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角聲滿天秋色裡(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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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堅同學脆弱的心靈又一次受到了無情的打擊,他最尊敬的諸老師悄無生息地加入了寧大赴港城k大的教師交流團,消息如此突然,當他知道時,已是告別的時候。而再見的日子遙遙無期,同學說《網絡戰爭》這門課寧大另找了老師來上,諸老師說不定不回寧大了。

馮堅一柄柄眼刀射向笑得像個彌勒佛的大校長,哪一天人才全流失光了,寧大招不到學生,看你還笑得出來。

大校長握著諸航的手,說了辛苦,又說感謝,就差送麵錦旗給諸航。諸航臉上的肌肉都笑僵了,大校長今年除夕肯定還要去山上搶頭香,多靈啊,她和欒逍一走,寧大肯定平安。欒逍呢?

欒逍正被馮堅拉著:「欒老師呢,不會也不回寧大了吧?」他有著不祥的預感,而且這種預感好像很靈,心裡麵立刻嘩嘩地下起了大雨,「如果你不回寧大,那要不要考慮去我老爸的公司,我讓他給你開個診所,現在的職員心理陰暗著呢,動不動就跳個樓。」

欒逍半真半假道:「可以呀,不過我隻想給馮堅董事長打工。」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會有那麼一天的!這是男人與男人之間的承諾,擊拳為定。馮堅咧了下嘴,抱著手直瞪欒逍,欒老師看上去文縐縐的,力氣卻不小。

諸航和思影博士很洋派地擁抱了下,思影博士已經不難過了,可能最難過的時候已經過去,她已放下欒逍,飛逝而過的風景沒必要一再回望,還是收拾好心情期待前方新的村、新的店。

「真是現實的人。」「控男」的香氣漸漸遠去,諸航目送思影博士娉婷的身影。

「不,是聰明的人。」欒逍淡然的眼波裡,有著欣賞。

也是,這些年,思影博士能夠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必然有非凡的智慧、強大的心髒。馮堅同學的小手還在揮,喊著:「諸老師,常聯係,我會盡快去看你的。」諸航「哦哦」地應著,小小的慚愧,還是欺騙了馮堅同學呀!她抬頭看著「寧城大學」那四個俊秀飄逸的大字,又是一次聚散兩依依。有些聚散如轉瞬,有些聚散卻如隔世。別了,寧大!

「欒老師,以後還請多多關照。」她像日劇裡的新入職職員初次見前輩,微微彎了彎月要。

「諸老師,好好表現。」欒逍鼓勵地對她點點頭。

兩人相視而笑,各自轉身上車。

欒逍等吳佐的車開走之後,才慢慢地發動引擎。他把車開去了長江一橋,和管理員說他想去橋上走走,管理員大概是把他當外地遊客了,把他的證件看了又看,隻同意他在橋上待十分鍾。十分鍾最多走完引橋,離上次他和諸航生死之劫之地還有很遠。罷了,就遠眺下吧!

航班是明天早晨的,他在寧城還要待一個晚上,以後,有可能還會來寧城,但不會停留這麼久。幾個月時間,不知不覺把自己融入了這座城市,習慣了這裡的飯菜,習慣了這兒的季節,習慣了開車上班下班,習慣了諸航急促的腳步聲從他辦公室前經過,敲門時總是沒有多少耐心……李南以前說起寧城和北京,鼻子一哼:娘兒們,爺兒們,以後要再這樣說,他必然回道:你才是個娘兒們!

欒逍拿起手機對著自己,他的身後是高大的橋柱、白茫茫的江麵,他微微一笑,哢的一聲,畫麵定格。

看著媽媽又在收拾行李,戀兒坐在一邊低著頭,小嘴一撇一撇的。諸航真不習慣這麼安靜的戀兒,走過去蹲到她麵前,好聲好氣道:「媽媽不是帶哥哥出去玩,媽媽是去……打工。你看,戀兒和哥哥越來越大了,飯量跟著大了,衣服又都嫌小了,要買新的,光靠爸爸拿工資是不夠養活我們一家的,媽媽得幫著爸爸些。嗯?」

「媽媽隻帶哥哥……」戀兒眼中水汽漸漸積聚,眼看著就要掉眼淚了。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帶,可是首長說沒得商量,帆帆在,她做事會多一層顧慮,就不會釀成大錯。這哪是多一層,分明是多六層,等於給她下了個緊箍咒。「爸爸在北京,唐嫂又要做飯,又要洗衣,再帶你和哥哥,忙不過來。」

戀兒探下椅子,眼淚汪汪地抱著諸航的腿。「媽媽,你別出去了,我可以吃少點,衣服也不買新的……」

諸航心疼了,替戀兒抹著眼淚。戀兒越發哭得大聲了,諸航求救地朝外喊唐嫂。唐嫂抱起戀兒,隻一句話就把戀兒哄住了:「因為哥哥大一點,這次先帶哥哥出去。下一次媽媽再出去,就帶上戀兒了。」

「真的嗎?」戀兒哭得打嗝了。

諸航發誓:「比金子還真。」

「那媽媽你早點回來呀!」

不會晚的,諸航有這種感覺。戀兒又問:「我要是想媽媽可以打電話嗎?」

從外麵走進來的帆帆接過話:「妹妹,你給媽媽寫郵件。」

戀兒小眉頭擰成了千千結,頭一扭對唐嫂說:「唐嬸,我要上學,上學了就會認識字,就能給媽媽寫郵件了。我會比小西瓜、小月餅都厲害。」

唐嫂喜得眉開眼笑,直誇戀兒好乖好懂事。諸航偷偷朝帆帆豎了下大拇指,帆帆臉紅,想起爸爸剛剛和他在書房的一番談話。

「卓逸帆。」

每當爸爸喊他的學名時,帆帆都會坐得特別端正,雙目專注地看著爸爸。「爸爸沒有征求你的意見,讓你請假和媽媽一塊去港城,你想要爸爸的解釋嗎?」

帆帆不知道怎麼回答問題時,會保持沉默。

卓紹華繼續問道:「你是想做一個快快樂樂的男孩還是想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帆帆漲紅了臉,毫不猶豫地回道:「我想做頂天立地的男人。」

卓紹華眼裡流露出贊許,他伸出手拉過帆帆:「好吧,那現在我們來進行男人與男人之間的對話。」

一大一小兩隻行李箱,然後一人一個背包。唐嫂提醒道:「要不再帶隻箱子,人家說那兒東西又便宜又正宗,很多人都特地坐飛機去那兒買呢!」

寧檬是很多人之一,差不多一個季節去一趟,衣服、包包、化妝品,都是港城的。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看,能這麼由著她敗家,顧晨真的是很寵她。不知道寧檬想起這些來,心裡麵會不會有所感慨?

諸航甩甩頭,別替古人擔憂,她現在先把自己顧好吧!「要是東西多,到時再買隻箱子就行了。」她敷衍道。

卓紹華為送諸航和帆帆去機場,昨天深夜從北京趕回寧城,前麵也不知加了多少班,諸航看著他,感覺他都像很久沒睡了,眼眶下麵都是青色。布置得再周密,首長心裡麵一定還是很擔心她吧,諸航心裡升起隱隱約約的悔意,但她選擇了忽視。

吳佐開的車,卓紹華抱著戀兒,一家四口坐在後座上。吳佐把前麵的車窗開了一點縫,讓早晨清新的空氣吹進來。寧城的春意已是蓬蓬勃勃,路兩邊的花樹,一樹接一樹地開,紅的、粉的、白的,柳樹也是萬千絲絛隨意舒展,戀兒看得一驚一乍,卓紹華怕她撞到玻璃,用手擋著她的額頭。這樣的早晨,這樣的微風,這樣的春色……如果可以,卓紹華真想這路沒有盡頭,就這麼開下去。

「首長!」諸航輕輕喚了他一聲,他看向她,她俏皮地朝他擠了下眼睛,笑了。

他懂她的意思,不要擔心,她一定會安然歸來。他們一起翻過很多大山,跨過很多大河,風裡、雨裡,都過來了,他相信她,她也相信他,再也沒有什麼可以阻擋住他們並行的腳步。

他閉了閉眼睛,回以微笑。

卓紹華隻把人送到機場就走了,吳佐車將掉頭時,他恰好看到欒逍和寧大的其他幾位老師一同從機場大巴上下來,四目相對,兩人都輕輕點了下頭。

眼神溫和,銳氣收斂,這是真正的強者,隻感受到他的尊重和禮貌,察覺不到一點的敵意,卻令人心生畏意。欒逍不太自然地臉紅了。

帆帆的小背包上印著兩隻可愛的小腳印,裡麵不知塞了什麼鼓鼓的,諸航想看下,他還不讓。安檢時,他更是逞能地不準諸航跟在後麵。看著小孩踮著腳把機票和通行證遞給機場工作人員,欒逍挺樂。他不明白卓紹華讓孩子一塊去港城的深意,不過,他很喜歡小孩。

諸航頭隱隱地疼了,她發現帆帆不隻是不聽話,還變得幼稚了。又不是第一次坐飛機,突然像個土包子似的,一會兒跑去洗手間玩水,一會兒去敲駕駛艙的門,漂亮的空姐臉黑黑地對諸航說,飛機飛行時遇到氣流會很顛簸,請她盡量不要讓小孩在過道裡奔跑。

更幼稚的是飛機一降落,從舷窗裡看著外麵碧藍的大海,他來了一句:「媽媽,這是外國嗎?」

諸航都沒勇氣與別人對視了,恨不得讓飛機把他托運回去。取行李時,是欒逍幫的忙,她要緊緊拽著帆帆,不然眼一眨,人就沒了。

大派了車來接幾人,接的人普通話說得不是太好,連說帶比畫,幾人勉強才明白,今天街上有遊行隊伍,回去會很慢。

聽說有遊行,帆帆安靜了點。其實遊行的隊伍並不像電影裡看到的那樣,很瘋狂,很暴力,他們井然有序地走著,手裡舉著旗幟,上麵寫著「和平戰士」「正義使者」「公平」「自由」之類的繁體字。車子從旁邊經過,他們往裡側讓一讓,所以街上的交通還算好。

「都是保羅的支持者?」一個老師問司機。

司機點點頭,臉上沒有一點憂色。「碼頭那兒還有一隊,港城很多人喜歡保羅。」

諸航和欒逍悄悄交換了下眼色,幾個老師是真的來交流,她和欒逍是濫竽充數。

大給幾人安排了教師公寓,幾個老師是兩人共用一間,諸航分了個單間,可能是考慮到她有孩子。公寓依山傍海,環境特別好,空調、書架、書桌、衣櫃也一應俱全。諸航打開窗戶,深吸了一口氣,她總算可以好好地看下港城的天空了,果然一如傳說中的湛藍。

晚上休息時,帆帆一身藍格子的睡衣,抱著個枕頭站在床前,很認真地看著她:「爸爸是睡右邊?」

諸航擰擰眉,警惕道:「乾嗎?」

帆帆爬上床,把枕頭放在右邊,拍拍鬆,躺下。「從現在起,我就是爸爸。」

「……」

做戲要做足,這是業界良心,於是,諸航老師又上崗了。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在教室門口徘徊了足足有十分鍾,以至於學委以為她怕走錯教室,特地把她領了進來。

幸好是小班,二十來個學生,幸好在寧大鍛煉了一學期,有些數得過來的可憐經驗,幸好當年為考雅思埋頭苦讀過,所以這堂純英文教學的課……希望能撐下來。諸航在心裡悄悄地畫著十字。

親切的笑容還沒露出來,有學生舉手。諸航做了個「請」的手勢。「老師,聽說你是計算機專家,你對保羅怎麼看,你認為他是叛徒嗎?」

這一刻,諸航無比想念馮堅,上課提問和課本無關的問題,揍。上帝,這讓她怎麼回答,如果說是,保羅的支持者會說她沒有正義感,說不是,反對派們則會說她慫恿學生去做黑客。坑人的周師兄!短短的三分鍾,諸航像在油鍋裡煎著,但煎過後,她復活了。

她朝那位學生笑了笑:「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蘭朗。」

「很美的名字,讓我想起了朗姆酒。」她聳聳肩,學生們笑了起來,「我是號稱計算機專家,其實這誇張了,我沒那麼厲害。我比較厲害的是數學,大家聽說過三維立體嗎?」

學生們納悶地點點頭,不解這位英語講得很不錯的老師是什麼意思。

諸航在黑板上畫了個簡易的三維立體圖。「從數學上講,任何一個三維物體的前兩維都是不需要參照係就可以建立起來的,讓我們想象一個圓球,隨便找出一點當作頭,那麼對應的部位就是尾。任意找出一個麵當作正麵,對應的一側就是反麵。但是第三維就不那麼容易建立了,如果沒有參照係的話,我們是無法確定左右的。保羅先生就是第三維,我找不到他的參照係。」她掃視了一周,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學生們這才恍然諸航的用意,喧鬧成一團,但隨即齊齊地鼓起掌來。諸航偷偷地深呼吸,等著學生安靜。還是那位蘭朗,真是個問題寶寶。「老師,黑客就是網絡上的小偷嗎?」

「有部a國老電影叫《俠盜羅賓漢》。古龍先生筆下有位風流瀟灑的男子楚留香,江湖人稱香盜。我記得港城也有一部經典老片《縱橫四海》,發哥和張國榮主演,還有紅姑,三人專門盜竊名畫,這樣的人被人叫作雅盜,車站也有盜,盜錢包、手機。盜是一個動詞,這是書麵語,俗語叫偷。告訴我,你喜歡哪種盜?噓,別說出來,答案放心裡。」

掌聲再次響起,沒人再向諸航追問答案。第一節課,有驚無險地過去了。

欒逍買了杯奶茶給諸航:「恭喜。」諸航苦笑道:「三魂兩魄都丟了,差點回不來。」

欒逍坐的位置迎著太陽,他微微眯起眼,揶揄道:「不用侵入電腦來威嚇學生,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還真是呢,哈,原來我是個全才的人。」

「我早就發現了。」欒逍在心裡悄聲說。「帆帆呢?」

「我找了個大陸過來的學生帶他去看機器人了。」首長讓帆帆和她一起過來的另一個理由就是開開眼界,k大的計算機科學工程在全世界都是數得上的,機器人大賽裡,k大學生拿過金獎。

「k大校園的風景好,可以讓帆帆寫寫生。」欒逍看著山坡下麵的足球場,瀕臨著大海,綠茵襯海水,陽光下晃得人眼睛發花。

「嗯。你……那邊有什麼消息?」諸航舉起奶茶,遮住自己的嘴。

欒逍翹起嘴角看著她。

「你的任務就是保護我?」電光石火間,諸航忽地明白了,「天,大材小用。是來536時還是這次來港城?」

欒逍笑而不答,明明笑意淺淡,卻讓人感覺他滿心愉悅。

「你原先具體混哪塊?」諸航突然對欒逍好奇起來。「帆帆來了。」欒逍站起身,小孩背著個包一蹦一跳,看見他們,舉著個小手,笑得很歡。

「你不坦白也可以,我會用我的辦法去查的。」諸航惡狠狠地丟下這句話,牽著帆帆走了。

欒逍忍俊不禁,她橫眉豎目的樣子,真是……可愛,他知道她不會去查,她的朋友,她會開玩笑,會打鬧,會耍無賴,但她更會保護、尊重、珍惜。

帆帆似乎特別寶貝他的小背包,走哪都背著,諸航想幫他拿一下,他立刻拿一種被侵犯的眼神瞪著她。諸航投降,小孩的隱私同樣不可侵犯。

第三天,諸航沒有課,帶帆帆去會館看了一個日本動漫展。

第四天,港城下雨了,陣雨,一會兒雨,一會兒太陽,她和帆帆坐在雙層巴士上,從太平山盤旋而下,燈下的樓房像刀尖樣直插雲端。

第五天,k大安排他們去維多利亞港看夜景。帆帆看著兩岸璀璨的燈火,說港城沒有黑夜。

第六天,這次教師交流的k大負責人找到她,問可否允許學生來旁聽。她同意了,上課時一直分心觀察旁聽的學生,他們記筆記、提問,很是認真。

一個星期過去,諸航過得就像寧大同來的任何一個老師一樣,沒有特別的事發生。交流期是一個月,還有三周。沮喪就像外麵下著的雨,連綿不斷。是她對情況分析錯誤,還是高估了自己,還是周師兄不知道她在港城?

有關保羅的消息倒是很多,有人說他準備飛往印度,有人說南美某國家準備為他提供政治避難,還有人說他死於一場事故。a國、e國、d國三國一起向港方施壓,要求引渡保羅,港方說無法確定保羅在港城,暫時無法給予回復。每次信息過多的時候,保羅就會更新臉書。還是圖片,滴滴答答的雨,從玻璃窗上滑下。如果追蹤他的i,是可以搜尋到他的位置,顯然他是用一種特別方式隱藏了。采訪過他的俄羅斯記者也說,每一次采訪,都是保羅精心設計過,他們預先並不知地點會在哪兒。

臉書是一個讓你同全世界分享你表麵感受的地方,它是為你分享快樂時刻而存在的。但是當你悲傷、瘋狂或沮喪的時候該怎麼辦?港城並不大,可是保羅在哪呢?諸航重重地嘆息。

「這是什麼?」諸航看著帆帆遞過來一隻牛皮紙做的信封,口是封著的,扌莫扌莫,裡麵有紙。

「爸爸給你的信。」

「乾嗎現在才給我?」

「就是現在看的,不能提前。」說完帆帆去書桌練字了,他今天的任務還沒完成。

諸航呆滯地瞪著信封,似乎有點不確定,她撕得很慢,裡麵就一張信紙。她看了看專注寫字的帆帆,還是背過身去。帆帆抬起頭,小嘴扁了扁。

諸航:

聽到你關上會議室門的聲音,心裡麵很不寧靜,突然想起以前很多事。記得帆帆很小的時候,你去參加聯合國網絡維和部隊。帆帆還不會說話,想你的時候就讓唐嫂抱他去你的房間,嘴裡咿咿呀呀的,不知在說什麼。有一天晚上他突然發高燒,成功陪我去的醫院,醫生說是出麻疹,屬於小兒常見病,人一生隻出一次。醫生說得輕鬆,我卻聽得心情沉重,我很想你。我要求不高,哪怕聽聽你的聲音也好。

熱度稍微退了之後,帆帆有了點精神,他朝著成功叫嚷,肚子直挺。我們拿了很多東西給他,他都不依,直到成功拿出相機,他笑了。那一陣,成功經常來幫他拍照片。一生隻出一次的麻疹,是不是他怕你看不見,他要留個影,要向媽媽撒嬌,要媽媽抱抱?那照片成功應該沒發給你,他怕嚇著你。滿臉疹子的帆帆,看上去像個小怪物。

卓紹華

xx年3月12日於會議間隙

諸航揚起臉,眨眨眼睛,發覺自己竟然眼眶潮濕了。「壞家夥!」她柔聲輕喚。

帆帆看過來,她招招手:「過來,讓媽媽抱抱你。」帆帆臉一紅,他已經大了,可是看媽媽那執著的樣子,如果不過去,她肯定會撲過來。別別扭扭地讓諸航擁入懷中,由著她上上下下撫扌莫。「媽媽,癢!」他提出抗議。諸航親親他的小臉:「爸爸給你信時,還說了什麼?」

「好好照顧媽媽!媽媽,你看看郵件,說不定妹妹也給我們寄信了。」

「她哪會寫,了不得畫一個。」諸航鬆開了帆帆,帆帆偷偷地舒了口氣,也跟著趴在電腦前。

收件箱裡確實有一封信,不是戀兒,是個陌生人,郵件還是……加密的,諸航的心猛烈一跳。

密碼很簡單也很特別,是一個人的瞳孔對視。諸航怔在椅中,一雙清眸顫顫地對上屏幕上跳出來的小框,密碼迎刃而解。

記不清是哪個季節的哪一天了,好像是個下午,她和周師兄從電教室出來。之前兩人一直在研究係統加密問題。這方麵,周師兄比她有心得,她一直在聽他講解。她開玩笑道,密碼是人設計的,能設就有人能解,早晚的事。周師兄說未必,他要設計一個密碼,用一個人的瞳孔對視才能解開,而那個人值得他絕對信任。說時,他的眼神亮得驚人,她慌亂得無法迎視。她說你為難了別人,也讓自己不方便,你進一次係統,解一次密碼,那人不是都要在?周師兄點頭,嗯,我們會一直都在一起的。

她以為這是周師兄一時的縱情發揮,原來,他還記得。

諸航從往事中抽離出來,命令自己專注於郵件,她失望了。上麵隻是一家賣龜苓膏的店鋪介紹,感覺這很像一封廣告垃圾郵件,可是加密的廣告郵件,也太挑戰大眾了,諸航決定還是過去看一看。如果是個惡作劇,她認栽。

緊張是自然的,還好不慌亂。將帆帆托付給了公寓大媽,她出發時故意和欒逍偶遇了下。k大附近有地鐵站,港城的地鐵幾乎可以到達港城的角角落落,每個地鐵口上方都是大商場,街上最多的店鋪是珠寶店。龜苓膏店在一條小街的中間,店鋪很小,桌椅是仿紅木和大理石鑲嵌的。龜苓膏不算貴,五十港元買一碗。諸航吃了一口就放下小勺,有一個外國男子在店外用英語向店主詢問去帆船酒店怎麼走。

諸航再次上了地鐵。帆船酒店從外形上看就像是一艘靜泊在港口的帆船,房間的窗戶正對著優雅的維多利亞港。她剛準備上台階,一個穿著廚師服的女子從她身邊經過。她好像聽到女子說了句「跟著我」,聲音極輕,諸航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她跟著女子從窄小的門進去,上樓搭的是貨梯。女子目不斜視地看著電梯門,嘴唇閉得緊緊的,眼神和她沒有任何交流。廚房裡一團忙亂,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進來了個陌生人。一個廚師隨手塞給諸航一個裝著三明治的托盤。「十樓右側第二個房間。」

走廊上鋪著厚厚的紅底白色大花地毯,走在上麵沒有一點聲音,四周安靜得令人心裡發毛。諸航深呼吸,再深呼吸,她抬手敲門。很久才感覺到回應,好像裡麵也是重重關卡。

門從裡麵打開了。諸航手抖得差一點把托盤打翻,裡麵的人伸手接住,對她笑了笑:「來啦!」與記憶裡儒雅斯文的聲音重疊了,可是……諸航在電腦上對著保羅的照片修圖的時候,她的心理上已經把保羅與周師兄看成了一個人,那原來是她的自以為是,眼前的人是一個徹徹底底的陌生人,找不到一絲周師兄的影子。他似乎剛洗過澡,頭發沒有擦乾,隨意地朝後梳著,因為瘦,脖頸顯得特別細長,胡子刮得很乾淨,皮膚有種病態的蒼白,他像是怕冷,這麼暖的天,他在t恤外麵還加了一件棉質夾克。

「豬?」幾分鍾,或者幾秒鍾,可能長點可能短點,她聽到他在叫她。「周師兄!」她說服自己誠摯地朝他笑了笑。

這麼好的海景房竟然窗簾拉得嚴嚴實實,門一關上,房間就像一個……籠子,唯一的光線是牆壁上一盞淡黃的壁燈。諸航一下子就呼吸困難起來,她努力裝出自如的樣子,自己找了沙發坐下。房間是個套房,她在桌子上看到一台筆記本,用一塊紅色的絲絨布遮著。

不自在的人是她,保羅卻表現得像個久別重逢的學長。他問她是喝水還是喝酒,她要了一杯礦泉水。他問起寧檬、小艾、北航的老師,他們共同熟悉的人,她一一回答著。她說的時候,他含笑坐在她對麵,一隻手端著杯紅酒,雙目專注地望著她,邊聽邊得體地發出「嗯嗯」的回應。

然後他和她聊起國內最近在國際大賽上拿獎的運動員,他說他在現場看過他們的比賽,還和他們一起合過影。他又說起國內幾部票房不錯的影片,太過注重畫麵效果,忽視了情節的飽滿,和歐美大片比還有很大的距離,不過,已經有進步了。

諸航恍惚了,要是換個地點,換個時間,她覺得好像又回到了在北航讀書的日子,從電教室到宿舍,一路上,她和周師兄就是這樣聊啊、聊啊……

那時候幸福嗎?毛姆說,所謂「青春多幸福」的說法,不過是一種幻覺,是青春已逝的人們的一種幻覺。而年輕人知道自己是不幸的,因為他們充滿了不切實際的幻想,全是從外部灌輸到他們頭腦裡的,每當他們同實際接觸時,他們總是碰得頭破血流。

冷酷的毛姆!

說實話,這樣有著從容淡定的君子之風的周師兄讓人很舒服,雖然戴著美瞳、整了容,可眼神是誠摯的、友善的、清澈的,他似乎把從前徹底放下了,再沒有那種糾纏、不甘和癲狂。

諸航在心裡長長地舒了口氣。

突然,外麵響起刺耳的鈴聲,保羅跳了起來,臉上的溫雅、從容土崩瓦解,整個人像被什麼附體了一樣,全身上下都在發抖,臉色青白,驚恐地雙手拉扯著頭發:「他們來抓我了……一定是。」

諸航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周師兄,你鎮定,這隻是火警的自動警報,可能樓內哪個地方不一小心有了明火。」

「不是的,這是他們的詭計,他們想誘哄我出去,然後把我帶走……」保羅雙手抱著頭,極為慌張,什麼也聽不進去。他四下張望,像是在找一個安全的藏身之處。

唐嫂很寵帆帆和戀兒,很多時候都沒有原則,有一點她卻特別嚴厲,她不準兩個小孩玩火。她說火燒起來時,很亮堂,很刺激,很興奮,可是火是長腳的,一不留神,它就反過來咬了你。

保羅讓全世界的人看到了火的絢麗,但也把火引向了自己。諸航沒有辦法,雙手按在他肩上,他抬起頭,怔怔地看著諸航,眼睛亮了起來,他一把抱住了諸航。他那麼害怕,好像這樣緊緊的一抱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勇氣和氧氣。諸航僵硬地拍拍他的背:「好了,警報解除了,什麼事都沒有。周師兄……」

保羅側耳傾聽,緊繃的肌肉慢慢地放鬆。他推開諸航,把手背到身後,生硬道:「豬,我有點累,想休息會兒。」

委婉的逐客令,諸航點點頭。「周師兄再見!」

「我……會和你再聯係的。」保羅像是斟酌了下,對諸航說道。「行,回見!」

下一次見麵不知還會不會是在這間帆船酒店,不知又是穿越什麼樣的叢林過來,不知見麵時是繼續懷舊還是聊些他真實想聊的東西。諸航站在街頭,辨認自己的方位。港城的街道不像內地愛以地名來命名,這條大道叫愛彌道,一眼看去,愛彌道上的十丈紅塵盡在眼底。公交車、出租車、貨車、行人,在街道上秩序井然地穿梭,她和這座城市的關係是過客,不是親人,不是戀人,所以可以靜靜地看著,一點好奇,一點淡漠,一點渴望,一點係念後又可以彼此遠遠遊開的灑脫。但不是所有的過客都有她這樣的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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