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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丈再度出聲,溫和提醒道。
他這才驚覺耽誤了方丈許多時間,忙不迭從蒲團上站起,又彎身致歉。
站起來時,膝蓋隱隱有些發疼。
他不知自己在這裡跪了多久。
屋外的月亮,幾乎也要滅了。
他默不作聲,又上前向那樽佛像敬了道香火。而後朝方丈恭敬一揖,欲抬腳離去。
一襲素衣落拓,就在他欲邁過殿門檻的那一瞬,對方有些滄桑的聲音在身後冷不丁地響起。
「大人,前世之紛擾,大人還是全忘了罷。」
他步子微微一頓。
「世間疾苦,十之有九,皆是自尋苦吃。」
下人還候在殿門外,見自家主子終於從殿內走出來,忙不迭迎上前去。
小後生態度恭敬,跟在容羲身後,隻見他步子邁得落拓,卻是垂著眼眸,一言不發。
自尋苦吃……麼?
他忽然一嘆息。
那道嘆息聲輕輕的,若有若無在這暗夜中淡淡散開。馬車便停在不遠處,下人率先掀起馬車簾,男子目色微動。
月光落在車簾之上,卻又被那厚厚一層車簾遮擋住,馬車裡黑黝黝的,幾乎什麼也看不清。
他也愈發看不清楚自己此時的心境了。
「大人,奉了您的命,下的核查清楚了。今日攤鋪上出現的那本《宮闈秘史》,是沈世子派人所書。」
沈鶴書?
男子坐於馬車之中,忽然,攥緊了拳頭。
「大人,您看這件事……咱們要不要稟告給皇上?」
小後生亦有些搖擺不定。
這道話音剛落,忽然聽馬車內傳來一聲冷嗤。他跟在容大人身邊這麼久,從未見過其動怒,而如今,容羲語氣中竟多了幾分慍怒之意。
「沈鶴書,他就是個畜生。」
何止是畜生。
一想起前世發生的事,他就咬牙切齒。
……
還願之後,天色已晚,薑幼螢便與姬禮一起,在國安寺內找了一間屋子,暫且留宿一晚。
無論是金鍾寺,或是其他寺院,院中皆有一樽無比肅穆的佛像。二人走進院時,還嚇了一大跳。
「這樽佛像……怎麼長得這麼駭人。」
薑幼螢縮在姬禮身後,有些不敢看它。
引路的童子略一抬眸,聲音冰冷,同二人解釋道:
「這是密伽陀佛,專門降服色鬼。」
色鬼……
姬禮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不等薑幼螢細細探究,對方慌忙拉扯著她的袖子,強行帶著她進屋了。
畢竟二人也是當朝天子皇後,準備的屋子自然也要乾淨大方。
小童將二人引入屋,恭恭敬敬一福之後,便轉身離去了。
周遭一下寂靜,門被人輕輕闔上,姬禮點燃了一盞燈。
燈火不甚明亮,卻也足以照明,昏黃的火光罩在二人麵上,牆上黑影暗暗浮動。
「累了嗎?」
姬禮往床榻上看了一眼,屋內隻有一張床,不大不小,恰恰能容下兩個人。
薑幼螢站在原地,看著對方率先坐在床榻上,將被子拂了一拂。
「還不睡覺嗎?」
他轉眼望過來。
她還有些害羞。
姬禮沒有管她,先將外衣脫下,不過片刻,身上隻剩下了一層薄薄的裡衣。看著坐在床榻上的少年,薑幼螢愈發感到羞赧了,埋著頭來到床邊,輕輕將被子拉了拉。
「你……不許看。」
她羞。
姬禮輕輕一笑。
她就像是一朵羞答答的、粉粉嫩嫩的小荷花,一瞬間,讓少年又生了許多采擷之心。說也奇怪,她不是沒有與姬禮同床共枕過,先前一起躺在一張床上時,也沒有如今這般害羞。
許是……
玉池之夜,一幕幕又在眼前閃現。
她通紅著臉,輕輕將衣裳拽下來。
「可要朕幫你?」
她的動作實在是太慢了。
「不、不用。」
慌忙一出聲,趁著這空當,小姑娘騰地一下將衣裳解下來,也隻穿了一身裡衣,快速鑽入被窩。
呼……
如釋重負般,薑幼螢長舒了一口氣。
姬禮終於轉過頭來,望向她。
她已經躺下來了,整個人平躺在他的身側,臉蛋紅紅的,像蘋果。
好想咬一口呀。
被褥之下,薑幼螢拽了拽他的衣角。
「別、別看我了嘛。」
他目光灼灼,看得她一顆心怦怦亂跳。
「阿禮,你快睡覺嘛。」
他才不要呢。
姬禮湊過來,如今他正坐在,稍稍一垂首,些許青絲便落下來。
輕落落地垂在少女的麵頰之上,若有若無地掃動著。
「朕還不想睡。」
天色也不是很晚。
薑幼螢縮了縮身子,下意識地將被褥拉起,稍稍蓋住了鼻子。
她的聲音軟軟的,還有些悶:「那、那皇上想要做什麼。」
做什麼?
姬禮忽然伸過來一隻手。
「皇上!」
她嚇了一跳,像一隻被驚擾到的小鹿,轉過頭,一雙眼瞪得烏溜溜的。
「皇、皇上。」
「朕就抱一抱。」
他又湊過來半邊身子,「讓朕抱一抱,好不好?」
「……好。」
她紋絲不動地躺在那兒,身形僵直,乖巧地任由他抱著。
不過片刻,姬禮便輕而易舉地將她的身形摟住。
二人都在被窩裡,穿得極少,薑幼螢靠在對方懷裡,能聽到對方忽然加劇的心跳聲,還能感受得到對方堅實的月匈膛和月要腹。
兀地一下,她又紅了耳朵。
「皇上……」
她縮在少年懷裡,聲音小小的,「您不睡覺的嗎?」
姬禮合了合眼睛,「嗯,朕就抱著你睡。」
抱著睡,舒服。
小姑娘軟軟的,身子更是香噴噴的,這般抱在懷裡,像是一塊溫軟的玉。
周遭一片寂靜,萬籟無聲。
似乎響起一道從金鍾寺傳來的、悠揚的鍾聲,落入二人耳中,惹得二人鴉睫忽然一顫。
薑幼螢從他懷中探出頭來,小心翼翼地拽著他的衣角。
「皇上,被皇上抱著,阿螢睡不著……」
她是真的睡不著,剛一合眼,就能聽到男子的心跳聲,怦怦地,帶動著她的一顆心也猛烈地跳動起來。
還有他溫熱的吐息……
姬禮也睜開眼睛。
床榻正靠著窗邊,窗簾未拉上,使得月色翕然入戶,落在少女麵容之上。
那般明亮、皎潔的月光,更是照得她麵龐如玉,少年忍不住探了探手,將她的一縷青絲攏於耳後。
「睡不著麼?」
說實話,他也睡不著。
他有些難受。
姬禮正是二十歲,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如今又經過一場生離死別,愈發渴望與她相擁抱。如今聽了她這一番話,少年垂下眼眸,眸色溫柔,卻帶著一番星星明火。
他忽然將她又抱緊了些,雙唇幾乎要落在她的耳朵上:
「阿螢,朕也睡不著。」
好一番熊熊烈火!
這一句,一下讓她原本放鬆的身形重新變得僵硬無比。姬禮忽然一翻身,不由分說地按著她徑直口勿下來。他的唇有些涼,落在她唇瓣上時,卻又瞬間變得熱燙。薑幼螢有些慌了,忙一伸手,抱住對方。
「皇、皇上……」
怎麼說來就來呢。
他就像是一頭餓狼。
一顆心怦怦跳動得飛快,他的身形更是將月光傾數遮擋。於一片昏黑之色中,薑幼螢再度看見了少年情愫洶湧的雙眸,終於,在他情不可遏之際,少女伸了伸手。
「皇上,院內、院內……」
她小聲道。
院內什麼?
姬禮一愣。
薑幼螢有些急了,慌忙把他的身形撥開。
「院內有……佛像。」
專門捉色鬼呢!
她紅著臉,試圖讓對方記起方才童子的一番話。
見她雙手比劃、指向院子內,姬禮這才明白她說的是什麼,不由得一怔。回過神來,少年方想嘲笑一番,卻見小姑娘神色認真,紅著脖子將他的身形推開。
「不、不可。」
她有些急。
「佛門淨地……」
還有專門捉拿色鬼的佛陀。
薑幼螢生怕姬禮被那樽佛像捉了去。
低下頭,正見對方紅著臉縮回了被窩,一雙纖細的小手飛快將被子提起來,掩住鼻息。
經過方才那一番折騰,薑幼螢的呼吸有些急促,被厚實的被褥一蓋,又有些發悶了。
「皇上,不可以的。」
小姑娘雙眸明亮,認真而道。
「還有,這院子裡麵、隔壁若是有其他人,被別人聽見了,不好。」
她越說越羞,幾乎要將整個頭都埋進了被窩了。
見她這般認真,姬禮輕輕一嘆,隻好作罷。
他坐在床上,身側之人像隻鵪鶉般縮著脖子,月色落入眼眸之中,換來極為寵溺地一笑,他似乎有些無奈,伸了伸手,將薑幼螢的被子往下扯了些。
「好,朕不做壞事了。你也將被子拉下來些,小心把自己悶死了。」
後半夜,是一片風平浪靜。
姬禮是正人君子,說不亂動,即便是生生忍著,也絕對不亂動。安靜片刻,薑幼螢放下心來,飛快湊上前,在少年麵頰上留下甜甜一口勿。
「阿禮,睡覺啦。」
對於佛廟,她是懷有十二分的敬畏之心。
可即便是姬禮躺在身側,這一夜,她卻睡得極不安寧。
她做了一個很冗長的夢,夢境中,這三年的一幕幕在眼前流淌而過。她夢見了柔臻,綠衣,緋裳;夢見了逝去的梁貴妃與麗婕妤;還夢見了……
容羲。
對方站在黑暗盡頭,朝她笑得溫柔。
猛然一身冷汗,她從姬禮懷中醒來。
夜已深深,月色卻是無比清明,正落在少年麵容之上,將他那一雙眼,映照得無比清冷。
薑幼螢一仰頭,便對上了姬禮一雙烏眸沉沉。
少女一愣。
「皇上?」
他怎麼了?
怎麼臉色這麼差?
看著他攏在自己身邊的手,薑幼螢反應過來——自己方才著了魘,許是在夢裡頭驚喚了一聲,才叫對方撲過來,抱緊她。
可如今眼見著,姬禮卻全然沒有安撫她的意思,見她醒來後,眸色又是一沉。
「皇上,怎、怎麼了?」
發生什麼事了?
看著他的麵色,薑幼螢莫名有些心虛。
姬禮麵色微微一變。
一雙手臂忽然收緊,而後,竟又將她徑直鬆開。
少年別過臉。
「你方才,喚了容羲。」
一道明白的月光照在薑幼螢麵上,如同一道突如其來的閃電,劈得她眸光猛然一顫。
「容、容羲?」
她方才,在姬禮懷中,喚了容羲的名字?!!
一瞬間,氣氛沉悶到了極點。
不等她再度詢問,姬禮忽然又是一躺,這一回,對方背對著她,倒頭就睡。
他像是很生氣。
他根本不理會她。
薑幼螢呆愣在原地,怔了好久,才反應過來。
「臣妾……」
欲出聲解釋,對方沉悶地打斷她:
「睡覺。」
他不想再聽她說任何話!
方才他正淺眠,忽然聽到身側異響,慌忙一起身——小姑娘像是著了夢魘,雙手向上撲騰著。姬禮著急壞了,想撲上前將她抱住,又怕自己的動靜會驚嚇到對方。
就這般猶豫之間,她忽然撲過來。
一下子,撲倒入他的懷裡。
許是因為在夢中受了驚嚇,她的聲音裡帶了幾分哭腔,口中所喚的,卻是另外一個人的名字:
「容羲哥哥……」
姬禮一愣,方欲安撫她的右手猛地頓在半空中。
一下子,變得無比僵硬。
……
姬禮此時的麵色亦是無比僵硬。
窗簾未拉上,月光有些刺眼,照得他困意全無。他側著身,聽著身側的動靜,心中隻想著:
再也不要理會她,再也不要心疼她,再也不要喜歡她。
今夜一過,朕不要再與這個女人有一絲一毫的聯係!
他當真是要氣死了!
薑幼螢自然不知道姬禮此時的想法。
對方背對著她躺下,隻給她留一個清清冷冷的身形。幾番躑躅,她也拉了拉被子,縮到暖和的被窩裡。
眸光動了動,睫羽一顫,她更是困意全無。
她怎麼能喊容羲的名字呢。
她怎麼能在夢裡喊容羲的名字呢。
她怎麼能在姬禮麵前、哭著撲進他懷裡,口中喊著的,卻是另外一個男人的名字呢?!!
薑幼螢咬了咬唇,看著他的後背,悄悄湊上前。
還是先哄哄他罷。
姬禮一向都是很好哄的。
忽然伸出一雙手,薑幼螢將他抱住,小心翼翼地,將臉頰貼在對方的後背上,輕輕蹭了蹭。
「阿禮……」
如同一隻小貓,向他撒嬌。
果不其然,姬禮身形一僵。周遭又是一番靜默,就在她將要放棄的時候,對方忽然悶悶出聲:
「為什麼要喊他的名字。」
她咬了咬唇,不敢應答。
生怕自己說錯了話,惹得姬禮更生氣了。
「為什麼喊他的名字,還要叫他哥哥?」
姬禮的聲音冷冰冰的。
她從來都沒有叫過他哥哥!
薑幼螢一愣,還未來得及出聲,對方忽然「騰」地一下轉過身,望向她:
「叫聲哥哥,朕就原諒你。」
作者有話要說: 阿螢:喏,還是很好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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