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長舌:四(2 / 2)

加入書籤

若非有薑青訴的用心,沈長釋隻會一直被蒙蔽下去,這五百多年他從未以真心看過人,也從未去看過他人的真心。人之好壞,不寫在皮囊裡,而是寫在魂魄裡,他分明能看見魂魄,又不去看,沒有這次,還會有下次的。

金霸王何許人也,一個能在一天內從金霸王手中逃離三次的姑娘,怎麼可能是個隻知吃喝的傻子?

他那日救她動用了法術,她驚訝卻不深究,轉身便跑,已是有趨利避害的能力。到後來他請她吃餛飩,付錢時荷包就掛在月要間,裡頭鼓鼓的銀兩她也看得見,所以才會利用沈長釋的好心,一路跟在了他的後麵。

昨夜她獨自住在一屋,無法下手,所以今日薑青訴請她去文人節,她才會選擇答應,以此伴在沈長釋身邊,目光卻沒從他的荷包挪開。

從文人節回來,沈長釋身無分文,與薑青訴談話時她已故意落後幾步,應當是要逃,卻聽見他們話語之中提及銀兩,再將目標轉到了薑青訴的身上。

她雖見識淺薄,卻不單純,隻可惜了一雙純澈的雙眼,日後長大,也不知要禍害幾人。

沈長釋想到這兒搖了搖頭,停下手中的筆,薑青訴看了一眼,那紙上沒落字,隻畫了一雙眼,似是花枝的,卻又不完全像。薑青訴猜,或許這雙眼中,還有幾百年前害他致死之人的影子在吧。

薑青訴站了起來,伸手拍了拍沈長釋的肩膀,沈長釋一拱手道:「嫂子快走,否則我哥該帶鞭子來抽我了。」

薑青訴本想寬慰他幾句,被他這句玩笑話逗笑了,出門時道:「她年紀還小,生來可憐,被俗世所迫才會如此,或許碰到良人,能夠教好。」

薑青訴說完這話,聽見身後沈長釋嗤地一聲笑道:「我不願教。」

她頓了頓,出門轉身,關上了房門。

蘇城的文人節結束,薑青訴與單邪便不在人間久留了,即便她喜歡人間,但還是得回十方殿的,沈長釋跟著兩人一同回去。

說來也巧,三人到地府時,恰好聽見守在奈何橋旁的鬼差聊天,說閻王殿裡有個難纏的姑娘,不會說話,隻是哭,也不讓鬼差靠近,不肯投胎。

沈長釋聽見這話腳步停下,沒看向鬼差,反而朝薑青訴看過去。

薑青訴頓了頓,眨眼道:「我可什麼也不知道。」

沈長釋撇嘴,猶豫了會兒,還是朝那兩個鬼差走過去,薑青訴看著沈長釋道背影抿嘴笑了笑道:「你可想好了?」

沈長釋揮了揮手:「事情由我起,總得由我了啊。」

薑青訴與單邪沒管他,二人離開之後,沈長釋才走到了鬼差旁邊,認出其中一個是閻王殿的。

雖然同為鬼差,可沈長釋在地府做了五百年,又是十方殿的,得了兩個鬼差喊一聲『沈大人』,他嗯了一聲算應下,問道:「你們方才說的那個女鬼,可是蘇城人?」

「是啊!沈大人莫非認得?」其中一名鬼差問他。

沈長釋沒回,隻問:「可知她是如何死的?」

「說來也算可憐,她是被爹娘賣給了個有錢人家,那人有異癖,將她給活活折磨死了。」鬼差搖了搖頭:「可憐還是個啞巴,即便要在閻王殿伸冤也無法開口的,剛來不久,現在還在鬧呢。」

沈長釋頓了頓,道了句謝,便朝閻王殿走過去。

那日花枝偷了錢財,一路上都心驚膽戰,她沒選擇出城離開,而是揣著銀錢回到了自己家中。家裡爹娘都在,娘將弟弟抱在懷裡正在餵奶,兩人瞧見花枝換了身衣服回來正驚訝,連忙將人拽回了屋子裡。

「你怎麼回來了?今日早上金霸王來過了,找了一番,打碎了好些東西沒找到你人就走了,你不該回來的!」她娘如此道。

花枝見爹麵色凝重沒說話,於是把懷裡的銀錢拿出來放在桌上,一雙眼睛帶著笑,指手畫腳地亂比劃了一通,別人看不懂,她爹娘卻看得清楚。

這些錢夠他們將花枝從金霸王那兒贖回來了。

花枝筆畫完,走到弟弟跟前親了一口他的小臉,又轉身抱在了娘的背後,娘的聲音有些哽咽,問:「花枝,你怪爹娘嗎?」

花枝隻抱著,閉上眼睛搖頭,淚水從眼縫裡流出。

天之大,地之廣,卻沒有一處是她的家,在弟弟出生之前,爹娘也從未對她打罵,她誰也不怪,他們隻是窮罷了。

那一夜她睡得安穩,身上蓋著的是幾日前蓋過的被子,上麵還有弟弟身上的奶香味兒。花枝以為自己可以過好日子了,卻沒想到第二日早上金霸王來了,家丁幾人在她身上拳打腳踢,拖拖拽拽將她帶離了那間茅屋。

爹娘都不在家中,她立刻明白發生何事。

她第二次被賣了。

金霸王勢力之大,即便她回到家裡,金霸王也不會讓他們一家好過,她的幼弟尚在繈褓之中,從第一次爹娘將她賣出開始,便已認定她是死了的。

那天花枝在金霸王家飽受折磨,夜間趁著金霸王睡著,她用燭火燒斷了身上的繩子,皮膚燙傷一大塊也不在乎。後廚牆旁還有一個狗洞,剛填上的能被掏破,花枝渾身是傷地跑出,卻不知該何去何從。

舊巷口,餛飩攤已收,花枝坐在角落裡,身上的傷不管,心裡卻疼得厲害。她早就將雙眼哭腫,抬起袖子一遍遍擦,越擦臉越髒,手上與腿上的血弄得渾身都是,一身薑青訴穿過的白衣裙被染得猩紅。

沈長釋到了閻王殿並沒有出麵,閻王坐在殿上頭疼,牛頭馬麵也有些煩躁,沈長釋站在珠簾後頭,遠遠看著跪在閻王殿前身上髒亂,傷口比他初見時還可怕的姑娘低頭在哭。

她除了哭什麼也沒做,鬼差略微上前,她便要朝閻王爺跑,鬼差若退後,她也乖乖地退回原地跪著。

閻王爺問了句:「她這是在乾嘛?」

珠簾後的沈長釋麵色如常,輕聲一笑無奈搖頭,這算什麼?贖罪嗎?

他猶豫了會兒,還是從懷中拿出了一張被疊得方正的紙,紙上是鬼畫符一般的『花枝』二字,沈長釋施了法術,將那紙從珠簾吹出,落在了花枝的麵前。

花枝瞧見了紙張立刻愣住了,也不哭,就這麼定定地看著,沈長釋手指輕輕一挑,紙張飛起,花枝跟著起身,那紙朝閻王殿外飛去,花枝立刻跑著跟上。

閻王爺嘿了一聲:「這又是乾嘛?跟過去瞧瞧!」

黃蜂跟上,便見那姑娘追著一張被施了法的紙跑,紙張飄飄盪盪到了孟婆處,孟婆遞出一碗湯,花枝愣了愣,便見那張紙落入了湯中,紙墨遇湯化作無形,一切都被這一碗孟婆湯洗得乾淨。

後來黃蜂回到閻王殿,閻王問了句:「那啞女如何了?」

「投胎去了。」黃蜂道。

沈長釋哼著曲兒回到了十方殿,麵色如常,好似什麼也沒發生過般,口中正是他常哼的經典曲目。

「公子瞧我膚如凝脂,可要動手~扌莫一呀扌莫,奴家石~榴裙下風光多……公子你呀可別犯哆嗦……」

一曲結束,正走到十方殿前,薑青訴靠著門看向他,顯然已知方才經過。

沈長釋咧嘴對著薑青訴一笑。

薑青訴問:「你若肯教,她必肯留,也省的我幫你張羅人選啊。」

「白大人行行好,我真不娶妻。」沈長釋道:「你若非要我娶,等鍾留死後我娶他。」

薑青訴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沒個正形兒。」

沈長釋依舊在笑,走到薑青訴跟前了,薑青訴又問他:「你不怕千百年的孤寂了?」

沈長釋頓了頓,原來她也早就看穿了他的心。

的確,單邪與薑青訴心意相通之後,他的確有羨慕,也有想過自己未來無限期的孤獨,不過現在……沈長釋抬眸看了一眼麵前的十方殿,桌案是他買的,椅子是他買的,硯台是他買的,紙張也是他買的,這一處早就充滿了他生在此地的痕跡,他永生不離開十方殿,永生都不會感到孤寂。

那些虛無的情感啊,都是狗屁。

沈長釋一步跨入,對著同樣站在十方殿內的薑青訴道:「我不是認了無常大人做哥哥,還有您這位嫂子嗎?」

他那一笑,紅唇勾起,眼底透徹,已能看穿人心。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都市相关阅读: 韓立道友,請留步 從亮劍開始的尖兵指揮官 嫁給侯府嫡子 復婚日記 小季風 天與暴君想要有個家 德雲:我,霄字科第一人! 被渣後我嫁給了大佬 立誌混娛樂圈的我綁定了公考係統 三歲龍崽崽把自己上交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