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絲連(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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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杜若蘅領著周緹緹離開,整個周宅的人相送。管家問她下周把緹緹送回來後打算什麼時候再來,杜若蘅說時間太遠暫時還沒有計劃。廚師劉叔在一旁搭話,說有空的話那就月底再回來一趟,到時候釀了一年的梅子酒味道正好。

杜若蘅微笑不答,伸手將周緹緹的帽簷往下攏了攏。一直不說話的周晏持在一旁開口:「有空的話回來看看,提前打電話叫張雅然幫你訂航班。」

「我還不差機票錢。」

周晏持悶了一會兒,還是低聲補充:「我不是這個意思。這裡大家都想你。」

管家在一旁鄙視他的口是心非,索性躬了躬身,直接說出來:「這宅子裡沒有女主人,一年多來一直顯得挺空。尤其每到晚上周先生回來,空空盪盪的房子裡都沒有個可以聊得上話的人。杜小姐如果有時間,不妨多回來轉轉。」

回s城的航班上周緹緹始終乖巧安靜,抱著厚厚一本彩頁插本讀得很專注。中途她自己按鈴叫來空乘人員,告訴對方她想喝水。

空乘很快領命而去,杜若蘅從月度總結中抬眼,不能不訝異於周緹緹的成長速度。她看著周緹緹神情自然地喝完水,又將水杯流暢遞回給空乘人員,說謝謝的時候姿態很好,簡直就像個小大人。

可是實際上她明明還在讀小班幼兒園,前兩天兩個大人剛剛為她舉辦完慶賀四周歲的生日宴。

周緹緹一直都是個有禮貌的小孩,但杜若蘅沒有指望過她懂事自立到這種地步。雖然省心許多,卻同時也能讓人生出一絲心酸。

兩年前的周緹緹不是這樣。那時候的周家小公主朝氣蓬勃而又嬌蠻霸道。偌大一個周宅沒有能鎮得住她的人,從出生伊始她就是所有人的手心寶。她拿腳丫踹周晏持的臉龐時後者從來不說什麼,那時候書房的雜誌和書籍天天都被她扯得亂七八糟,有一次她甚至趁人不注意爬到書桌上,撕碎了周晏持一份尚未翻看的商業投標。

周緹緹性情的轉變是從兩個大人離婚開始。兩人一致盡量減輕對女兒造成的傷害,但無論如何還是避免不了。周晏持與杜若蘅因離婚展開的爭執長達四個多月,連去年的春節都過得冷冷清清。周緹緹在中途被送去國外w市與周家二老同住,杜若蘅再見到女兒是在幾個月後。她已經離婚,心情復雜地從s市返回t城周宅,周緹緹一溜煙從客廳跑到大門口去迎接她,她抱住杜若蘅的大腿喊媽媽,把人拖到客廳,然後自己跑到廚房,搖搖晃晃給她端來一杯紅茶。

杜若蘅到現在都還記得那時的場景。周緹緹眼神烏黑清澈,雙手捧著茶杯跟她說:「媽媽,喝水。」

小孩子的變化有時候比四季更替還要快。你尚未察覺的時候她就已經換了另外模樣。可是杜若蘅不願看到周緹緹變化得如此徹底。小孩子隻有在變得纖細敏感的時候才會早早明理懂事,甚至是討好大人。周緹緹隻是下意識這麼做,她什麼都不會說,兩個家長已經意識到各自的失責。

杜若蘅跟周晏持探討過周緹緹的問題。這是他們離婚之後交流得最多的事,並且難得能達成口徑一致。他們都很努力地告訴女兒,爸爸媽媽始終最愛她,是這個世上她最能依靠的人,不管以後如何改變,周緹緹的世界也不會發生任何變化。可是不管兩個大人如何講得婉轉動聽,周緹緹的眼神仍然清清楚楚地透著一百個不信任。

女兒的懷疑證明了兩個家長可信度的坍塌。這是杜若蘅最不樂見的事,但它的確已經發生。

母女兩個走出機艙的時候有些冷,杜若蘅把周緹緹裹得愈發緊。周緹緹乖乖張開手臂任她擺弄,隔了一會兒,杜若蘅輕描淡寫地問:「緹緹,你更愛爸爸一點,還是媽媽?」

周緹緹回答得毫不猶豫:「兩個都愛。」

杜若蘅隔著帽子扌莫她的頭,柔聲說:「可是,如果爸爸媽媽不能復婚,以後你隻能和一個人一起住,你最想跟著誰呢?」

周緹緹明顯被這個問題所沖擊,表情眨眼間變得為難和遲疑,漸漸還有委屈和傷心,最後有淚珠不斷從眼眶湧出來:「你們不能在一起嗎?爸爸說媽媽和我們永遠都會在一起,他在騙人嗎?」

杜若蘅無言,把女兒緊緊抱在懷裡。她隻有哄,這個問題她無法回答,她不能給予任何承諾。

第二天杜若蘅領著周緹緹去了景曼。本來打算帶去辦公室,正好給下樓視察的康總經理看見。周緹緹大概是對上一次巧克力的免費饋贈還有印象,又或者是康宸長相太好,總之她認了出來,在大堂裡朝他拚命揮手叫康叔叔好。

康宸笑眯眯地走過來,把小女孩抱起,不顧形象地拎著轉了兩圈。周緹緹被逗得相當開心,康宸轉頭跟杜若蘅說你忙嗎忙的話我幫你帶會兒孩子吧。

一個半小時後杜若蘅上樓,總經理辦公室的門半開,有兩個人影正盤腿坐在地毯上專心致誌打遊戲。周緹緹小身板坐得筆直,杜若蘅咳嗽了兩聲她都沒動靜,直到康宸推了推她:「你媽媽來了哎。」

周緹緹正忙著吃掉前方高能金幣,頭也不回地隨口哦了一聲,催促康宸說:「你別停呀停了我怎麼辦哎呀我要掛啦!」

康宸咽了咽喉嚨,轉頭小聲跟杜若蘅解釋:「我可不是故意要拖著你閨女墮落的,實在是我玩的時候她一定要搶我遊戲手柄來著。」

周緹緹終於過了關,心滿意足轉身過來,說:「那是因為你玩太差。」

「我今天才剛玩好不好!」

周緹緹不以為然:「那也差。」

杜若蘅打斷兩人對話:「副總經理的位置還空著嗎?」

「一直都在給你留著。」康宸瞬間收了不正經的態度,看了看她,一記挑眉,「終於想通了?」

杜若蘅想了想,說了一句:「感謝總經理栽培,以後我會更加努力工作。」

康宸笑著開口:「那明天早上我就發人事任命通知。」

不久之後杜若蘅領著周緹緹出來,兩人在電梯裡的時候她問女兒:「康叔叔對你好不好?」

周緹緹點點頭。

「很喜歡他?」

周緹緹想了一下,又點點頭。

杜若蘅柔聲說:「記不記得爸爸公司裡有個叫康在成的人?有一次他送了你一隻大的毛絨熊。康叔叔跟他是父子。」

周緹緹搖搖頭。然後她忽然仰起臉望著杜若蘅:「媽媽,我想爸爸了。」

父女兩個這才隻分開了半天,杜若蘅給周晏持撥電話的時候不免怨念。離婚後她跟周緹緹團聚的時刻遠遠少於周晏持,自然也就無法從女兒那裡感受到這等待遇。

晚上杜若蘅給母親打電話,問她是否收到了她預訂的按摩椅。對方態度一般,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說早已收到。接著語氣為之一轉,有些得意地告訴杜若蘅,上個月她去參加老友聚會之前周晏持碰巧送來了一串祖母綠項鏈,終於讓她在聚會上眾人麵前揚眉吐氣。

杜若蘅覺得疲憊,不由自主學著周晏持捏眉心:「我不是說過讓您不要再收他的東西嗎?」

「我不是也說過讓你別跟晏持離婚?你就聽過我的話了嗎?」母親在電話裡責備她,「如果不是晏持那串項鏈,我還不知道該怎麼去參加聚會。大家問我女兒的近況,我都不好意思提你已經離了婚,簡直讓我抬不起頭來。」

杜若蘅冷淡說:「我上學的時候,每次填家庭情況的表格,我也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單親家庭。」

杜若蘅與母親自小便有嫌隙。離婚後,這一裂縫便越來越大。杜母對她堅持離婚的行為十分失望,在離婚後她對待周晏持的態度甚至比對親生女兒要好。有一次杜若蘅實在不平,她把周晏持不忠的事實告知杜母,然而杜母的反應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他除了這一點之外還有哪裡對你不好?這個世上凡事都不可能完美,你跟周晏持在一起,已經過得比這世上絕大多數的人都要好,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非要離婚?」

杜若蘅無法跟母親溝通這個問題。兩人的觀念早已存在根深蒂固的沖突,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得了的。

但讓杜若蘅無言以對的是,周圍擁有這樣觀念的人並不少。以財務部已經離職走人的吳經理來說,據說他在痛哭流涕舉手發誓之後最終博得妻子原諒,然後兩人在結婚紀念日那天買了一對比結婚時更為耀眼漂亮的鑽戒,從此雙方的生活便歸於寧靜。

有的時候杜若蘅被洗腦多了,簡直要懷疑是不是自己才是行為出格的那一個。也許在外人看來她不夠忍辱負重,她不夠臥薪嘗膽。她本該對周晏持風流倜儻的行為裝聾作啞,繼續做那個大方明理賢惠良淑的妻子和母親,總歸周晏持不會主動提出離婚,並且對她始終嗬護溫柔,拋開花心這個特點之外他作為丈夫無可挑剔,杜若蘅不應該僅僅為了這麼一丁點蟲害就放棄整片桃花林。

她如果轉變了觀念,從此認命,說不定真的會比現在過得好。然後等十幾二十年過去,指不定周晏持有朝一日真的良心發現迷途知返,從此做一隻讓眾人感慨萬千爭相稱贊的歸鳥。那時她再站在門口笑著接納包容他,不知能收獲多少人的頌揚贊美。

可是杜若蘅想來想去,認為自己確實做不到。

她無法成為那樣的聖人。終有一天她還是會忍無可忍提出離婚。

杜母顯然被她的態度氣到,正要掛斷,周緹緹從臥室跑了出來,抓過母親的電話,沖著話筒軟軟地喊姥姥好。

杜母的口氣為之一變,立刻熱情開心地說哎呀是緹緹嗎現在是不是已經四周歲啦在幼兒園呆得如何啊,周緹緹乖巧地一一作答,一老一少聊了好一會兒,杜母又問今天是隻有你和媽媽在一起嗎爸爸呢。

周緹緹說爸爸在t市忙,過不來,但他一直都想著媽媽呢。

杜若蘅在一旁喝水,聞言咳嗽了一聲。瞪向周緹緹。

小女孩恍若不聞,捧著電話說:「姥姥,你什麼時候來s市玩啊。我從周一到周七都在s市呢,媽媽和我都很想你的。」

杜母笑著說:「什麼周七啊,那叫禮拜天。」

周緹緹從善如流:「那你禮拜天能過來嗎?我好久好久沒有見到過你了,我好想你哦。」

杜若蘅深切領會過周緹緹撒嬌的功力,小女孩的調調可以喊得人酥掉骨頭。杜母也無法抵擋這樣的請求,幾乎是忙不迭地答應:「好好,姥姥也想你。姥姥這周末就去s市看你好不好?姥姥這就買機票!」

掛斷電話後杜若蘅正視周緹緹良久。然後她緩了緩語氣,柔聲問:「緹緹,實話告訴媽媽,為什麼想讓姥姥來s市?」

周緹緹咬著嘴唇沉默半晌,不答反問:「媽媽,你跟爸爸離婚,是因為他有了別的女人嗎?」

「……」

「如果他以後不再有別的女人了,你還會跟他再在一起嗎?」

「……」

杜若蘅眼神復雜地看她半晌:「誰告訴你這些的?」

周晏持在例會上公然走神。

他走神得很明顯,斜倚在椅子內手撐著額角,目光微微遙遠,壓根沒落在正慷慨激昂發表反對意見的曹董事身上。這讓後者頓時不知如何是好,講完了站在那裡很尷尬,不知所措地望向身後康董事。康董事看了一眼正坐在周晏持手邊的張雅然。張雅然立刻垂頭,假裝專心致誌記筆錄,誰的什麼動作她都沒瞧見。

開玩笑,不過是走個神而已,反正曹董說的都是不可能被通過的計劃。這都要讓她提醒頂頭上司魂遊歸來,她簡直是活得不耐煩。

康在成輕咳了一聲,最終還是自己開口:「周董,曹董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我和程董都覺得可行,你看呢?」

周晏持又花了半分鍾才回過神,然後翻看手邊計劃書,掃了十幾秒又乾脆合上,手肘撐在辦公桌上,言辭不留情麵:「半年時間就做出來這個?大家這兩年是不是過得太好,才想得出這種自尋死路的方案?明年要是按這東西行事,後年我們不如集體歇業去打秋風。」

說完直接宣布散會。康在成的臉色已經不足以用難看來形容。

走出會議室的時候張雅然緊跟周晏持身後,跟他一項一項報備當天日程。前幾天周晏持上班上得太過隨意,天天忙著掛心前妻的後果就是這兩天積壓事務如山,讓她身為一個秘書都覺得壓力山大。周晏持聽得麵無表情,走到一半忽然停下腳步,問:「今天周幾了?」

「啊?」張雅然跟不上老板的腦回路,半天張了張口,「周,周四啊。」

周晏持的表情相當不耐煩:「怎麼這麼慢。」

張雅然在一旁默默閉嘴,想著前天就訂好的周日去s市的機票,心中腹誹,何苦來哉。有本事罵得了康董,有本事你當初別離婚啊。

兩人一直走到樓上辦公室,張雅然才來得及開始匯報私事。這本來也是周晏持日程中的重要一項,但近來周晏持仙風道骨,對那些鶯鶯燕燕罕見地沒有什麼興趣,導致張雅然需要匯報的內容少了許多,隻剩下比較重要的一件:「……蘇韻小姐打來電話,說她之前拜托您幫忙的那件事,不知您辦得怎麼樣了。如果有時間的話,想請您吃飯以表感謝。」

周晏持沉默片刻,說:「你打電話告訴她,就說這件事我幫不了,讓她去找沈初。」

晚上有場同學聚會,周晏持席間喝得不少。包廂內氣氛很熱鬧,話題更是生冷不忌。但周晏持沒有興致。他中途離席,司機正趴在方向盤上打嗬欠,聽見車門重重關上的聲音嚇了一跳。轉頭看向自家老板,周晏持揉著眉心靠在後麵椅背上,輕輕吐出一口氣:「去機場。」

司機疑心自己聽力不及格:「……啊?」

在外麵周晏持向來懶得將話重復第二遍。他抬起半隻眼皮掃過去一眼,經驗老道的司機下意識一個激靈,差點踩錯了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剎車與油門。

三個小時後已經過了淩晨。杜若蘅還在整理前一任副總經理留下來的材料,忽然聽到門鈴聲響。

一打開門便聞到一股酒氣。杜若蘅皺著眉把周晏持讓進來,看他在沙發上慢慢歪躺下,快要睡著的時候她踢了踢他的褲腳:「去洗漱。」

周晏持掀開眼皮看她一眼,還是去了浴室。一個小時後杜若蘅從書房出來,周晏持早已在沙發上睡著。初冬的s城頗有涼意,杜若蘅歪頭瞧了他一會兒,還是從臥室抱了一床被單出來。她給他展平被角,將要起身的時候突然被輕輕拉住了手心。

她低頭,周晏持沒有睜眼,可他也不放手,話語輕緩,像是在睡夢中:「我想見你。」

片刻後,杜若蘅板著臉問:「想見女兒還是想見我?」

他輕聲說:「你。」

「如果我和女兒同時掉進水裡,你打算救誰?」

他仍然沒有猶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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