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獨立篇】天為誰春-結(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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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後。

又是春寒料峭的時節。

這日,莫瀾進宮來見執明。不出所料,執明坐在回鸞閣的水榭邊喝酒。照例擺著兩隻杯子。執明自飲一杯,將另一杯傾進冰未開化的水榭中。

莫瀾上前道:「陛下。」

「十年了。」執明幽幽地望著水榭,「莫瀾,你說那會是真的麼?」

那場秋獵後,執明悄悄將慕容離帶了回來,依照他的遺言葬在回鸞閣水榭邊。沒有立墓碑,甚至連墳塚都沒有。隻有執明自己知道心愛之人的長眠之所。除了莫瀾和蓉兒,再無人知曉慕容離已經亡故。就連回鸞閣的內侍也都隻是以為王妃出去雲遊了而已。

執明像往常一樣每日去上朝,盡力把所有的政事都處理好。他是最賢明的一位君主,無人能及得上他的功績。因為他是個被剝蝕了情感的人,一切行事都不受情感左右,總能做出最理性、最正確的決定。天下固然太平了,而這樣一位君主在被人仰望的同時又是令人懼怕的。就連太傅等一乾老臣,見到他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睛也會感到恐懼。他逐漸遠離了所有人。

日子似乎沒有波瀾也沒有盡頭。執明之所以能夠堅持,是因為慕容離那日去圍場之前留下一封書信給他,說自己要離開一段時間,十年之後會回來看他。

其實慕容離早就知道執明在秋獵那日會有劫難,由於對方是瑤光來的人,隻得親自前去化解。如果不是被他撞破,恐怕已經摔下懸崖屍骨無存了。那封書信不可能是真的,隻是為了騙他活下來,給他一點渺茫的希望,再讓這希望隨著時間淡去而已。

心灰意冷的時候,蓉兒卻問他:「陛下,阿離騙過你嗎?」

「從來沒有。可是……」

「既然他從來都沒有騙過你,這次也不會騙你的。起死回生也好,借屍還魂也罷。他說了會回來,就一定會回來的。」

「……」

「陛下千萬不要做傻事。若是十年之後阿離回來見不到你,你要他怎麼辦呢?」

蓉兒說的有道理。執明覺得應該等下去試一試。十年而已,根本不足以動搖他的心念。

他抱著這一點算不上希望的念想撐了下去。然而看什麼都覺得索然無味,像是一潭死水。隻有當夜深人靜回到回鸞閣的時候,他的心才能恢復一點常人的溫度,再記起來應該怎樣笑,怎樣痛苦,怎樣思念心愛的人。

回鸞閣的燈徹夜長明。以前慕容離住在這裡時,每夜都會掌燈等執明回來。所以執明也做了相同的事,盼他魂歸時不至於迷失了方向。

而執明從未見過慕容離的魂魄,無論是清醒的時候還是在夢裡。當初下葬時,執明用自己的衣服裹著慕容離,並把血玉發簪一起埋了下去。以免凶靈邪煞相擾。

即使是這樣,他在夜裡從來都不會離水榭太遠。有次借酒澆愁,醉臥花間,入夜就在花下宿眠。內侍都不敢勸,隻得找了莫瀾來。莫瀾苦勸半晌,「夜深露重,陛下應當自惜才是吶。」

執明醉得頰上浮紅,滿不在乎地笑道:「自不自惜的有什麼用?」他一邊笑,一邊眼淚流個不止。「朕本來以為十年而已,誰知每一天都比十年要長。」

不知哪一天,或者隨時,就撐不下去了。

莫瀾開始還怕提起那個名字更惹得執明傷心,這時候也顧不得了。「陛下,不要忘了阿離對您說的。您要相信他。」 又把自己的外袍脫下來給執明。

執明笑得更厲害了。他將外袍隨意地往膝上一搭,沖著莫瀾擺擺手,「朕都知道,你去吧。」

莫瀾實在無法,隻得搖頭嘆氣地去了。吩咐內侍及早準備治療風寒的湯藥。

誰知執明在外宿醉整晚,絲毫沒染上風寒。水榭旁邊的羽瓊花竟是一夜間枯死了好幾棵。執明這才幡然醒悟,冥冥之間感覺到慕容離當真有靈。於是不敢再造次。

他就當是又找回一點希望,繼續撐了下去。

然而這種渺茫的希望也是少之又少,十年間就那麼一次而已。他看到更多的是秋風肅殺,羽瓊花盡落,水榭在冰雪中封凍了整個冬天。天權地處北境,冬天分外地長。春寒料峭的時節,幾乎就是希望被消磨殆盡的時候。

莫瀾隨執明一起看著冰封的水榭,道:「會是真的啊。陛下以前不是常說,一切都會好的。」

執明輕輕地搖了搖頭。「朕好不了了。若是陰陽相隔了還能好,那能叫夫妻麼?」

「陛下,」莫瀾道:「您不要這樣,說不定哪一日阿離就回來了呢。」

執明轉頭詫異地看著莫瀾,好像莫瀾說的是真的一樣。

他忽然發覺莫瀾的相貌與當年無甚差別,絲毫不曾老去。而他自己已經容顏漸衰,甚至連眉間的皺紋都展不平了。

「罷了。」執明嘆了口氣,「朕一個人清靜會兒。」

「是。」

這一年似乎與往常沒有什麼不同的。可是如果,羽瓊花開了又落,而慕容離仍然沒有回來的話,還要再繼續等嗎?

十年前,執明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追隨心愛之人而去,並以為十年後的自己也是一樣。然而時過境遷,他的心念逐漸地被磨蝕,逐漸地習慣了痛苦,能夠承受以前所不能承受的。或者他就會像慕容離希望的那樣,在希望消失殆盡之後孤獨地活下去。

「阿離……」

「阿離?」

執明忽然產生了一種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感覺。他的心口在劇烈地鼓盪。像是血液瘋狂地湧入脈管,停跳了許久的心髒又重新躍動起來。他覺得慕容離就在附近。然而環顧四周,水榭邊空盪盪的,一個人也沒有。

希望與絕望彼此交織,讓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是了。慕容離在十年前就已經過世,他感覺到的應該是魂魄才對。而鬼魂都是不敢在白天出來的。還是冷靜一下,等到晚上好了。

執明一整個下午都坐在水榭邊飲酒。他喝得很多,卻一直很清醒,半點醉意都沒有。

終於等到暮色四合。

再等到夜深人靜。

執明放下了酒杯,望著映在水榭冰麵上的月影,柔聲道:「已經是晚上了,這兒隻有我一個人。你出來呀。」

輕靈的一聲碎響,覆在水上的薄冰裂開了。

月影搖破。碎去的冰麵上浮現出一個模糊不清的影子,是慕容離。

「阿離!」

執明顧不得那麼多。他伏在水榭邊,想要去觸碰那個幻影。

一隻冰涼的手握著他的手,阻止了他。

執明轉頭看時才意識到自己做了多麼可笑的事情。慕容離並不是水榭中的幻影。他站在他身後,影子才映在了水榭中。

「很涼吧。」慕容離把他的手鬆開,從他身邊稍微退開了些。

「不。」執明把慕容離摟個滿懷,「阿離,我好想你。」

「你回來了嗎?不再走了嗎?」

慕容離任由他摟著,隻是不說話。

「那你還活著嗎?」

「我……」

「阿離,我不該胡亂問你的。」執明慌忙道。他已經不在乎慕容離是鬼魂,還是他醉酒之後的幻覺。「你聽著我說,你怎麼樣都好。我好想你,我想親你,我想抱你。」

慕容離的雙眸像是積滿了水,在月光下輕輕地晃動。他深吸了一口氣,閉著眼睛靠近。小心翼翼地口勿上他。

那雙唇也是冰冷的,不似常人的溫度。

而執明被周圍彌散的羽瓊花香所刺激。把這個口勿不斷加深,以至於兩個人都燃燒起來。

就這樣一夜忘情。

第二天執明醒來的時候發覺自己又在水邊躺了一宿,他還是沒染上風寒。一切都好像是一場夢。

「陛下!」

這日退朝之後,蓉兒竟然跟著莫瀾進宮了。他像是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幾乎飛撲上前。「陛下昨夜見到阿離了吧?」

「呃……」

其實執明自己也沒搞清楚昨夜到底怎麼回事。希望落空了太多次,他已經不敢再輕易地抱有幻想。何況像是一場夢。而昨夜的一切都那麼真實。阿離當真妙不可言,絕非夢境能夠形容。

蓉兒見了他的表情,拍著手笑道:「見到啦,一定是見到啦。陛下快承認呀。」

這家夥怎麼消息這麼靈通。執明尋思著自己早晨醒了就去上朝,連莫瀾都還沒來得及告訴呢。

他看了看莫瀾。莫瀾隻是掩口輕笑,顯然也是早就知道,還裝的像個沒事人一樣。

哼。這個莫瀾,隻要老婆在跟前,和他這個青梅竹馬就不是綁在一條繩上的螞蚱了。他們兩個笑什麼笑,表情也太詭異了些。

蓉兒見執明不說話,一掌拍在他肩上。「你認不認?」

堂堂天下共主,竟被這麼個小妖孽搓來揉去。可是蓉兒很有可能是因為慕容離的事情才來找他的。執明趕忙承認。

「見到了。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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