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成都的樹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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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春間,曾經在新西門附近登城,向東眺望。少城一帶的樹木真繁茂,說得過分些,幾乎是房子藏在樹叢裡,不是樹木栽在各家的院子裡。山茶、玉蘭、碧桃、海棠,各種的花顯出各種的光彩,成片成片深綠和淺綠的樹葉子組合成錦繡。少陵詩道:「東望少城花滿煙,百花高樓更可憐」,少陵當時所見與現在差不多吧,我想。

登高眺望,固然是大觀,站到院子裡看,卻往往覺得樹木太繁密了,很有些人家的院子裡接葉交柯,不留一點兒空隙,叫人想起嚴1譯《天演論》開頭一篇裡所說的「是離離者亦各盡天能,以自存種族而已,數畝之內,戰事熾然,強者後亡,弱者先絕」,簡直不像布置什麼庭園。為花木的發榮滋長打算,似乎可以栽得疏散些。如果處在玩賞的觀點,這樣的繁密也大煞風景,應該改從疏散。大概種樹栽花離不開繪畫的觀點。繪畫不外乎全幅填滿了花花葉葉。畫麵花木的姿態的美,加上所留出的空隙的形象的美,才成一幅純美的作品。滿院子密密滿滿盡是花木,每一株的姿致都讓它的朋友攪混了,顯不出來,雖然滿樹的花光彩可愛,或者還有香氣,可是就形象而言,那是毫無足觀了。栽得疏散些,讓粉牆或者回廊作為背景,在晴朗的陽光中,在澄徹的月光中,在朦朧的朝曦暮靄中,玩賞那形和影的美,趣味必然更多。

1編者注:這裡指的是嚴復。嚴復,字又陵,後改名復,字幾道,是清朝末年很有影響的資產階級啟蒙思想家、翻譯家和教育家,翻譯有《天演論》。

根據繪畫的觀點看,庭園的花木不如野間的老樹。老樹經歷了悠久的歲月,所受自然的剪裁往往為專門園藝家所不及,有的竟可以說全無敗筆。當春新綠蘢蔥,生意盎然,入秋枯葉半脫,意致蕭爽,觀玩之下,不但領略他的形象之美,更可以了悟若乾人生境界。我在新西門外,住過兩年,又常常往茶店子,從田野間來回,幾株中意的老樹已成熟朋友,看著吟味著,消解了我的獨行的寂寞和疲勞。

說起剪裁,聯想到街上的那些泡桐樹。大概由於街兩旁的人行道太窄,樹乾太貼近房屋的緣故,修剪的時候往往隻顧保全屋麵,不顧到損傷樹的姿態,以致所有泡桐樹大多很難看。還有金河街河兩岸以及其他地方的柳樹,修剪起來總是毫不容情,把去年所有的枝條全都鋸掉,隻剩下一個光光的拳頭。我想,如果修剪的人稍稍有些畫家的眼光,把可以留下的枝條留下,該會使市民多受若乾分之一的美感陶冶吧。

少城公園的樹木不算不多,可是除了高不可攀的楠木林,都受到隨意隨手的摧殘。沿河的碧桃的芙蓉似乎一年不如一年了,民眾教育館一帶的梅樹,集成圖書館北麵的十來株海棠,大多成了畸形,表示「任意攀折花木」依然是遊人的習慣。雖然遊人甚多,尤其是晴天,茶館家家客滿,可是看看那些「刑餘」的花樹以及亂生的灌木和草花,總感到進了個荒園似的。《牡丹亭·拾畫》出的曲文道「早則是寒花繞砌,荒草成窠」。讀著很有蕭瑟之感,而少城公園給人的印象正相同。整頓少城公園要花錢,在財政困難的此刻未必有這麼一筆閒錢。可是我想,除了花錢,還得有某種精神,如果沒有某種精神,即使花了錢恐怕還是整頓不好的。

1945年3月5日作,原載1945年3月《成都市》創刊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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