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獨立篇】天為誰春-轉之六(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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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出乎意料的,慕容離竟然睜著眼睛。

「阿離!」執明一時不敢相信,求證般問道:「阿離,你醒了。」說著就要伸手撫他的臉。

慕容離的雙眼茫然地張大,幾乎看不到眼白,無神地仰視著床頂的幔帳。而他快要被執明觸碰到的時候,像是突然回神般地躲開了。

「不要碰我。」

執明立時收住手,有些不知所措。或許慕容離是被噩夢魘住,於是挪得近些好讓他看清自己。「阿離,是我啊。」

「你都知道了。」

慕容離抱著自己的肩膀。在這般寂靜的夜裡,他的聲音比羽毛落在雪地上還要輕。

「……」

執明竟一時哽住。說詞是早就想好了的,咬死不能承認自己知道慕容離的傷情。可是慕容離似乎認定他已經知道了。若是再企圖掩飾的話,無異於將慕容離僅剩的那一點自尊踩碎,再錐傷他那顆本就傷痕滿布的心。

正當執明猶豫不決的時候,慕容離卻先開口了。

「我不好了,你別要我了吧。」

他的聲音依然很輕,但足以讓執明把每個字都聽清楚。像是夜裡的一絲微風,雖不經意,卻帶著絕望到極致的冰冷,要把夜空中所有的星星都凍住,把所有的希望都掐滅。最後的自尊築起決絕的高牆。再怎樣熾烈的心意,也會在這決絕麵前望而卻步。

執明是聽懂了。

而他忽然抱緊慕容離,輕口勿了上去。

很擔心這樣靠近會讓慕容離會害怕,更擔心傷害他的自尊。所以動作盡可能放得輕些。這時候的他一定十分敏感而脆弱,任何言語或眼神都可能會誤傷了他,而親口勿似乎是表達心意最清楚明白的方法了。他要他知道,無論發生什麼事,他對他永遠不會變心的。

一口勿過後,執明看著慕容離,比先前立誓的時候更加鄭重地說道:「以前沒保護好你都是本王的錯。可是不論發生過什麼,本王都一定會娶你為妃。」

他確定慕容離有所動搖,因為正對著他的雙瞳不再是一片絕望的黑暗,甚至泛起一絲映著月光的漣漪來。然而卻稍縱即逝。

慕容離的眼神重新黯淡下去,「不,不可以。」

「你不願意麼?」

「……我不好了。」

這次連聲線也跟著變冷,一切又沉入絕望的沼澤之中。慕容離別過臉,想要避開執明的眼神。

執明緊握著慕容離的肩膀將他轉向自己,亦冷聲道:「你若是不好,這天下就都不會好了。」

再這樣任由慕容離自暴自棄下去是不行的。既然銀鎖縛不住他,山盟海誓束不住他,那就以天下相要挾。

執明盯著慕容離,他的眼瞳成了比他更加深沉的黑色。

「本王做得到。」

堅持住,不可以心軟。若要留下他,就絕對不能被他看出破綻。他們兩人這樣互相對視。執明在心裡默數著,一下,兩下……

「王上?」慕容離恐懼地睜大了眼睛。

才數到第三下而已。執明鬆了一口氣,手心已經全都是汗。他將慕容離按進懷中,稍微和緩下語氣道:「活下去。隻要你好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慕容離終於不再抗拒,看來真的是被嚇壞了,縮在執明臂彎裡瑟瑟發抖。執明心疼得無法,眼看夜還長,隻得輕拍著慕容離哄他入睡。好在沒過多久慕容離就睡著了。

執明卻沒睡,仰頭看著床頂的幔帳。

慕容離昏迷不醒的時候他揪心,醒過來的時候他的心一刻都沒放下。這剛又睡著,他又是心疼又是擔心。明日若阿離醒來又要自暴自棄可怎麼辦,他絕對舍不得再嚇他一次。若醒不過來,不,一定能醒過來的。

這樣亂想著,大概整晚都睡不著了。

「執明哥哥……」

執明聽這聲喚,幾乎驚得一下子坐起。趕忙問道:「阿離,怎麼了?」

慕容離的聲音含混不清,原來夢中囈語。「我的發簪丟了,怎麼都找不到。」

「沒有丟,是本王替你收起來了。」執明回想起慕容離剛到天權那日,被他送到回鸞閣裡的時候那支血玉發簪正好從懷裡滑出。看來慕容離平日都小心地收著,發簪表麵光滑如新,內部卻不知何故滿布著紋痕。血玉本是克煞之物。一旦有紋痕,說明是幫主人擋掉了災禍,卻也不能再用了。所以執明才將發簪收了起來。

慕容離似乎沒有聽懂,在睡夢中艱難地蹙起眉。

「執明哥哥,你在哪兒啊?」

執明看不得他難受,忙不迭答道:「我就在這裡。阿離,本王一直守著你呢。」

「嗯,我把你……也弄丟了。」慕容離輕搖著頭,在睡夢中落下兩行淚來。

「我怎麼會丟呢?」執明話音未落,卻忽然明白了慕容離的意思。

身為這亂世中的君主,若想保護自己的國家,保護心愛之人,似乎注定會失去一些東西。他是如此,慕容離亦是如此。隻是他失去的恰是慕容離最珍視的,所以才自責,才會為他流淚。

執明猛然發覺自己竟連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來。

他將慕容離頰邊的淚痕輕輕口勿去,這似乎是他此時能做的全部了。

他的唇很暖,慕容離尋著那絲暖意不自覺地靠近他懷裡。兩人就這樣相擁著睡了過去。

這一夜倒是安穩。

次日,執明先前擔心的那些事情都沒發生。他醒後不久,慕容離也醒過來了。而且慕容離十分乖順,不再鬧著要離開,給他服藥他就服藥,讓他進食他就進食。但是顧及他的身體,還是隻能飲些荔枝露。執明暗自慶幸沒刻意隱瞞已經知道慕容離傷情的事,否則單從飲食上就混不過去。

雖然如此,慕容離卻整日都是失魂落魄的樣子。銀鎖早就撤去。而慕容離隻躲在床帳裡,從來不出去走動,也幾乎不同執明說話。執明怕擾了他的清靜,白日就在帳外坐著。兩人一帳之隔,彼此能看見對方的身影。

這倒讓執明有了些功夫出處理天權以外的事情。一切都很順利。隻是慕容離讓他實在放心不下,就怕哪一刻看顧不好,以後追悔莫及。

他權衡再三,終於做了決定。

這日,執明給慕容離餵過荔枝露,從個青瓷小瓶裡倒出一顆藥來。

「來,含著它。一會兒就會化掉。」

慕容離順從地把藥含住。他剛飲過荔枝露,所以嘗不出藥味。

「你也不問問這是什麼藥。」執明稍有些責備的意思。見慕容離不肯說話,於是解釋給他聽。「這是忘塵丹。連服七日之後,你就能把以前的事情都給忘了。」

慕容離驚怔了片刻,居然開口問道:「以前,是多久?」

「全部。」

執明笑道:「七日之後,就什麼煩心的事也不記得了。這不好嗎?」

慕容離垂了睫,又很快地抬起頭來看著執明,接著偏過臉去,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執明攬過他,柔聲道:「害怕嗎?」雖然會失去的都是不好的記憶,但一下子忘掉所有的事情還是難免令人害怕。

「王上,你實話告訴我,我會把……」慕容離的聲音有一點顫抖,「會連人也不認得麼?」

「是啊。」執明苦笑了一下,「不過那又有什麼關係,就讓一切都重新來過就好了。」

「重新……那以前呢?」

「阿離,你聽我說。」

「我不想忘!」

執明沒料到慕容離像被觸了逆鱗一般,拒絕得這樣乾脆。或許昔日的瑤光王有非記得不可的事情。可是慕容離根本不喜歡權勢,王位對他來說不過是枷鎖而已。況且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往已經害得他積鬱成疾。還有什麼非要記得不可的?就算真的有,至少在執明看來,都及不上他開心地活下去來的重要。

「阿離,本王真的不願意你再這樣自苦。」執明好言勸道:「你……要不要再想一想。若是你想過之後還不願意的話,那就算了。那個藥隻服一次是不會有什麼效果的。」

這樣說隻是為緩和一下氣氛罷了。執明不知道慕容離有什麼事情非要記得不可,可是他知道隻要慕容離認定的事情,從來不會想一想就改變主意的。

第二日。

慕容離飲完荔枝露,小聲問道:「藥呢?」

「啊,什麼藥?」

「忘塵丹。」

「不是說不吃那個了嗎?」執明見慕容離改了主意,甚至有些震驚。但見慕容離的眼神是催他快去取藥的意思。其實他把那個青瓷小瓶就帶在身上,還猶豫了好久要不要趁慕容離睡著的時候灌下去。這會兒隻得取了出來。

慕容離一定看透了他的想法,卻隻含了藥,並未多說什麼。

執明很是歉疚。「阿離,你若有非記得不可的事情,就寫下來好不好?寫好了鎖起來,本王保證除你之外沒人能看到。」

慕容離搖了搖頭。

「寫不完的,算了。」

「可是……」執明想盡量對他做一點補償,一點點也好。

「昨日是我任性了,王上不要在意。」慕容離抱著雙膝,安靜地趴伏在自己的膝蓋上。他像是很想留住什麼,卻無能為力,隻有默默地悵然。

執明遂不再勸,拿了紙筆來放在床榻邊。未過多久,慕容離果然開始動筆了。一寫竟寫到深夜,還要掌燈繼續寫,並且不許執明靠近。

慕容離傷還未愈,又不能正常進食。執明擔心他體力不支,隔著床帳好哄一番,慕容離隻是不理會。最後執明實在無法,隻得說自己困得不行要睡,慕容離才住了筆。

往後數日,慕容離隻要醒著的時候都在寫,幾乎不停不休。

執明起初倒是沒考慮到慕容離竟有這麼多東西要寫,很怕讓他傷了身子。而且執明並不打算在慕容離失憶之後把這些再拿出來給他看。不論慕容離寫了些什麼,為了避免觸動舊傷還是永遠藏起來的好。否則,服忘塵丹還有什麼意義。

慕容離並不知道執明的打算,簡直把這當成了最重要的事。至少說明他不再自暴自棄,倒是讓人放心很多。

執明心下稍慰。他有時會離開醉湖心月殿一整天,到晚上才回來。因為最近會發生些所謂驚天動地的事情,他不得不親力親為。

這日執明回來,夜已經深了。

他隔著床帳道:「阿離,我回來了。」

看那帳中的影子,慕容離似乎是安靜地坐著,沒像往常那般握筆疾書。執明無意間低頭瞥了一眼火盆,見慕容離前些日子拚了力氣寫下來的那些秘事,都被燒成了紙灰。

執明心裡一驚,走過去剛要掀床帳,忽聽慕容離問道:「瑤光亡國了嗎?」

慕容離的聲音無比平靜。執明心中卻像被狂風巨浪卷過,又驀地一痛,手上的動作也隨之僵住。他思量許久,仍是覺得不該騙慕容離。

「是。」

慕容離又問:「王上就要做天下共主了麼?」

「阿離。」執明掀開床帳,將慕容離一把摟過。「你不要理會這些。反正明日就都記不得了。」

他不敢去看慕容離的表情,而衣襟很快被淚水浸透。

對不起,又讓你哭了。本王發誓這是最後一次,以後絕不會再有了。

慕容離在哭泣中睡了過去。他在失去意識的時候才敢回擁著執明,才會用那般親密的稱呼。

「執明哥哥,」他道:「阿離不會忘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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