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海到盡頭天作岸(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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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和腿腫得厲害,上班也是給同事們添麻煩。」姚遠抿嘴一笑,看出諸航的疑惑,「電視、電腦輻射太大,對寶寶不好,就是手機我也不用的。我在書裡看到,n年之後,留給我們最美麗的回憶,不是智能手機、多大屏幕的電視、高科技的各種設備,而是春天、秋天,林子裡的小鳥,天上飄的雲,黃昏裡的雨……我要帶寶寶多多親近大自然。」

諸航端起茶杯,佯裝喝水。姚遠的話若是換個人說,她會說矯情,可是聽姚遠說來,她動容了,還產生了共鳴。現在的生活已經無法離開高科技,它會讓生活便捷,卻不能讓生活幸福。「你……變化很大,我的意思是母性十足,很慈祥,很溫柔。」

姚遠笑了:「懷孕確實讓人改變,以前很多想不通的事現在全釋然了。比如周文瑾……」

諸航僵住,一時間很想起身告辭,可是看姚遠一副娓娓而談的樣子,她又無法打斷,隻得痛苦萬分地聽著。

「在國外的時候,班上就我們兩個華人,又跟的是同一個導師,很多時間都在一起,也談得來,愛好差不多,相愛是件很自然的事,可他對我卻沒有特別的想法。我以為需要時間,或者他是個對愛情態度嚴謹的人,戀愛必須是以結婚為目的。我願意等待。然後回國,我們在同一部門,甚至住進同一幢樓,可他還是……不喜歡我。我現在才明白了,愛情是將就不得的,哪怕像遠古時期的伊甸園,世界上就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他會照顧她、保護她,卻不會愛她,因為她不是他心底的那個人。」

姚遠臉上沒有遺憾,隻有明了,語氣也不帶惆悵,她是真正走出來了。往事裡的那個女子是叫姚遠,卻像是別人的過去。「他真的是個好人,特別細心。讀博的壓力很大,夏天晚上我們都待在圖書館。圖書館很老舊,外麵是個花園,蚊子特別多,每次他都會帶上清涼油,很多學生都向他借。其實蚊子很少惹他,可能是血型的緣故。」

愛惹蚊子的是她,兩人坐在北航操場邊吃冰淇淋,蚊子圍著她嗡嗡地叫,咬了滿身的包,他剛打了球,穿了件背心,胳膊上連個紅印都沒有。後來夏天一到,隻要和他一起,他總會像變戲法似的,從口袋裡掏出盒清涼油,盯著她上上下下地抹。小艾說她一開口講話,都有一股清涼油的味。

從姚遠家出來,春天的陽光能有多曬人,諸航走著走著,卻有點恍惚了。遙遠的過去隔著經年掀開,很多都模糊了,那些畫麵如同歲月裡的流沙,在台風夜早被刮走了,這街道,這樹,這些高樓,這些高聲響著喇叭的車,才是真真實實的。

一個男孩兒懶洋洋地坐在路邊的長椅上,黑毛衣,格子圍巾,長發,他輕輕撥弄著懷裡的吉他,似有似無的音符惹得經過的女孩兒不住地回頭。他是好人嗎?諸航站著認真打量。

國產大片裡,好人都有一張國字臉,端正的眉,眼神凜然正氣,壞人三角眼,笑容猥瑣,好與壞如同白與黑,一目了然;老電影裡,好人是拯救地球或者宇宙的大英雄,出身普通,卻被委以重任,歷經九九八十一難,像打不死的小強。壞人一開始或是斯文敗類,或是翩翩貴公子,或是站在權力巔峰的主宰者,無論哪種,都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都在做著不切實際的夢,雖然結局總是正義戰勝邪惡,卻讓人感覺是好人出於羨慕妒忌恨對壞人下了手。還是法國影片溫和、從容,好人壞人從外表上看上去差不多,行事也沒多誇張,兩人坐在一塊,喝著香檳,聊聊哲學,談談人生,輸的人輸得很有尊嚴,贏的人則有點惋惜,以後這麼了解自己的酒友沒有了。

被這兩道目光注視的時間有點久,彈琴的男孩兒裝不下去了,突地抬起頭,擰擰眉,這人遇到什麼事了,眼神那麼悲傷?

俄羅斯報紙又登載了對保羅的一篇采訪,網上很多人說他在故弄玄虛,他隻是飛翔的山鷹裡一個跳梁小醜,實際上他手裡根本沒有什麼絕密資料。保羅向記者公布了中東地區前不久剛剛發生的一次槍戰的真相,那次槍戰造成幾百人的傷亡,媒體說是恐怖分子的血腥行為,保羅說實際上是某超級大國的間諜為當地反對黨上位策劃的一個陰謀。

世界又一次微震,在輿論的壓力下,某超級大國發言人稱他們在當地的工作人員是為了協助聯合國從事救援工作,並沒有什麼陰謀。這一發言等於不打自招,保羅的支持者們瘋狂了,他們為保羅的正義、自由舉行遊行示威。很多國家的外交部在例行發布會上,也對此事進行了譴責。

欒逍並沒有過分關注保羅,他發現諸航這幾天沉默得有點過分。她如常地上下班,但除了上課,她幾乎不出辦公室。她並不是在備課、做教案,大部分時間她都是對著電腦發呆。午飯的時候,他喊她去餐廳,她盯著他,好半天才應聲。馮堅也發現了,問他諸老師這是春困還是思春?

打發掉來心理輔導的學生,欒逍疾步走向諸航辦公室。諸航不在,他找了圖書館、電教室,最後在籃球場看到她。她抱著雙膝坐在草坪上,看幾個男生打比賽。

「哪隊厲害點?」他在她身邊坐下,故作隨意地問道。

「穿黑運動服的,他們有個不錯的中鋒,你看。」她用胳膊肘兒撞了他一下。欒逍看過去,中鋒竟然是個戴眼鏡的瘦高男生,三分球很準,動作也乾淨漂亮。欒逍看了一會兒,發覺有個矮個子的男生很靈活,中鋒的球多數是他傳過來的。隻要球到了小個子男生手裡,不管別人怎麼圍攻,他總能抽身而出,把球傳給中鋒。兩個人之間的配合已經達到一個眼神就心領神會的境界了。

「這默契感,怕是一年兩年培養不來。」

中鋒又進球了,諸航拍掌。「至少一年。我有個師兄,以前我們也經常一起打球,我們也可以做到這樣默契。」

欒逍微笑地看著她。她著急道:「不相信?你去北航打聽打聽,我球打得肯定比課上得好。」

「我相信。那位師兄後來呢?」能夠有這樣默契的師兄,當年肯定「不是別人家的師兄」。

諸航把目光又轉向了球場:「後來我們成了陌生人。」

「陌生人總比敵人好。」

「有時候敵人可以是最了解你的那個人,而陌生人……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我的見解裡,沒有任何關係的關係是最安全的關係。」

諸航攏了攏頭發,突然站起來走開,欒逍跟在她身後。大衣被吹得朝後張開,她低頭傾身,逆風而行,頭發糾纏飛揚。欒逍第一次發現,她的背影,竟是如此單薄。

「你看過《雍正王朝》那部劇嗎?」她回過頭問道。

欒逍緊趕幾步,與她並肩。「看過幾集,很老的劇了。」

「你說裡麵那個百官行述真的有嗎?」

「有的,那個原本是廉政檔案,卻被人用來記載官員的隱私,這就像是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他們的咽喉。」

「那四爺為什麼要燒掉呀?最起碼可以打擊八爺一黨,還能給自己立威。」

欒逍笑了:「這就是四爺的高明之處,帝王之術講的是恩威並施。燒了百官行述,他就把人心籠絡了。」

「人心最是難測,是不是?」

她今天的問題真多,像隻在海洋裡迷失的小舟,它需要燈塔的指引。「古人說人心如古井,說的就是一個『深』字。但是選擇權在我們手中,如果是我,我會選擇簡單一點的人做朋友,坦然相處,有事說出來。」

「是的,選擇權在我。」可是選擇真的很難。有些人,永遠都不見,也就風平浪靜。要是一不小心見了,就像在心裡劃了一刀似的。

植樹節這天是周末,寧大搞了個「城市與綠化」的演講比賽,欒逍想找諸航一起去看,馮堅告訴他諸老師請假了。

諸航就請了一天假,加上周末,共三天。帆帆要上學,看看媽媽,默默地背著書包走了。戀兒是個閒的,鼻涕眼淚都出來了,嚷著要跟媽媽一塊去看爸爸,諸航冷著臉沒依。吳佐看得不忍,想說他可以幫著抱孩子,一瞅諸航的臉,把嘴閉上了。他覺得諸老師去北京,不像是探親,而像是去決鬥。

諸航隻同意吳佐把她送到機場,寧城到北京的飛行時間是一個半小時,她想一個人待著。

有人說,坐飛機也是一種挑戰。窄小的空間,一張張陌生的麵孔,距離地麵幾千英尺,除了外麵白茫茫的雲層,沒有別的好看。沒有標誌性的建築,沒有路牌,沒有信號,心裡麵憂懼一些恐怖事件的發生,卻又不敢流露在臉上。你就是這樣木然地坐著,忍受著擁擠,聽著時光在流動,等待飛機的降落。在落地的那一刻,你長長地舒了口氣,有種逃脫生天的慶幸感。

秦一銘來接的機,諸航讓他送她去網絡奇兵總部。秦一銘訝異地看了她一眼,沒多問。北京機場高速的交通還是那麼令人抓狂,空氣質量還是那麼令人憂心,秦中校的表情還是那麼令人想笑。

「首長昨天是睡在家還是辦公室?」這個家是卓明和歐女士的家,部裡給首長新分配了一個院子,他太忙,還沒顧上看呢!

「辦公室。」秦一銘停頓了下,問道,「諸老師想去看看那座院子嗎?」

「等放暑假吧!」諸航敲敲太陽穴,像是很疲憊。秦一銘不再說話,專注地開車。他把諸航送去網絡奇兵總部,自己回到gah,剛準備向卓紹華匯報,警衛上來說成書記的車到樓下了。

秦一銘連忙和卓紹華下去,來了兩輛車,網絡奇兵的幾個高層也都來了,諸航是從成書記的車上下來的。

不知是不是錯覺,秦一銘覺得首長臉上的表情並不是「歡迎」,特別在看著諸老師時,兩道劍眉鋒芒畢露,雙瞳中多了抹銳氣。

「去會議室!」成書記說道。

一行人進了會議室,gah各部門的處長也全都過來了,朝卓紹華看看,不知道這次緊急會議的內容是什麼。

「請準備投影儀。」成書記對秦一銘指指,自己找了個煙灰缸,神色凜冽地點上一支煙。諸航嗅到煙味,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她打開隨身帶來的筆記本,讓秦一銘幫著和投影儀連接了起來。

「我崇尚素顏、本色,對修圖這種軟件向來沒什麼興趣的,但是……唉!」諸航朝眾人笑了一下,仿佛為自己牽強的解釋很羞窘。

除了成書記和卓紹華保持著淡定,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被諸航的話搞得有點蒙。屏幕亮了,諸航筆記本的瀏覽器的頁麵跳了出來,圖標排列的最下麵就是修圖軟件的標誌,鼠標的箭頭戳向它,打開,眾人就眨了下眼睛,畫麵的正中出現了保羅的一張大頭照,然後隻看到一個箭頭上下左右地跳個不停,保羅瘦削的臉頰慢慢地豐滿,鼻梁骨削平了些,眼袋那兒修飾了下,金黃的頭發換成了黑色,眼眸的顏色換成普通的琥珀色……

一種強烈的熟悉感撲麵而來,會議室內響起不約而同的吸氣聲。煙霧後麵的成書記眼中射出一道冷光。卓紹華筆直地看著屏幕,臉色仿佛罩著一層堅硬淡漠的麵具,就好像硬玉的光澤。

「可能其他地方還微整了下,但這樣應該可以看出來了。」諸航淡淡地說道。

「他是?」剛從n軍區調來的gah的一位少將不是太明白情況。

「周文瑾,前工信部、網絡奇兵的成員。」成書記一字一句地說道。

渺萬裡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何去?於是,就以這樣的方式登場嗎?諸航在心裡問自己。

真的沒往這方麵聯想,但在收到藍色鳶尾花的時候,有預感他要出現了。保羅的身世、經歷,還有膚色、眼眸和頭發的顏色,還有那瘦到脫形的身材,統統遮住了所有人的眼睛。

諸航記得在特羅姆瑟時,他大概是吃了太多的高熱量食物,又留了胡須,粗壯得像個北歐大漢。她早晨起床,在廚房裡遇到他,一時間,以為某鄰居走錯了門。

這樣的兩個人如何重疊?可氣質是變不了的,欒逍也是溫文爾雅,但周師兄的氣質是濃重到值得細品的書卷氣,誰也模仿不來。

她很納悶保羅為什麼會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而且越來越濃,揮之不去。思影博士的美瞳、她為欒逍所做的微整手術、馮堅所的自拍照,電閃雷鳴之間,她心中一動。

哪怕五年不見,哪怕音容笑貌已異,她還是認出他來了!似水年華裡的人和事,在漫長的人生中,是烙印最深的一筆。諸航苦笑。

新聞學裡,有六個w:1wh;2when;3where;4what;5why;6hw——現在到什麼程度了?她很想一個一個地讓他填滿答案。他的字清秀內斂,和他的氣質渾然一體。不,她說的是周師兄,不是保羅,可保羅就是周師兄……諸航撫著額頭,感到頭像有千斤重。

退下來的卓明作息很有規律,十一點必然上床。卓紹華看到書房裡透出的燈光,猶豫了下,敲門進去。卓明拿下鼻梁上的眼鏡:「回來啦,要不要吃點夜宵?」

卓紹華不是很習慣這麼家常的父親,恍惚了下,搖搖頭:「我不餓。諸航睡了?」

「吃完飯就睡了,坐飛機很累的。晏南飛品位很高,時間又多,你那個院子請他幫著布置下,諸航在我這裡有點拘束,你知道你媽媽就愛擺個婆婆的譜。」

卓紹華笑笑,起身給卓明把茶倒滿,自己也倒了一杯。卓明又把眼鏡戴上,翻著手裡的一本字帖。「爸爸……」卓明打斷了他:「累了一天,你也早點洗洗睡吧!」

卓紹華「嗯」了聲,走到門口,卓明喊住了他。「我知道你現在的壓力前所未有,高處不勝寒,這是你必須承受的。你知道我為什麼堅持退下來嗎?雖然你冷靜、沉穩、果斷,但是我在那個位置上一天,你在心裡必然有依賴,總想著我會盯著你,在你犯錯時,適時地提醒你、糾正你。紹華,你的能力已經可以獨當一麵了。我願意做個平凡的父親,在一邊驕傲地看著你。」

「爸爸……」

「晚安!」卓明把視線又放回了手中的字帖上。卓紹華替他帶上門,聽到父親說:「別擔心諸航,她從來就不弱。」

父親又知道他擔心的是什麼呢?心頭的煩躁壓製不住,卓紹華不想這樣子被諸航看到,便在院中走了走。牆角的兩株西府海棠打苞了,要盛開還要等一些時間。院子的高牆上方,蒼藍的天,仿佛是口深井,倒懸在頭頂。夜風拂過葡萄架上的新葉,沙沙的碎響,像細雨滋潤著乾涸的大地。

白天開完會後,諸航先走的,他和成書記後麵又開了個小會。說實話,在看出保羅是周文瑾的那一刻,他鬆了口氣,是「那隻靴子終於掉下來的」感覺。震撼卻又是巨大的,當保羅和周文瑾重疊在一起,很多情況要重新分析。周文瑾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諸航給他留了盞小燈,麵朝裡睡著,也許是光線的緣故,也許是他多想了,卓紹華覺得諸航睡得很不安穩,眉是蹙著的,嘴角耷拉著,睫毛微微顫動,看上去仿佛有些睡夢中都無法卸下的重擔。

今天會議室的人裡麵,憤怒、震愕、驚呆……什麼情緒都有,卻哪一個都比不上她難受,而這個真相還是要由她來戳破。選擇很殘忍,也許她也想沉默下去,可她還是麵對了。

這幾天,她過得一定很煎熬吧!卓紹華心疼得都揪起來了,手指輕柔地勾勒著她清麗的眉宇,先是在額頭印下一口勿,然後落口勿的速度越來越快,眼睛、鼻尖、嘴唇……好像一個忐忑不安的人,不做點什麼心裡麵更慌。諸航終於成功地被他口勿醒了。「首長,幾點了?」嗓子有些沙啞,人還不是很清醒。

他的眼中閃過復雜的情緒,但很快他便掩飾住了,笑吟吟地拉開床頭櫃的抽屜:「自己看。」

「月相表找到啦!」諸航徹底清醒了,一躍坐了起來,不可置信地看著盒子裡的月相表。

「你大概是洗澡時拿下來的,隨手塞在睡袍的口袋裡。睡袍早晨被清潔工收走了,幸好人家仔細,一發現就給我打電話了,前幾天才托人帶過來。」卓紹華輕輕捏了捏諸航睡得紅通通的臉頰。

「太好了,太好了。要怎麼感謝人家啊,買禮物嗎?」諸航喜不自勝地撫扌莫著表盤,看了又看。

「你先說怎麼謝我?」卓紹華緩慢地眨了下眼睛,做出認真期待的樣子。

臥室裡的燈光,沉默而溫暖。淺淡的光線裡,首長的臉上溫柔中包含著寵溺,頭發沒有在會議室裡那麼有型,有幾根垂落在眉梢前,發色顯得格外柔黑,正是她最喜歡的。諸航抬手扌莫扌莫卓紹華的臉,深情地盯著他的眼睛:「首長,我想去港城。」

「我不同意。」卓紹華的音量不大,會議室裡的眾人卻聽出沒有任何商量餘地的堅決。

成書記笑了一下,不緊不慢道:「卓中將,我過來是和你通個氣,因為諸中校是你的愛人。諸中校去港城,這是網絡奇兵的事。」

成書記的資歷和輩分放在這兒,卓紹華行事向來都會對他禮讓三分,今天他好像忘了和他說話的人是誰。「成書記曾經說過,網絡奇兵會配合gah的工作,想調誰就調誰。我已經讓秦中校通知去了,從今天開始,諸中校臨時抽調到gah,協助調查『二月風暴』事件。」

薑自然是老的辣,成書記仍是一派和風細雨。「這真要說抱歉了,諸中校的任務我是昨晚布置的,我那兒兵多,卓中將換個人吧!」

卓紹華從昨晚就拚命壓製的火氣呼地下破體而出:「她一個小小的程序員去港城能乾什麼?那兒現在都是什麼人,各國的特工、間諜,隱在黑暗裡的殺手,他們都不能拿保羅如何,成書記太高看諸中校了。」

「是你小瞧我們諸中校了,她不隻是個小小的程序員。」成書記責備道。

「我可以知道成書記給諸中校的具體任務是什麼嗎?誘敵勸降,招安?」

成書記搖搖頭:「諸中校比我們家成瑋還小好幾歲,我哪舍得讓她做這種事,我就是讓她去港城交流學習順便觀光旅遊。港城可是購物天堂。」

這隻老狐狸,卓紹華忍不住腹誹,同時意識到這事已成定局,他攔不住了。眼角的餘光悄悄地瞥了下把自己當背景板窩在角落裡的諸航,心中一片黯然。

成書記用慈祥又包容又很有自知之明的眼神看了看卓紹華:「任務是我布置的,但是我畢竟老了,思想跟不上形勢,很多方麵做不到麵麵俱到。卓中將,具體的安排就麻煩你了。」

負責記錄的秦一銘抬起頭,首長的臉鐵青得嚇人。「這不是你們網絡奇兵的事嗎?」這樣的賭氣話出自首長之口,首長氣得不輕呀,秦一銘心道。

「沒錯,可是別人來安排,卓中將能放心嗎?」成書記意味深長地把目光從卓紹華身上又移向諸航。

他當然不放心,所以才不願意讓這孩子去港城。保羅不是當年在溫哥華機場悄悄擄走諸航的周文瑾,那時,他的目的單一,現在,他讓全世界的視線都聚焦在他身上,殺傷力堪比核彈。他這番破釜沉舟的用意雖然還猜測不出,可是空氣中的危險輕輕一嗅,就令人膽戰心驚。

成書記臨走前送給他一盒綠茶。「清明前的西湖雨前茶,成功不知從哪搞來的,分一盒給你。我嫌味淡,你喝喝看,降火的。」

卓紹華一言不發地把人送到門口,轉身對秦一銘說:「你去忙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秦一銘猶豫了三秒,還是走人了。諸老師還在會議室呢,她和首長算是一個人。

「你也回去吧!」卓紹華坐下,看了眼諸航,冷冷地打開麵前的卷宗。

諸航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門關了,房間裡暗了下來。卓紹華朝後側躺在椅背上,撫了把臉,從口袋裡拿出煙盒,抽出一支。他抽煙的姿勢並不瀟灑,也不會吐煙圈。他木然地看著煙頭一點一點燃燒殆盡,線條冷硬的麵容在煙霧裡格外晦暗不清。

連著抽了兩支煙,他起身打開窗戶,把室內的煙味散盡,然後他坐了下來,抽出一張便箋紙,拿起筆。

不知過了多久,手腕處傳來一陣陣的酸痛,他放下筆,甩了甩手,發覺都過去三小時了,該吃午飯了。他把寫滿字的便箋仔細地折好,夾進卷宗裡。

「諸航?」他吃驚地看著貼著牆壁坐在地上的諸航,接著,鋪天蓋地的愧疚和疼惜把他給淹沒了。他拉起她,北京的三月不是陽春三月,溫度還很低,走廊裡更顯得格外冷。「要說什麼等我回去就行了,傻不傻呀!」他將她冰涼的雙手包在自己的掌心裡。

「我就是想等等首長。」她仰頭看他,委屈地噘著嘴,抱怨道,「肚子都等餓了。」

卓紹華無力嘆息,他有種在冰麵上行走的感覺,腳下打滑,冰麵隨時有破裂的可能,卻還要裝成一副風度翩翩的從容樣子。宿命論在生活裡是不可缺少的,人們用它解釋非理性的現象,可是,越是用理性來解釋生活裡出現的事件,那些事件就越是無理性和不可理解。

他帶她去附近一條巷子裡吃泰國套餐,名副其實的套餐,小盤子小碗擺滿了餐桌,芒果米飯、迷你的冬陰功、咖喱雞、切成片的菠蘿,特別美味。吃完後,服務生送上一杯檸檬茶,不是普通餐廳裡丟幾片乾檸檬、開水一沖的那種茶,半杯都是草根,搗碎的草根,檸檬是把汁擠進去的,喝上一口,濃鬱得不得了,仿佛一座熱帶雨林都跑嘴巴裡去了。

諸航滿足得在椅子上動來動去,簡直就是一個大號的戀兒,卓紹華笑了。「慢點喝,別嗆著。港城那邊吃的東西很多,你這次過去,好好地都嘗一嘗。」

「首長……」諸航放下杯子。餐廳沒有包間,隻有一個個卡座,卡座與卡座之間設計得很隱秘,不用擔心談話的內容被別人聽到,「我不是頭腦發熱、不顧一切地將自己置於危險之地。在這個局麵下,我知道自己沒有力挽狂瀾的本事,可是,他是周師兄,我就是想試試……哪怕能幫一點忙,我都想為首長做。當初離開特羅姆瑟,雖然給他留了封信,可是有些話還是當麵才說得清楚。雖然沒想到會是這種時候,但應該不會有危險,因為這次他是目標,我是個觀眾。他要應對的是全世界,沒辦法太過關注我。」

卓紹華嘆氣了,這孩子不會以為他在亂吃飛醋吧!「他不一定會見你。」

「雖然我沒有把握,可我的直覺告訴我他會的。他在十月的時候給我送過一束藍色鳶尾,給爸爸也寄過賀卡,這是他的聯係方式,如果我回應,他會出現。」

「他出現了。」卓紹華看著牆角一盆長勢茂盛的巴西木,碩大的葉子張牙舞爪地舒展著。

「他不耐煩再等了,或者是發生了其他事,見到他就知道了。」

「如果你見到他,你要做什麼?」卓紹華嚴厲地問道。

「聽他說完,再決定怎麼做。」諸航目光堅定。

「如果他要求你和他一起離開呢?」

「我會拒絕。」

「如果你身不由己?」

「沒有如果,因為首長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我很安全。」她抓住了他的手,讓他感知她的信賴。掌心一轉,他反握住她的,慢慢抬起,俯身,輕輕一口勿。「好吧,那就去港城,不過,要帶上帆帆。」與其百般猜測、阻攔,不如直接麵對。有些事不能一直沒完沒了地糾纏著,該有個結局了,這是他們三個人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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