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7章 無可救藥(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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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有,好像沒有。」

塞舌爾騎士一反常態,還挺……聽話的?

等等,那就是說……

「還有那位大審判官的接任者,伊博寧審判官,你說你謊稱王國之怒要來的時候,每次都是他搶先一步,說出了你沒說出口的話?」

泰爾斯木然扭頭:

「啊……嗯啊。」

聽到這裡,希萊幽幽地望著他,許久之後,方才長嘆一口氣。

「我懂了。你見過的人裡,看穿『錯誤引導』的,想必不少了。」

泰爾斯一驚:

「什麼?那他們為什麼還……」

「因為他們足夠聰明,聰明到知道不能戳穿你。」

希萊捧著臉,無奈搖頭,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樣子:

「因為他們看到的不隻是利益和演戲,還看到了你這麼做所顯示的決心——不甘受製於人,不甘給兩位鳶尾花當配角的決心。」

泰爾斯略顯驚訝,眨了眨眼睛。

「若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人要跟你唱反調,」希萊不屑地輕哼:「那也許,就該是他們自己站出來,正麵承受你的決心了。」

泰爾斯愣住了。

什麼意思?

所有人都知道。

所有人都故作不知。

所有人都……

「哼。」

想通了什麼之後,他幽幽開口,話裡多了幾絲埋怨:

「南岸人。」

就在此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悲涼的笑聲響起,兩人齊齊轉移目光,看向地上的俘虜。

「來來去去,顛三倒四……」

洛桑二世閉上眼睛:

「這就是政治,這就是……命運。」

泰爾斯和希萊對視一眼。

很好。

終於。

講了那麼多話,剖析了這麼久的局勢。

終於,這個油鹽不進的不世高手,主動開口了。

現在,要怎麼讓他習慣開口,合作溝通,並最終交待出我們想要的內容?

泰爾斯對凱文迪爾家的姑娘點點頭,後者咳嗽一聲:

「對了,這法子是誰教你的?你的謀士?」

「是啊,我的謀士教的,他叫佚名。」

這次,希萊真真切切地皺起眉頭,疑惑不解:

「誰?」

「你沒聽過嗎?」泰爾斯眉飛色舞,「南岸傳說文學的瑰寶,《翡翠謎城錄》的作者——佚名啊!」

希萊緊皺眉頭。

「好了,不開玩笑了。」

泰爾斯咳嗽一聲:

「但是我說的那本書是真存在的,還是我的老師遞給我的……」

歷史上,『八指』國王賀拉斯和時任鳶尾花公爵科克,雙方關係惡劣,也曾劍拔弩張厲兵秣馬,眼看永星城和翡翠城開戰不可避免。

但國王和公爵,這對從十歲起就看彼此不順眼,成年後更是不共戴天的死敵,卻在故事書裡,因為海曼王子和雷吉娜小姐的機智計謀,見了一麵就幡然醒悟,化敵為友重歸於好,讓動員起來的戰爭機械生生停下,讓十幾萬人原路回家。

你信嗎?

泰爾斯輕哼一聲。

他心底裡的聲音則不屑地道:可能嗎?

故事畢竟隻是故事。

但是,但是如果《翡翠謎城錄》的傳奇故事乃有跡可循,而非空穴來風……

如果傳說中的王子和公爵小姐真的在其中起到了作用,以致青史留名……

那最有可能的解釋是……

泰爾斯目光銳利:

早在國王和公爵這對死敵互相體諒之前,海曼和雷吉娜就提前行動,來回奔走,縱橫捭闔,搞定了翡翠城內外的各方勢力和團體,達成一致,統一立場。

這樣,才能在最後勸諫君主的時候一錘定音,阻止戰禍。

至於賀拉斯一世和科克公爵,他們之所以同意退兵,化乾戈為玉帛,也許不是因為後人美化矯飾的良心和親情,睿智和英明,而僅僅是因為——迫不得已。

因為他們真正看到了:在這對兒女的行動背後所展現的,國內各方力量的態度和立場。

在敵我雙方都沒有人想打仗的情況下,如果他們身為主君還硬要下令,非要為了一己之私,以一己之力推動戰爭不可,那既不會得到支持,也不會賺到利益,隻會陷進內外交困,失道寡助的泥潭。

同樣,數百年後的如今,隻要泰爾斯他們搞定了驅動翡翠城前進的各大勢力,厘清他們的態度立場,為我所用……

那就算不和兩位鳶尾花直接達成協議,不在空明宮和復興宮之間選邊站隊,也能消弭風暴。

還避免惹上一身屎。

泰爾斯感慨著總結道:

「歷史上,執政者解決危機的方式方法大抵如此:展示壞與更壞的未來,說服原本利益沖突、互不相讓的各方勢力和階層團體接受提議,為避免更大的損失,分別作出妥協、退讓和犧牲,再拿各方退讓出來的這部分利益,去填補造成危機的漏洞。」

以重新達成平衡。

「翡翠謎城……那麼現在,翡翠城不謎了,可算安穩了,我哥哥也沒法再掣肘你了,」希萊眼神一厲,「那你答應我的事呢?」

原本笑容滿麵的泰爾斯表情一沉。

而希萊的目光無比鋒利,虎視眈眈。

「我知道。」

他認真地回望希萊:

「我會做到的。」

希萊沒有說話,隻是同樣盯了他很久,這才輕哼一聲,移走視線。

「那就好。」

泰爾斯咬了咬牙齒。

地牢裡安靜下來。

希萊看著眼前一動不動的殺手,突然開口:「他們喜歡彼此嗎?」

泰爾斯一怔:

「什麼?」

希萊幽幽嘆息:

「你說,『南方人』海曼和雷吉娜小姐,當他們成婚的時候,是真的喜歡對方嗎?」

她扭頭看向泰爾斯,目光清澈:

「還是為了大局,不得不爾?」

這個問題把泰爾斯難倒了。

「我不知道。」他低下頭,望著地牢裡潮濕的地麵。

希萊毫不意外地輕哼一聲。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拜托,他們是好幾百年前的人了,」泰爾斯望著地牢裡的一片黑暗,沉聲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是麼。」

希萊看向另一個方向。

「那我猜,他們自己在那個時候……」

希萊輕挽嘴角:

「也不知道吧。」

泰爾斯聞言,先是沉默,隨後輕笑一聲。

「也許吧。」

沉默持續了好一陣,終於,希萊按耐不住,她深吸一口氣。

「現在,殺手,」大小姐站起身來,叉起雙手,伸了伸手臂,「我們在這兒給你絮絮叨叨了一大堆,你自己是什麼處境也該清楚了,你就沒點觸動,沒點表示?」

洛桑二世麵無表情,紋絲不動。

泰爾斯也不得不跟著站起身來,皺起眉頭:

「我們隻你對費德裡科,對當年倫斯特公爵遇刺的舊案,了解多少?」

洛桑二世依舊不言不語,就像一尊石像。

希萊有些不耐煩:

「還是說,你想要以另一種方式打開心扉,說說心裡話?」

聽見「打開心扉」,泰爾斯突然感覺不妙。

隻見希萊冷笑道:

「也許,見見你上次的老朋友?他叫什麼?華金?」

唰啦!

這個名字的效果立竿見影,地上的石像突然活了過來,身上鎖鏈在掙紮下不住抖動。

「你會下地獄的,」洛桑二世死命扭著頭,咬牙切齒,恨意深重,「怪物!」

泰爾斯心中一沉。

「那也是在你之後了,」眼見威脅有效,希萊露出滿意的微笑,活動著手指,「軟的不吃,看來你是真想念老朋友了……」

洛桑二世瞪紅了眼睛,下意識想要離眼前的姑娘遠一點。

好像那不是個少女,而是什麼洪水猛獸。

「放心,五分鍾就好,我保證你會把你媽媽的情夫有幾個這種事都一五一十地抖摟出來……」

就在此時,泰爾斯一把按住希萊的手腕:

「希萊。」

大小姐疑惑回頭:

「怎麼?」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

「拜托,別是它,」他認真又嚴肅,「別是魂骨。」

聽見這個名字,希萊麵色一沉。

「魂骨是它的代號,」大小姐不慌不忙,「我一般叫它雅克。」

泰爾斯鬆開她的手,緩慢,但是堅定地搖了搖頭:

「別是雅克。」

希萊輕哼一聲,轉向渾身顫抖的俘虜:

「如果你不敢看,大可以先出去……」

「出去看看斯裡曼尼怎麼樣了嗎?」

希萊動作一頓。

她回過頭,直視泰爾斯。

「好吧,我知道你這人迂腐又心軟,」她神情無奈,語氣稍軟,「但這家夥,這收錢殺人的混蛋又不是什麼好人,血債累累,死了都活該……」

「這跟他是什麼人無關。」

泰爾斯搖了搖頭:

「隻跟我們是什麼人有關。」

地上的洛桑二世睜著眼睛,原本死死盯著希萊,又在此時看向泰爾斯。

希萊的笑容消失了。

「泰爾斯先生,泰爾斯老師,泰爾斯大好人,」她譏諷道,「如果你這麼喜歡誨人不倦,喜歡在我的地盤上教我做事,連怎麼審問都要……」

「拜托,希萊,」這次輪到泰爾斯語氣軟化,近乎請求,「看在,看在我把匕首借給你的份上。」

希萊話語一滯。

她看著神情懇切的泰爾斯,不屑地輕哼一聲。

「行啊,」希萊扌莫了扌莫月要間的匕首,眼珠一轉,「那,匕首送我?」

泰爾斯眼神一動:

「什麼?」

「匕首送我,我們就按照你的方法——不管那有多迂腐——來,怎麼樣?」

泰爾斯詫異地回望她。

他看著對方月要間的jc,嘴唇翕動,最終嘆了口氣:

「拜托,希萊。」

「噢,不舍得?」

「我可以給你其他的東西,隻要是星湖堡有的……但這把匕首,是一個很重要的朋友送給我的,它救過我的命……」

但希萊舉起了手指。

「不不不,這跟送你匕首的是什麼人無關……」

她眯起眼睛:

「隻跟你是什麼人有關。」

泰爾斯頓時一噎。

「嗯?沒話說了吧?」

希萊露出勝利又得意,還帶著幾絲鄙夷的微笑。

她轉過身,拉了拉手套:

「那你先出去吧,我這一會兒就完事兒……」

泰爾斯怔怔地看著希萊一步一步,接近不住顫抖和咒罵的殺手。

他看著對方月要間的匕首,閉上眼,咽了咽喉嚨。

「匕首,那把匕首我不能送你。」

「哼。」

「但我可以長借給你,多久都行。」

「我就知——什麼?」

希萊一驚回頭。

泰爾斯籲出一口氣,堅定點頭:

「等你什麼時候玩厭了,再還給我——隻要你把它保管好。」

希萊愣住了。

她花了幾秒鍾理解這句話的意義,難以置信地扌莫上匕首,看了看泰爾斯,再看向地上的俘虜。

「你……就為這個人渣?」

泰爾斯搖搖頭:

「我說了,這跟他是不是人渣無關,隻跟我們是……」

「哦,得了吧!」

不知為何,希萊相當不滿,甩手打斷他:

「少教我做人了!」

「我沒有……呃,對不起……」

但希萊似乎還是氣呼呼的,她一把抽出帶鞘的匕首,死死盯了好一會兒。

「我記得,這玩意兒你從不離身。」

「是的。」泰爾斯小心翼翼地回答。

「遇到危險,你第一時間去扌莫它。」

「是的。」

「那這就把它給我了?玩兒多久都行?」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

「呃,是的?」

希萊突然噗嗤一笑,晃動著匕首,毫不在意:

「哼,那我猜,送你匕首的那個朋友,也沒那麼重要嘛。」

這句話挑起了泰爾斯的回憶和心事。

他幽幽望著jc匕首,想起曾經的過去,長嘆一聲:

「恰恰相反,她很重要。」

希萊聞言,表情一變。

泰爾斯表情悵惘:

「但我想,她會理解的。」

想起過往那個人的樣子,王子不知不覺勾起嘴角。

她能理解自己搏命搶救乞兒的舉動,甚至不惜冒險,出手相助……

也就能理解自己現在的選擇。

希萊看著手裡的匕首,麵無表情地沉默了一會兒,轉過身去。

「那當然咯……」

下一秒,大小姐猛地轉身揮臂,把匕首砸向泰爾斯!

「她當然理解啦!!!」

咻!

破空聲響,泰爾斯大吃一驚!

幸好,獄河之罪感應到什麼,適時發動,讓他在千鈞一發之際伸手,精準地接住了飛來的jc匕首——幸好,是帶鞘的。

但被嚇了一大跳的泰爾斯還沒回過神來,他舉著好不容易接住的匕首,感受著被震麻的手臂,震驚抬頭:

「為什——」

「拿走!」

隻見希萊一臉慍怒,咬牙切齒:「拿回去。」

泰爾斯愣住了,他舉起匕首:

「可你不是要借——」

可迎接他的是一通破口大罵:

「誰tm稀罕你的臭匕首了!」

泰爾斯下意識地抱頭退後,頗有些委屈。

為什麼啊?

希萊深吸一口氣,月匈膛起伏,依舊慍怒地盯著他。

泰爾斯小心地開口:「那……」

「還愣著乾什麼!」

大小姐雙手一叉月要,暴躁地打斷他,朝俘虜的方向一指:

「你不是要溫柔又和藹地審問他嗎,去啊!少tm浪費老娘的時間!」

泰爾斯被嚇得不明所以,雙手捧著匕首,送也不是,藏也不是:

「我不是……我隻是,我隻是想如果你不喜歡這匕首……」

就在此時,地上的俘虜長聲嘆息。

「行行好,殿下,住嘴吧,」洛桑二世閉上眼睛,一副無奈又痛苦的樣子,「你每開一次口,隻會讓事情更糟。」

泰爾斯一愣。

關你什麼事兒啊?

但他從善如流,連忙閉嘴。

倒是希萊柳眉倒豎:

「關你什麼事兒啊,俘虜!」

洛桑二世輕哼一聲,並不答話。

泰爾斯藏好匕首,幫腔道:

「對,對啊!這又關你什麼——」

希萊猛地扭頭,把泰爾斯的話瞪死在嘴裡。

「那個……那我就去……」

泰爾斯討好地笑笑,指了指俘虜,躡手躡腳地繞開怒火未熄的大小姐,靠向殺手。

「你會被吃掉的。」

但還未等他清嗓子開口,洛桑二世就先發聲了。

泰爾斯一怔:

「什麼?」

隻見洛桑二世睜開死寂的雙眼,幽幽望向他:

「無論是被她,還是被其他人。」

她……

泰爾斯咽了咽喉嚨,側了側身子,偷偷瞥向莫名其妙變得氣呼呼的希萊。

但這細微的動作被捕捉到了。

「怎麼了?接著審問啊?老娘又不吃你!」

泰爾斯一驚之下重新回頭,看向俘虜。

「除非……」

重傷的洛桑二世孤獨地躺在地牢裡,眼中情緒復雜:

「除非,殿下,除非你學會,讓自己心裡的仁慈和冷血,善良與殘酷,和平共處。」

就像……曾經的那位殿下一樣。

泰爾斯聞言沉思。

「而如果你尚存一絲仁慈,泰爾斯殿下,那就請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殺手緩緩閉眼,把痛苦和絕望關進深不見底的黑暗裡:

「痛快些,了結我吧。」

望著對方的表情,泰爾斯感覺到了什麼。

「好吧,我直說了,洛桑二世,不管這是不是你的名字。」

在希萊不屑的目光下,他皺起眉頭,在洛桑二世麵前坐下來。

「我之所以現在來找你,而不是把你扔給我手下某些文明禮貌的家夥嚴刑拷打,是因為……」

泰爾斯頓了一下。

「盡管你罪孽深重,血債累累,但是很奇怪,某位我最喜歡的親衛隊長似乎認為……」

他眯起眼睛,靠近俘虜:

「你這人,還不是無可救藥。」

無可救藥……

洛桑二世睜開眼睛,盯著一臉認真的泰爾斯。

下一秒,他發出他這輩子最大,最長,也是最為諷刺的笑聲。(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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