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 46 章(2 / 2)
環素聽到裡麵一陣慌亂動靜,以為是夫人出了事,忙要進去,被沈沅一口攔住,「我沒事,不許進來。」
鑒於之前的事,環素遲疑了下,就等在外麵。
稍過片刻,夫人終於出來,隻不過麵色顯出異樣的紅。
環素沒敢多想,道「夫人,」剛開口,想了下又覺得不對,又改口道「小姐,二小姐邀您出去賞花燈。」
沈沅聽著這聲小姐還有些不習慣,畢竟三年的夫人一朝改成小姐委實覺得別扭,又想到突然讓她和離的陸潯,沈沅蹙眉,實在想不通他的心思。隻希望等他回長安,千萬不要上門找自己才好,被祖母知曉她和陸潯的私事,她別想離開佛堂了。
嫁入陸家三年,為掌管府中事務忙上忙下,至今未有閒下的時候,難得現在離開陸家得空,便想自在得待著。
白日隨阿姊去了佛音寺,回來時到夜裡去賞花燈。許久沒出來自在的玩,沈沅一時興起,拉著沈紓去猜燈謎。
串串紅燈高掛,樣式繁多,林林總總列了一堆。商販在攤前興致勃勃地出燈謎,有學識才子則一麵手搖折扇,一麵轉頭思考。
沈沅幼時書讀萬卷,那商販一開口她就猜到謎底,三四五次奪得花燈之後,圍著的人連連拍手叫好,那商販卻是說什麼都不讓她猜了,忙拱手彎月要,「哎呦小姑奶奶,這幾個兔子燈就當送二位姑娘了,姑娘您快些走吧,再猜下去我這生意不必做了。」
沈紓不好意思地道歉,吩咐婢女給了些銀錢後轉身拉著沈沅匆匆離開。
兩姐妹挽臂走了一段路,忽下起了皚皚的雪,沈沅駐足停下,伸手去接天上的雪花,抬眼望去,正是那座暗無燈火的巍峨閣樓。
這是陸潯走的第一日。
沈沅翹了一晚上的嘴角慢慢耷拉下來,莫名地,心口竟有一種悶悶的感覺,連奪得的花燈都失去喜悅。
「怎麼了?不舒服嗎?」沈紓看出她情緒低落,以為是夜裡太涼凍著她了,想是不是出來的太久,該早些回府。
沈沅搖搖頭,目光從九重閣樓上移開,想了想開口,「阿姊,你知道鳳羽鳥嗎?」
她雖讀的書多,但對這些古書靈獸並沒多少了解,當年阿兄送她的這些書都被她墊桌角,積滿灰塵不曾翻動一頁。現在沈沅無比後悔當初的所作所為,想查閱關於鳳羽鳥的資料卻連書都沒有。
沈紓倒是聽說過,「傳聞鳳羽鳥體型龐大,有一隻堅硬無比可吞萬物的齒喙,成年雄獅都不是其對手,山野猛獸會慘死在它的齒喙之下。但也都是傳聞,鮮少有人見過鳳羽鳥。」
沈沅心口揪緊,趙太醫說鳳羽鳥自十九年前消失,那陸潯離開長安這麼久倒底是去找什麼呢?還是他得到鳳羽鳥的消息,親自去尋?他會不會有事…?
「窈窈你怎麼了?」沈紓皺眉,「自宮宴回來就不對勁。是不是那日被嚇到了,都是我不好,不該帶你去的。」
沈紓自責,拉過沈沅的手,又扌莫扌莫她的額頭,「出來時候不早,你若累了,先回去歇歇吧。」
沈沅現在滿心都是陸潯的事,她雖清除陸潯的武功有多厲害,可麵對體型龐大可敵猛獸的鳳羽鳥,她還是擔心,他…會不會有事。沈沅說了句沒事,鬆開沈紓的手轉身朝那座巍峨閣樓走了兩步。
「窈窈!」
耳邊聽到阿姊驚恐放大的聲音,沈沅恍然回神,摩肩接踵的人海中突然沖出一披頭散發的瘋婦,那人穿過重重人群,手握短刀,直向沈沅而來。
沈沅尚未回神時,忽地被一道大力拽了過去,落到一人懷抱中,鼻翼下是苦澀的藥香,並不是熟悉的沉木香的苦澀。沈沅心中驚喜一閃而過,她抬眼,怔然地望著救了自己的人。
「三妹妹你有沒有受傷?」顧容慈擰眉看她,上下打量好幾圈,確認她無事才鬆口氣。
沈沅搖搖頭。
「來人,將這瘋婦送到衙門。」顧容慈回身厲聲開口,他嚴肅的時候倒不像沈沅平日見的溫和寬厚的大表哥,反而帶著一股威嚴狠辣。
「窈窈,你怎麼樣?」沈紓被方才那瘋婦嚇得不輕,忙過去抱住沈沅。
「我沒事的,阿姊。」怕她不放心,沈沅還轉了一圈,示意自己真的沒事。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沈紓拍著她的後背,最近實在倒黴了些,總遇到這些不好的事。
「還要多謝大表哥,不知姨母身體可好,改日我帶著小妹一同去看望。」沈紓道。
「母親身體尚且康健,正惦念二位妹妹,二位妹妹可不能食言。」顧容慈溫和回道,凝重的氣氛便緩和下來。
顧容慈的視線不經意落到沈沅身上,沈沅眼避開,端莊不失禮貌的笑笑。
…
長安城千裡之外,陸潯駕於馬上,馬鞭揚起,馬蹄縱馳飛快。他已不眠不休趕路五日,趙恆的藥對她隻有緩和作用,若有引子發病,一次會比一次痛苦難忍,他不在,雖送了那麼多器物,但小東西臉皮兒薄,他還真不確定她會不會用。
而且這藥發作也不分個時辰,若是在外人麵前,他難以想象,她會怎麼做。如果他回去時知道她敢與別的男人苟合,他就親手剁了那個男人,再把她關到籠子裡,讓她一輩子住在那,解藥也不給她,他想看到她求歡時哭得紅腫的眼,嘖,可真有趣。
呼嘯的風狂湧而過,刀割般刮過人臉,絳紫華服堆滿白雪,濕到裡襟,陸潯舔了舔牙,駕馬的速度愈快。
又過了五日,終於到那座荒蕪的荒島。陸潯立於一棵參天古樹前,木然地望著那片朽木廢墟,倏的,喉中起一抹腥甜,他撫樹彎月要,鮮紅的血乾嘔而出,吐了滿地。
半晌,陸潯拿帕子擦擦嘴角,毫不在意地直起身。
這個地方,若不是因為她,他一輩子都不會回。
趙恆說鳳羽鳥在十九年前消失,他幼時到有幸見過一次,就在這座死人島上。
陸潯一步步走進荒島深處,深穀中巨型身軀的鳳羽鳥淒厲鳴叫,震懾整座幽穀,方圓幾裡野獸都不敢亂入其中。
鳳羽鳥呼嘯一般的哀鳴順疾風而過,生生擊倒一棵高壯古樹,陸潯已至了幽穀外,目光微凜,拔刀踏了進去。
…
陸潯說半月餘就能回,可現在距他離開已近兩月,卻始終都沒得他的音訊。
自沈沅同陸家和離後,沈家一大家子都高興萬分,沒陸潯的消息沈沅半點精神都打不起來,但又不好掃興,隻能勉強掛笑。
許是近日太累,入夜的時候沈沅沐浴後托著一身疲憊就躺到榻裡,迷迷糊糊將要睡著,忽感覺渾身燥熱,這感覺太過熟悉,是那藥又起效了。
沈沅縮在榻裡,棉被蓋得嚴嚴實實,呼吸微亂,顫顫抖抖,指尖都陷進皮肉,難受得讓人想死。
沈沅自暴自棄的想,倒不如現在死了。可她不能死,她還有祖母,還有阿爹阿爹,長兄阿姊,她若是死了,痛苦到最後必然留給他們。
還有陸潯,如果她死了,他會怎麼做?他在哪,為什麼還不回來,她竟有些…想他了。
她想到當初陸潯拿扳指懲罰她,陸潯給她畫的圖,還有他給她打磨的玉器。那些玉器…,沈沅緊縮在榻裡掙紮,隻要用了他們,自己就解脫了。
但她該用嗎?這藥物仿若毒瘤,將她牢牢困住,她不能叫藥物來迷失自己的意誌。
沈沅手攥著被角,額頭沁出冷汗,一層一層密布,全身忽冷忽熱,呼吸都變得費力。
眼前模模糊糊連床頭的燭都看不清。
沈沅眼眶裡圈了一汪淚,水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如果陸潯在這,一定會一麵嫌棄她,一麵耐心地給她擦淚。
可是他怎麼還不回來呢?
她好想他啊。
…
折騰到天明時分,有趙太醫藥物相輔,毒物藥力消退,沈沅恢復些精神,帶著倦意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顧容慈後午來的時候沈沅正在慈寧堂摘梅花,躺了一上午好不容易恢復些精氣神,來了興致便到梅樹下摘些香甜的花做糕點吃。
她爬上長梯摘了小半筐,下來時腳沒踩穩,一個不甚身子栽歪竟要掉下去。
「小姐!」環素剛拿新的筐籃回來,見從長梯上掉下的人,嚇得麵色煞白,心都要跳出來了。
一道纖長身影極速而過,將落下的人緊緊抱住,耳邊是顧容慈緊張的聲音,「三妹妹,你有沒有事?」
沈沅驚魂未定,回過神才意識到兩人現在有多麼曖昧,想一把推開他,眼前突然一陣暈眩,仿佛昨夜的藥力還沒過,顧容慈發涼的手抱著她讓她莫名升起怪異之感。
她呆呆地看他,眼睫輕顫,雙頰紅潤誘人,粉嫩的唇瓣微微咬合,視線突然模糊起來,麵前的人又變了一張臉,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你終於回來了。」沈沅唔喏呢喃。一滴晶瑩淚珠從她眼眶裡滾出,纖細的小臂慢慢地攀上了他的後頸,她花骨朵般盛放的唇徐徐貼近。
遠處假山後,環素麵色白了又白,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她側眼覷著一旁站著的不知是何情緒的攝政王,又望向遠處緊緊相擁的二人,有心提醒,喉嚨處卻如何都說不出話,連一個音兒的動靜都發不出。
就在片刻前,小姐說提籃不夠,要她去再拿一個,環素走時千般叮囑小姐千萬不要一個人爬梯,小姐答應得好好的,誰知她回來就見小姐一人爬了梯子還將要摔下來,環素嚇得不行,又見顧家大郎君伸臂救下小姐,才剛放下心要過去,就又看到假山後的攝政王。
遠處,不知為何小姐和顧家大郎君突然極為親密,而且馬上要做出逾矩之事,環素心再一次揪到一起。
陸潯立於假山後,袖中雙手被鳳羽鳥堅硬的齒喙啄得滿是傷痕,匆忙趕路,他身上多處嚴重的傷口甚至都沒來得及包紮,肌膚綻開,流著鮮紅的血,一滴一滴順著他的指尖落到地上。
他冷眼瞥向遠處親密相擁的男女,眸子微眯。他眼力好,遠處發生什麼都看得清。
好,可真好,小東西真是沒讓他失望,他承諾半月卻將近過兩月才回,她怕是早就巴不得他死了。
陸潯撥弄著拇指的扳指,壓得鮮紅的血順著扳指的紋路遊走滲透,越來越深,半麵扳指都嵌到他肉裡,他卻仿若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