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佛前不作惡(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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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佛前不作惡

溫妤回國的時候恰好戰逸非離開上海,她惦念著久未見麵的公婆,所以在酒店安頓好以後就回家探望二老。

當初與戰逸文成婚,本以為可能會遭到男方父母竭力反對,沒想到最後卻輕輕鬆鬆就嫁進了豪門。結婚以後,公公戰博一直把她當女兒,這讓頂多隻算書香門第出身的溫妤很是感激。三歲半的小女孩在房間裡跑來跑去,趿著的拖鞋把地板敲出「啪嗒啪嗒」的脆響聲,溫妤嫌這丫頭煩了,便笑著嗬她一聲。

戰榕也在,一家人共享天倫。

「你也太狠心,就這麼帶著小堇撇下我們不管,這次回來就別走了。」馬慧麗嘆著氣,兒子死後,孫女就是唯一的記掛,這麼久沒見上麵,得怪這個狠心的媽。

「對不起,爸媽。」溫妤笑笑,因為把在國外的資產全處理成現金給了戰逸非,她確實要回家了,「這次回來我就不打算走了,也讓小堇多陪伴陪伴你們。」

「能回來就太好了。」馬慧麗又嘆氣,「我和你爸年紀大了,最近集團裡的事情又不順心,唯一能伴著我們、讓我們安度晚年的也隻有小堇了。」

「也不是『唯一』吧,你們還有阿非呢。」溫妤一直知道戰家父子關係不好,這次回來她還有一個心願就是彌合這對父子的關係。她將臉偏向戰博,微笑說,「那孩子挺有想法的,真的。很多地方他做得比他哥好。」

「好什麼?都是些不靠譜的念頭,想要打造『中國的時尚帝國』?國人的審美力根本到不了那個層次,當初逸文要成立化妝品公司,我也是反對的。」提及英年早逝的兒子,戰博也搖頭嘆氣,「你跟逸非走得近,讓他早點收心結婚,人家邱部長的女兒還等著他呢。」

結婚怕是不能了。溫妤假裝答應會勸,趁著戰博臉色緩和便又說:「其實阿非也知道家裡最近事多,他不問家裡要錢,也是想為榕星減輕負擔。我在國外的時候他來看過我,聊了很多,這孩子臉皮太薄,想叫您一聲『爸爸』還怕您不應聲呢。」

「能不應聲嗎?血脈親情難道一點沒有嗎?!」戰博隔空罵了兒子一聲,臉色卻顯得更為倦怠溫和。這麼些年他不敢對這莫名冒出來的兒子太好,十之七八是怕妻子的娘家人有意見。而今老丈人已經死了,生意場上的事情也愈加令人力不從心,背益佝僂發益白之後他漸漸就想起還有一個兒子的好來。想讓兒子收心結婚,一方麵是為了生意,一方麵也想修補多年來的裂痕。將一筷子菜夾進碗裡,戰博故作麵無表情,實則放軟了語氣:「你勸他回家吧,一個人在外頭拚也辛苦,再怎麼,榕星也是他的後盾。」

一直默不作聲的戰榕微微笑了,他最清楚,時間能跨越的隔閡都不是隔閡,時間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隻不過這對父子都是強脾氣,誰也不肯先低這個頭。

他突然開口,問溫妤:「小妤,你這次回來有什麼打算嗎?」

「我總想著,我還年輕,總不能就這麼混吃等死渾渾噩噩地過一輩子。我是學法律出身,可這麼些年沒從事這個職業感覺丟了不少,我在想是不是再去念念書,把這方麵的專業撿起來。」

「念書好,想學東西永遠是好的。人最怕的就是不思進取,好逸惡勞。」戰榕笑意更顯,表示自己如何都會支持對方的決定,停了停,問下去,「你想沒想過,去覓雅幫忙?」

溫妤驚訝:「覓雅?」

戰榕又說:「逸非這孩子耳根子軟,挺容易偏聽偏信,可這生意場上的事情絕不能這般草率。覓雅目前正巧缺個法務。你可以一邊讀書,一邊提醒他,幫幫他。」

戰博也表示同意:「你回國不久,方方麵麵都還要適應,能在自己熟悉的環境開始自己的新生活,再好不過。」

連公公也贊同,溫妤更覺得不便推辭了,她沖戰榕點點頭,笑了:「二叔,一切聽你安排。」

「行。」戰榕也笑,一低頭,那個小不點正好跑來自己眼前,便又伸手慈愛地扌莫了扌莫她的頭發,他說,「逸非這兩天出去辦事兒,什麼時候回來還沒個準話。你休息好了就跟我說,我安排你進公司。」

戰逸非這兩天確實是出去辦事兒,因為方馥濃對他說去找一個能與傑夫?艾伯斯媲美的中國畫家,他就不聞不問地隨他去了。

直到一路被哄騙著上了去往九華山的旅遊巴士,才知道,上他娘的老當了。這地方其實上回美博會結束他就想帶他過來,隻是後來兩人鬧得厲害,便忘了。方馥濃半開玩笑半認真,說戰逸非戾氣太重。

戰逸非上車沒多久就出現了暈車的症狀,盤山路有些陡峭,幾個彎繞下來,難受的感覺馬上就變本加厲。老夏開車從不會這麼不穩當,而且這輛旅遊大巴與他那輛隻喝九十八號汽油的名車也不可同日而語。車廂內浮著一股檀香與柴油混合的氣味,難聞且古怪。

頭疼耳鳴,還有些反胃,戰逸非把臉撇向窗外,耳邊斷斷續續飄來一些話語聲,一對鬢白如雪的老婦正在談論壽衣與骨灰盒,壽衣她喜歡蠶絲的,骨灰盒得是大葉紫檀。

巴士穿過一片田埂荒疏的廢墟,霧氣讓車窗外的天地顯得格外深遠。

深刻體會了一把女人懷胎十月才有的難受感,戰逸非本想閉目養神,忽又聽見一個挺脆的聲音:「看你的樣子,你該是來自上海吧?」

「聽說上海男人都很娘炮,看你倒還好。」

「我也聽說了,上海男人都妻管嚴、沒血性,乾起架來是隻動口不動手,罵人還翹蘭花指!」

「……」

一連串叮叮鈴鈴的笑聲響了起來,戰逸非朝身旁的座位瞥去一眼,瞧見前排後排的幾個女生都湊頭過來,嘻嘻哈哈地圍在方馥濃的身邊。

隨意以目光一點人頭,四個。戰逸非記不住這幾個女孩的長相,也懶得去記,隱約就記了一個齊頭簾、一個鞋底臉、一個一笑兩粒大兔牙,還有一個杏眼桃腮、唇紅齒白……姑且就算她是四個裡麵最漂亮的吧。

最漂亮的那個毫無準備地與他對視一眼,驀地臉紅一下,慌忙移開眼睛。

四個女孩剛剛結束高考,不算香客,隻是結伴前來遊玩。因為兩個男人都是休閒裝扮,看著像極了大學生,還是頂帥的大學生,她們忍不住就來搭了話。

女孩們忙不迭地遞來水、麵包與零食,方馥濃照單全收,並不時附送迷人笑容一個,簡直是眾星拱月。

「你長得很像一個明星哎……」鞋底臉望著方馥濃,又抬手指了指旁邊的齊頭簾,看似不屑地說,「喏,她最喜歡那個明星了,凡是他代言的東西她都買一堆,腦殘得厲害……」

「我就是外協的怎麼了?唐厄確實帥啊,你有本事找一個比他帥的出來……」齊頭簾還試圖越過方馥濃與裡頭座位上的戰逸非搭訕,她說,「你們什麼大學的呀?她們倆都考進上海了,沒準兒能變成你們學妹呢!」

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最是花癡聒噪,和自己妹妹一個樣。戰逸非對女孩的搭訕視若無睹,隻是冷冰冰地睨了方馥濃一眼。他把本來戴著的棒球帽摘下來,拿帽子遮住自己的臉,又雙臂交抱著仰麵靠在椅子上,以示自己要睡覺,閒人莫擾。

吃了閉門羹的女孩一臉悻悻,方馥濃倒笑得電力十足:「他太靦腆。」

戰逸非沒上過九華,四大佛山他隻去過普陀山,還隻去過一次。佛教聖地都差不多,酒店、飯館一律價廉物不美,也就是一般經過改建的民居,家家戶戶都賣山珍、供香火,靠佛山吃佛山。戰逸非進酒店之後,方馥濃就不見了人影。該是與那四個女孩一起。

還是難受,折了一宿的月要又顛簸近六個小時,本來就疼的屁股更是紮了鋼釘一般。山中的寒氣敲打門窗會發出聲響,似那聽得人心煩的回鈴音。他倒頭躺向大床,閉起眼睛。

心裡有些煩悶情緒,似水中孑孓,細不可察。

一樣的廟宇樓閣喚醒了記憶,他想起他二叔曾帶他去過普陀山,請了一位高僧給他媽補了一場法事。

有錢人都信這個。戰博從頭到尾沒現身,倒是掏了這筆請和尚念經的錢。他明明白白表現出一個態度:他對姓齊的女人漠不關心,對這莫名冒出來的兒子也厭惡得很。

方馥濃回來時發現這小子已經睡了,弓身成母體中胎兒的樣子,偏縮在床上一側。

這小子的睫毛太長太密,闔眼來看就是眼頭至眼尾拖了一筆濃墨,一直曳入鬢裡。此刻這睫毛輕輕顫動,仿佛垂著淚珠。方馥濃上前探了探他的額頭,竟還有些燙。

手還沒來得及挪開,就被對方拽了住。

掌心皮膚帶著薄繭,蹭在臉上很是舒服,方馥濃笑了:「醒了?」

驀地睜開眼睛,眼眶果然微微泛紅,戰逸非從床上坐起來,不冷不熱掃了對方一眼:「左擁右抱,齊人之福,你倒也舍得回來。」

「她們想看這兒的金錢樹,而我恰好來過,記性又好。」方馥濃扌莫出口袋裡一罐鐵盒薄荷糖,拋給對方。

將糖片含進嘴裡,熟悉的甜味令暈車的不適緩解不少,戰逸非勾了勾嘴角:「我看那四個裡頭有一個長得不錯,你不妨留個號碼給她,等她來了上海,你多個『妹妹』殷勤,她也多個『哥哥』照顧。」

「我倒也想,可人家想要的是你的號碼。」方才那一眼對視就讓那漂亮姑娘著了道,還真的旁敲側擊地問了幾回,方馥濃隻當聽不懂,沒讓對方遂願。伸手捏了捏眼前男人的下巴,湊臉上去,「現在的女孩怎麼都喜歡這種俊俏小白臉?」

「我不喜歡俊的,我喜歡醜的。」戰逸非打開方馥濃的手,順勢又回捏了對方的下巴,「就你這樣,最合我意。」兩張臉本就貼得近,索性一摟對方的脖子,咬住他的嘴唇。

口勿過以後,戰逸非就沉下臉來:「我不喜歡寺廟,我想回去——我們到這兒來到底是找誰?」

「一位旅日歸來的畫家,邱岑歌。」方馥濃停頓一下,「邱岑歌的藝術成就或許比不了艾伯斯,可他在中國的影響力不比任何一位明星大腕小,人家是畫家,身份本就不同凡響,何況還是個美男。」

「邱岑歌?我對這名字有印象。」藝術圈的事情戰逸非了解不多,但也聽過邱岑歌的名字,師承日本藝術大師北村亮,被譽為「中國第一美男畫家」,這樣的頭銜俗不可耐,但他的一幅畫價值千金。回憶一番,他繼續說下去,「可我怎麼記得,他年紀不輕了。」

「快四十了吧,但畫家一般都仙風道骨,不顯老。」方馥濃笑笑,「我最近剛見過傑夫與夏偉銘,聽夏偉銘說邱岑歌好像是生了病,最近在這兒的一間廟裡修行靜養。」

「你什麼時候又見過那個波普老頭了?」

「雖說我差點和那老家夥打起來,不過他表示,如果覓雅新品發布,他仍然願意無償合作。」

「為什麼要動手?」

「因為他將一件雕塑作品帶去日本參展……實在……有礙觀瞻……」方馥濃朝戰逸非瞥去一眼,心裡輕嘆口氣:你若是知道自己的臉被掛在一件滿是陽*裝飾的怪玩意兒上,一準能當場砸了展廳。

一處山明水秀的地方,到處都是布衣寒衫的和尚。

方馥濃認識一個在這地方乾了十來年的導遊,與這地界的師父都挺熟,這年頭和尚也要搞三產,有清心寡欲、一心向佛的得道高僧,自然也有見錢眼開的異類。他知道邱岑歌在這裡,與那導遊打聲招呼,也就替自己安排進了這間廟裡。

大約清晨四點的時候,一位挺年輕的禮儀教化僧來請住在廟裡的有緣人一同去做早課。小師父來到方戰二人的禪房外,恭恭敬敬請了幾回,見裡頭始終毫無動靜,也就走了。

其實早他二十分鍾,尚在天光未亮之時,方馥濃揭了佛陀塑身上的一段黃紗,用它蒙住戰逸非的眼睛,將他帶進一處地方。

「小心門檻。」

戰逸非什麼也看不見,遵從對方的指示,抬高了腿邁過。

「這是哪裡?」檀香撲鼻,不像是民宿。

方馥濃不回答,隻是笑說:「帶你來做『早課』。」

戰逸非鼻腔裡哼出一聲:「我都不知道,你居然這麼有佛性。」

能甘願與和尚同食同住,自然都是有佛性、有覺悟的表現。方馥濃自認也有。他告訴戰逸非,自己高中那會兒差點就在這兒落發了。

「不信。」眼睛雖被蒙住,心可敞亮得很,「就你?吃不了齋,念不了佛,更守不了戒。」

「守得了,守得了。不隻要守戒,還要修那最滅絕人性的白骨觀。」佛家人修白骨觀是為了息滅對色身的貪戀,方馥濃倒好,一邊說著要持戒,一邊卻耍起了無賴。

「佛門淨地,你別胡來!」這小子平日裡沒少說「佛經就是狗屎」,但真的身處佛門,多少也心存敬畏不敢胡來。戰逸非還想推擋,上身忽然被對方往前一折,雙手就勢前撐,人沒倒下去,扶住了一個硬木似的東西。

手指扌莫了扌莫,大概是案台。戰逸非隱隱覺得不安,聲音都發了顫:「這到底是哪裡?你真的別胡來……」

眼前一道開縫似的光,待半睜半閉的眼睛完全睜開,一尊跏趺端坐的釋迦牟尼金像赫然入目——

這兒是大雄寶殿。

「方馥濃!你……你瘋了!我要回上海,馬上就要!」

「人說『佛前不作惡』,又沒說『佛前不做|愛』。」方馥濃笑了一聲,又把戰逸非的臉扳過來,口勿他的嘴唇。

戰逸非終於放棄掙紮,縱情享受,反正結多少孽,造多少業,乾多少滔天惡行,遭多少因緣果報,也是與你一起。

待和尚們陸續進殿,兩人從後門溜走,穿過幽深肅穆的禪院,回到自己的禪房。

連住幾天,又一日的早課過後,廟宇已被灑掃一新,年輕的小和尚們大多不記得「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隻記得一會兒就得等人來捐香火錢,撅誰的麵子也不能撅菩薩的。

這地方遍地和尚,要辨出一個俗人實在太容易,要辨出一個好模樣又綁著辮子的俗人就更容易了。

方馥濃從自己的禪房走出去,向著那個人走過去:「邱先生,居然在這兒都能遇見你,還真是緣分。」

「不是緣分吧?」邱岑歌是藝術圈的人,自然與夏偉銘有交情,交情還不淺。夏偉銘替他在海外操辦過畫展,連他家的譚帥都見過。邱岑歌聽夏偉銘提過覓雅,提過方馥濃,卻沒答應要與覓雅合作。一來是他最近身體不適,要動一個手術,二來他聽夏偉銘說這個名叫方馥濃的家夥有意思極了,還挺想親眼見識一下。邱岑歌笑笑說,「我知道你是誰。夏偉銘一早就跟我提過你,隻可惜這次我幫不了你。」

方馥濃似乎沒聽明白對方拒絕的話:「這廟裡的夥食一點油腥沒有,我帶你去個地方,頂新鮮的鱔絲配上上好的筍乾,保管你嘗上一口就想跟我合作了。」

「上這兒的人都是來修行的,沾葷腥什麼的不合適吧。」邱岑歌微微皺眉,神色冷峻,「你如果再這樣說,恐怕我們的談話隻能到此為止了。」

「你不妨信我一回,這裡的菩薩沒這麼小氣。」

「怎麼說?」邱岑歌重又露出客套的微笑,這一笑便襯得五官更顯溫潤,看著確實仙風道骨,不顯老。

「我十多年前就來過這裡,見一孤庵裡的老師太挺可憐,想起曾有高人對我說『廟無大小,心誠則靈』;又想起大雄寶殿裡的和尚不隻有手機,還有gaboy,可庵堂裡的尼姑連口飽飯都吃不上,所以我就把身上的錢全給了她。結果發現自己沒錢回去了。」

「打電話向父母、朋友求救?」

「沒有,來的時候誰也沒告訴,就怕聽人囉嗦,所以通訊工具一樣沒帶。」

「那你怎麼回去的?」

「我發現功德箱裡的錢多得裝不下,百元大鈔也都散落在了箱子外,可往來的香客那麼多,竟沒一個人對這些錢心生邪念。」

「難不成……你把那些錢拿走了?」邱岑歌搖頭,忽又跟想起什麼似的,問,「該不會……這兩天住我隔壁的人也是你吧?」

方馥濃點頭,無賴笑笑:「我特地托人安排我住你隔壁,為了引起你的注意,我這月要都快折了。」

「佛前不作惡。」邱岑歌搖了搖頭,表現出自己不太認可對方的選擇,「很少有化妝品品牌會那麼渴望與藝術家合作,你不該去找一些明星模特嗎?為什麼請了艾伯斯還不夠,還要來找我呢?」

「老實說明星我也找了,可我總認為大美無界,真正美好的東西總是共通的,無論是藝術界、時尚界,還是對於一個剛剛起步的化妝品公司。」停頓一下,方馥濃更為坦誠地說,「因為某些原因我可能進駐不了國內的連鎖百貨,我想讓自己的品牌多一些可以與外資百貨談判的砝碼。」

邱岑歌搖頭,不置可否地說:「貪嗔癡三毒,你這人算是占全了。」

方馥濃不以為意,笑說:「豈止是貪嗔癡,我這人坑蒙拐騙還嫖還賭,簡直是十惡不赦。」

這話邱岑歌信。他想了想,仍舊搖頭:「幾年前我遭遇過一場事故,留下了後遺症,而今趕著要去做手術,除非你給我一個非答應你不可的理由,否則我就隻能說抱歉了。」

方馥濃反應很快:「一個理由不足以表示我的誠意,我給你三個。」

邱岑歌挑眉:「第一個?」

「『馥木之源』的主推產品將是『清酒』係列,清酒起源於中國,然而許多人誤以為清酒起源於日本,就像明明是中國畫家的你,至今仍然擺脫不了被質疑為日本人。覓雅不隻希望與你合作,也希望能達成你與傑夫?艾伯斯的合作,因為你們是當之無愧的中西藝術圈的翹楚。」

其實光是能與傑夫?艾伯斯合作,邱岑歌已經很動心了。但對方既然信誓旦旦說要給自己三個理由,他便索性耐下性子,問:「第二個呢?」

「我在上海的華山醫院為你預約了一位專家,他是腦部手術的權威,但可能他的手術已經排到了明年,你這個時候去約估計很難成功。」

「你是說薑宏毅教授嗎?」腦震盪的血塊壓迫了視神經,對於一個畫家來說,再沒什麼能比得上眼睛珍貴。邱岑歌確實打聽過國內鼎鼎有名的幾位腦科手術的專家,毫無疑問,其中最出色的以為就是華山醫院的薑宏毅教授,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為什麼你能約上?」

「我和薑教授的女兒恰巧有過一段……感情,我們好聚好散,至今見麵仍是朋友。」談不上「感情」,那隻是一段再明確不過的炮友關係,但這段關係中的雙方都獲得了極大的身心滿足,所以即使女方嫁為人妻,變為人母,友誼仍然維係至今。

「那麼……第三個?」這個時候邱岑歌已經信了夏偉銘的話,這個人確實有意思。

方馥濃沉默一下,邱岑歌以為他答不上來,便打趣道:「你可別說什麼導人向善的佛理,你自己都不信。」

方馥濃搖搖頭,目光投向寺門外,忽然就亮了起來。

一個非常英俊的男人在一個導遊的指引下走向他們,他一見自己的情人就嚷:「這地方怎麼回事兒?停車場建得那麼遠,這麼長一條山路還不讓開車!」

膚色偏深,臉部皮膚也微微帶些年齡感的鬆懈,可這個男人大眼睛、薄嘴唇,鼻梁挺直得不像話,活脫脫一個吳彥祖。他先對邱岑歌說:「爺,以後出門能知會一聲麼爺?要不是有人通知我你在這兒,你這麼大個手術都不打算告訴我了?!」旋即又朝方馥濃投去一眼,立馬將明亮大眼睨了起來,一副「誰泡老子男人老子砍死誰」的凶相,「你小子乾什麼的?你小子誰?」

「佛門聖地,你能不能別嚷嚷。」邱岑歌忍不住白了譚帥一眼,眼睛瞥回來的時候方馥濃已經轉身走了。

「第三個。」他背對他們揮揮手,含笑的聲音傳過來,「hayhoneyon!我在上海等著你。」

「這小子到底是誰?」即使被情人勒令閉嘴,譚帥依然滿腹醋意。想了想,忽然又說:「你覺不覺得這小子很像一個人?」

邱岑歌知道譚帥指的那個人是誰,當即心領神會地笑了:「像哥倆兒,但這小子更壞。」

禪房附近沒找到戰逸非,方馥濃又去別的地方再找。他不曉得戰逸非這會兒正焦頭爛額,因為薛彤打來了興師問罪的電話。

「你別嚷了,這事兒是二叔安排的,不是我。如果不是你這通電話,我也不知道妤姐已經去覓雅工作了!」這倆女人是王不見王、後不見後,若他當時在上海,無論如何得擋著攔著、哄著騙著,無論如何不能讓溫妤也去覓雅工作。

「妤姐?你叫得倒親!你叫過我姐嗎?我才是你哥認定的你的嫂嫂!」薛彤憤怒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聒擾著他的耳膜,「戰逸非!你沒良心!我為你的公司在外頭奔忙,幾個城市連夜趕,一頓好飯都沒吃上!你倒好,現在覓雅上了正軌,你他媽的就要殺驢卸磨了嗎?!」

這女人居然能說出「殺驢卸磨」倒有進步,可戰逸非這會兒被她纏得沒轍,沒工夫開玩笑。幾個過路的香客朝他投來了異樣的眼神,他不得不再壓低了音量說話:「我沒說一定要你離開覓雅,我隻是在跟你商量,不是你剛才說你不想看見溫妤嗎……」

「你趕我一回,還要趕我第二回?我他媽還不想看見你呢!」說過的話翻臉不認,電話那頭的女人依然咄咄逼人,不依不饒,「你當初答應給我的那筆錢呢?那是你哥留給小喆的東西,你說對我不放心要管著,你要趕我走也可以,現在就把那筆錢還給我!」

「錢的事情我們當麵說……你別再鬧了,等我回來。」戰逸非看見方馥濃走了過來,立即摁斷電話。

方馥濃走到他的跟前,問:「有事?」

「上海那裡出了點事,我得盡快回去。」戰逸非稍稍舒展開擰緊的眉頭,努力擠出一絲笑容,「你和邱岑歌談妥了?」

「他會和覓雅合作,我們隻管在上海等他就好。」瞧出對方神情有異,方馥濃一樣微微皺眉,問,「真的沒事嗎?」

「我的家事,我能處理好。」不想在情人麵前示弱,這個男人回答得果決又堅定,「我們兵分兩路吧,我先回上海,你就按照原計劃去搞定花之悅配方的事情。」

方馥濃明白對方的意思,但瞧這小子抿著嘴唇繃著臉,一臉招人的凝重,便忍不住又想逗他:「你就這麼放心讓我一個人離開?你就不怕我一聲不吭地跑了?」

「你……」

偏偏是越怕什麼越來什麼,這玩笑顯然失了分寸,觸到了他的逆鱗。戰逸非臉色一下沉下來,不快,不快得狠了。

仔細斟酌片刻,他貼身靠近方馥濃:「你要敢一聲不吭就走,不管你去哪裡,我都一定會把你找回來,接著……」停頓一下,鳳眼迸出惡光,「先奸後殺。」

那頭的薛彤收了線,也是氣不打一處來。她這會兒自說自話在辦公樓內的星巴克吃早茶,滕雲就坐在她的對麵。

「我為他、為覓雅做了那麼多,他的大嫂一回來,他就迫不及待要把我一腳踢開!」

仿佛請這個男人共用早茶隻是充當聽眾,薛彤仍在喋喋不休地抱怨。漂亮的明星惹人追捧,同樣漂亮的薛彤卻招人討厭,再漂亮的女人話多以後都招人討厭,電視可以靜音,活人卻不能。

戰逸文對著枕邊紅顏兜不住嘴,因而從這個女人嘴裡,滕雲也就知道了不少戰家人的事情。以前他隻在給戰喆看病的時候無心一聽,這會兒也是心不在焉,偶或應和一兩句。薛彤現在的注意力完全被另一個女人引走了,根本沒工夫再管原料的問題。按理說他本該寬心才是,但這兩天這個男人依然胡茬不淨,眼圈烏青,越發看著憔悴。

他想亡羊補牢,把錢湊還給那個陳工了事。但他的朋友本就不多,能借錢的就更少。猶豫掙紮半晌,他悄悄地回北京看望了父母。

他想讓他們賣掉北京的房子,來上海與自己同住。

對於兒子的同性戀情,老實本分的滕家父母怎麼也不可能遂意,也就一直不願意搬去上海住。但到底父母與子女之間血脈相係,滕家父母幾乎在兒子跨門而入的瞬間,就感受到了他的欲言又止,似有難處。飯桌上,也不知是父親還是母親率先表態:賣房子,去上海!

另一個也是頻頻點頭,隻說,若是他覺得不方便,給他們老兩口在離他家近的地方租一間房子就行。

兩個年近七旬的老人鬢發已白,說話仍帶鄉音。滕雲強忍住一腔酸澀的淚水,把恰巧帶在身邊的一遝錢遞給父母,笑說自己隻是出差太累,順道回來看看。當晚便借口工作還忙,又悄悄地回了上海。

「還『患難見真情』呢,我呸!」

坐在對麵的女人響亮罵出一聲,便把滕雲的思緒拉了回來。

薛彤把咖啡杯裡的茶匙攪得砰砰直響,依然罵罵咧咧:「當初覓雅斷了資金鏈又打不開銷路,多少人落井下石不肯幫忙,他走投無路跑來找我,我二話沒說就答應他出山,乾得比誰都賣力認真。他自己呢?一到節骨眼上就找不到人,新係列開發的關鍵時候,還和那個方馥濃外出遊山玩水——」

「方馥濃」這三個字一下紮疼了這個男人,他皺眉問:「方馥濃不是已經去『花之悅』了嗎?怎麼還會是他?」

「肯定是他!」挑睃著艷麗眉眼,薛彤說,「你看著吧,沒幾天方馥濃就得跟沒事兒人一樣回來,覓雅還是他說了算……」

兩片嬌艷紅唇仍動個不止,但滕雲已經完全聽不清這個女人在說什麼了。他的情緒在短短幾十秒內如過山車一般起伏激盪。他憤怒、悲傷、妒心更重,因為他為了這個位置、為了馥木之源的上市做足了準備,結果卻可能是方馥濃隨便一聲否定,就會讓他全部的努力付諸東流。

水克火,土克木,有些人注定生來就與自己不對付。

滕雲最後埋怨起自己,是自己瞻前顧後好謀無斷,走錯的路再回頭已是來不及,倒不如一條道到黑,或許還能柳暗花明。

「不過,罵歸罵他……這小子其實也算有良心,他畢竟是小喆的叔叔,這麼長時間來也一直對小喆很好……」到底是刀子嘴豆腐心,薛彤嘆了口氣,喝了口咖啡,嗓門總算低了下來。

想了想,滕雲臉上浮出笑容,問:「你難道就打算這樣離開?」

「不離開又能怎麼樣,真的找那女人大吵,說我是她死去老公的情兒?」薛彤搖頭,又嘆氣,「我也就是隨便罵罵,解解氣……搶個死男人沒意思,那女人神經那麼脆,要是再犯病,倒成了我的罪過。」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戰逸非要逼你離開覓雅?」

「還能為什麼?他怕我口無遮攔,哪天一不小心捅破他哥當年的那層窗戶紙,傷了他那個神經病大嫂的心。」薛彤也聽說過,戰逸文死後,那個女人有很長一段時間精神狀態不穩定。但她絲毫不覺得溫妤表現出來的愛情感天泣地,相反,換句時髦的話說,她覺得賤婢就是矯情。

愛情是什麼玩意兒?文人騷客各有說法,梁祝化蝶被之管弦,鵲橋相會傳於街巷,然而對她這種俗人而言,再多的風花雪月、情詞錦句,比不了一個常年茹素的人偶沾一頓葷腥。戰逸文是個好人,給過她一個好夢。但人死了,夢醒了,太陽照常升起,日子也得照過。

情情愛愛,尋死覓活,神經病不是?

滕雲看似不以為然,搖頭說:「你再想想。」

「為什麼?」薛彤看似仔細想了,好一會兒才搖頭,「我真不明白。」

「怕嫂嫂傷心隻是借口,對小喆好也並非出自真心……」停頓一下,滕雲補充下去,「事實上,我認為是他怕你去戰家鬧才有意安撫你,他打從開始就不想讓你進戰家的門……不對,不是不想讓你進戰家,是不想讓你的兒子進戰家。」

「小喆?」薛彤一時沒反應過來,紅唇微張,杏眼圓睜,「為什麼?」

「這還不簡單嗎?戰逸文死了,他戰逸非就是獨苗。」

一語點醒夢中人。滕雲麵帶和煦微笑,恰到好處地停頓一下,這下薛彤就全反應過來了。榕星集團資產過億,國人又向來重男輕女,就算分一點零頭股份給戰圓圓,這麼多財產到頭來還不是他戰逸非一個人的?

「戰逸非本就是私生子,現在又跟男人搞不清楚,怎麼都不可能討他爸的喜歡。如果你帶著戰家唯一的孫子出現,戰家人怎麼可能不認你?」滕雲搖了搖頭,輕輕嘆氣,「如果小喆能被戰家認下,他就能用最好的藥,受最好的教育,他的起點比這國家裡大多數人高得多,他的前途也會一片光明。」

這番話顯然起了效用。但凡母親都長著同一顆慈心,她自己能咽下的苦,絕不容許她的孩子嘗上半點。薛彤越想越覺得對方言之有理,戰逸非是怕自己在戰家地位不保,否則不會不準許自己現身於公司,更不會霸占他哥留給他侄子的錢。

管他娘的原料問題!管他娘的覓雅!誰也阻止不了一個母親為自己的兒子謀求前程,薛彤當即做了決定,她要把目光放得長遠,她要帶著兒子認祖歸宗。

嚴中裕下了令,讓兒子跟著情人學習經商之道,嚴欽也就不得不硬著頭皮去花之悅報到。頭兩天他還能做到朝九晚五,很快就變成日上三竿也見不到人影,偶或露一下臉,又繼續見不到人影。

老子的這個命令挺讓他感到惡心。他一直討厭李卉,準確地說,除了他媽以外,他討厭所有他爸的女人。

「我不告訴你爸你在這兒的情況,你也別再去找方馥濃的麻煩,他遲早是我的人。」女人耐心擺弄著辦公桌前的插花,花之悅的辦公區域內到處是令人賞心悅目的花卉,或在瓶,或在盆,枝枝蔓蔓精心修剪,常換常新。

這話說得有點曖昧,也不知道是指她李卉的裙下之臣,還是隻針對花之悅的職業經理人。

「行啊,這買賣我不算虧,我不找他麻煩。我也祝你馬到成功,省得我想要的東西,我還沒沾到手,反倒被他那個畜牲搶了先。」頓了頓,嚴欽忽然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一臉猥瑣狎昵地湊近對方,「不過,你對那個姓方的小白臉那麼上心,就不怕我爸知道,打斷你的腿?」

「怕。」李卉從容不迫地對視著嚴欽的眼睛,嘴角的弧度保持完美,眼神顯得意味深長,「你最近乾了什麼你自己心裡清楚,我怕他先打斷的是你的腿,而不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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