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山有扶蘇,隰有荷華(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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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唱歌呀,諸航苦了個臉。「壞家夥你盡挑媽媽的命門捏。」

帆帆張大嘴巴,已唱開了。咿咿呀呀的,勉強聽出有一點《蟲兒飛》的痕跡。於是,母子倆便開始了大合唱。

好不容易把帆帆哄睡,諸航也有了點睡意。睡之前,很順便地想到了那位冷美人,她叫歐燦阿姨,是歐燦老家的親戚麼?

卓紹華的手機號碼簿分兩大類:工作與個人。工作的那一類裡,有上級、同事、下屬,甚至包括一些隻有代碼不顯示真實姓名的網絡奇兵人員。個人裡又分兩個小類,朋友、同學及其他一類,成功就在這裡麵,然後便是家人。家人裡的第一位是卓明。卓明很少用手機,打過去,接的人大部分是秘書。歐燦在第二位,四合院的手機在第三位,第四位原來是佳汐,後來刪除了。再後麵就是卓陽、晏南飛,佳汐的爸媽諸航的號碼,他放在最後一位。如果查找鍵往上翻,那麼諸航就是所有號碼裡的第一位。

不過,在這裡,顯示的名字不是諸航,而是-----妻。

有一次,他和成功一塊吃飯,諸航來了電話,恰巧被成功看到。成功直接鄙視:你就是個偽君子、假學道,諸---航,硬邦邦的兩個字,你真當她是你學生,或者當她是鄰居----床上的。昵稱這個詞發明了乾嗎的,就是為了用在特別的人身上。如果諸航是我老婆,我要叫她愛妻、嬌妻,哼!

他森冷地瞪著成功,如果你再不閉嘴,以後別想去我家蹭一口飯。

成功立刻噤聲。他很稀罕呂姨的手藝,還稀罕經常看到小帆帆和豬。這是他小小的幸福,千萬要珍惜。

晚上回到家,燈光下,凝視著諸航恬靜的睡容,卓紹華拿起手機,把諸航的名字先改成嬌妻,搖搖頭,再改成愛妻,呆了會,最後改成妻。他會在心中千次萬次地喚她航航、嬌妻、愛妻,以最深情的口口勿。但在人前,他真的做不到。

現在,他的妻在哪呢?卓紹華看了下手表,十一點多了,正午時刻,一天中的溫度最高的時刻。北京的熱,和北京爺們的性格一樣,俐落爽朗的,很乾脆,說熱,那就是熾烤,火辣辣的。

諸航今天陪西蒙去故宮和長城。

昨晚,諸航向他請假。今天,她有課。這就是諸航,答應了別人的事,千難萬阻都要去完成。

做諸航的老師,不是個輕鬆活。她坐在下麵,瞪大兩隻眼睛俏皮地看著你。真的無法做到平靜如水。二小時前,她還在他懷裡,咕噥著不肯起床。吃早飯時,和小帆帆扮鬼臉、耍寶。他盡量不與她對視,而這孩子,還故意揶揄他,你越不看,她的問題越多。她一問問題,下麵那幫年輕軍官們就笑得很曖昧,嚴重影響到他的威信。他在課堂上不住地清咳,她還關心地問:首長,你要不要喝水?

他非常佩服魯迅先生和沈從文先生,他倆是師生戀的先鋒者。當他們在課堂上,對著喜愛的人,是如何做到鎮定自若呢?

一堂課下來,全身的肌肉都是僵硬的。

他們很少同時回家。他在學院呆的時間不長,她的課多。偶爾一同回去,她能一路笑到家。小喻納悶地從後視鏡裡看著他們。他嘆息,她是在笑他在課堂上的不自然。

他準了諸航的假,讓小喻也一同過去。

諸航和小喻很早就出門了,說是和西蒙去人民大會堂前看升旗。中國人對於這升旗有種自豪感,外國人就看個熱鬧。八點時,他給諸航打了電話,他們已吃過早飯,準備進故宮!十點,他又打了通電話,提醒諸航買水喝。十點半,他讓諸航挑樹蔭下走。諸航回道:故宮裡沒有樹。他說那去北海公園,那兒樹多花多。

卓紹華走到窗邊,眯著眼看看太陽,諸航一定沒戴遮陽帽,他得讓她在店裡買一頂。不然曬成小黑炭,帆帆會不認識。

通話鍵還沒按下,秘書從外麵進來。

秘書盯著卓紹華手中的手機,愣了愣。

「哪兒的文件?」卓紹華問。

「工信部剛送來的。」秘書把文件放在桌上,還盯著手機。

卓紹華坐下來,文件下麵還有份資料。這份資料令他倒吸了口冷氣。韓國被黑客攻擊的歷史上,出現了一件裡程碑的事件。韓國是個互聯網普及度非常高的國家,總人口不過4900萬,但就在前幾天,有近3500萬的用戶信息被盜取。這些信息非常詳盡,包括電話號碼、身份證號、生日、電子郵箱地址、甚至是血型。殺傷麵積如此之大,凶手卻沒留下任何痕跡。韓國官門隻能呼籲各家公司不要客戶們提供過多的個人信息。

文件是工信部的秘密要件,有幾位計算機專家稱發現國內著名的互聯網軟件、服務公司超恆,以幫助用戶免費攔截病毒、維護機器為借口,竊取用戶隱私,並將矛頭對準同類的其他公司,給網絡安全帶來巨大威脅。工信部懇請網絡奇兵相助,秘密調查該公司,以防出現韓國那樣的事件。

「這份文件還有誰看過?」卓紹華問秘書。

「成書記。」

「我去下成書記辦公室,那個如果有電話過來,你幫我接聽下。」卓紹華走到門口,又回頭把手機放桌上,「如果是諸航,你說我一會給她回過去哦,你要問她在哪。」

這麼毒的太陽,長城上的地磚怕是燙得腳不能沾地,有什麼好看的。搖搖頭,走了出去。

秘書托了托下巴,嗯,還在!

成書記神情沉重地坐在辦公桌後麵,卓紹華進來,成書記起身,與他一同坐到沙發上。

「看了?」成書記瞟了下文件。

卓紹華點點頭,「我一直以為幾次事件下來,他們會有所收斂,沒想到事態越演越激烈了。」

成書記一拍桌子,「同行競爭,光明正大地來,勝者為頭,輸者心服口服。最厭惡這種小人行徑,齷齪!你準備讓誰去,一定要挑個水平頂尖的,一下就將他們拿下。這幫狂妄之徒,真以為製不了他們嗎?」

卓紹華沉吟了下,「有幾位要去參加美國的圓桌會議,我考慮下,明天給你答復。必須技術要全麵,無論是防守、進攻和解密。」

「考慮什麼,你家裡就有現成的一位。你舍不得她出國,還舍不得她接這個任務?」

卓紹華笑,「那到不會,諸航擅長進攻,防守也可以,但在解密上稍遜一籌。」

成書記一揮手,「這個好辦,我給孟教授打電話,她可是密碼學家。」

「不,不,解密的事,我親自來。」

成書記臉上寫著「我就等你這句話」,「你出馬,我就高枕無憂了。紹華,最近和成功碰麵沒?」成書記坐回沙發,眉頭微蹙。

「他從上海回來後,隻通過一次電話。」

成書記憂心忡忡地說道:「他好像有心事,平時總把他媽媽逗得直樂,現在臉整天拉著,像誰欠了他似的。我家兩孩子咋這麼讓人操心呢,也老大不小的,還當是十八在耍性子。我羨慕你爸,那天他向我顯擺你孩子的照片,真是個小機靈呀,和你一個模子鑄的,但是眼神、表情像他媽媽。」

卓紹華笑笑,「是的,他對諸航很崇拜、很依賴,有時候,簡直是無視我的存在。」

「哈哈!」成書記大笑,「這個有意思,你吃醋了吧?」

卓紹華老實承認,「是有一點,想和諸航說句話,都得看他的小眼神。不然,他就一直插嘴,一直轉移諸航的注意力。」

成書記聽得真是又羨慕又感慨,「成功以後要是有了孩子,我得想辦法讓他住家裡,多熱鬧多充實呀!」

卓紹華笑了笑,便告辭了。

路過小會議室,他朝裡麵看了下,煙霧繚繞,幾杆煙槍在裡麵對著抽。韋政委坐在正中,周文瑾坐在最裡端,埋頭在筆記本上記著什麼。韋政委大概在布置圓桌會議的任務。周文瑾是參會人員裡資歷最淺的,這次特地讓他過去,其實部裡為了提撥他做個鋪墊。周文瑾的表現越來越可圈可點,技術也日漸成熟。

卓紹華想起卓明提到的那個名單,不知為何,隱隱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有沒有電話?」一進辦公室的門,卓紹華忙不迭地發問。

秘書回道:「我一步都沒離開辦公室,它很安靜。」

卓紹華似乎不相信,拿起手機看了又看。

「卓將,我給你把午飯帶到辦公室來?」秘書問道。

「不了,你去吃吧,我一會也去餐廳。」

等秘書走後,卓紹華又給「妻」打了通電話。

「首長?」諸航的聲音是懷疑的、不太相信的。

「在哪?」

「在去長城的路上。」

「吃過飯沒有?」

「沒,一直在喝水,熱得吃不下。」外麵的溫度能把人蒸熟,誰都沒胃口。

「那回家吧,別中暑了。」

「不行,不到長城非好漢。」

卓紹華沉默。電話那端傳來西蒙低沉的笑聲,難聽的美式英語腔,開口閉口都是親愛的。

「首長?」諸航以為手機信號不好。

「小喻和你在一塊麼?」

「在的呀,寸步不移,我去洗手間他都跟著。」

「諸中校」小喻弱弱地抗議。

「當然這是不可能滴!」

卓紹華嘴角抽了下,這孩子啊,能把人嚇出心髒病。多少有些無奈地掛了電話,他也沒胃口吃午餐了。

諸航心裡微微地泛著波瀾,首長今天給她來了n次電話,打破他們認識以來的通話記錄。仿佛首長隨時在確定她所在的方位、她是否安好。

有小喻在,她好得不能再好。

溫度這麼高,長城今天的遊客奇少,諸航隻爬了兩個烽火台就氣接不上來,眼前金星直冒。西蒙體力卻好得很,他健步如飛。諸航似乎就緩了口氣,他就成了她眼中的一個小黑點。回來時,一件t恤汗濕得能擠下水,神態卻恍若閒庭碎步。

「你是不是經常訓練?」諸航不禁有點羨慕。

西蒙拿了瓶水,對準頭頂倒下,一邊甩著頭發一邊回道:「親愛的,你退步太多了。」

諸航嗬嗬一笑。在國外執行任務時,小組裡每天都有體能訓練。現在,她上上課,和帆帆玩玩,自動降低了自我要求。

三人從長城下來,經過一家茶餐廳,小喻說這家環境看上去很清爽,我們去吃點東西再回市區。這一說,諸航和西蒙也覺著餓了。

三人進去,找了張挨著空調的桌子。從熱到冷,寒毛倏地根根倒豎,諸航打了個冷戰。

西蒙透過窗,眺望了眼長城,說:「中國不過爾爾,幾堵破城牆,幾幢舊宅,就敢稱泱泱大國。我還是喜歡歐洲,無論是歷史,還是環境、文明、禮儀都那麼優雅。」諸航鄙視道:「自己不懂欣賞,還敢信口雌黃。中國的歷史上下五千年,世界上最著名的文明古國之一,豈是歐洲敢攀比?現在的中國是前進中的發展國家,歐洲已經停滯不前了。」

鄰座一位客人的手機響了,那人一看號碼,音量突地撥高了八度:「王總,你好,你好」

西蒙收回視線,朝諸航一挑眉,傾傾嘴角:「中國人隨地吐痰,公眾場合高聲講話,這就叫文明?」

「歐洲人吸毒裸奔,那叫優雅?」諸航突然笑了,「西蒙,你好像是美國人吧,美國是沒有童年的,所以美國人才那麼羨慕其他國家,處處掠奪。」

西蒙沒有立即回擊,而是深不可測地凝視著諸航,「親愛的,我沒想到你是愛國人士。」

諸航翻了個白眼,「不然,你以為我是漢奸?」

西蒙聳聳肩,不再說話。

小喻點了壺涼茶,兩籠點心。茶喝光了,點心就西蒙吃了幾隻。「好吃,好吃!」西蒙豎起大拇指。

諸航失笑,這個壞小子一邊在貶低中國,一邊又這麼貪戀,真是矛盾。「小喻,請廚房再幫我們做兩籠點心,各個品種,給西蒙帶回酒店。」

小喻剛走開,手機響了,首長的又一通來電。

「首長」讓首長這麼操心,諸航很過意不去。

「媽媽」

「呃,壞家夥呀,爸爸到家了?」諸航看了下手表,夏日白晝長,外麵這麼明亮,時間其實已經不早了。

「媽媽,黃瓜茄子蘿卜魚,紅的,黑的」小帆帆猛咽口水。

諸航納悶,一日不見,她和壞家夥有代溝了,一句都聽不懂。

「魚,有尾巴,在這在那媽媽回來諸航!」手機回到了首長手中,諸航急忙發問,「帆帆在講什麼?」

「唐嫂今天帶他去農貿市場,他認識了幾種蔬菜和水果,回來時,唐嫂給他買了幾條金魚,放在荷花缸裡,他興奮的心情迫不及待地想與你分享,催著我找媽媽。」

諸航連連點頭:「這是應該的,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好東西必須要和媽媽分享。」

「那你馬上到家?天一黑,魚躲在睡蓮下,就看不清了。」

首長又在咳了,可能氣候太乾燥。「我現在就回,希望路上不要太堵。」諸航著急起來。

「讓小喻注意安全。實在看不到魚,我再想辦法,不過,隻怕帆帆不滿意。」

「我知道,我知道。一會見!」

「等你吃晚飯!」

諸航合上手機,抬起眼,西蒙笑得賊賊的。「這趟中國之行,我很有收獲。」說時,眼角的餘光瞟了下吧台的方向,小喻背對著他們。

諸航坐下,「說來聽聽!」

西蒙湊過來,汗臭和古龍水混合的味道,諸航連忙捂住鼻。

「不必真和你有什麼,讓你的少將這麼緊張,就非常有成就感。他的心眼就這麼小!」西蒙豎起小指,嘲諷地直搖頭。

諸航筆直地盯著西蒙,一字一句,說得極慢:「你呢,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容易滿足?」

西蒙彎起嘴角,「你在講什麼,親愛的?」

諸航慢悠悠地端起茶杯,笑靨如微風,習習飄盪,「韓國的黑客襲擊事件,很像你的風格,乾淨利落,不拖泥帶水。」

西蒙像受了多大的冤枉,從鼻子裡輕蔑地哼了一聲,「我從不賺那種小錢。」

「那件案子,一個人做不了,得團隊作戰。這樣子平分下來,確實是小錢。那麼你是在單獨執行某任務?」

西蒙笑得迷人倜儻:「想與我合作還是想告發我?」

諸航站起身,小喻朝這邊走過來了,她飛快地說道:「我再重復一遍,我很珍惜現在。」每個人的幸福觀不同,她不想把自己的觀點強加於西蒙。她很安分地做一個學生、努力地做一個稱職的媽媽,但不代表她對外麵的世界很陌生。

西蒙被黑客組織招募,不意外。投其所好,西蒙必然心動。

「你的願望很美好,但是他們不會輕易放棄的。你不知他們對你有多愛,我很妒忌!」西蒙挑逗地擠了下眼,仿佛他們正在聊風花雪月,而非一件非常嚴肅的事。

諸航輕笑:「你太誇張了。哦,點心來了,我們回市區吧!」

勞煩西蒙親自來華,於她,真的是重量級的禮遇。是的,他們確實「愛」她,而她不解風情。

蜻蜓點水,淺淺漣漪。無需多說,點到為止。

「再陪我一個晚上。」西蒙拉著她的手,戀戀不舍。

諸航瞪他:「有孩子的媽傷不起。」

西蒙攤開雙手,作無奈狀,向小喻抱怨:「她對我真不憐香惜玉。」

諸航和小喻差點沒笑趴下。

傍晚的北京交通怎會不堵呢,再把西蒙送回酒店,諸航到家,都八點多了。夜暮四合,朝荷花缸裡看看,隱隱有水聲,卻黑漆一團。諸航心虛地放輕腳步,聽著帆帆和首長在書房講話,她把門推開一條縫,兩人在電腦上看紀錄片,碧藍的海洋裡,五彩的魚群如花束,一串串氣泡沽沽地竄向海麵,突地,一條大鯨魚出現了,一張嘴,魚群不見了。

「魚」帆帆大叫,著急地扭頭看卓紹華。

「大魚吃小魚,帆帆想做大魚還是小魚?」諸航推開了房門。

父子倆一同回頭,一模一樣的震驚表情,似乎她走錯了門。

諸航指指門,委屈地問:「你們是不是要我出去再敲下門?」

諸航曬傷了。

除了有衣服遮擋的部位,從臉到腳,先是紅,然後褪皮。每一寸肌膚,諸航說像是蜜蜂在蟄。夜裡翻個身,她咬著牙不發出聲,卻還是逸出一兩聲呻吟。

卓紹華怕碰著她,和帆帆去擠了一床。帆帆巴巴地看著諸航那樣,沒敢提什麼條件,早早上床躺著。卓紹華一夜起來幾次為諸航抹藥,諸航過意不去,說自己來就可以,卓紹華沉著臉,拍開她的手。

諸航那個疼,嘴巴都咧到了耳跟。

這一夜,都沒睡好。天剛亮,帆帆揉著眼睛站在諸航床前。

「壞家夥,別看!」諸航臉埋在枕頭裡,她現在不是豬,是蛇,正蛻殼呢!

帆帆扁扁嘴,眼裡盡是不合年紀的擔憂。諸航撐坐起來,向帆帆保證,再過一會,媽媽不疼了,然後就出去看魚。

「沒有然後,你被禁足了!」卓紹華蹲下來,抱起帆帆,「這幾天你不可以曬一點太陽,就呆在屋裡,看資料。帆帆,你幫爸爸看著媽媽,她一點都不聽話。

帆帆嘴抿得緊緊的,神情很嚴肅。「帆帆可以看魚麼?」他朝外麵看了看,問道。

「帆帆可以,媽媽不可以。」

帆帆把頭扭回來,同情地看看媽媽,「嗯!」應得很大聲。

「首長」諸航哀號,沒這麼嚴重吧,讓壞家夥看著她,他很頂真的。

卓紹華麵無表情地進裡屋換衣服,瞪著那俊偉的背影,諸航明白,軍令如山。

她儼然成了位病人,早飯是呂姨送進來的,資料首長放在床頭櫃上。帆帆是個非常盡職的看守,亦步亦趨。中途休息時間,帆帆才讓唐嫂抱著出去看了下魚。

她就朝外探了半個頭,帆帆就高聲斥責:媽媽,你一點也不乖,不可愛。

她認命地把頭縮回來。

看完回來,帆帆繪聲繪色地告訴諸航,魚的頭怎麼動、尾巴怎麼搖,媽媽,我幫你看了,你要懂事哦!

去趟洗手間,壞家夥也在麵前站著。諸航那個窘,洗手間就一個方形的小窗子,她能從那飛出去?

午飯時,首長查崗,帆帆匯報。奶聲奶氣的,有些句子還說不完整。首長大體意思懂的,諸航是個配合的犯人,一直在看資料,沒接電話,沒見人。

「媽媽,爸爸說媽媽乖,晚上帶媽媽出去散步。」帆帆轉達首長的問候。

諸航捧著頭,散什麼步呀,那是放風,不是釋放。

帆帆捧著叮叮咚咚響的手機過來,是諸盈。

諸盈每天都要打一通電話過來,和帆帆說上幾句話。帆帆也會一一告訴大姨,吃了什麼,玩了什麼,家裡有什麼事。魚的事,帆帆沒忘記顯擺。

諸盈一聽,心揪起來了,忙撥諸航的手機。

「那個缸擱在院裡不是個事,帆帆現在有腿,有力氣,哪天擺個凳子墊著,頭朝下一栽」諸盈倒抽一口冷氣,「航航,你得把那個缸挪開,我越想越怕。」

「姐,那是首長朋友千裡迢迢送來的,得尊重人家。你不要擔心,帆帆不會乾這種傻事。」諸航說道。

「你這麼大了,還時不時乾傻事,何況帆帆。不行,航航,我買個小魚缸過去,把魚撈出來,擱裡麵,這樣安全點。」

諸航瞅著外麵那團烈日,忙攔阻,「姐你別跑,天熱,我今天沒事,我去買個。」

「今天就要買哦!」諸盈叮囑。

趁著帆帆午睡,諸航理直氣壯地告訴呂姨,她要上街。呂姨和唐嫂隻是幫工,不好講什麼,苦笑笑,說夫人早點回。

諸航回道,我肯定會在首長下班前到家的,替我保密哦!她俏皮地眨眨眼。

現在離首長到家還有六個小時,買隻魚缸十分鍾,諸航決定先去看小艾的那張華貴的床。電話一聯係,巧了,寧檬和小艾正在外麵吃飯。小艾邀請寧檬做伴娘,兩人商量禮服的事。

三人約在小艾的新家見麵。

小艾瘦了,為了做美美的新娘,她正在減肥。寧檬也瘦了,她說沒找到人嫁前,哪個女人敢吃飽。諸航沒這方麵的隱憂,但她看上去比這兩人還慘。

「豬,你不會真以為一嫁人就萬事足吧!」寧檬被諸航殘破的樣給打倒了。

諸航嗬嗬笑,「差不多。最近有沒找成功玩?」她擠兌寧檬,就愛搬出成功來。

寧檬恨恨地瞪著諸航,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外麵男人死光了,我為什麼偏偏找他玩?」

諸航怔住,看看小艾,「成功欺負你啦!」

小艾沒見過成功,納悶地直眨眼。她見過一次卓紹華,是諸航坦白自己婚史後,邀請她們去四合院做客。坦白說,那天的菜很豐盛,卓紹華對她們照顧得很妥貼,但她們食不下咽。她和寧檬一樣,莫名的怕卓紹華。還有那軍區大院的氛圍,無形地讓她們不敢自由呼吸。後來,不管諸航再怎麼熱情,她倆堅決地說no。

寧檬不舒服地擺了下手,像拂開麵前的一團灰塵,「豬,你穿丁字褲麼?」

諸航愣住,這是啥問題?

「和成功那樣的人交往,就像穿著條丁字褲。可以讓你變得性感、時尚,但是經常穿,不僅不舒服,還會引起各種炎症。這種滋味隻有自己體會,無法對人言說。我很珍惜自己,舍不得自虐。」寧檬深吸兩口氣,似在抑製內心的波動。「是的,你們都有主了,但我相信我也會遇到屬於我的那個對的人。如果遇不著,我一個人也要過得光輝燦爛。」

不是不失意,不是很甘心,但隻能如此寬慰。寧檬想著。

張愛玲同時代的另一位女作家蘇青說過:這屋中的每一件物品,包括釘子,都是我自己買回來的。可是又怎樣呢?女人再強,還是想靠一幅堅實的肩膀。

「肯定會遇到的,最後的總是最好的。」小艾緩和著氣氛,「不是要看床麼,我們去臥室。」

她拖了寧檬進去,諸航怔怔地跟在後麵。諸航從來沒想到寧檬會對成功動心。這兩個人情史都燦爛,彼此對對方都熟悉。真的在一起,誰會相信對方能做到真的清白。帶著猜疑的感情,像座山,壓都得把人壓死。

寧檬聰明又漂亮,不會乾這樣的傻事。諸航如此希望。

真是物有所值,那張床是全櫻桃木的,四根華麗的床柱,床身上雕刻著朵朵風姿卓越的玫瑰,再加上鑲著金線的全套床飾。整張床布置下來,竟然是一張熱烈濃鬱的玫瑰花床。這樣的床,似乎應該在歐洲的城堡或宮殿裡出現,放在小艾的公寓裡,有點很奇怪。

小艾卻不在意:「我知道不太合適,但是我喜歡。快樂最重要,是不是?」

寧檬也給誘惑了,圍著床,情不自禁地贊嘆:真美。

諸航最務實,把小艾拖到陽台上,「老實交待,誰送的?」

小艾絞著十指,從眼簾下麵怯生生地看諸航,期期艾艾半天,沒敢瞞:「是馬總獎給我的。」

馳騁的馬帥!諸航兩眼圓睜,「這是馳騁的福利麼,員工結婚都送這個?」

小艾薄薄的耳朵燒得通紅,不說話,身子扭來扭去,神情卻是嬌嬌的。

「你告訴師兄了?」

「沒有,不過也稱了他的心,我沒買水床。」

諸航雙手發抖,她也說不出話來,氣的。小艾很單純,自小爸媽保護得好,大學裡有她和寧檬護著,早早地又有師兄珍愛,一直以來,人生之路都是平坦大道。世界在小艾的眼中很簡單,人就是好與壞兩種。馬帥現在應該是個大好人了。但是世界能有無緣無故的好麼?

小艾被諸航凝重的神情嚇住了,「豬,你別亂想,馬總是個正人君子。他和妻子的恩愛,是馳騁的佳話。我也很愛師兄。他是因為我表現傑出才獎給我的。」

「我想啥了?」諸航讓自己平靜,商人無商不奸,四萬元的禮金,好大方。如果小艾真的表現傑出,直接給錢,不好麼?這個問題,她會親自向馬帥要答案。

小艾笑得小心翼翼的。

小艾和寧檬還要去各自己的公司,諸航要去超市。三人匆匆分開了,等公車時,諸航的手機又響了。

這次是個陌生的號碼。

「諸中校,我是海南衛星發射基地籌建指揮部的通訊員,如果你在外麵,不必講話,聽我講完,直接把電話掛了。總指揮讓你在半小時內趕到國防大學x係的頂樓會議室,參加籌建處的第一次會議。」

諸航傻了,她穿著便裝呢!回去換衣服已來不及,幸好身上還帶著證件。急急地打了車過去,向崗哨出示證件時,小士兵打量了她足足有五秒,然後敬禮放行。

半小時已過了。

諸航硬著頭皮進了電梯,隨著電梯的上升,心也跟著懸在半空中。

一出來,便聽到會議室裡談笑風生。原來總指揮是卓明,除了軍人,穿便裝的也有幾個,其中有兩位女士,一位已過中年,一位是李大使兒子婚禮上的那位冷美人。

「諸中校這是咋了?」諸航的出現,讓會議室內陡地一靜,主持會議的劉大校起身迎接。

「曬的」諸航向眾人頷首,整張會議桌就中間空著一個位置,那是她的麼?真汗顏,左右兩位都是少將呢!

「你這是曬麼,明顯是烤的。」卓明麵色一沉,語氣裡盡是責備。

諸航沒敢吭聲,忙低下頭。

劉大校看了看卓明,說道:「人員都到齊了,我們海南衛星基地籌建指揮部的第一次會議就開始吧!我先為大家介紹幾位客人,這位是我國著名的密碼學家孟教授。」

中年女士微笑點頭。

劉大校繼續說道:「坐在她身邊的是她的助手沐佳暉助教,沐助教剛從俄羅斯留學回國。」

「一回國,就成為孟教授的助手,必定是非常優秀的。印象中,孟教授就沒收過徒。」諸航左手邊的少將插了句話。

孟教授欣然地說道:「我個性挑剔,不投緣的不要。這事還得要感激卓紹華少將,沒有他的推薦,我還不知國內密碼學上有佳暉這樣的後起之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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