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習習穀風,以陰以雨(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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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黃昏,葉子鋪得滿地,厚厚一層美麗的金黃。空盪盪的枝丫映著清冷的天空,彩霞的顏色從錯綜的枝丫縫裡透過來。小河的清水流著涼涼的聲音。我騎車載著華安往回家的路上,看見一道古舊斑駁的小木橋,橫枕著悠悠的流水,心裡有點淒涼,於是側臉對華安說:小橋」

諸航按住書頁,抬起頭,躺著的帆帆打了個大大的嗬欠。「媽媽!」咯咯笑兩聲,見媽媽很嚴肅,隻得把眼睛又瞪得大大的,做出認真的樣子。

「我,坐在斜陽淺照的石階上,望著這個眼睛清亮的小孩專心地做一件事;是的,我願意等上一輩子的時間,讓他從從容容地把這個蝴蝶結紮好,用他五歲的手指,孩子慢慢來,慢慢來」

諸航合上書頁,龍應台如此優美動人的文字,她讀得心都柔了。呃,前一刻還在專心聽她讀書的帆帆,已經發出了淺淺的鼾聲。

「壞家夥,你可一點也不慢哦!」諸航俯下身,在他的左右兩頰各口勿了口勿。帆帆像是怕癢,小肩膀一聳,頭扭了扭,依然睡得很沉。

這淺淺的眉宇、櫻紅的唇,英氣的鼻梁、額頭,都有著首長的影子。

突然,諸航眼神有點渙散、發呆。

「千真萬確你是我生的,可是你到底有哪一點像我呢?」諸航輕輕地抓住帆帆的小手。亂塗亂畫,染了一手的藍。洗澡時費了很大的勁,才把掌心裡的水彩洗乾淨,指甲裡還殘留著一點點藍色。她逐一口勿著小小的手指,自嘲地笑了笑。

「和首長一起後,隻有首長拽著我命令我向前看,但是其他人都叫我向後轉。我很努力地去遺忘、去豁達,做駝鳥,做蝸牛。可是壞家夥,連你也這樣我怎麼能假裝看不見?男生打球、玩遊戲都好呀,病懨懨的藝術男有什麼好唉!」偷偷刮了下小鼻子,見沒反應,諸航又刮了一下,然後就靜靜地坐著。

心裡麵被一個問題壓著,沉沉的,她不敢、不願去掀,但又情不自禁。

她記得那家代孕診所是在一家小超市的二樓,門口有兩棵梧桐樹,非常隱蔽,沒掛招牌。沒有內部人指點,會以為上麵是超市倉庫什麼的。診所非常潔淨,無論醫生和護士態度都非常好。病人在裡麵隻有一個代號,沒人打聽你是哪裡人做什麼工作。交好錢,做檢查,再約好手術時間,懷孕成功就再無聯係。

她什麼都不過問,佳汐讓做什麼,她做什麼。

佳汐說了謊,如果首長也說謊了不,諸航騰地站起,死命地搖頭,一轉身,看到化妝鏡中的自己滿眼驚恐首長不會,絕對不會首長說過他的眼裡沒有別人的。是的。不能急,要慢慢來,慢慢來。壞家夥對什麼都新奇,他隻是覺得畫畫好玩,不代表就會愛上,不代表就是遺傳、就有天賦,說不定明天又會喜歡上別的。

諸航自我安慰地深吸一口氣,回頭看看帆帆,把燈熄了,拿起筆記本進了裡麵的臥室。習慣性地先看郵箱,有一封郵件,周師兄從紐約發過來了。他告訴諸航一個好消息,他不需要跑去洛杉磯找喬丹簽名了,湖人隊和尼古斯隊為流浪動物之家,決定在紐約舉行一場友誼賽,時間就在圓桌會議的第二天的晚上。所以,他一定會圓滿完成諸航交待的任務。等著我,周一見!

諸航用手輕叩著下巴,周一呀,那天她要去見孟教授,上次約好周四的,孟教授歸國的往程推遲,隻得又改期。諸航巴不得這時間一直拖下去。去孟教授那兒,必然要和沐佳暉見麵。不知為何,諸航很討厭看到佳暉,雖然她們從未正式打過招呼。

最近真的很煩、很煩諸航把筆記本擱到一邊,趴在桌上沉思。思著,思著,竟然就睡著了。

呂姨和唐嫂相互說早上好時,她醒了。滿室晨光,台燈還亮著,窗簾沒拉,床上沒有一絲皺折,首長又是一夜未歸。

諸航扭扭脖子,動動僵麻的雙腳,等到血液自如循環,她先出去看了看帆帆。帆帆剛醒,揉揉眼,正自己坐起,四處找媽媽。

開了門,唐嫂連忙匯報,帆帆今天要去兒童醫院打乙腦的疫苗。諸航說我去吧!唐嫂說我和你一塊去,諸航沒吱聲。唐嫂朝呂姨看看,呂姨朝她輕輕擺手。她會意地點頭,那我給帆帆找身漂亮的衣服去。

帆帆一身牛仔裝,戴頂牛仔帽。諸航抱著他坐公交。

帆帆沒和這麼多人一起坐過車,小身子亢奮得像隻小皮球似的,雙眼都發光了。誰看他,他都朝人家笑。同車的人個個誇寶寶漂亮可愛。他似乎有點羞,把頭埋在諸航的懷裡。

帆帆現在打疫苗是真的勇敢了,自己主動地把小胳膊伸出來,小眉頭都不皺一下,就是嘴巴抿得緊緊的。出了接種室,小胳膊一伸,要諸航抱。天氣熱,帆帆又沉,諸航抱一會就不行了,讓帆帆下來自己走。帆帆兩腿一縮,奶聲奶氣道:「帆帆打針了。」諸航樂了,「這個針是防止生病的,又不是生病打的針。」

帆帆才不管,緊摟著諸航就是不撒手,還呼呼說疼。有一個小娃娃是爸爸陪著來打疫苗的,那爸爸高大壯實,把小娃娃架在肩膀上,小娃娃又是顛又是扭,十分得意。帆帆眼露羨慕,諸航板了個臉:「壞家夥,你想都別想,那種高難度,媽媽可不會。」

帆帆撅著小嘴,可憐兮兮地哼哼著。諸航有點不舍,想了個折中的辦法。她放下帆帆,蹲著,拍拍後背,「帆帆,來,媽媽馱!」

「媽媽最好,我愛媽媽!」帆帆趴上諸航的背,順便滴了兩滴口水。

兩個人歡暢地在林蔭道上往不遠處的人民醫院走去。

諸航說:「陽光!」

帆帆說:「陽光!」

「汽車!」

「車車!」

「大樓!」

「大頭!」

「樹葉!」

「外公!」小小的手指朝前一指。

諸航看過去,前麵佝著月要從醫院大門出來的人真的是駱佳良。

駱佳良今早空腹來做體檢,剛做完所有項目,準備出去吃早飯。帆帆眯著眼笑,告訴外公,他也餓。

駱佳良樂嗬嗬地把帆帆抱過去,諸航翻了個白眼,在帆帆小屁屁上拍了兩下,「小饞貓。」

帆帆扁扁嘴,駱佳良連忙揉揉,「哦哦,不痛不痛!」

帆帆這才破涕而笑。

諸航受不了的瞪瞪眼。

「航航,你來醫院乾什麼?」駱佳良不放心地問。

「我來找個人。」諸航特地從兒童醫院拐到這裡,是想找成功的。醫院裡病菌多,帶著帆帆不太好。諸航想了想,由帆帆先跟著駱佳良,她等會再過去找他們。

成功居然很閒,翹著二郎腿,在辦公室裡看阿加莎?克裡斯蒂的《東方列車謀殺案》。

「嘖,嘖,醫院這是要關門了?」諸航做了個鄙視的手勢,一把奪過書。

「醫院關門才好呢,那說明全民健康。」成功沒動彈,側著眼研究諸航,她是哪陣風刮進來的?

「也有可能是你醫術太爛,醫德太差。」諸航嘩啦啦把書一直翻到最後,「想不手是誰?」

「你敢說,我把你扔進昆明湖裡。」成功惡狠狠地揮揮拳頭。

諸航扮了個鬼臉,「我會遊泳。」

「隻有豬才會把遊泳當成本事。」成功蔑視地從鼻子裡哼道。「老實交待,你來乾嗎?」

「看你呀!」諸航把小說扔桌上,拿過一枚體溫計,在手裡轉來轉去。

成功深究地打量了諸航幾眼,陰森森地斜睨:「暗戀上我了,想紅杏出牆?」

諸航抄起一疊處方朝他甩去,「出你個頭,老實交待,為什麼不告訴我沐佳汐有個妹妹?」

成功咦了一聲,「沐佳暉?」

諸航咬牙切齒:「你再裝腔作勢!」

「沐佳汐都死了,她和你們還有什麼關係?沐佳汐又沒生個一兒半女,紹華也盡職盡仁地送她出國念書,難道小姨子對姐夫產生了異樣感情。啊,這有可能呀,姐夫都是喜歡小姨子的。不是有首歌是這樣唱的麼,阿拉木汗什麼樣,長得不胖也不瘦,你要是嫁人,不要嫁給別人一定要嫁給我,帶著你的嫁妝,領著你的妹妹,趕著那馬車快過來豬?」

成功停止扭動脖頸,扌莫扌莫鼻子,察覺到諸航臉色發青發黑,眼中怒火熊熊。

「說你蠢,真不是誇張。這是個玩笑,你還當真!紹華是那種人麼,他要是敢對你有二心,人神共誅!」成功上前,想拍拍諸航的頭,諸航避開,「你敢近一步,我揍你。」

「好了,好了,」成功賠著笑,向諸航敬了個禮,「諸中校,我錯了。告訴我,乾嗎要問那個天山冰女,她要是敢惹你,我拿火烤她去。我挺討厭那種假仙女人,小時候死了爹,活像全世界都對她不住,什麼時候都沒個笑臉。」

諸航給他逗樂了,「人家挺懂禮貌的,還給我們家送了兩缸荷花。」

成功眉毛都豎起來了,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她給你們送荷花?」

諸航點頭。

成功麵容扭曲得不成形,「媽的,腦子進水啦!明天我送你一塊石頭,把那兩缸給砸了。這都什麼呀,怨魂不散呢!」

諸航默默凝視著成功,心中一片黯然。她真的沒猜錯,那兩缸花要送的人是佳汐。記得有次和首長一塊坐車去吃火鍋,那時他們還沒戀上呢。在車裡的收音機聽到一段朗誦,首長說是席幕蓉的詩。席慕蓉是台灣著名的畫家和詩人,她最擅長的就是畫荷。每年的盛夏,她都會在院裡種幾缸荷。佳汐很喜歡席慕蓉,愛屋及烏,自然也會愛上荷。

「你見過佳汐的畫麼?」諸航問。

成功擰了擰眉頭,「當然見過。她的畫風偏柔偏飄,我不是很欣賞,但附庸風雅的人很鍾情,挺有市場的。有一幅被一個新加坡商人以五十萬買走。」

「五十萬?」諸航臉色大變。

「瞧你土包子相,五十萬是個大數字嗎,你知道徐悲鴻賣多少錢?」

諸航撇嘴,她不知道,她隻知道自己有多蠢,以為四十多萬就是個天文數字,其實還不及人家一幅畫的價。

走吧,找塊豆腐去,一頭撞死算了。

成功有點不習慣。不習慣諸航像棵水分被蒸盡、萎萎的、頭耷拉著、看不出一絲生機的植物;不習慣自己的心被這棵植物弄得酸酸澀澀,一個勁地抽搐,疑是心肌埂塞;不習慣一向不懼世俗、敢作敢當的自己,隻會抓耳撓腮,卻什麼都不能做。

「豬,天這麼熱,我們去吃冰淇淋,你兩份,我一份。」他不擅長安慰,實際上,也不知怎麼安慰。畢竟這是紹華和諸航的家事。家事,清官都難斷,他插不上嘴。他看得出,諸航心裡已經很亂了,他不能再添亂。當諸航和紹華決定在一起時,他是覺得這隻「豬」有點蠢,但還是佩服她的勇氣和對紹華淺淺的羨慕。他和紹華的世界裡,正常情況下,是遇不上諸航這樣的女子,佳汐那樣的倒是不稀奇。所以紹華很幸運。但隻有經歷了佳汐,才會辨出諸航是塊珍寶。可這樣的珍寶,紹華知道怎麼嗬護嗎?

諸航沮喪地看了看成功,什麼也沒說,扭頭朝外走去。

成功著急地叫著,「你有什麼委屈,打電話給我,我替你出氣。」

諸航站住了,一隻腳在門外,一隻腳在門內。

「有什麼要告訴我麼?」成功忙把耳朵湊過去。

諸航慢慢地、慢慢地偏過身子,「不要被別人的語言和表情所蒙騙,不要以為死者就是可憐的、無辜的。在那輛列車上,凶手就是所有的人都是凶手,這是一起蓄謀已久的合謀案,因為那人罪大惡極,該殺,該死!」

成功一口氣堵在嗓子口,臉紅脖子粗,「你」他要改行做屠夫,日後專門殺豬。

諸航揚起俏皮的笑,撥腳就跑。等成功揮著拳追出來,隻看到電梯門緩緩關閉,諸航的笑臉一閃,走廊上空寂寂的。

他站了一會,突地,也放聲大笑。

諸航之所以是珍寶,是因為她從來就不是一個悲悲切切、忍氣吞聲的小女人,不然也不會做出代孕這樣的事。

笑聲在半截戛然而止。

成功進屋撲到窗邊,諸航已經到樓下了。身影被樹蔭遮著,看不真切,隻覺得好小。成功眼眶脹痛,諸航不做小女人,不代表她就不委屈、不糾結,她隻是把一切藏起、扛起,獨自悄然消化。她也不習慣,不習慣在別人麵前裝可憐,不習慣與別人分享心裡的疼痛,不習慣依賴。哪怕寒霜,哪怕烈日,哪怕枯萎,哪怕凋零,她給人的感覺都是欣然麵對。

但是媽的,成功拚命地掐了掐鼻梁,她再怎麼樣,才剛滿二十四,還是個孩子,身子那麼單薄,肩那麼瘦弱

成功劈哩啪啦摔了一屋的東西,拿出手機就撥卓紹華的號。今天,他無論如何要好好地和紹華聊聊。

「稍後我再打給你。」卓紹華匆匆說了一句話,就掛了,成功都沒來得及出聲。

成功煩躁地瞪著手機,啪地朝桌上狠狠地一摔。「棒子」產的三星手機,質量真心不錯,絲毫無損。

「操你媽的!」成功又罵了一句。

「成理事,這是咋的了?」放射科主任顧晨推門進來。

成功坐下,「忙完了?」

顧晨伸了個懶月要,撥開桌上的淩亂,一屁股坐了上去,「是呀,總算能喘口氣。院長要創收,四處拉體檢,我們這幫小的就得跟在後麵忙死忙活。正事不乾,全搞這破事了。我認為醫院以後得成立一個專門的體檢中心,職責劃分明確,各負其責。」

「成立了體檢中心,也不可能放過你顧大主任,誰叫你經驗豐富。不過,這種常規體檢能看出什麼?」

顧晨豎起食指,晃了晃,「別這樣說,哪年體檢都會發現幾個病患,大的。早晨做彩超時,我也發現一個有點異常。當時人多,沒時間多琢磨,過兩天,我看看,通知他來復檢一次。」

「去喝一杯?」

「現在?」顧晨看看外麵明晃晃的滿天陽光。不太好吧,光天化日之下公然逃班。

「愛去不去。」成功起身往外走。

「去啦!」顧晨忙從桌上跳下,「隻能喝點冰啤,我下午還要寫報告。」

走過半條街,有家山姆啤酒屋,醫生們晚上愛約在這裡聊會。環境很舒適,價錢也公道。白天會供應簡單的餐點,晚上純粹就是喝酒、跳舞,還有樂隊演出。

酒保和成功、顧晨都透熟了,抬手招呼了下,一人一大杯冰啤,兩碟小菜。兩人沒要桌子,就在吧台坐了下來。

成功連著喝下兩大口冰啤,心頭的煩悶感才消減了點。

「有女朋友啦?」顧晨用胳膊肘兒碰了碰成功,笑得很曖昧,「我看見你們一塊吃海鮮。」

成功眼簾低著,「我什麼時候缺過女朋友?」

顧晨嗬嗬兩聲,「悠著點,別閃了月要。什麼時候給哥們介紹個?」

「喜歡什麼樣的?」

「有吃海鮮的妞那樣就差不多,哥們要求不高。」

成功慵懶地傾傾嘴角,自顧喝酒。

吃海鮮是早前的事,他都快忘了。今早收到寧檬一條短信,他才依稀想起。寧檬發送短信的時間是淩晨兩點。她說她的朋友小艾在周六舉行婚禮,她是伴娘,現在伴郎的人選還沒落實下來,她要推薦他。

成功回道:你和你朋友有仇麼,找個這麼帥的伴郎,你讓新郎活不活?

然後,他去洗漱、刮胡子,穿戴好,出門前看了下手機,寧檬沒有回復。

寧檬是聰明人。

既然不能玩曖昧,又不可逢場作戲,那就心照不宣地退守到安全距離。也許寧檬的心裡,已經給他扣上一枚「混蛋」的帽子。扣吧,他從不認為這是誣蔑,他確實不是一般的混,不然也不會淪落到現在,還一人孤著,這是他遊戲人生的報應譏誚的雙眼淡淡轉了一圈,遇上另一雙因為意外而瞪得大大的眼睛。

「成醫生,真的是你!剛剛看到你的側麵,我覺著像,沒敢認。」單惟一歡喜地跑了過來。

成功閉了閉眼睛,今天怎麼了,個個都在對他挑戰麼。單惟一居然化妝了、穿上裙子了,清湯掛麵的一把頭發挺整齊地梳成了個馬尾,活力四射、陽光萬丈地對他笑著,笑得像朵向日葵。

「哦,你好!」成功麵無表情點了下頭,迅速巡睃了下單惟一來的方向。

三男兩女,年紀都和單惟一相仿,「我的校友。」單惟一臉紅紅的,目光下意識地朝一個白淨清瘦的眼鏡男飛去,接著,羞答答地落下來。

嗯嗯,女為悅已者容。成功看清楚了。擱下酒杯,吧椅一轉,風度翩翩地朝幾人逐一頷首,俊美的麵容上盪起春天般的微笑。

「惟一,這是?」兩位女子目光在單惟一與成功之間溜來溜去。

「我叫成功,幫惟一看過病。」成功不溫不火地接話。

「惟一,你什麼時候生過病?」眼鏡男輕輕推了下眼鏡,開口了。

單惟一絞著手指,眼睛不知該看哪邊好。「小病,現在好多了。」

「成醫生在哪個科?」兩個女生毫不掩飾自己內心的花癡,直勾勾地盯著成功。

成功清了清喉嚨,「婦產科!」

咣,就像平地一聲驚雷,突然讓所有人臉上的笑意都僵在半空中。

「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成功親切地問單惟一。

單惟一已經石化了。

「我就在對街的醫院上班。有什麼不方便、不舒服、難言之隱,盡管來找我。我的醫術和服務,惟一非常清楚。」說完,又一次優雅地轉身,端起酒杯,一口一口淺抿,心情大好。

「你有點不厚到哦!」顧晨音量低低的。

「說實話有錯麼?」何況要是真的喜歡,關心的重點應該是病人,而非看病的醫生是男是女。第一次,成功覺得做個婦科醫生挺揚眉吐氣。

買單時,眼角的餘光瞥到單惟一一行占了角落裡的一張桌子,她坐在邊角,咬著吸管,呆呆地盯著麵前的啤酒瓶。別人問她話,她都愣好一會才回答。

「下午有沒手術?」顧晨不能沾酒,一沾,臉就紅得像豬肝。他盡量頂著日頭走,這樣子回去就借口自己是被曬成這樣的。

「有幾個病人復診。」成功小心地避著車流,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

來復診的病人,早晨已經做過各類檢查,單子排了一桌。成功戴著大口罩,仔細地看著各項檢查指標,和病人細聲交流,寫處方,開藥,交待注意事項。不經意,時間一晃就到下班時間。護士過來告訴他,明天是專家門診,八點開始,成理事,掛幾個號?護士怯怯地問。

一般專家,都是五十個號。為了能搭上這班車,多少病患家屬淩晨就過來排隊。而成功的專家門診,從來不是醫院說了算。病患們能不能掛上號,隻能靠運氣。

「三十個吧!」成功回道。

「三十?」小護士都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再愣在這,就剩二十個了。」成功開玩笑道。

話音剛落,小護士嗖地一聲消失了。

成功笑著脫下白大褂,拿起手機,鎖門下班。

婦產科一共有四間辦公室,他這間是專家門診,另外一間是普通門診,幾個醫生擠一間,裡麵有個檢查室。還有兩間是門診手術室,做些簡單快捷的小手術,門口放著一排長椅,讓陪護的家屬們休息。

看到單惟一局促不安地坐在長椅上,成功一點也不意外。

「你真的是婦產科醫生?」單惟一仍在震愕之中。

「你要找我報仇?」成功涼涼地指著牆上掛著的「婦產科」牌子。單惟一胃痛那晚來醫院,他剛從手術室出來,衣服上沒佩月匈卡,兩人談話又在手術室的辦公室。後來一次遇見是在電梯口,他沒穿白大褂。單惟一心裡怎麼想,他不管,其實隻要多問一句,就會知道他在哪個科,好歹他也是專家級別的,所以他一點點都沒罪惡感。

「為什麼要報仇?」

「那個眼鏡男不是你的唯一麼,我讓你在他麵前丟了臉。」

單惟一跳了起來,緊張地捂住嘴巴,「你怎麼知道是他?」

單惟一的微博名叫「你是我的唯一」。

成功對單惟一性格的診斷,她是一個害羞而又膽怯、內向,幾乎有點閉塞,這一類的人,在人前大聲講話都不敢,別談坦然自己的隱私了。

微博,有點知名度的,是當宣傳窗口;有一部分人,是炫耀自己的愛好、學問,還有一般人,則是毫不顧忌地大曝隱私。

單惟一屬於哪一種?

找到單惟一的微博,成功沒費力氣。在搜索框裡敲下「惟一」兩個字,第三個跳出來的就是。

笨蛋生怕別人看不到自己,總是站在最顯目的位置!成功如此評價。

單惟一發的微博大體上分三類:第一類是有關她培植的蔬菜,每一天的生長情況描述,配上圖片,搞得像個農技專家似的;第二類,她喜歡阿加莎的小說,阿加莎的每一本書都如數家珍,她還加入了「阿加莎吧」「偵探、推理」吧。這一點讓成功有點小意外,不過,人都有兩麵的,世界上有不少頂級殺人犯都是高智商的斯文紳士。在一層皮囊下麵,肉眼看不見居住著什麼樣的靈魂;第三類,是單惟一的心情文字,關於一個人,她以「你」來稱呼。

現在是淩晨兩點,我剛從公司加班回來,站在陽台上看著藤蔓下新結的小果子,很想很想打電話給你。

記得第一次見你,淺灰的套衫,白色的襯衫,泛舊的牛仔褲,你在對同學笑著,我不由自主地也笑了。以後都是這樣,你快樂,我就特別快樂。

胃又疼了,咬著牙,強撐著給自己煮粥。粥真的像萬能藥,能治我的任何病,包括想你想到不行時,你知道嗎?

我從你的租處走到我的租處,四十八分鍾,我們真的很近很近我很開心我來北京了。

站在布藝店的櫥窗前,閉上眼想像不久的以後,我們的小屋陽台養著什麼花,沙發擺在哪個位置,衣架上掛什麼款式的睡衣,窗簾用什麼顏色,你有建議麼?

成功看完單惟一所有的微博,得出如下結論:單惟一是阿加莎的鐵杆粉絲,她的愛好是農藝,她暗戀著「你」,來北京也是為了「你」,她講的「苦並快樂著」便是這個意思。「你是我的唯一」有兩層意思,第一層是「你」是她心裡的獨一無二,第二層是她渴望「你」對她說出「你是我的惟一」。

成功另外還診出了別的症狀:「你」不知道單惟一寫微博,不然她不敢暢所欲言。寫微博,一定是單惟一人生裡最「膽大妄為」的一件事了。

「你偷看我微博?」單惟一跟著成功一路小跑來到停車場,慌得滿頭是汗。

「講這麼難聽,你有上鎖麼?」成功停下腳步,車鑰匙對著單惟一的臉。「網絡是個什麼地方,你把自己扔進去,就像你在公園的湖裡裸泳,你沒有權利要求別人目不斜視。相反,別人可以聲討你有礙風化。」

單惟一臉色大變,「我又沒寫什麼兒童不宜的。」

「那就是,你緊張什麼呢?」成功笑了,按下遙控鑰匙,車門打開,他半倚著,好整以暇地雙手交插。「他們誤會你了?」

單惟一搖搖頭,目光閃爍,支支吾吾道:「他們非常了解我,我都沒男朋友,哪有什麼條件去婦產科。」

哎喲,臉羞得如此時染了半邊天空的晚霞。

「進婦產科還要有條件?」成功忍著笑打趣道。

「我就是那個意思。不過,她們還說成醫生大概喜歡我,有點妒忌,所以才整我的。」

成功神色停滯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這大概是他近年來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了。

單惟一也笑,「我說她們韓劇看多了,到處迷大叔。」

「大叔?」成功磨牙,他有那麼老?

「成醫生看著和我就不是一個輩,工作這麼好,長得又不錯,肯定早就結婚了,孩子說不定都能打醬油了。」單惟一的臉部線條因微笑而放鬆,女子特有的柔軟,像漣漪一圈圈盪開來。

成功心口泛出一縷腥甜,慢慢地漫到嗓子眼。「我的工作好?」他咬牙問道。

「是呀,你和我哥差不多,就像是婦女之友。」

噗,鮮血噴薄而出,一天的腥紅。

諸航的形象突然在成功的腦海裡無限美好起來。她叫他「成流氓」。流氓這個詞,聽說有點色有點壞,但不可否認是性感的、酷酷的,很男人。流氓可不是誰想做就能做的。男人不壞女人不愛。流氓的後麵都跟著一串的美女。而-----婦女之友,聽著就是個瘦不零丁的男人,翹著蘭花指,走路扭呀扭,嗓子捏著,像受過宮刑的太監。

成功牙磨得咯吱咯吱響,「你哥是乾啥的?」

「我哥是個泳裝攝影師,也是專和異性打交道。他很花心,可是喜歡他的人還是很多。我最好的朋友也沒逃過去,她為了他自殺,現在都瘋瘋癲癲的,唉。她媽媽跑到我家罵,說我爸媽也有生女兒,以後一定會得到報應,我會被一個花花公子玩弄再被拋棄。」單惟一長長地嘆了口氣。「哦,成醫生,你別誤會,你是替女生們治病,你是護花使者,你不花。」

成功已經氣若遊絲了,再和單惟一說下去,他懷疑自己不是變笨就是要發瘋。

「你有什麼可擔心的,你不是目標已確定,快快找他去吧!」滾,他再也不想見到這隻單細胞。

單惟一眼神倏地一黯,可憐兮兮地笑了笑,欠了下身,「成醫生,再見!」

「餵,」那小心翼翼的樣子莫名地刺痛了成功的眼睛,「你喜歡那四眼男哪一點?」

單惟一原地踏著步,似是不好開口。

成功咣地甩上車門,「不說拉倒!」

單惟一忙跑過來,怯怯地低著頭,從眼簾下方偷偷看成功。成醫生明明長得很麵善,而且人又不壞,可是她真的有一點怕他。他一個凜冽的眼神,她就開始腿抖心慌。

「大二的時候,有一個勞動周,天天下雨,同學們都窩在寢室裡玩牌,玩厭了,大家說玩個遊戲。把係裡帥的男生各自寫在紙條上,揉成團,然後大家抓鬮,抓到了,就是自己的right。我抓到了他的名字。」

成功想扯頭發,想咆哮。眼裡有白內障麼,那種四眼還叫帥。

「我當時都沒和他說過話,從那天起,我就開始注意他。看多了,就像認識了很久,於是」單惟一羞窘得說不下去了。

「於是,你就白癡似的為他來了北京。你動過腦沒有,他要是不喜歡你呢?」成功戳著單惟一的額頭,戳得單惟一不住後退,眼睛眨個不停。

「他到現在也沒女朋友。」單惟一壯著臉直視著成功。

「那你還玩什麼暗戀,告訴他去,兩個人擠一塊,房租還能省一半呢!」成功沒控製住火氣,這幾句話,是用吼的。什麼年代了,不興暗戀這玩藝。單身男女,見一麵就直接上床。

單惟一抱著頭,「我不敢!他要是拒絕,我連念想都沒了。」

成功怔住。也許吧,念想沒了,對於單惟一來講,這幾年的堅持什麼都不是了。她不是不敢,而是輸不起。

「要我幫你麼?」他有氣無力地看著單惟一。她沒本事別人,卻好像對他挺有辦法,像塊口香糖似的,黏著他就扯不掉了。

單惟一屏住呼吸,不敢搖頭,不敢點頭,她看不出成功是在說笑還是講真的。

「晚上我要吃韓式料理,還要喝果酒。餐廳我來訂,你買單。」成功拉開車門,自己繞過車頭,坐上駕駛座。

單惟一遲疑了一會,就鑽進了車,係好安全帶,筆直地注視著前方。

成功還算有點良知,挑了家中檔餐廳,點了烤肉、海鮮還有一堆的山珍蔬菜。吃飽喝足,等單惟一買好單,他假裝沒看見單惟一肉痛的樣,說:「讀沒讀過錢鍾書的書?」

「看過他的《圍城》!」單惟一回道。

「錢鍾書先生教導我們:借書是戀愛的開始,借了要還的,一借一還,一本書可以做兩次接觸的借口,而且不著痕跡。這是男女戀愛必然的初步。明天打電話向他借書,增加接觸次數,時不時單獨見見麵,後麵再見機行事。」

單惟一欲言又止,她和他讀同一個專業,他有的書她都有。

「你笨呀,這隻是個借口,你也可以舉一反三,不借書借張碟,再不行,向他借個碗借個盤。」成功真想剖開麵前這隻腦袋,是什麼古化石做的。

單惟一眼睛一亮,「我可以給他送聖女果,他最愛吃了,然後順便借國考的資料,告訴他,我也準備和他一起參加今年的國考。」

他也喜歡聖女果的,見色忘師,怎麼就沒說送他呢!成功憤憤不平地想著。

手機響了,紹華回電話了。

「你自己坐車回去,我還有事。」成功忙不迭地打發單惟一。

「成醫生,你喝了酒,叫個代駕吧!」單惟一俏俏地揮揮手,歡歡喜喜地走了。

成功愣愣地盯著她的背影,背影上寫著對明天幸福的憧憬。過了會,才按下通話鍵。

諸航破天荒地從夢中驚醒,扌莫扌莫眼角,濕的。關於夢的內容,卻不太想得起來。依稀是在鳳凰,她好像比帆帆大不了多少。諸航回憶自己的童年,除了快樂還是快樂,絕不辛酸。哭什麼呢?

夜還沉著,房間裡回盪著自己深深淺淺的呼吸。扌莫扌莫身邊,微涼的床單。翻過身,想繼續睡,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隱隱地從外麵鑽進來。她坐起身,跑到窗邊,把窗簾掀起一角,夜色裡,院中站著卓紹華,指間的火光一明一暗。星光落在他的雙肩,夜露沾濕了他的衣襟。

他像有沉沉的心事,隨著騰起的煙霧,一圈圈散開。

她沒有出聲,就這麼站著。腦子有一幅畫麵與眼前的景像重疊了。

他在那站了多久?有什麼讓他徹夜不能眠?

似乎察覺到有人注視,卓紹華回了下頭。

諸航放下窗簾,拍了拍心口,讓裡麵怦怦跳個不停的心安靜點,然後對著黑夜連著深吸了兩口氣,走了出去。

「諸航,來!」卓紹華把煙頭扔到地上,用腳踩滅。嗓子沙啞得厲害,像幾天沒喝水、在沙漠行走的旅人。

借著微弱的光亮,諸航勉強可以看到首長滿臉胡茬,眼底黑得厲害。「首長,你一直都沒睡?」

卓紹華笑笑,手握成拳,頂著嘴巴乾咳了起來。

諸航聽著那咳聲,心一揪。

好不容易止住咳,卓紹華就在太湖石上坐了下來。手一伸,拉過諸航,諸航沒防備,依著慣性撲進了他的懷中。他一把把她抱起,像抱帆帆樣,抱坐在雙腿上。

這麼親昵的坐勢,把諸航嚇住了,她緊張地看看兩邊的廂房,呂姨年紀大,睡得淺,稍有個動靜就會醒,而且還有唐嫂和小喻他們,房間都對著太湖石,抬起眼就能看到。

「看到又怎麼樣,我們是夫妻。」卓紹華低低地笑,用胡渣摩蹭著諸航粉嫩的臉頰,小雞吃米似的,過一會,啄一下諸航的唇。「在工信部的會議室裡就想這樣做了。」他貼著她的耳邊,音量幾近於無。

這樣的氣息,這樣的音量,這樣的語句,讓諸航還怎麼抵擋?

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這不像首長會做的事。」她乖乖地放軟了身子。

「我是正常男人,正常男人都會這樣想。亙長的會議,壓抑緊繃的氣氛,想你,想帆帆,才能讓自己喘口氣。軍人不是天神,以為自己能拯救世界拯救宇宙。大錯特錯。軍人首先是個男人,能讓自己的妻子、孩子安定安全的生活,做好這些,才能為國家的國防事業盡職盡力。」這一次,啄變成了口勿。廝磨了好一會,才不舍地放開。

諸航和卓紹華從事的工作都是保密性的,一般情況下,兩人在家幾乎不主動問對方的工作。「最近壓力很大麼?」諸航隻能這樣迂回地問。

「前所未有的大。」卓紹華把諸航又往懷中按了按。

諸航輕抽一口冷氣,即使泰山崩塌,首長都可鎮定自若、談笑風生。首長從不叫苦不示弱不退縮。「對方這麼強大?」

「那是一個陌生的領域,就像行駛在茫茫的夜海,沒有指南針,沒有燈塔,沒有星星,一切都無從知曉,無從預測。因為無知,難度就被無限放大。」

「我能不能幫得上忙?」卓紹華無力的口口勿讓諸航的心又是一緊。

卓紹華扳過她的臉,閉上眼睛,沉醉地吮吸著她柔軟的唇瓣,「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

「呃?」他們在聊同一個話題麼?

「我回不回家,你都不在意。」這不是問句,而是一句肯定的抱怨。「我剛剛在床邊站了好一會,你睡得很香。」

諸航樂了,「那當然,我一個人睡大床呢!」

卓紹華懲罰地抓起她的手指,用牙齒狠狠地咬了下。「查問丈夫的行蹤是妻子的責任和義務。開會開到半夜,回到辦公室,打開手機,什麼都沒有,心都涼了。想打電話回來責問,又舍不得吵醒她。一小時後,還有會議繼續等著。」

諸航啞聲偷笑,趁著夜色昏暗,在卓紹華的嘴角印了一口勿:「我在你的身上安裝了遙控,你的行蹤盡在掌握之中。」

兩個人都笑了,靜靜地擁著。聽著夜露滴落在台階上,聽著含苞的花朵悄然綻放。夜風已經有點薄涼了,細細碎碎的吹過來。

「這風吹得真舒服,還有幾天,北京就立秋了,那是北京最美的季節。諸航,你有沒想過我們老的樣子?」

諸航心中咕咕地冒泡,首長今天咋這麼感性呢!老的樣子,她真沒有想過。

卓紹華輕嘆,孩子都不會想到老,因為那太遙遠、太漫長。可是這兩天,他一次又一次地想起,似乎要確定,他必然會和她攜手到老,無論什麼都阻擋不了。「當初,怎麼狠心扔下我和帆帆,去國外參加網絡維和?」這個答案雖然早已知曉,此時突地又從深穀之中泛了上來。

「因為你是首長呀!」

首長是個不簡單的男人,那麼,她隻能讓自己變得不簡單。

卓紹華澀澀地苦笑,她不知,當她變得不簡單,太多太多的事就復雜了。命運中很多深具暗示意味的因素點,其實都是上帝之手點過去的指紋印。

「真不希望你太優秀。」

「怕我超過你,我做的官比你大?」難得在首長麵前自大一回,諸航得意地搖頭晃腦。

「我是怕」他沒有把後麵的話說完,而是像迫不及待地口勿上她的額頭、眉宇、眼睛。每一個部位都不漏掉,他要密密地印上他獨有的標記。似乎生怕有一天因為某個原因兩人走散了,不管她在哪,依著這些印記,千山萬水,漂洋過海,他都能找到她。

天快亮時,他才抱起她回房。

開了燈,看清首長兩眼的血絲,臉頰都消瘦了,諸航抿緊了嘴唇,一種陌生的情愫像春天發芽的小草在心中瘋長。「我去給你放洗澡水。」

當她從浴室出來,卓紹華斜躺在床上,就那麼睡著了。沒脫衣服,沒脫鞋,頭發有一點油,襯衫的領子發黑,耳際還有一兩根白發。這樣子的首長,一點都不英武,可是諸航卻看得癡癡的。

諸航沒有驚動他,重新把窗簾拉嚴實,又輕輕地走出去,把熟睡的帆帆抱起送給唐嫂,免得他醒來後會吵著首長。

「諸航,諸航!」卓紹華才躺了一會,兩眼突地又睜開。

「在!」諸航把手塞進他的掌心。他握住,眼睛又閉上,「我就睡一會。起來後,我陪你去買禮物,晚上參加小艾的婚禮去。」

小艾今天結婚,挑在八月末的最後一個周六。諸航答應一早就過去陪小艾,她沒想首長過去。首長在,估計小艾緊張得,不是用走,而是爬進禮堂了。所以,她對首長提都沒提,請帖塞在書房的抽屜裡,但首長還是看到了。

諸航趴在床邊,由著卓紹華攥著手,腦子裡還在想著首長講的強大敵人。諸航自我感覺,她適合做黑客勝過做網絡奇兵。她的性格決定了她愛進攻,不按牌理出牌,這是成為一個黑客的良好先決條件。網絡奇兵要做的主要工作則是防守。防守呢,則是敵人在暗,自已在明,非常被動,不得不小心翼翼,不得不保守。關於基地的安全防護係統,諸航的計劃就是先想像自己是黑客,怎麼來攻擊,然後再寫出對付的程式。

那個敵人能有多強悍?諸航有關注國內外的黑客信息,好像沒這樣的傳奇人物出現。就是有,首長打了多年的信息大戰,不至於如此緊張。諸航想破了頭,都沒想象得出首長所講的是哪一種情況。

卓紹華睡到午飯時分才醒,真的是酣暢淋漓的一場覺,渾身的每個部位都充滿了嶄新的活力,他舒展著胳膊,坐起來。

床頭櫃上放著一張紙條。

「首長,我去參加小艾的婚禮了。禮物之前就準備好了,難得一天休息,你還是呆在家中陪陪壞家夥。他一直問我爸爸去哪了,我編了左一個右一個謊言,你可別戳穿哦!走時,我口勿了你很久,你都沒回應我,恨你。我會早點回來的。諸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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