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鴻雁於飛,肅肅其羽(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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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困意。

卓紹華站起身,走出書房。感冒的病毒來勢洶湧,他隻得與小帆帆隔離。才一個多月的小人兒,也會別扭,被唐嫂抱去睡,唔唔呀呀的,極不情願。

幾個房間的燈都熄了,寂靜讓黑夜顯得更深更沉,天空那麼貼近,密布著晶亮的星星。與星星相應和的,是散落在院角的低矮的路燈。燈光柔弱,徐徐灑了一院。

燈光裡,他看見有扇門沒關好,是諸航睡過的客房。他傍晚的時候進去過,想把大雜院帶回來的幾件東西整理下,身體有點發低熱,沒有心情,他站了站,便出來了。

比較而言,她比他瀟灑。

「向尊敬的首長匯報:我的任務已圓滿完成。從今日起,我將撤離到後方。敬禮!-----諸航!」

這張紙條壓在書房的電腦下方,在留言的未端還真的畫了一隻敬禮的手臂。

他盯著那紙條,咽一口氣,覺得月匈口在膨脹,像困在無窗的車庫裡,有缺氧的感覺。

手機關機,然後找不著第二個可以聯係到她的人。

他把紙條揉成了一個團,又慢慢展開。

他帶了勤務兵去大雜院。

房東還記得他,忙著問諸航生沒生,生的是小子還是姑娘。他回答著,眼睛盯著緊鎖的房門。

從房東的話語中,他確定諸航沒有來過這裡。

「諸航想拿點東西,我忘了帶鑰匙。」他不動聲色地撒謊。

「我幫你開門。」房東熱心地打開門,開了燈。

他沒讓勤務兵進去。

這個租處他進來過一次,就是個臨時落腳點,一切都以簡便為主。電腦在,書也在。他的心輕輕嘆了一聲,緩緩落地。

原來,他在緊張著、慌亂著。

他緊張真的失去她所有的消息,他慌亂---

月匈腔嗡嗡轟鳴。

信手拿了把書翻翻,發現竟然是計算機專業的博士班教程,厚厚的《英漢大詞典》,擱在掌心很沉,雅思考試的各項資料,這兒一摞,那兒一堆。

佳汐是七月過世的,他知道諸航的存在是八月初。他沒有對諸航提過,在決定和諸航見麵時,他已經暗中觀察了她半個月。

他找了輛舊車,穿便裝,下午來,晚上走。

他沒見過那麼勤奮的孕婦,早晨五點,多少人趁著清晨的涼意抓緊睡眠。她一件寬鬆的t恤,大大的中褲,坐在井台邊,她一手握著書,一手在注滿井水的盆中嬉戲。

井台濕漉漉的,院中的月季在晨風裡,抖落夜露,顫顫地綻開花苞,送來一縷縷香氣。

她小聲地讀一會,便閉下眼,默誦幾分鍾,接著,再繼續。累的時候,她伸個懶月要,低頭拍拍高聳的肚子,說道:「知道了,你很餓,一會就去吃飯。」

傍晚來時,她坐在老槐樹下的石凳上,手指在鍵盤上如閃電般按個不停。她專注得連小孩在身後貼紙條,都不知。

他看了她半個月,相處了二個月,天天在眼前晃悠的一個人,突然不見,他隻是有些不習慣。

電腦和書放在一個箱子裡,另找了一個行李箱放衣服。

她的衣服---還真是不講究。

佳汐是個生活品味非常精致的人,用的護膚品,化妝台上擺得滿滿的,另外還有兩個抽屜擱著。有一個大大的多屜櫃,專門放她的內衣。裡麵什麼款式、什麼顏色、什麼出名的品牌都有。臥室裡專門為她建了個更衣室,她穿的成衣都掛在裡麵,像個小型的專櫃。

不知諸航以前是什麼樣,懷孕的她衣服數量不會超過雙數,大部分是寬鬆的運動服。所有的衣服洗淨後,團了團,全塞在一塊。

大概沒人會想到,他在那個小屋裡,彎著月要,把她所有的衣服拿出來,一件件地重新疊好,再整齊地碼在行李箱中。

勤務兵看了下手表,首長進屋一個半小時。

她也許不在意那些衣服,但是書和電腦,對她非常重要,他想她房東會告知他來過,那麼她必然要主動和他聯係。

猶豫了幾分鍾,他打開她的筆記本。這種行為不算君子,那又怎樣?他想多了解她一點。

開機沒有密碼,電腦維護得不錯,速度非常快。

哈,他笑了。

這隻是個幌子,當你試圖進入她的電腦內部,筆記本死機。再開機,電腦黑屏。看似機器問題,其實這就是她的保護層。

用最簡單的假像掩藏真正的秘密。

成立網絡奇兵以來,他對黑客們有了許多了解。

如果把網絡比作江湖,在這個江湖上,能人俠客層出不窮。

真正的江湖高手,不是指打敗天下無敵手,而是當別人侵犯時,他可以在彈指之間,將自己保護得固若金湯。

諸航,他默默重復這個名字。重復一次,便覺韻味無窮。

書房桌子上的手機嗚嗚地震動了兩下,這時候還有人發短信?

他是漠視短信這個產物的。總覺得發短信是那些無法當麵表達自己的人才做的事。學生找他谘詢課題,可以發郵件,可以在課堂上發問,如果發短信,他自動忽略。他與同事間的聯係也是,有事講電話,從不用短信來代替。

「今天是我生日!」

是成瑋,發錯號了?但他想了想,還是破天荒地回了下:「生日快樂!」

「一年隻有一個生日,還有二個小時,我就三十歲了。三十,多麼可怕的數字。你能出來下嗎?」

他再次懷疑成瑋發錯號碼了。

「對不起,我要帶帆帆休息-----卓紹華!」

「那我去你家,帶上蛋糕和紅酒,你隻要給我準備蠟燭就好了。」

卓紹華雙眉一斂,號碼估計沒發錯,成瑋要不是喝醉就是夢囈,他把所有的短信刪除,關機。倒了杯溫水,咽下兩粒感冒藥,上床休息。

明天中午,他坐軍用飛機去蘭州。

隔天早晨,剛起床,就聽到呂嫂在院中和人講話。

成功慵懶地傾傾嘴角,拾級上來,「早!」

「有事?」他有些詫異,七點剛過一點,成功這人可是隻夜貓子。

成功飛快地朝裡瞟了一眼,「今天我休息,想著上門給你賠個不是,雖然我不知是不是我的不是。」

「你在繞口令?」

「你那天在醫院給我臉色看,我挺委屈。」

他失笑,「你什麼時候這般敏感了?帆帆生病,我有些著急而已。這兩天事又多,今天還要出差,不然早約你了。」

成功聳聳肩,「好吧!不過我很有誠意,給你帶了瓶酒。」

「早晨喝什麼酒?讓呂姨給你倒杯茶。」

「行,酒留著我下次來喝。這酒可不一般,叫特基拉,是用生長十二年以上的龍舌蘭釀造的,在橡木桶裡至少陳放四年,才對外出售。口味十分獨特,國內很少見。昨兒成瑋生日,朋友送她的。我就偷來了。」

「哦!」他淡淡地應了聲,「你坐會,我洗漱去。」

成功點頭,瞧著唐嫂抱著帆帆出來,笑吟吟地張開雙臂。

「小帥哥,讓叔叔抱一個。」

唐嫂搖頭,「剛起床,一會要大便,不要沾了你衣服。」她這工作是成功幫著介紹的,看到成功,自然十分熱情。

成功忙把手背在身後,朝後麵看了看,壓低音量,「豬還在睡?」

「豬?」唐嫂愣了下,才明白過來,「你說夫人啊,沒有,走了有幾天了。」

「走?去哪?」

「卓將說夫人出去培訓。」唐嫂咂了下嘴,笑得有幾份神秘。

「別吊人胃口,有啥說啥。」

「我和呂姨琢磨著,卓將和夫人之間有點古怪,兩人不同房。月子裡,能理解,可是夫妻間一點甜蜜的樣子都沒有。夫人不給帆帆餵奶,也很少抱帆帆,完全不像個媽媽,也不---像個妻子。」

成功捏著下巴,細長的眼眸眯成了一條線。「不奇怪,紹華就是這樣內斂的人。別談你,我都沒看過他和誰甜蜜的樣子。」

唐嫂賠笑,「那是,他是將軍,嚴肅是自然的。」

成功心中卻好奇得要命,豬出去培訓?沒聽說過她從事什麼重要的工作呀,就是有,按照法律規定,也有四個月的產假。她這麼有奉獻精神?打死他都不信。

他在四合院呆了大半天,卓紹華坐車去機場,他才離開。卓紹華的言行,與平時無異。他問到豬,卓紹華就挪話題。

他隻能把疑惑生生咽下,很鬱悶地開車離去。

休息日,當然要撥半日陪女友。他現在這位女友有點長不大,不喜歡浪漫晚餐,要到必勝客去吃披薩。

他很能遷就,奉陪。男人,就是要能屈能伸。

必勝客的門庭有些花哨,他皺皺眉,拿起手機告訴女友,他先到了,讓她不要著急,他會耐心而又溫柔地等著她。

店裡人不少,一張張青澀的臉,瞧著就是滿腦子風花雪月的大學生。腹誹幾句,目光找尋一個適合情侶幽會的角落,尋到半路,他刷地一揚眉,笑逐顏開。

那個出外培訓的豬趴在菜單上,對服務生說道:「來個情侶套餐,大比薩,兩杯飲料,水果沙拉,冰淇淋要草莓和香草的,蛋糕---餵,這桌有人了。」

一道黑影罩住了諸航,她抬起頭叫道。

「豬,不在家好好帶孩子,跑這和誰幽會?」成功陰陽怪氣地雙臂交插。

諸航「咚」地跳起來,揪住他的衣襟,拖向最裡端的洗手間,「成流氓,你給我閉嘴。」

「怎麼,被我說中了?」成功笑得顛倒眾生,眸中卻流露出危險的氣息。

諸航謹慎地看了看後麵,咬牙切齒道:「別拿你的道德標準來對照別人。我警告你,一會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就當不認識我,不準眼神交會,不準上前套近乎。」

「你沒聽說過麼,井水不犯河水,河水卻愛弄混井水。我憑什麼聽你的?」成功撥開她的手,大咧咧地攬住諸航的肩,像哥倆好似的。

「把你的髒手拿開,然後無條件服從指揮。」諸航斜睨著他,可不像開玩笑。

「我不拿呢?」都已經是流氓了,那就流氓到底。這麼凶悍的氣勢,卻有著一幅纖弱的肩,惹得他不禁心生憐惜。

「真不拿?」諸航狡黠地撇了下嘴,下一秒,突地拽住他的一條手臂,身子一矮,將它反扭朝後。

「輕點,輕點,你這隻豬還來真的。」成功痛得直叫。

「嗬嗬,還記得我剛才的話嗎?」

識時務者為俊傑,成功沮喪地點頭。

諸航鬆開手,拍拍他的肩,「這才是人民的好醫生,謝謝合作。」

成功白了她一眼,揉著手腕,「我似乎沒怎麼樣過你,即使你去產檢,我都做到非禮勿視,你憑啥叫我流氓?」

「流氓也有好壞之分,別太難過,你屬於流氓裡的善良之輩。」諸航鄭重地告誡。

成功幾乎暈厥,好有說服力的理論。「你不會高看我吧?」

「不會,我一向看人很準。哦,找你的,女朋友?」

一個頭上戴著個蝴蝶發卡的女子推門進來,看見他們,委屈地咬緊嘴唇。

「不是。」成功暗暗咬了下舌,不知自己為什麼要否認。

「那她乾嗎像看情敵一樣看著我?」

「你太沒有自知之明了。」成功哼了聲,臉上的表情分明寫著「你配做情敵嗎」。

諸航笑笑,並不在意,「我等的人也該到了,你陪你朋友去吧。走的時候不要打招呼。」

成功狠狠地瞪瞪她,換上迷人的微笑,迎向女友。

對於一個經常動手術的醫生來講,不管外表如何文弱,談不上是大力士,對付一個兩個人,是沒問題的。剛剛故意讓那隻豬得逞,有遊戲的成份,也有一份好奇。讓她如此緊張兮兮的人是誰呢?

女友埋怨他沒預先找好位置,現在餐廳人多,隻得和別人拚桌。

他到覺得很不錯,這個角度恰好可以看到豬。

豬等的人來了,不是美男,不是帥哥,是個劉海煎得齊齊的學生妹,小鼻子小眼睛,背個雙肩包,看人怯怯的。但在看到豬時,兩人一起跳了起來,來了一個大大的擁抱。

「豬,我想你!」

「小艾,我也好想你!」

成功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

「豬,那兒有個男人在看你。」莫小艾有個特長,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別看,那種男人看多了會失身的。」諸航回道。

莫小艾八卦了,「你很了解他?」

「小艾,我剛從南京回來,哪有機會認識那種人,是不?」

「對對!」莫小艾點頭。

服務生走馬燈似的開始送餐送飲料,諸航把兩杯冰淇淋一起端給莫小艾,「都是你愛吃的,今天吃個夠。」

莫小艾眼波閃動,「豬,你賺錢了?」叉起一塊沙拉中的果肉遞到諸航嘴裡。

諸航笑笑,「快了,你把畫稿帶來了嗎?」

莫小艾放下叉子,把桌上的食物往邊上挪挪,從背肩包裡拿出筆記本,「我沒有什麼信心,你看看吧!」

莫小艾迷漫畫,迷得一塌糊塗,光看已不能解癮,於是,她選修了漫畫設計。諸航設計的遊戲裡麵的人物,讓她嘗試畫畫,這也是她的第一次創作。

諸航也不是行家,看了兩幅,說道:「人物形像有那麼點味道,但不夠豐滿,可能還要加工。你把它拷貝一份給我,我帶去給開發商看看。」

「如果不能用,也沒關係啦,你和他們講,讓我跟在後麵學習就可以了。」

「行。」

兩人收起電腦,刀叉上陣繼續吃東西。

「豬,你還準備出國嗎?」冰淇淋太冷,莫小艾呲牙咧嘴。

「新年過了,我就要參加雅思考試。」

莫小艾嘆氣。

「乾嗎一幅怨婦的表情?你有男友了,不會太寂寞。」

莫小艾臉一紅,埋頭吃披薩。許久,牙一咬,抬起頭,「我前兩天和寧檬通電話,你知道的,她消息最靈通。那個--周師兄元旦過後回國,房子和工作都找好了。」

諸航叉子在空中停了半秒,然後向披薩進攻。

「你說話呀!」莫小艾急了。

「說什麼?」諸航掩飾地咳嗽一聲。

「是周師兄,你怎麼可以無動於衷?當時,你為他--頹廢成什麼樣,大三當了幾門課,差點退學。」

「餵,不是一回事,好不好?」諸航敲了下盤子,聲音並不大,還是驚動了許多人。

「別自欺欺人了。你自己看著辦吧,不要他回來你飛走,然後一隔又是幾年。人心是會變的,世上沒幾個癡男。」莫小區咕噥。

諸航哭笑不得,「你怎麼像我姐似的?」

「我是為你好。」莫小艾急赤白臉。

「冰淇淋要化了,快吃吧!」

「你怎麼不吃?」漂亮的女友幽怨地在桌下踢了成功一腳,那兩個學生妹有什麼好看的,眼睛都直了。

成功收回視線,打量女友修飾得毫無瑕疵的麵容,嘴角慢慢綻出笑容,「我喜歡看著你吃。」

「你的眼睛長在後腦勺上?」女友冷冷地問。

「我看你都是用心在看。」成功不動聲色。

「那麼,你的眼睛是留給別的女人?」

成功笑得人畜無害:「親愛的,講這些有助胃口嗎?」

女友怔怔地看著他。

「別委屈自己,生氣了,就吼出來,或者摑一個巴掌過來,這樣子含譏帶諷,會內傷的。我是婦產科醫生,可不是內科醫生。」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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