他不足一尺遠, 背對著失控車子的路人女孩用力推開。
熱飲潑灑了半身, 杯與蓋掉落在地上。
通體遂是驟然疼痛,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萬幸萬幸。
遭遇到這般車禍,人都被擦倒了險些沒撞飛, 他最終居然沒缺胳膊少腿。
輕微的腦震盪加上腳踝扭傷,住院觀察沒幾天, 醫生便宣布康復了可以出院。
幾乎沒有什麼車禍後遺症。
除了雙目失明。
不明原因。
眼球完好, 視網膜神經也未見損傷或病變。
反正,自車禍後醒來,夢中的鬱容便再也看不見這個世界了。
有過迷惘, 也有過懷疑,甚至陷入頹喪,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萎靡不振。
好在他天生比較心寬,幼年亂七八糟的遭遇,早早便鍛煉了他的心誌,心性還算堅強。
終究振奮起了精神。
一邊積極地尋醫,不放棄治好眼睛,一邊撿起了,繼續著他的學習。
總歸是幸運的。
外祖父已經不在了,其子女對他這個便宜「外甥」,頗是照顧。
明明在車禍前,他除了與幾位表兄弟妹維持著平輩交往,與幾家人漸漸沒了多少聯係。
學校知曉了他的情況,也沒因他的眼睛問題就勸退學什麼的。
老師與同學們平常的援手且不提,在學習問題上,學院雖不至於大開綠燈,但也會行個方便。
比如針對他的特殊情況,采取單獨考試形式。
也是趕上了好時代。
網絡科技的高速發展,為人們的生活帶來了莫大的便利。
作為一個瞎子,想看書學習,無需再像勵誌的前輩們那樣辛苦而麻煩。
「看」不了還可以選擇聽。
尤其在國學熱的潮流下,各大讀書平台紛紛推出經史子集公版書。
鬱容想看的醫家經籍,自《黃帝內經》至《陸川本草》,囊括了四大專著,熱門如《本草綱目》眾所周知,到冷門甚至許多人聞所未聞的《穴道秘書》,俱數有收錄。
皆經校正,謬誤也不多。
就這麼磕磕絆絆的,他居然也拿到了學位證。
盡管因為雙目看不見,無法參與實驗科目,終是轉了專業。
好歹也是正正經經的大學畢業生。
可惜沒法達成一直以來的心願,成為一名真真正正的中醫師。
畢業了要養活自己,他找了個在網上給人做心理谘詢的工作。
在表妹的慫恿下,緊隨潮流開了個直播間,人家唱歌跳舞說八卦,他直播的是自己最近所學,講的全是中醫學相關的知識或趣聞。
憑著實力(顏值),籠絡了一幫「雖然聽不懂在說什麼但是沖著小哥哥的臉和聲音決定粉了」的網友。
久而久之,光靠著粉絲打賞,竟也能做到養家糊口。
盡管「家」啊「口」的算起來就他光棍一人。
網絡工作之餘,他買了各個規格的醫用人體模型,與五髒六腑什麼的器官模具,沒事天天拿著研究。
瞎著眼也要練習針灸。
養了一條導盲犬,定期出門。
去拜訪外祖父還在世的老朋友,或是忘年交,抑或他喚著「師伯」、「師叔」的外祖父的弟子們。
哪怕做不了執業醫師,他自始至終沒有放棄對醫術的學習與探索。
沒有病人,事實上並無血緣關係的表兄弟妹們,隔三差五就得這兒不舒服、那裡疼啊癢癢的,上門找他看病。
鬱容哭笑不得,說了沒必要,不能從醫他是有些遺憾,但現如今這樣的生活,也該知足了。
表兄弟妹們充耳不聞,依舊我行我素。
倒是讓他有了踐行醫術的機會,咳……當然了,他從不是亂來的性子,沒把握的事情不做,更不會拿親朋的身體健康開玩笑。
生活平平淡淡地繼續。
到二十五歲,瞎了八年的他,日子過得竟也是相當地紅火。
就這樣好像挺不錯,隻除了……
有些孤獨。
離開網絡,親朋好友各自陸續成了家,生活兼工作上的助手也得下班,他的世界便是黑漆漆、冷清清的一片。
盡管習慣了,偶爾也難免覺得寂寞,甚至是百無聊賴。
不是沒有追求者,男的女的,想勾搭他的人不在少數,皆被他拿著眼睛問題堵回去。
倒有人反被激發了「憐惜」或「嗬護」之情。
他知曉後,隻覺啼笑皆非。
說到底……
雖不欲拖累別人,但他也不至於「自卑」到不敢愛人的程度。
純粹是沒遇到合心意的對象。
不管什麼樣的生活,總不免有一點小不如意。
但,除了這點點的小不如意,鬱容過得充實而快樂。
他以為這樣的日子至少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
世事難料。
眼睛看不見,終歸有些不便。
腳踏空的瞬間,鬱容連忙護好頭部,暗想著這回肯定得吃個大虧了。
哪知……
失重感維持了接近一分鍾。
心情經由最初的驚慌、憂懼,到最後是幾分糾結。
不過是從二樓摔到一樓,用得著花這麼久的工夫嗎?
下一刻,他不由懷疑耳朵出現了問題。
「有刺客——」
「客」字餘音未盡,鬱容感覺到自己重重落回了地麵。
一聲悶響。
絲毫沒被摔痛,因為……
壓到了一個溫熱結實的……別人的身體上了?
便是手忙腳亂。
「對、對不起!」
喊著「刺客」的人當即改口喚,語氣急促:「主子!!」
周遭是一陣嘈雜。
場麵好似有些混亂。
鬱容茫然四顧,然而什麼也沒法看見,感覺到抵著手掌心的、屬於另一個不知道是什麼人的月匈膛,頓時燒熱了耳根,連連道著歉,想趕緊起身。
卻是倏然被禁錮了行動。
這時,下巴被一隻手輕輕掐著,被迫抬起。
四肢掙了掙,沒掙開束縛自己的力量。
鬱容覺察到情況有些詭異,猶豫了一下下,決定乾脆不亂動了。
靜觀其變。
就是,還坐在別人身上,非常地不好意思。
被他壓到,如今又當成「肉墊」的,很明顯了,是個男人。
男人輕抬著他的下巴,足足有一分鍾,沒其餘的動作,也不吱聲。
鬱容感覺得到,一道目光有如實質的,聚焦在自己的臉龐上。
被這樣死死盯著看,心裡不自覺便是忽上忽下。
頭皮莫名發麻。
他嘴唇微動,忍不住想張口說話。
便在同一時間,剛剛出聲的人——好像顧忌著什麼沒靠得太近——壓著嗓音復又開口了,語氣恭謹:「主子您的腿……」
鬱容隻覺下巴上力道一鬆。
奇離古怪的男人終於吭了聲:「退下。」
少刻的遲滯,遂是另一人應著「是」。
鬱容下意識地豎起了耳朵。
失明後分外靈敏的聽覺,告訴他:距離斜前方兩米處,除了一開始就出聲的那個人,還有兩三人,五六米開外圍了有一圈起碼幾十人。
好大的陣仗!
心裡不由得打起了鼓。
這些年每天聽書,也聽過一些什麼靈異啊穿越的故事。
顯而易見。
他要麼遭遇了靈異現場,要麼就是一摔摔穿越了,要麼……
大概是在做夢。
神思不屬間,男人的手又碰起了他的下巴。
帶繭的手指「觸感」粗糙,順著下巴緩緩遊移,劃過側頸,順著耳根,停留在眉尾痣的地方。
一下一下摩挲著。
鬱容木著臉,這一遭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反應有些遲鈍——
這不知名的、好似來頭很大的家夥,是在吃他豆腐嗎?
轉而想起自己還壓坐在人家身上,心裡頓時沒了質問的底氣。
想著要起身。
便在這時,男人出聲了,他問:「你是誰?」
鬱容陡然注意到對方說的不是普通話,帶著江淮官話的口音,又有些區別,聽著別扭,好在字眼簡單,不至於聽不懂。
也沒空糾結什麼方言口音的了。
他快速回憶了一遍,這短短幾分鍾內發生的變故,仍舊弄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謹慎起見,不敢亂說話,便是小心翼翼:「我叫鬱容,蔥蔥鬱鬱的鬱,笑容的容……」頓了頓,試探著反問,「你呢?」
男人沒答話。
其手指一直撫扌莫在那一顆眉尾痣上。
鬱容:「……」
暗暗糾結了一會兒,他忍不住又開口,刻意放緩了語調:「你……能麻煩您放開我嗎?不好意思一直壓在……啊!」
鬱容下意識地輕呼出聲。
因為那人忽然將他打橫抱起了。
便是又囧又尷尬。
「我可以自己走的,您……不用這樣麻煩您的。」
男人語氣淡淡:「院中有山石、湖泊,你既看不見,如何自己走?」
鬱容愣了愣。
有些意外。
畢竟,他的眼睛不注意看,許多人第一時間根本發現不了他失明的事實。
這個人真是敏銳。
不過……
雖然覺得該心領對方的好意吧,鬱容禁不住糾結:
那個,他們是第一次見麵的陌生人吧,這個男人怎麼就這麼理所當然地抱著自己走路?
關鍵是,自己突然出現的方式明明蹊蹺得很,對方居然一點也不追究嗎?
懵。
懵懵懂懂間,鬱容發現自己被抱到一個房間,安置在一個長長的像是踏板的東西上麵。
然後,那男人什麼話也沒說,就走了。
鬱容:「……」
默默地坐了片刻,他有些按捺不住,起身,慢慢、慢慢地在房間走了一圈,手上動作小心,挨次將家具物什給扌莫索了一遍。
像是……
他沒失明前,曾去過的一些園林啊故居,那種古式的房屋與布局。
扌莫著、扌莫著,終於扌莫到了門。
下一刻門忽地被人從外麵打開,鬱容一個沒防備,心髒嚇得急跳了好幾下。
「想離開?」
問話的是那個不知名的男人。
鬱容不知該怎麼回答,轉而想,不管這是哪,既然不在自己家裡,他確實該離開,便忙點著頭:「勞駕……」
腳下忽地騰空,一言不合便又被人抱起了。
鬱容有些汗。
男人邁著不急不緩的步伐,將他抱回房裡。
眼睛看不見的人,五感被鍛煉得尤為敏銳。
鬱容這時察覺到了不對,猶疑地問:「你的腿……是我壓的吧,」他愧疚不已,「對不起。」
男人這回回應了他的問題,語氣平靜:「本就如此,與你無關。」
鬱容微微張大眼,雖然他什麼也看不見。
原來這個人是……
瘸子?
一瞬便有了「同病相憐」的感覺。
事實證明,他想得有些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