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卑微奴隸2(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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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流了很多血,本應感到冰冷。

可他卻覺得,心髒被一簇簇小火苗圍繞著,愈來愈暖。

「來人,找醫官給陸蘇北處理傷口。」時淺渡回過身,又道,「對了王總管,竹苑幕後的人,也給我查個清清楚楚。」

她前一天傍晚剛從竹苑把陸蘇北撈出來,今天這事兒就在百姓口中傳開了,想想就奇怪。

王總管心裡一跳,垂頭稱是。

他們這位少國主……似乎比從前精明了些,是受國主大人點提了麼?

「去吧。」時淺渡揮揮手,又道,「準備沐浴。「

少國主要走了,並沒有吩咐他什麼,多看他一眼。

領他回來隻是偶爾的大發善心,問他的話隻是因為明察秋毫,如此而已。

仿佛昨日攬在他月要間、輕扶住他的手隻是錯覺。

陸蘇北莫名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心中似有千言萬語匯聚在一起,卻輕飄飄地讓他抓不住頭緒,不知症結何在。

他一個沖動,乾澀開口:「少國主……!」

時淺渡回頭看他。

坦坦盪盪的直視,沒有鄙夷不屑,沒有嫌棄輕蔑。

也沒有他看慣了的那種「高高在上」之感。

說來諷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少國主,竟是第一個用這種目光注視他的人。

陸蘇北搭在膝蓋上的手指緊了緊。

他不善言辭,這樣坦盪的注視反倒叫他有些不知所措:「奴感謝少國主恩賜,少國主可有什麼……要吩咐下奴去做?」

「你往後跟著我。」時淺渡的視線在被血浸透的傷口上一掃,「傷好差不多了開始。」

陸蘇北怔怔地看著少國主高挑瘦削的背影。

仿佛被一隻大手扼住月匈口,揉搓地心髒發熱,又酸又澀。

他忽然明白了,自己方才那股悵然之感是因何而來——都是因為他希望能跟在少國主身邊,卻不自知罷了。

……

沒有了手機、鬧鍾和雲予每日的定時叫早,時淺渡每天都睡到太陽曬屁股。

她睡眼朦朧地搔搔一頭亂糟糟的長發。

在上一個小世界裡,被雲予這個小鬼給慣得懶惰了不少,習慣了有人叫早,習慣了每天醒來都能聞到香噴噴的早餐,習慣了看著善解人意的可愛少年用那雙亮晶晶的眼望著自己。

真是糟糕的習慣啊,她懶洋洋地想。

她不習慣有人「貼身」伺候,外麵的婢女沒有命令也不敢隨意進入房間,她便坐在銅鏡前,把亂糟糟的長發一點點梳順。

已經一連梳了幾天,她還是有些不習慣,時不時地扯到頭皮。

長長的黑發被她簡單地束了個馬尾,又換上一身輕便簡單的衣裳,推門而出。

不想,這次一開門便見到有人正端端正正地跪在門前,眼眸低垂,背脊挺直,雙手規矩地放在膝蓋之上,一動不動,像是一尊雕像。

時淺渡:?

「乾什麼呢?」

陸蘇北恭敬地答話:「奴的傷已經好了大半,便在這裡恭候少國主。」

「……」

時淺渡在時空管理學院學過不少時空的歷史知識,卻是頭一次真正地和封建製度下的人深入接觸。她覺得這個陸蘇北有點軸,也不知是不是所有奴隸都是這樣。

視線從陸蘇北身上,掃到門口立著的婢女柳兒臉上。

柳兒當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躬身答:「少國主,他從卯時便跪在這裡了。」

好家夥,卯時。

時淺渡掰著手指頭倒了倒,粗略估計他也是跪了兩個小時以上。

她覺得匪夷所思,又笑又氣:「嗯,挺好的,跪得腿廢了你就可以滾回竹苑裡去接客了。」

陸蘇北呆呆地抬頭,表情惶惑不安。

他全然不懂自己哪裡做得不對,為什麼會讓時淺渡說出這樣的話來。

從前的兩個主人,都喜歡讓自己的奴隸恭恭敬敬地跪候著,若是體力不支失了儀態,免不了一頓鞭打,所以他今天一大早便來到這邊,跪姿不敢有半點疏忽。

難道,少國主不喜歡這樣麼?

他發現時淺渡實在不像是在說笑,慌忙起身:「少國主,奴的腿無礙……!」

生怕自己又被丟回竹苑去。

最初在少國主府上醒來時,他多少有些狐疑,不懂少國主對他這樣好是有什麼目的,心中感激卻也忐忑,不知道等待著自己的將會是什麼。

後來得到了少國主的「信任」,又安靜地在府上養傷數日,一切都很平靜,他逐漸想明白了——少國主這樣尊貴的人,想要什麼樣的奴隸沒有?

就算連口吃的都不給,他們當奴隸的,也是需得乖乖聽話。

若是說少國主費盡心機對他好、取得他的信任、再命令他去辦事……他自己都覺得可笑,簡直是無稽之談。

他根本沒必要去想少國主有什麼目的,隻要想他陸蘇北能為少國主做什麼,就足夠了。

感激少國主的好,留在少國主身邊,奉上自己的一切。

陸蘇北這麼想著,急切地站起來想要證明自己無礙。

結果麻木的腿腳不利,一個趔趄就往前栽去。

好在時淺渡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勁瘦的手臂,才避免了他摔倒的命運。

她忽然笑起來,調侃道:「還是說,這才是你的目的?」

陸蘇北的耳朵「刷」的紅了個透,手指跟著往後蜷縮。

忍不住想到在竹苑時,那隻扶在他月要間的手。

「奴不敢。」

說著他又要跪下。

「行啦,別跪了,我低頭看你看得脖頸子疼。」時淺渡懶洋洋地揉揉脖子,「你跟我來吧。」

離開府上之前,她又對柳兒道:「今天不必叫人跟著我了。」

柳兒一開始沒聽懂她在說什麼。

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她才突地背脊一涼,後腦嗡的一聲。

有些後怕。

……

華貴的馬車不緊不慢地行駛在路上。

要去京郊的校場,需要穿過京城中最繁華的長青街。

隻聽鮮活嘈雜的生活氣息從前方湧來,是小販們的吆喝聲、百姓們的討價還價,還有茶樓酒肆中食客們的交談聲……

呈國地理位置極好,易守難攻,國力不算弱,國主又沒有征戰天下的野心,幾乎是在亂世中開辟出了個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雖然邊關也有大大小小的戰爭,但整體上還算太平。

這份太平,未來會被人無情打破,使整個呈國陷落到戰亂中,而這個人……

就在她身旁。

時淺渡抬眼瞥了瞥陸蘇北。

陸蘇北察覺到她的視線,背脊挺得更直了。

他第一次坐馬車,還是這般華貴的馬車——百花地毯、金絲軟墊、楠木方桌,還有青煙裊裊的香爐,散發著清雅好聞的氣味——這精致華美的內飾更是讓他覺得自己格格不入,似乎出現在這樣的空間中,都是對身旁一身貴氣的少國主的褻瀆。

心中慌亂無措,手都不知道應該擺在哪,緊張得一動不敢動。

在這樣一個密閉的狹小空間中,甚至能聽到彼此的呼吸。

他腦子裡不由自主地想起那雙扶在他月要間的手,想起當時蓋在他身上的暖意。

看著虛空之中,微怔片刻後,他猛地回過神。

漂亮的臉頓時漲的通紅。

該死的,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少國主現在就在麵前,他怎麼敢?

「少國主……」陸蘇北抬眼請示,在兩人視線交匯時速速垂眸,有些磕巴,「奴不應坐馬車汙了少國主的眼,奴還是下車隨行吧。」

時淺渡看出他的窘迫,卻有些詫異——雲予那小鬼,才跟她認識一天多,就會在車裡悄悄挽她的手臂了,陸蘇北長著一張俊美野性的臉,怎麼反而更畏縮?

是因為這個小世界裡階級太過分明,還是應該說是……不會哭的孩子沒奶吃?

這時,微風吹起馬車的寶藍色窗簾,一陣香甜誘人的氣味飄進來。

她鼻子一動,當即開口:「停車。」又對陸蘇北道,「聞到甜味了嗎?去幫我買幾個回來吧。」

說完給了陸蘇北一小錠碎銀。

陸蘇北垂首,雙手捧著接了銀子,竟是如獲大赦般下了馬車。

從後麵看過去,還能瞧見他微紅的耳廓。

時淺渡:……搞得她像是洪水猛獸。

她撇撇嘴,心道這家夥真是一點兒也不可愛。

陸蘇北拿著銀子去買玫瑰糕。

街上人來人往很是熱鬧,他走在陽光下,秋風吹來,溫柔地掃在臉上。換上整潔乾淨的衣服,遮住奴隸的印記,仿佛整個世界都不一樣了。

抬起眼,沒有鄙夷的眼神,沒有無盡的辱罵。

他堂堂正正地走在街上。

真好。

像小孩子得了玩具一樣的欣喜雀躍。

他忽然感覺到幸福。

在賣玫瑰糕的攤販前駐足,他把碎銀遞過去,安靜地等著。

不遠處忽而響起一聲淒厲的尖叫。

轉眼看去,隻見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圍在一起,其中一人扯著個女人的頭發,竟是在把女人連拖帶拽地往陽光照射不到的偏僻街巷裡麵扯!

女人哭得梨花帶雨,身上本就破爛的衣服被撕扯的幾乎無法蔽體。

「幾位大爺,我正懷著孩子,才兩個月……!」她哭喊著。

「聽你這兒扯謊!懷孩子怎麼了?沒了又不是不能再懷,興許還能是大爺我的種呢!」

一人說完,幾個男人哄然大笑,一片淫/穢之聲。

耳旁慘叫淒厲,可路上的人們耳充不聞,默然地做著自己的事,似乎早已司空見慣。

陸蘇北怔怔地看著這一幕,女人淒慘的模樣和自己母親重合在一起。

他喉嚨發哽,臉上浮現出痛苦的神色。

下意識地想上前,又硬生生地停下腳步。

不行。

他現在是少國主的奴,已經因為他而讓少國主受人詬病,他絕不能在給少國主惹上麻煩。

許是因為其他人都垂頭做事隻有他抬著頭,又或是因為他的外貌太過出挑,有個壯漢回頭,目光一下子就鎖定在他身上。

鼻梁高挺,鳳眼狹長,好一張漂亮俊美的臉。

可惜身上的衣裳一瞧就不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多半是哪家的小少爺吧。

壯漢有些遺憾,咂咂嘴,收回視線。

然而那麼一掃,不經意的,他看見這個「小少爺」的脖頸上烙著什麼。

定睛一看,這是奴隸才有的印記!

雖然被衣領盡力地遮住了大半,但很顯然,除了奴隸,誰都不會在脖子上有這種痕跡。

壯漢的眼神頓時變得猥/瑣,用沾著泥漬的手蹭過嘴角,對同伴低聲說了什麼。

幾個男人紛紛抬頭,竟是向陸蘇北圍逼過來。

陸蘇北從小就在泥濘中扌莫爬滾打,即便身上的傷還未痊愈,也不是任誰都是他的對手。

這種眼神他見過太多了,頓時神色一凜,身形靈巧地躲過幾人的圍攻。

為了不惹事麻煩自家主人,他並不下狠手,隻是精準地一次次點在對手的穴位上,讓他們一陣酸麻無力,幾乎抬不起手臂。

幾個粗壯的大男人,被對方當成猴子耍,壯漢不由得一陣羞惱,抬手就掀翻了街邊商販的鋪子!

支架坍塌,鋪子上的東西嘩嘩啦啦地落了滿地,動靜大得引起附近不少人的注意。

兩個衙役匆忙趕到,扯著嗓子喊:「這是怎麼回事?」

壯漢眼中獰笑,指著陸蘇北道:「這人是個奴隸,偷了我家大人的衣裳和銀錢,我等兄弟幾個正奉我家大人的命令,將人逮捕回去!」

衙役一瞧,嘿,可不是麼!

這人脖子上烙著奴隸的標記,身上卻穿得這麼好,肯定是悖主的奴隸沒錯了!

「一看就是個不老實的奴隸,多打幾次抽得皮開肉綻都老實了!」

人們對待奴隸,總是非常嚴苛,瞧見有不聽話的奴隸偷了主人的東西跑出來,紛紛投來厭惡的神情。

方才遊刃有餘的氣勢沒了大半,陸蘇北慌忙捂住脖頸處醜陋的烙印。

他感覺這裡在發燙,燙得他整個人都無法喘息。

這是他卑劣低賤的標誌。

再怎麼華貴的衣裳,都沒法遮住他的骯髒。

他配不上他此時擁有的一切。

不知怎的,他眼眶驀的一熱。

他知道他配不上。

他懂。

他都明白。

可他想努力變得能夠配上啊。

正當他無助之時,一塊柔軟的布料纏上他的脖頸,也遮住了那塊代表奴隸的烙印。

「圍巾。」時淺渡說完頓了頓,又自言自語道,「這時候好像沒有圍巾……」

寶藍色的布料。

這是……馬車車窗前昂貴的縐紗。

陸蘇北下意識地抓住柔軟的絲織物,怔怔地瞧著眼前人:「少國主……」

時淺渡沒說話,習慣性地抬手,揉了揉眼前人乖順的發,叫陸蘇北忍不住微眯了下眼睛。

隨後,她走向陰暗的街角。

兩個壯漢見勢不妙,正死命把披頭散發的女人拉扯著離開。

女人滿眼淚水,看到氣度非凡的貴人出現,死水般的眼裡突然迸發出刺眼的光亮。

救救她。

救救她吧!

時淺渡垂眸,微微沉默一秒,刀起刀落。

街上百姓們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便見到一截血糊糊的東西飛落到地上。

緊接著響起了壯漢殺豬般的慘叫!

定睛一看,壯漢月要下一片血色,而那飛出去的東西……

好好的一個人,竟是眨眼間就成了太監!

眾人神色各異,有人解恨,有人唏噓,有人害怕地偷偷離開。

許是太疼了,那聲慘叫之後,人很快就暈死過去,空氣中安靜的要命。

時淺渡取出一塊鹿皮擦刀布,認認真真地將愛刀上骯髒的血液擦掉。

她緩聲開口道:「從今往後,奸/淫他人者,處以宮刑。」

不少人倒抽了口氣。

這年頭,傳宗接代最是關鍵,宮刑堪比極刑。

一整個街道的人,沒人敢動。

直到時淺渡提劍離開,才逐漸有了些竊竊私語聲。

「就算是少國主,律法也不是她能隨便規定的吧……」

「一個女人,能懂什麼?」

有人低聲私語,語調鄙夷,卻不敢讓別人聽了去。

陸蘇北跟在時淺渡身後,上了馬車。

他無法想象,地位尊貴如少國主,竟會為一個底層的奴隸女人,當街下了這麼一道命令。

在他的印象中,權貴們連平民的死活都不甚在意,更別提一個奴隸。

他想,如果母親那時候,能有少國主這樣的人站出來,該有多好啊。

「少國主,您……為什麼會為一個奴隸如此大動乾戈呢?」他低聲輕喃。

又為什麼對他這樣好呢?

他不明白。

「明明,我們都不過是卑賤的存在罷了。」

時淺渡扌莫扌莫下巴。

她不是個道德規範感很強的人。

她也認同弱肉強食的法則。

但是……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她忽然輕笑起來:「有個人曾經跟我說過,或許強者可以保護弱者,而不是製造更多的不幸。」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11-05 20:52:43~2021-11-05 23:59:2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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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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