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這世間最狗血的劇情(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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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浮當然知道。

家嫆縱身一躍的那道弧線,落點在她心上,輕飄飄的。

如同艾略特寫的一句詩——這就是世界結束的方式,並非一聲巨響,而是一陣嗚咽。

輕,卻重得讓她一口氣喘了一個多月。

沒什麼好收拾的,江浮找了一圈隻看到了家嫆床頭下的一本筆記。

零散地記著這些年,她還過的債,去過的地方,打聽過的關於江河的消息。

家嫆以為他還在賭場混跡著,卻不承想,人家已經改頭換麵,台球館裡一招花式炫技征服了沿海富家女的心,從此過上了和家嫆截然不同的生活。

有些人活著的信仰和支撐是上帝,有些是金錢,有些是親情,而家嫆的全部是江河。

不管是什麼,當信仰還是信仰的時候,哪怕活得狼狽又辛苦,也甘之如飴。可是信仰一旦坍塌了,縱然前麵鮮花盛開,光芒萬丈,也留戀不了了。

江浮翻到了筆記本的最後一頁,家嫆在上麵寫了一句話,大概是給她的——生了你,沒能讓你開心,我很抱歉。

家嫆是不是一個好母親,這要分江河失蹤前和失蹤後。失蹤前以及現在這一刻,江浮都可以把她歸類到「好」裡麵去。畢竟在家嫆對這個世界無助到沒法留戀的時候,唯一放不下和舍不得的是她而不是江河。

唐意風打來電話問:「你在哪兒?」

江浮試著調整自己的呼吸:「去找你的路上。」

但是失敗了,她隻能仰著頭,努力不讓眼淚流下來。沒什麼好哭的,她對自己說,梁世安也好,家嫆也罷,都是為了自己生,為了自己死。

不是為了她,所以,她可以不用哭。

可以嗎?

可以的,不哭。

她迎著風離開了那裡,朝有唐意風的地方走去。

從毛尖住進icu之後,江浮就沒有進去看過他。

第二天下午四點,毛尖爸從裡麵出來,走到江浮麵前說:「毛毛說他想你了,問你能不能進去看看他。」

時隔兩個月,毛尖已經完全脫形,身上插滿了管子,再也看不到那張圓圓的一笑就露出兩顆虎牙的臉,再也聽不到他殷勤地拿出自己的東西說「工哥吃嗎」「工哥,我剝的小龍蝦,全都給你」「工哥,我爸給我買回來的進口零食,全給你」「工哥,西瓜,吃嗎」「工哥,我有錢,我養你啊」……

江浮走過去握住毛尖的手,毛尖鼻子裡插著輸氧管,張了張嘴。

她俯下身,耳朵湊過去。

毛尖說:「工哥,我,努力了。可是,我,好疼啊。對不起,堅持,不了了。你,一定,要,年少有為,啊。」

江浮咬著嘴唇,拚命地點頭。毛尖微微一笑,床頭的生命檢測儀嘀嘀幾聲,接著各項顯示著生命特征的數據開始直線下降。

江浮被前來施救的醫生粗暴地推開。

她鬆開了毛尖的手,眼前模糊得不成樣子。

那是年少時,最痛徹心扉的告別之一。

她生於草長鶯飛的春天,也在這個萬物復蘇,欣欣向榮的季節,送走了家嫆,送走了毛尖。

因為麻痹得很徹底,所以最後連眼淚流沒流都不知道。

床頭燈開的時間過長,已經有些發燙。

有一雙略涼的手伸過來把被子往下拉,讓江浮露出頭。

「別鬧,困。」江浮拍了一下那人的手背,接著把被子又拉過頭頂。

「該去上課了。」

「哦,明天去。」

「昨天也是這麼說的。」沒再縱容,唐意風彎下月要把她連人帶被子抱了起來,「要縮到什麼時候?」

江浮頂著一頭淩亂的頭發,說得振振有詞:「你不能不允許我有負能量,我是個正常人,我需要發泄。」

「你的發泄方式除了睡覺能有點別的嗎?」唐意風很擔心她,「哪怕是哭?」

「我也想哭,可哭不出來,淚腺可能堵塞了,要不你打我一頓幫我疏通下?」江浮說著又躺了下去。

許久之後,她以為唐意風已經走了,耳邊傳來火機的「哢嚓」聲,她猛地把被子掀開,剛準備批評唐意風又抽煙,唐意風就笑著合上了金屬打火機的蓋子。

「不準再抽煙。」

「去上課。」

那意思大概就是,你要是不去上課,我就抽煙給你看。

江浮跟他僵持了兩秒鍾,然後認輸,下床洗漱,讓唐意風出去,換上校服之後,在早自習結束之前走進了高二一班的教室。

那會兒,班上正在齊聲朗讀李白的《將進酒》正讀到「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看到好幾周沒來學校的江浮,班上的人都有些愣怔,讀書聲戛然而止。

老張往門口看了一眼,回頭:「怎麼,下麵的字都不認識了?你們兩個遲到的,不趕緊進來,站門口是等著讓我表揚嗎?」

同學們這才把目光收回來,繼續:「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江浮跟在唐意風身後,唐意風幫她擋去了所有的目光,所以她從第一排往後走,看到的都是同學們專心讀著自己書的樣子,沒人朝她投來好奇的目光,她鬆了口氣。

清明節那天,正好是周日,唐意風說自己有事,江浮一個人去郊區看了毛尖,帶了王記的烤鴨,沒忘記大蔥、黃瓜、醬和麵餅。

想到去年暑假,隔著一條馬路,毛尖被鐵觀音薅著衣領,他當時說:「工哥,你快走,別管我,來年清明記得去墳頭給我燒紙錢。哦,對了,還有王記烤鴨,別忘記要醬、黃瓜、麵餅和大蔥……」

誰能想到,一句再正常不過的玩笑話,居然一語成讖了。

而那其中的滋味,江浮不說,別人也體會不出來。

出了墓園,迎麵撞上了鐵觀音,江浮低頭看了一眼,那貨手中居然也拿著王記的烤鴨,還有醬、黃瓜、麵餅和大蔥。

「那個,我就,過來辦事,順便。」鐵觀音解釋。

江浮突然笑了:「毛尖估計會被我們撐死。」

鐵觀音撓了撓腦袋:「那段時間,我本來也想去看毛尖的。不過,我去滬上了,解決了一下跟謝秉鄰之間的事,回來就……」

江浮等鐵觀音把東西放過去後,跟他一起出的墓園。

「你跟謝秉鄰,到底什麼關係?」

鐵觀音給自己掏了根煙,點著:「我那會兒剛進國家隊,他是中國台灣選手,雖然是對家,但我們私下關係很好。我那會兒愣頭青一個,年輕沖動,做事不過腦……」

「你現在也還是啊。」江浮說。

鐵觀音讓她別打斷:「我水平在他之上,所以那晚我很有信心可以贏他。可是比賽之前,他哥找到我,含蓄地表示讓我放水,說他弟弟需要這個機會。我隻需要讓一場比賽,就能獲得比冠軍獎金更多的錢,他說算是補償我。我真的不知道他們其實是在組織一場賭球,押我輸的賠率很高。我說了你可能不信,但那次,我之所以打了假球,並不是想要錢,我是對謝秉鄰心軟了。結果……」

江浮猜了個十之八九:「結果,你被利用完了之後,他們揭發你打假球,參與賭博,你被開除國家隊,永不錄用。然後回到起州,在向塘街道當了個扛把子混日子?我去,你行不行啊,被人這麼屈辱地擺了一道,還能厚著臉皮在向塘吆五喝六,你是有多不要臉啊?」

鐵觀音被她氣笑了:「我胳膊擰得過別人的大腿?你懂不懂什麼叫臥薪嘗膽,置之死地而後生?」

「我沒看出你在什麼地方臥薪嘗膽了啊,淨看你怎麼欺負那些中小學生了。」

「你懂個屁,被我欺負的那些小屁孩,哪一個不是小壞蛋?揪小姑娘辮子,給小姑娘取難聽的綽號,我都不稀得一一羅列。」

江浮有些同情他:「沒有青春的小可憐。」

「你才小可憐呢!」鐵觀音說,「雖然你跟你們起鋼那幫二貨搗毀方鼎俱樂部的方式沒我自己計劃的完美,但是,我還是感謝你。」

「嗯,知道爺爺好就行,不必記掛在心。」

鐵觀音看不慣江浮囂張的樣子,忍不住揪了她的馬尾。江浮扭頭叫他鬆手,他笑著說不鬆,然後笑著笑著就覺得不對勁了。眼前江浮的臉被無限放大,他忽然就抓心撓肺地想俯身親一口。

手上抓著的似乎也不是頭發,而是一把沒有包膠皮的電線,電得他渾身發麻。

江浮一腳踹過去,鐵觀音後退一步避開了。

這時江浮校服口袋裡的手機響了,她使勁擰了一把鐵觀音的手:「鬆開,我接電話。」

鐵觀音玩上癮了,她讓他鬆,他還就偏不,借著她接電話不方便的情況,還換了種揪辮子的方式。

江浮白了他一眼,一邊想辦法踩他的腳,一邊把電話接起來:「向在冬,你再不鬆手,我放火燒你們包紗廠了啊。餵?」

鐵觀音笑:「就不鬆,有本事你來燒。」

電話那頭一直很安靜,江浮又朝鐵觀音踢去一腳:「表哥,怎麼了,我馬上就回去了。」

唐意風開口:「江浮。」

「嗯?」江浮喘著氣。

「我爸出事了,我要回去。」他的聲音從電話裡傳過來,低低的,有些啞,砸在她心上,像冬天結冰的河麵突然裂了一條縫。

江浮突然往前站直了身體,鐵觀音沒跟上節奏,被他揪在手中的馬尾一下子繃緊,頭皮差點給她扯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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