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驀然回顧,情感乍現(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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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然回顧,乍現心底的,是由親情質換成的愛意……

周一再見到一祺時,曾雨沒有來得及跟一祺說些什麼,就被領導派去跟上級部門匯報工作去了。之前的那件集體占地事件本來以為處理好且平息了,誰知道某戶愣是不肯退掉一半的地,並且強行下了地基並且往上建了一層。前些天國土局的好些領導去現場進行了勸誡,卻未見成效,於是其他幾戶紛紛效仿,這周一一大早,本部門在請示了上級部門並聯合政府及相關政法機關一起到場後,對違法占地的用戶的房屋進行拆除式的現場清理,不料這一行政行為卻引發了強烈的矛盾沖突,最終還發生了流血事件。屋主爬到自家樓上,從剛建好一層的磚體上跳了下去。

於是,曾雨他們被上級領導部門召去對整個事件進行匯報了。

曾雨對這起事件的整體情況十分了解,因為從最初的測量劃地,到之後解決方案的實施,她都挨家挨戶地征詢過意見,進行過調解與勸誡,手裡也有所有的用地麵積數據。單位裡,她對事情的了解程度甚至超過了她的直屬領導,她那麼多天的日曬雨淋,並不是站在邊上玩的。因此,事情一發生,她就成了局領導第一個召見的對象,局裡那麼多人,局長就帶著她去匯報了,這一匯報,便去了整整三天。

這三天,別說見王一祺了,她連回家都不可能。匯報從區國土局到市國土局再到省國土廳,一級一級,逐級上報。她跟著領導轉了一道又一道門檻,將連續三級的大小領導見了個遍,最後晃在她麵前的臉,她已統統記不住,逢人隻喊「領導」。而另一方麵,傷者家屬糾集了幾百人,將省國土廳的大門堵住了,無疑給省廳又設了一道門禁。那些圍堵群眾一邊討著說法,一邊對進出的人員進行盤查,叫囂著要讓區國土局的局長好看。當時他們正好就在省廳跟接手這件事情的某副職主管領導進行不知道第多少遍的重復匯報,於是他們剛好被困在了省廳裡,出入不得。

省廳的領導十分生氣,將小雨的直屬領導罵了個狗血淋頭,責怪事情不該鬧到這種地步,太影響和諧的大局麵了。曾雨無奈地看著領導灰頭土臉,雖然有理,卻無法申辯,於是自己也灰不溜秋地在一旁裝小透明。

曾雨也著急,出來三天,雖然有吃有喝,但是什麼都不方便,省廳領導給他們在旁邊酒店開了房,可是當時曾雨隻以為是來匯報的,除了材料什麼也沒帶,衣服都是晚上洗澡後手洗乾淨,再用電吹風吹乾,第二天又穿,手機的電池充電器也沒帶,早沒電了,於是用酒店裡的電話打回家,跟家裡說了這事兒。雖然她已經一個勁兒地說沒事沒事,但曾媽媽還是著急了,說這都三天沒回家了,要是那些圍堵的人再把事情鬧大,縱火啊、打人啊,可怎麼辦?

曾雨覺得媽媽的擔心多餘了,笑道:「怎麼會呢,再怎麼著,他們也不會在省廳鬧出那樣的大事來的,省領導已經在跟那些人交涉了,而且聽說如果那些人再鬧的話,可能會采取法律手段跟強製措施了,不會有事的。」

圍堵的人,確實沒有再鬧大事情,卻一撥換一撥地在省廳門口進行靜坐,那些橫幅扯得到處都是,曾雨從房間的窗戶剛好可以看到外麵的情況,人群不退散,她便要一直留在省廳裡。

這些年房價飛漲,地皮更是相當熱,曾雨非常明白,老百姓可以為了一塊地做出什麼樣的事來,有一些人就是希望事情鬧得越大越好,便可坐收漁利。而外麵那些圍堵的人,終究就是為了一個「利」字,利益擺在那兒,沒有利益交換,圍堵的人群是不可能散去的。

省廳的領導與圍堵人群的代表進行了協商,曾雨旁聽了一下午,不但聽得頭昏眼花,也被滿室的二手煙嗆得呼吸困難。整個談判場麵都充斥著隨時可能爆發的火藥味,平時在自己麵前威風八麵的局領導,完全沒有了平日裡的光鮮,有些灰頭土臉,談判時對方甚至不容他置喙,他隻能蔫蔫地與曾雨並排坐在一塊兒。

群眾方的代表突然一言不合拍了桌子便破口大罵,曾雨心驚肉跳地退至某個角落時,恰巧此時有人走進了偌大的會議室,來人並不引人注意,但談判雙方都有些著急了,誰也沒管他,連曾雨也因為不認識來人,隻瞥了一眼,仍關注著吵得不可交的矛盾中心。

來人跟省廳的某領導耳語了幾句,曾雨瞧那個領導向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似是點頭認可了什麼,來人便直直地向自己走來。

「小曾,跟我出來。」來人知道她是誰,直接喚她。

曾雨疑惑了,她不認識這個人啊,這個時候,誰知道這人想乾什麼啊,於是她回頭看向自己的直屬領導,領導居然點頭示意她可以出去。

走就走吧,既然領導認識,應該就沒有問題。

曾雨跟著來人,走出了此刻鬧翻了天的會議室,疑惑不已。

「領導,找我有事嗎?」行至一處安靜的地方時,曾雨問道。

來人聽她如此稱呼,笑道:「我不是領導,也不是我找你,是高級法院的領導找你。」

高級法院?曾雨覺得自己真的是被會議室裡的情形嚇傻了,抑或是這幾天心神不寧的腦袋短路了,高級法院啊,人家如此說時,她一味以為是不是高級法院介入調查這起案件,找她問話來了。她完全將某個在高級法院的家屬忘得一乾二淨,直到在一樓的省廳辦公室裡看到他,她才幡然醒悟。

他啊,高級法院的啊,領導啊!多少年了,他們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她似乎完全忽略了他,他之於她,就是曾媽媽耳提麵命卻仍是一個概念的同住家屬啊……看到省廳的人十分禮貌恭敬的模樣,她才想起來,他原來還有那樣一重身份啊,加在他身上的光環,竟已超過了自己的直屬領導。

她想起了那天晚上他穿白t恤大褲衩的模樣來,他本來就應該像今天這樣,衣著整齊,氣度非凡,可是他因為她胡謅的一些話,變成了那副模樣。她一時間覺得自己心裡落差得厲害,於是隻呆呆愣愣地看著韓孟語跟省廳的一些領導虛與委蛇,講些官話客套話,之後他便領著她,出了她待了三天的省廳,進了他的車子。

車子行至省廳門口時,門口仍圍著不少人,他們都在等裡麵談判的結果,人群見到他們的車子要駛出去,讓開了一條道,也沒有像之前那樣群情激憤得不予放行。曾雨看著外麵的人群,心有餘悸,這幾百個人啊,讓她在裡麵禁足了三天,自己的領導,恐怕是一時還脫不了身。而外麵的這些人,再鬧下去的話,其實也是無益的,她很明白,有些規矩是不能破的,省廳的讓步,也是有限度的。

曾雨看著外麵的人群,輕輕嘆息了一聲,心情無比沉重。

韓孟語側頭睨了她一眼,緩緩地將車駛出了省國土廳,駛上了寬闊的街道,將那些紛爭遠遠地拋開了。

曾雨轉過頭去,臉上浮上些笑來問韓孟語:「是我媽要你來『救』我的嗎?」

韓孟語狀似不經意地看著車外路況,輕聲嗯了一聲,然後又不說話了。

曾雨突然覺得人家好心來「救」自己回去,自己這樣沉默,太不夠意思了,於是她努力地想找些話題來說。

「我媽這幾天有沒有幫我的花花草草澆水?特別是那株紫羅蘭,之前被我養得很脆弱了。」

「她澆水了。」

「我晾在陽台上的衣服,我媽有沒有幫我收?」曾雨想起了陽台上她晾的小內衣、小內褲,這個隻能讓曾媽媽收。

「她收了。」韓孟語的視線專注地投在前方的公路上。

「韓爸爸周一時要我下班回去時順便給他買把好點的剃須刀,我後來沒有辦法回去,又忘了打電話了,他買了沒有?」

「他買了。」

「我有個網友要給我寄書,那個收到了嗎?我一直擔心快遞員打不通我的電話,不給送了。」

「我們幫你收了。」

「你後來有跟一祺見麵通話嗎?我都來不及跟她說些什麼,就被叫來匯報了。」

韓孟語這時才轉頭看曾雨,問:「你要跟她說些什麼?」

曾雨一噎,是啊,自己要跟她說什麼呢?自己在酒店裡百無聊賴時,就在想以後見到她,要怎樣呢。

她愣了好一會兒,才悻悻地道:「沒說什麼,我也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此時,曾雨才看到一直陰鬱著臉的韓孟語,臉龐似是露出些笑意來,她不明白,有什麼地方讓他覺得好笑了。

他們回到家,曾媽媽正在地裡給菜澆水,看到曾雨回來,她丟下水壺馬上跑了過來,拉著曾雨嚷嚷道:「姑娘,他們終於肯放你回來了?可擔心死我了,我一直問你韓叔叔,你是不是被雙規了,瞞著我們呢。」

曾雨一臉笑嘻嘻的模樣,輕鬆地跟媽媽調笑了好一會兒,回頭看鎖好車門的韓孟語正朝她們走來,於是拉著媽媽一邊進家門,一邊說話,表麵輕鬆,卻掩蓋不了心中的波瀾。

不是曾媽媽要求他去「救」她的,不是曾媽媽要求他去「救」她的……不是!不是!不是!

曾雨忽然意識到,十年來,她能與繼父繼兄解開心結,並不是他們兩兩沉默至今造成的局麵,像韓孟語這樣幫她,不是第一次,他與繼父從始至終都寬容她包容她,默默不語地幫助她,不計回報地給予她,才使得她能像今天這樣與他們和諧相處,換一個人,換一種方式,她定是越走越偏激,說不定到現在,還沒有一種家的歸屬感。

晚上登錄微信時,發現群裡少了她,一如既往地熱鬧著,看到她出現了,群友都在抱怨她的消失。於是,她這才如開閘般,將不敢對媽媽說的、不好對韓孟語說的話,一股腦兒地倒給群裡的朋友們。

說自己被困的時候,雖然對於她來說沒什麼事,可是她仍然彷徨;她麵對的人全部是領導時,說話是多麼小心翼翼;看自己的頂頭上司被更大的領導罵得狗血淋頭時,她又覺得自己是多麼卑微與無力;說禽獸哥哥「救」自己出來時,突然才意識到原來禽獸哥哥其實跟自己的認知很有距離,她覺得那個時候的禽獸哥哥其實很帥!

於是群裡一下就安靜了。

淅淅瀝瀝:怎麼了?你們聽我感慨聽得都睡著了?

小鳥:我覺得那個時候的禽獸哥哥其實很帥!

往南續北:我覺得那個時候的禽獸哥哥其實很帥!

隻愛小魯:我覺得那個時候的禽獸哥哥其實很帥!

藍色沸點:我覺得那個時候的禽獸哥哥其實很帥!

曾雨奇怪地看著滿屏的截圖,不明所以。

淅淅瀝瀝:你們為什麼重復我的話?

然後收到的就是所有人或奸笑或大笑或偷笑的表情,曾雨覺得是不是因為她被關了三天,跟她們脫群了還是怎麼的,有些不理解她們的想法了,又問不出個所以然,然後她在群裡丟個炸彈,就屏蔽掉群消息,刷微博去了。

晚上十點時,正在充電的手機響了起來,曾雨拿起來看,發現是顏南北,一看到這個名字,曾雨一呆,自己把這個人忘得可真夠徹底的,她想到了自己家的花花草草、曬的衣褲、繼父的叮囑、媽媽的嘮叨,就是沒有想起過顏南北。

「餵,曾雨嗎?」

「嗯。」

「我終於能打通你的電話了,你這幾天乾嗎一直關機?」

「出了點事……你找我有事?」曾雨知道不會有什麼事,可是她知道這樣說,能拉出距離感來。

「哦,沒事,你說有空的時候給我打電話,我一直沒有等到,所以就打過來了,看你最近好不好。」

不得不說,其實顏南北真不笨,臉皮也沒有曾雨想象的薄,他的姿態已經露出了明顯的追求之意了。

電話打了半個小時,顏南北抽絲剝繭地將曾雨這幾天的事情盤問得一清二楚,不斷地在電話裡道要是他早知道就好了,就可以在她無聊的時候,打電話陪她聊天,又說國土局有他認識的人,若早點知道,他還可以進去看看她。

說到這兒的時候,曾雨突然覺得,他的想法竟是那樣簡單。她被困在裡麵三天,並不是領導的原因,而是群眾的原因,進出已不是裡麵有沒有熟人可以解決的了。她不知道韓孟語是怎樣進去的,又怎樣能看似毫不費勁兒地將她弄出來,她隻是覺得,他沒有辦法像韓孟語一樣,將她輕易地弄出來,他所說的陪她聊天、進去看她,並不是她所需要的。

電話一直聊到十一點多,曾雨瞄了一眼時鍾,電話裡顏南北還在不斷地問著一些有的沒的,曾雨不知道為什麼顏南北會有那麼多的話可以說,她好幾次想打斷他,卻覺得不太禮貌而又隱忍了下去。她覺得自己的性格可能偏內向,甚至有些悶騷,跟熟悉的人可以嘰嘰喳喳聊半天,但是更多的時候她喜歡安安靜靜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不喜歡跟陌生人進行過深的交流。

聽到有人敲門,曾雨夾著電話去開門,門外站著韓孟語,曾雨似是抓到好借口了,急急跟電話裡的人說:「我哥找我有事,我們以後再說吧。」

匆匆掛了電話,她扒扒額前的亂發,抬頭問道:「什麼事?」

韓孟語擰了擰眉頭,看她亂七八糟的頭發,忍住沒去替她拂好,問:「你跟誰打電話打那麼久?你們領導找你,說打你電話一直打不進。」

曾雨一驚,哭喪著臉問:「領導找我?不是吧,不會又讓我去吧?」

曾雨趿著拖鞋,噔噔噔地下樓去接電話,身後的韓孟語道:「不用著急,我讓他過五分鍾再打來,隻是問你一些數據。」

曾雨當然不是因為接電話才表現得那麼急,她是不知道要怎樣回答他說她接的是誰的電話。她在他麵前,老是莫名慌張,然後老做一些自己覺得很蠢的事情或表情,她覺得跑得遠遠的,她才比較正常。

曾雨接完領導電話後,韓孟語正在樓下倒水喝,眼神淡定地問:「沒事吧?」

曾雨看他即便穿著大t恤大褲衩的模樣也十分挺拔,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是心動了,於是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胡亂地點點頭,又飛快地朝樓上跑去。轉角時,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樓下淡淡的燈光下,他舉著杯子仰頭喝水的模樣十分好看。

當晚,曾雨失眠了。

曾雨不知道她翻來覆去在想什麼,很多很亂很零碎的片斷在腦海裡充斥著,一會兒是十三歲的自己與媽媽賭氣,離家出走去找小湯圓的回憶;一會兒是今天下午在省廳初見韓孟語時他淡定從容的模樣;一會兒又想起了下午到家時他一隻手插進口袋,低頭跟在她身後的模樣,她甚至想起了小鳥問他的內褲曬在哪裡的問題……

亂七八糟的想法,讓她越來越煩躁不安。數著綿羊,她就會想起他剛剛喝水的模樣。她覺得自己要瘋了,一想著與她一牆之隔的某人,此刻正呼吸輕淺地沉入睡眠,就更加覺得抓心撓肺。於是,她自我折騰地不斷坐起,又躺下,又坐起……

具體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她不記得了,第二天醒來時,她隻在自我慶幸,終於是睡著了……

上班時,曾雨終於見到了王一祺,當時萊寶與小七她們正圍著一祺,討論哪裡的商品打折了,哪裡的店子到新貨了,曾雨看到一祺身上穿的是那天韓孟語讓她試的那條白裙子,突然覺得眼睛像是被戳了一下,心裡翻滾著連自己都討厭的卑劣情緒來。

萊寶與小七一看到曾雨回來,便中斷了與一祺的聊天,跑過來探聽曾雨在省廳時的見聞與消息,小七甚至羨慕地說可以見到那麼多領導,什麼都不用做,免費住三天賓館,定是十分愜意。

曾雨在說話的空當,偷偷瞧了一祺一眼,她仍坐在位置上沒過來,埋頭做她的事情,不受這邊的打擾,似乎也不麼。

韓孟語跟她說了嗎?分手了?

不可能!曾雨雖然不是十分了解一祺,但是她知道,如若韓孟語已經跟一祺說明白了,憑一祺的驕傲,定是不會穿他送的裙子的。所以,一祺並不是對她有成見了,隻是不想探聽八卦消息而已,僅是這樣而已,她自我解釋著。

上午,領導打了很多個電話找曾雨核實數據,連省領導都打電話來了,問她一些占地用戶的基本情況,直屬領導在電話裡抱怨了好一會兒,說自己已經焦頭爛額了,隱晦的意思她也聽出來了,就是責備她不應該在這個時候獨善其身,丟下他跑回來了。當然,領導隻是小小的抱怨,還沒有嚴重到對她發飆的地步,她想,或許是他顧忌到了什麼。

相安無事到下班,曾雨跟家裡說晚上不回去了,她買了些曾媛愛吃的水果零食,去自己親生父親那裡,看望放假回來的曾媛。

曾媛見到曾雨的第一句話就是:「姐,聽媽說你找男朋友了。」

曾雨愕然,不知道該不該點頭,斟酌一會兒用詞後,不自然地道:「是相親。」

曾媛顯然對自己姐姐找男朋友的事情相當感興趣,嚷嚷著要求姐姐帶男朋友給她鑒定,那邊,曾爸爸與趙阿姨做了曾雨愛吃的菜,喊著邊吃邊聊。

趙阿姨是曾爸爸的現任妻子,可以說,曾爸爸與曾媽媽離婚,趙阿姨多多少少是一個因素。曾雨與曾媛當初極厭惡自己的爸爸,更怨恨趙阿姨,曾雨覺得自己比曾媛幸運些,沒有跟爸爸及趙阿姨住在一起,而是跟了媽媽,韓叔叔比起趙阿姨,能讓她更容易接受。但是小湯圓就可憐了,在曾爸爸跟趙阿姨結婚初期,小湯圓變得十分極端,甚至叛逆到逃學。曾爸爸常常讓她去幫忙找離家出走的曾媛,她每每找到躲在姨娘家或者舅舅家的曾媛時,兩姐妹就抱在一起大哭一場。她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跟曾媛同仇敵愾,一起怨恨著趙阿姨,但她畢竟與趙阿姨相處得少,才沒有像曾媛那般與趙阿姨針鋒相對,但同理而論,因為相處的時間少,所以她比起曾媛來沒有那麼容易接受趙阿姨。年齡大了些後,她明白了親生父母這一世算是木已成舟,於是對於父母婚姻破裂的事實看得淡了,但即便如此,她也絕對不會對趙阿姨表現出親昵來。

曾媛上大學後,假期也極少回家,所以每每回來,曾雨總是跑來陪她,順便與不常聯係的父親相處一段時間。趙阿姨替父親生了一個兒子,已經八歲了。曾雨猶記得以前她常常趁大人不在時,欺負小弟弟,那個時候曾雨也會勸勸她,要她看開些,畢竟他跟她們有一半的血緣關係。可是現在在餐桌上看到她替小弟夾雞腿時,曾雨的心莫名空落落的。

並不是她不希望如此,曾媛肯漸漸接受事實,不再極端叛逆,也是她所希望見到的。她希望自己的妹妹可以過得開心快樂,她甚至越來越希望小湯圓與繼母可以相處得像她跟韓叔叔一樣。可是,讓她覺得難過的是,她們終究變成了兩家人,事實強過人所願,她們曾互相擁抱哭泣著鼓勵對方,承諾等到一長大,她們就脫離父母,要做永遠生活在一起的姐妹,可到了現在,她們真正長大了,那樣的願望卻已經變得無所謂了。

曾爸爸對於沒有能親自撫養大女兒,不是不愧疚,但是因為兩個女兒都不怎麼原諒自己的行為,所以這十多年來,父女三人並不親昵。曾爸爸總是一味地討好姐妹倆,飯桌上聽到曾媛說曾雨相親談男朋友了,他殷切地表達了希望見一見曾雨男朋友的願望。

曾雨緩緩放下碗筷,為難地看著自己的父親,道:「其實,我跟他還沒有正式發展,還沒有到見家長的地步。」

曾爸爸一愣,夾了一個雞翅給曾雨,澀澀地道:「沒關係,沒關係,等你們哪天確定了,讓爸爸看一眼就好。」

曾雨低頭戳戳碗裡的米飯,艱澀地點點頭,父親的小心翼翼,有的時候又讓她覺得他很可憐。

「姐,這個周末,你叫上他,我們帶著小寶一起去方特樂園玩吧。」曾媛提議道。

曾雨排斥了,那個要求在他們看來其實並不過分,可是曾雨就是排斥了。然而看著小湯圓跟小寶用一副期待的目光瞅著她,她無法拒絕。她轉頭看著曾爸爸,曾爸爸討好地拍拍月匈膛,道:「去去,你們好好地玩上一天,費用爸爸全包了。」

曾雨沒有當場應承,卻經不起曾媛與小寶接下來的軟磨硬泡,終於萬分不願地撥了顏南北的電話。

顏南北對於曾雨的邀約非常欣喜,一聽到曾雨還會攜家眷,在欣喜的分上又多了些語無倫次,曾雨聽他在電話裡語速極快地說要帶著她們去玩什麼時,懊惱無比!

因為,她已經明顯察覺出了顏南北的重視,她明白自己的行為,已經被顏南北理解為她的一種認可,莫名其妙地,她就在自己與顏南北的道路上,心不甘情不願,卻又不可理喻地狠狠地將自己推了一把。

電話裡顏南北沾沾自喜道:「小雨,你上次介紹了哥哥給我認識,這次又讓我見你的妹妹弟弟,可是我還沒有帶你見過我的朋友親戚呢,哪天,你也來我家見見我的其他親友吧,他們也一直很想見你呢。」

就是這一句話,讓曾雨悔得腸子都青了,為什麼她竟把自己弄到了與人見家長的地步了,事情的發展跟她所設想的完全不一樣。

曾雨不再隻是失眠,而是整晚整晚做噩夢,什麼都夢,夢到考試遲到,夢到被蛇追著滿世界跑,夢到爸爸跟媽媽說再也不回來了,每每被急醒後,她坐在床上發呆良久,就覺得滿肩滿背的都是壓力,卻不能與任何人說。她不能說自己不想交男朋友,不能說不想跟顏南北在一起,不能說,她什麼也不能說。現在,顏南北就是她的一個殼,罩住自己給父母看,罩住自己給韓孟語看,還有罩住自己給自己看。

淩晨時分,曾雨輕輕摁亮了手機,上了微信,看到微信群裡安靜萬分,平時歡騰的那些人此刻應該都在沉睡中,曾雨敲出一個表情上去,然後就盯著萬籟俱寂的微信群持續沉默著。

「你怎麼了?」突然群裡有人應她。

曾雨看看時間,已經是淩晨兩點了,這個時候,還有和她一樣無法入眠的人,她突然就有了傾訴的欲望。

「我做噩夢了,睡不著。」手機亮出來的光,照亮了曾雨的臉龐,聊天窗口的對話跳得緩慢,兩個人在聊天群這個公眾之地進行著類似心靈探討的交流。

「我有壓力時才會做噩夢,考試時、工作忙碌時、與父母吵架時,會做噩夢,但是這次做的噩夢讓我覺得太痛苦了,像是陷進了泥沼,周圍軟乎乎的,沒有著力點。」

「那你就伸手求救吧!」

「我不能讓人發現我在泥沼裡,他們會對我失望。」

「誰讓你陷進泥沼的呢?」

「我自己不小心掉進去的,又不小心讓自己越沉越深,有一隻手本來想拉我,可是我拒絕了,我常常懊悔又難過,但是我不得不拒絕那隻想拉我的手,因為我知道,那隻手將我拉進的可能是另一個更加稠膩的沼澤。」

「可是你仍然有著美好的期盼,你期盼那個結果不是另一個沼澤,否則你不會難過和懊悔。事實上,反正最壞的結果同樣是泥沼,何不置之死地而後生呢?」

曾雨覺得他說得對,她確實很多時候都在偷偷地冀盼著,卻又不敢不顧一切,她覺得可怕的不是掉進更深的泥沼裡,而是怕那種有了希望又絕望的感覺,所以很多時候她寧願不去努力。

「你為什麼叫君問?我以前沒有見過你。」

「君問歸期未有期,我在等人。」

「我知道這首詩,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詩人在思念他的妻子,你等待的是你的妻子嗎?奇怪,你是男的嗎?」曾雨很奇怪,這個群裡竟然混進了一個異性。以前,群裡為了可以讓群友聊得肆無忌憚,是拒絕加入任何一名男性的。

「(微笑)嗯,我在等她。」

「真好,你妻子有你這樣心心念念地等她,很幸福。」

「她覺得我不夠好,我還達不到她的要求。」

「雖然我今天才認識你,不過我覺得你的妻子未必就嫌棄你,我覺得你是一個睿智的人,你的妻子肯定也會發現的。」

「(微笑)謝謝。」

曾雨覺得真好,和一個陌生人很安靜地聊天,各有各的小煩惱,又互相安慰鼓勵,那些喧囂不安的情緒,在一來一往的聊天中漸漸平復,她的心態越平和。終於,她察覺到自己平靜了、安逸了,跟君問說了拜拜,放下了手機,便沉沉睡去,一夜無夢。

隔天,曾雨再登微信群時,群裡一如往常的活躍,看到她也是嬉笑親昵地叫著,沒有人提起那個新進人員。昨天晚上她與君問的聊天,似乎沒有人看到,無人論及。她恍惚覺得前一天的深夜交談,像是南柯一夢。

之後好幾日,君問都沒有再說過話,曾雨漸漸便忘卻了,畢竟隻是一麵之緣,隻是偶爾想起他和他的妻子來,總是希望他能如願以償。

有一件事讓曾雨真正謝天謝地了。周末,一場瓢潑大雨將整個城市澆了個透心涼,除了降溫給曾雨的身體帶來了愉悅感外,無法遊玩更是讓曾雨打心底覺得快樂。曾雨好心情地收拾著東西,一邊用肩膀夾著電話聽著顏南北十分懊喪地跟她抱怨天氣,一邊安慰他說以後還有機會一起出去玩。

曾媛不樂意地看著自己姐姐心情甚好地掛了電話,繼續往包裡塞衣物,不滿地說:「其實玩不玩是一碼事,重要的是我想幫你看看那個人啊,我們找一個地方吃點東西就可以了啊,沒有必要推掉約會,更過分的是你還打算走人。」

當然得走人啊!曾雨覺得她如果不走的話,肯定會被曾媛再磨著去約顏南北,她好不容易覺得老天幫了自己一個大忙,可不希望再往沼澤地裡鑽。所以,她乾脆打包逃跑比較省事。

一想到回去,一個星期前她帶著些逃避的心態早已盪然無存,她天不怕地不怕,甚至期待著回去。即便自己還是會防不勝防地淪陷,可是她覺得,與其陷在顏南北那讓她彷徨失措的泥沼裡,她似乎更願意溺死在那個爬滿薔薇的深淵裡。

中午過後,她回到家中時渾身上下都被雨水打濕了。進屋關上門,她甚至在這樣的夏天裡感覺到冷,哆嗦了一下,家裡十分安靜,想是父母外出打麻將去了。她拎著自己的東西直接去了臥室,打算換身衣服。上了樓,她不自覺地瞥了眼韓孟語的房間,他的房間門閉著,不知道他在不在裡麵。

拿了乾淨的衣服,洗了澡出來,曾雨覺得一身輕鬆。曾雨擦拭著頭發,打算去書房裡拿本書回臥室裡看,將書房的門一打開,她就看到了坐在書桌前的人,繃直著背脊在奮筆疾書。

桌前的人似乎將整副心思都沉在了書寫的事情上,對於有人進來,他的頭都沒有偏一下。於是曾雨輕手輕腳地走向書架,踮著腳去抽自己想要的那本書。

「你回來了?」

聲音突然響起,曾雨被這聲音嚇得手一抖,剛抽出來的書就掉落下來,書角砸在她的腦袋上又掉地上去了。她撫著疼痛的額角,齜牙回頭看韓孟語,含糊地嗯了一聲。

躬身撿起掉落的書,站起身時,曾雨便看到韓孟語已離開書桌步至她麵前,他的掌心輕輕揉上她的額角時,她感覺到了一片溫暖。他有一雙溫厚的手,她斂下眼瞼,額上溫柔的撫觸讓她舒服得一時忘了應該要避開。

「外麵下那麼大的雨,你怎麼就回來了?」揉完額角後,他主動拿起搭在她肩上的毛巾,替她揉著還在滴水的頭發。

「哦,本來今天我說帶小湯圓跟小寶去遊樂場玩的,卻下大雨了,就索性回來看書了。」從城北到城南,下雨路滑,坐公交車坐了一個小時,下了車走至家裡時,雨已經很小了,隻是曾雨覺得她已然被淋了徹底。

「下次遇上下大雨,你就打我電話,讓我去接你。」他說這話時,曾雨神思一恍,就想到了十四歲上初三的她,在某個下著瓢潑大雨的夜晚,晚自習散學後,在校門口看見拿著傘來接她的韓孟語。

他那時十九歲,身材瘦長,站在乳臭未乾、潑皮撒野的初中學生堆裡,顯得鶴立雞群。她出校門一眼就瞧見了他,他仔細地盯著每一位出校門的學生,在群湧而出的人堆裡,終於看見了她,他避開人群,艱難地朝她走來。

曾雨本來是打算冒雨沖回家中的,卻在他的叫喚聲中頓住了腳步,同行的女同學朝她笑得曖昧,她惱怒不已,愣是不管不顧地朝雨裡奔去,她聽到他在身後叫喚了兩聲,那時她巴不得他馬上消失。

從那之後,每每下雨忘了帶傘,總是曾媽媽或韓爸爸去接她,韓孟語再沒有去接過她。

她現在想,他那時定是十分生氣的,他好心去替她送傘,她卻踐踏了他的好意,所以後來他已經懂得不再做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而他現在對她這樣說,是好了傷疤忘了疼,還是他本身就不適合去計較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

「我大伯病了,爸媽他們去鄉裡看大伯了,本來不知道你會回來,所以沒通知你,我昨天才趕回來的,他們可能要過兩天才回。」

曾雨覺得他說的話哪裡不對勁兒,正琢磨著,突然覺得鼻子一癢,一個噴嚏避無可避地對著他打了出來。曾雨慌忙地一捂鼻子,也不知道有沒有將鼻涕噴到他身上去,扯過他手中的毛巾就捂著鼻子,窘迫地道:「我自己來吧,你忙吧。」說完,她落荒而逃。

到了臥室將門一關,她才想起他的話中哪裡不對勁兒了。他在她麵前,稱呼家長總是「爸爸和阿姨」,很久以前,久到曾雨也不記得是什麼時候,他曾一時語快說「爸媽」時,她像隻刺蝟一樣惡狠狠地斬斷他的話,道:「她是我媽媽,不是你媽媽。」

後來,他都不忘在任何時候,總是稱呼曾媽媽為「阿姨」。

曾雨越來越多地想起自己以前的蠻橫來,她曾那麼天不怕地不怕啊,她敢踢他,敢沖他吼,敢向他張牙舞爪,她以前在他麵前是多麼彪悍啊,可是從什麼時候起,她開始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收起了她的爪牙,開始回避他的眼神,對他有所保留,對他欲言又止了呢?

曾雨頭發半乾地躺在床上,拿來的書一頁未翻,她的視線不知道落在哪一點上,想著想著,便覺得有些暈暈沉沉的,不知不覺竟睡著了。

等到門板被大力拍響時,曾雨才驚醒過來,初以為是打雷了,好一會兒才發現有人在拍門,於是急急匆匆地下床來,可是一站起來就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她這才發現渾身莫明其妙地疼痛著,動了動特別酸疼的背頸,不知道肌肉為什麼會像被火灼過一樣,嗓子眼更是乾得難受。

打開門,她看到韓孟語站在門外,看著外麵的燈光已亮起,一時間不知道已經是什麼時候了,正想出聲詢問,發現嗓子乾澀得幾乎發不出聲音來。

還未等她詢問,韓孟語的手就捂上了她的額頭,上麵一片滾燙。她不明白韓孟語的手為何會那般冰涼,韓孟語的眉頭卻已鬱結成川。他二話不說拉著她就往樓梯走去,下至樓梯轉角時,她聞到了一屋子的菜香,猜想已是晚飯時間,本應胃口大開的時分,此刻卻覺得全然沒有食欲,於是啞著聲音問:「是要吃晚飯了嗎?我不是很想吃,我還想再睡一會兒。」

韓孟語一直拉著她,她覺得應該掙開,卻一點力氣也沒有,心裡有股小火,燒得她煩亂不已。她便隨他拉著,一步一步像踩在雲裡,每一步都累得全身酸疼。

韓孟語將她安放在沙發上後,又去忙活了,她坐不住,往沙發上一歪,趴在那兒上麵,又想睡。

感覺到身上覆了什麼布料,曾雨才睜開了眼,看到韓孟語給她披了一件他的外套,又將她扶了起來,半抱半擁著她往外走。

曾雨有些迷糊,不知道這是要去哪兒,一切都有些不真實,門啊、地板啊、鞋架啊,甚至幫她換鞋子的韓孟語啊,都不真實。門一開,外麵的空氣夾著些水汽撲麵而來,曾雨又是一哆嗦,覺得冷得有些瑟瑟發抖,於是將身上的衣服裹得更緊些,鼻間淡淡的味道,讓她想起了久遠前的某天,她坐在他的單車後麵,偶然間嗅到的那種味道,這麼多年來,一直沒變,一種像極了書卷油墨卻又醇和舒服、清新淡雅的味道,她沒有從其他人身上聞過這種味道,似乎隻有他才有。

「走,我們去醫院。」身旁的人輕哄著,曾雨聞言,側頭看近在咫尺的韓孟語,他正低頭注意著腳下的路況,他們之間的距離近得讓她可以看到他發鬢處淺淺的發根。曾雨又低下頭去,看他捉住她的那隻手,扣在他黑色外套上,顯得特別白,胳膊傳來的感覺,讓人覺得那隻手十分有力,即便她暈倒,他也不會讓她滑到地上去。

曾雨覺得她索性暈倒好了,隨便怎樣都好,膩在他懷裡,聞著他的氣息,聽他溫柔的耳語,這一切,都讓她覺得沉溺。沒有關係,雖然她常常用以自我告誡的信條告訴自己這樣的沉溺是錯誤的,可是這會兒沒有關係,她生病了,不管她現在想怎樣都沒有關係,生病的人可以被原諒,她不用去拒絕他,不用抗拒他,即便是貪戀、沉溺,都可以被原諒。

醫院的人很多,醫生給曾雨量了體溫,問了些情況,就給曾雨打試驗針,那一針下去,一直混混沌沌的曾雨清醒了不少,真疼啊!她多久沒打這種針了?

沒有可供躺著休息的病床,曾雨就在注射室的椅子上蔫蔫地坐著。注射室裡有好幾個哭鬧不止的孩子,讓曾雨覺得心裡更加煩躁不安。韓孟語交完費用,看到她一副混沌無力的模樣,眉頭就未鬆過。他在她身旁坐下不久,醫生就過來查看手腕,讓護士給她進行靜脈注射。

曾雨感覺隨著冰涼的藥水進入身體,整條胳膊一點一點像被凍住了一樣,有點疼痛,加之身體不適,一想到還要在這裡一直坐著吊完水,就煩躁難受得想要哭了。

然後,她感覺到肩上一沉,看到韓孟語的手攏住了她的肩,對她輕聲道:「你靠著我躺一會兒吧。」

曾雨沒作聲,也沒動,她還在猶豫,他卻施力將她的頭輕按到他的肩上。曾雨想,幸好是肩上,總歸不是太過分,靠著便靠著吧,有個肩膀靠靠,至少她沒有那麼難受了。

曾雨覺得她睡得極不安穩,耳邊總有人走來走去的聲音,還有小孩的哭聲,吵得她的神經敏感脆弱極了。後來她換了好幾個睡姿,覺得舒服了,才恍惚睡去。她中間有一段時間睡得還好,後來又被什麼聲音吵醒了,似乎還聽到韓孟語在跟誰說話,說在醫院什麼什麼的。

曾雨再次醒來時,覺得自己似乎被焐出了一身汗,有小護士在給她換藥水,她驚覺自己不知道怎的竟滑到韓孟語懷裡去了,身上被他的衣服蓋得好好的,他僵著身子一動不動。她撐著手想要坐起來,他急急擁住,道:「那隻手不能用力,會跑針,就這樣躺著,我們隻剩這一小瓶了,堅持一會兒,吊完就可以回家了。」

她突然覺得很安心,先前難受的感覺似乎緩解了不少,於是便依言繼續躺著,可是這一醒來,便又不想再睡了。她抬眼看韓孟語,他正低頭看她,兩人眼光一相觸,她便慌亂地把眼閉上,可是隱隱覺得他肯定還在看自己,想睜眼,又怕被他逮個現行,於是眼皮就那樣抖啊抖,直到她聽到他發自月匈腔的笑,她才又睜開了眼睛,一睜眼,便瞧見他果然含笑盯著她看。

「我還是坐起來吧。」曾雨不安地動了動。

他也不說什麼,小心地避開她紮著針的手,輕輕地扶著她坐正了,伸手扌莫了一下她的額頭,眉頭不再鬱結。

「我覺得我好了,我們不吊水了吧,回家吧。」曾雨帶著些哀求道,她真想回家。

韓孟語看了一眼吊瓶的藥水,揉了揉曾雨的頭頂,像哄小孩一樣道:「不多了,我們吊完它,這樣明天來打一次針就行了。」

「明天還要打針啊?我覺得我真的好了……」隻是她的聲音還有些有氣無力,想想自己沒有吃晚飯,定是餓的。

「哥,你餓了吧?」他也沒有吃飯。

她叫他哥,是一時感慨,覺得他對自己很好,她覺得對他說「謝謝」是一件很生分很別扭的事情,所以叫他哥,其實是想討好他,又或許,是在給他或自己一個暗示,盡管她沒長大時,曾對他吼過,說他才不是她的哥哥。

「我不餓。」他的唇抿著,眼睛盯著藥管裡的藥水,一滴一滴滴落,一時間,兩人又無語了。

從醫院回來,已經是夜裡十二點了,韓孟語讓曾雨靠在沙發上看會兒電視,便去廚房裡熱飯菜了。

飯菜熱好時,曾雨聞到了一股讓她食指大動的香味,她關掉電視走到餐桌旁,桌上擺了一桌子的菜,卻隻熱了一兩個。韓孟語還在廚房忙活著,她麵對著一桌子的菜,垂涎不已。

那感冒來得急,去得也快,一旦曾雨覺得舒服了,便覺得應當已經痊愈了,看到什麼都想吃了,何況那一桌子的菜都是她愛吃的。

他因為她回家,下午為她做了一桌子她愛吃的菜啊,卻沒想到,白忙活了一下午。

「來,你吃這個,那些你現在不能吃。」正盯著那些菜出神,就見韓孟語係著圍裙,微彎著身子,小心翼翼地從廚房端來一碗素粥。廚房橘色的燈光灑在他的身後,氤盎出一片溫暖的氛圍,他將粥擺在曾雨麵前,又替她找好了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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