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繼續(2 / 2)
除夕一過,扶遊也要收拾行李去采詩了,今年要留在養居殿的日子不多了。
這天晚上,扶遊吃過晚飯,又靠在榻上看書。
晚上吃的有點多,秦鈎幫他揉揉肚子。
秦鈎揉著揉著,就躺下了,腦袋枕在扶遊的腿上,手上動作不停,繼續給他揉肚子。
扶遊也扌莫了扌莫他的腦袋。
秦鈎轉頭看他,似乎有話想說,但是又開不了口,最後隻是蹭了蹭他的手。
不知道過了多久,扶遊看完了手裡的書,把竹簡放下,拍拍秦鈎幫他揉肚子的手:「不要揉了,都揉餓了。」
秦鈎收回手,沒有回答,扶遊一抬眼,才看見秦鈎在看他。
雙眼濕漉漉的,在燭光裡泛著光,怪可憐的。
扶遊坐起來,低頭看他,搓搓他的耳朵:「你怎麼了?」
秦鈎低聲道:「你明天就要走了。」
扶遊沒忍住笑了:「等到下一個冬天,我就又回來了啊。」
「太久了。」秦鈎抱怨了一句。
「說好了冬天再見的,不可以反悔。」
「沒有反悔。」
扶遊笑了笑:「現在也由不得你反悔。」他推推秦鈎的肩膀:「都是你揉的,我又餓了。」
秦鈎會意,坐起來:「要吃什麼?」
「隨便吃點,你看著辦。」
「是。」
扶遊忽然道:「要一壺果酒。」
聽見這話,秦鈎回頭看他,恍惚覺得是自己聽錯了。
扶遊不會喝酒,又怎麼會開口要酒?
扶遊倒是坦盪,看著他,輕聲重復一遍:「我說,要一壺果酒,暖暖身子,你這裡沒有嗎?」
秦鈎點點頭:「知道了,我去拿。」
他披上衣裳,轉身出門去,吩咐侍從。
不多時,崔直便帶著一群小太監進來了。
在榻上放了張小案,擺好碗碟,幾個菜碟堆在上麵。
一對玉杯,崔直要給扶遊斟酒,被秦鈎喊住了:「放下。」
崔直了然,把酒壺放到秦鈎手邊,就帶著人退出去了。
秦鈎端起酒壺,給扶遊倒了半杯晶瑩的果酒:「你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喝一點就夠了,要是又喝醉了,明天就走不了了。」
扶遊低頭,聞了聞果酒的味道,隨後抬頭看他:「我以為你不想讓我走。」
秦鈎頓了頓:「我是這樣想的,但是你會不高興。」
扶遊吃了兩小菜,又抿了一小口果酒,雙眼濕潤潤的,把自己酒杯裡剩下的果酒倒進他他的杯子裡,笑著道:「我沒不高興,秦鈎,你不高興了?」
「沒有。」
「你不高興?那今天就當是我們成親,你總該高興了吧?」
好熟悉的一句話。
又是秦鈎從前對扶遊說過的,扶遊全部都記得,一個字都沒有忘記。
秦鈎心裡鈍鈍的一疼,扶遊心裡還在恨他。
扶遊支著手,捏著玉杯,指尖輕輕巧巧地撥弄著、按著杯沿來回轉圈。他目光澄澈,想從秦鈎的臉上看出一點失控的痕跡來。
好嘛,扶遊在拱火。
他依舊恨秦鈎,隻是沒有從前那樣濃烈。
秦鈎表現好的時候,他不吝獎勵。
但是在給了一點甜頭,秦鈎剛要飄起來、以為他們要和好的時候,他就敲一下小狼的腦袋,把小狼給敲回原形,不要得意忘形。
扶遊承認,秦鈎確實很喜歡他,這幾年對他也很好,百依百順。
可是他還不想跟秦鈎和好。
他就是喜歡對秦鈎若即若離,隨心所欲,就像秦鈎當年對他做的那樣。
扶遊還是享受現在這樣的關係。
主導權掌握在他手裡,他自由自在的,愛做什麼就做什麼,冬天回來,就像是過冬的小黃雀一樣。
要是和好了,秦鈎又變了,好不容易自由的小黃雀身上又被套上枷鎖,那怎麼辦?
秦鈎現在不敢對他發脾氣。他要是發脾氣,那正好,他們這場和好的遊戲就結束了,他也不用再跟秦鈎糾纏了。
和好哪有那麼容易?這才哪兒到哪兒呢?
等扶遊把從前秦鈎對他做過的事情,原樣還給秦鈎,到時候他再考慮要不要和好吧。
學會了自己活得舒服最重要的扶遊,就是個「睚眥必報」的精明小壞蛋。
扶遊的目光在秦鈎的臉上梭巡,看了一會兒,沒看見秦鈎臉上有什麼多餘的表情,覺得沒意思,癟了癟嘴,低頭吃菜。
秦鈎給他夾菜,扶遊吃了一口,問道:「我這樣欺負你,你怎麼不生氣?」
「是我說過的話,你原樣還給我,是我活該。」秦鈎看著他,「況且,你一點都不凶,裝得一點都不像。」
扶遊抬起頭,咬著牙,朝他揮了揮爪子:「住口。」
秦鈎笑了笑,不遺餘力地吹捧他:「扶遊這樣可愛死了。」
「別說了……」
他還真是,普通的言語諷刺對他已經不起作用了。
本來是想諷刺他的,結果秦鈎看扶遊做什麼都覺得可愛。
一點用都沒有。
扶遊用筷子戳了戳碗碟,又指了指酒壺,讓他給自己倒酒,故意道:「我預備采詩采到八十歲,那我們就等到八十歲再和好吧,你覺得怎麼樣?」
秦鈎點頭,正色道:「可以。」
扶遊癟了癟嘴:「八十歲之前就這樣相處,你覺得可以嗎?」
秦鈎神色不改:「也可以,都聽你的。」
扶遊放下筷子:「那我們今晚先成親,怎麼樣?雖然有點簡陋。以後我去外麵采詩,你就留在宮裡等我,我每年冬天回來,你不許和其他人有牽扯,要是讓我知道了,我就不要你了。」
「好。」
扶遊以為秦鈎會不高興,其實秦鈎求之不得。
扶遊努力表現得像一個遊盪花叢的王孫公子,他回身,翻了翻自己的書箱,從最底下翻出一柄半舊的扇子,丟給秦鈎。
「拿著。」扶遊鉚足了勁「欺負」他,得意地翹了翹腳。
秦鈎也順著他,像青廬裡的小娘子一般,舉起扇子,遮住自己的臉。
扶遊看著好笑,彎了彎眼睛,伸出手,撥了一下他的頭發:「秦鈎,還挺像的。」
扶遊隨手拽了根紅線,把兩個人的玉杯係起來。
他隨口問道:「秦鈎,是誰教你成親要在頭上蓋一塊紅布的?還有,是誰教你合巹酒要兩隻手繞在一起喝的?」
秦鈎道:「我在其他世界看到的,我以為這裡都是這樣。」
末世那有什麼正經的古代禮儀,他能知道紅蓋頭和交杯酒,隻是不知道具體年代,就已經算是涉獵廣泛了。
扶遊拂開他麵前的扇子,把玉杯遞到他麵前。
一對玉杯用紅線繞在一起,紅線有點短,他們要飲酒,就不得不湊近一些,額頭碰著額頭。
秦鈎將杯中果酒飲盡,抬頭去看時,隻見扶遊垂著眸,雙頰緋紅。
他隻喝了半杯,就放下杯子:「不喝了。」
因為從前的事情,他對秦鈎,永遠有所保留。
秦鈎看見了,也沒說什麼,隻是把酒杯往裡邊放了放,怕等會兒摔碎。
原本麵對麵坐著的兩個人坐到了一起,扶遊兩隻腳都放在秦鈎暖和的月匈口上,取取暖。
太舒服了,扶遊快要睡著、正迷糊的時候,他聽見秦鈎問他:「扶遊,能不能稍微喜歡我一點?」
扶遊笑了笑,雙手攀住他的脖子,睜開眼睛,一臉無辜:「我現在就很喜歡你啊。」
「我還是很不好嗎?你再多喜歡我一點。」
「秦鈎,我對你是又愛又恨,到現在還是恨比愛多一點兒。」扶遊正色道,「小狼,你要我多喜歡你一點,那要你自己好好表現,不要來煩我,知道了嗎?」
秦鈎點頭:「我知道。」
扶遊抬起頭,碰碰他的嘴角。
秦鈎親回去,好好表現了一番,在他耳邊低聲問道:「這樣有多喜歡我一點嗎?」他扌莫扌莫扶遊的肚子:「已經很多了。」
扶遊又一次迷迷糊糊的時候,秦鈎趁機端起桌案上的玉杯,仰頭將剩下半杯酒水含住,然後轉回頭,渡給扶遊。
扶遊被嗆著了,直咳嗽。氣急了,還抬手拍他的肩膀。
今晚秦鈎倒是不用再拿著扶遊換下來的中衣跑出去了,他把扶遊從後邊的溫泉裡抱回來,就抱著扶遊窩在被子裡睡覺。
扶遊有點累,眼看著就要睡熟了,秦鈎抱著他,忽然想起什麼,輕聲問道:「扶遊,要不然明天多留一天吧?你這樣走不了。」
扶遊哼哼了兩聲:「……不要,明天就要走。」
秦鈎的腦袋挨著他的肩膀:「別走了,就多留一天。」
「不行。」扶遊捂了捂臉,「回去要成親……懷玉要成親……」
他這話說得小聲又含糊,秦鈎隻隱約聽見了幾個字。
可就是隻有幾個字,秦鈎都猛地來了精神,從榻上坐起來。
什麼?回去成親?和那個懷玉?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扶遊,扶遊說完那句話,就睡著了,秦鈎伸出去要推他的手停在一半,最終還是沒有把他吵醒。
什麼意思?扶遊說那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扶遊要回去和懷玉成親?
那他……
難怪,難怪扶遊今天還說要跟他成親,扶遊知道他會因為這件事情生氣,就隨便用成親安撫一下他。
秦鈎看著扶遊,登時紅了眼睛。他手腳發麻,心髒酸酸澀澀的,眼睛也酸澀得厲害。
怎麼能這樣呢?
可是扶遊怎麼不能這樣呢?好久之前,他秦鈎要立皇後的時候,也是用這樣的辦法搪塞扶遊的。
甚至扶遊還算是給他留了餘地,在這之前就好幾次問過他要不要繼續了。
秦鈎坐在扶遊身邊,看著扶遊熟睡的側臉,連推醒扶遊問清楚都不敢,他甚至隻能怪自己。
畢竟這個手段是他先用了,扶遊才學會的。
患得患失的秦鈎緊緊地咬著後槽牙,不讓狼人太難過時不由自主發出「嗚嗚」聲傳出來。
他紅著眼睛,掀開被子,重新鑽進被窩裡,緊緊地抱住扶遊。
他在被子外邊凍了一會兒,扶遊有點嫌棄他:「……很冷。」
「扶遊,你沒睡著?」
「本來睡著了,被你冷醒了。」
秦鈎再也忍不住了,紅著眼睛,死死地抱住扶遊,把臉埋在他的肩窩裡,一滴冰涼的眼淚落在扶遊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