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獵場(2 / 2)
對不住了……
瑤姬緊閉雙眼,等待身體回到虛空,不料卻撞進了個溫熱結實的懷中。
那人的雙臂緊緊錮住她,在原地轉了兩圈兒卸下力道,飛揚的袍角露出瑤姬小巧的雙蓮,無助地緊繃晃盪著。
她大腦空白了片刻,才察覺到自己絕後餘生,睜眼一看,飛身趕來接住她的,正是一直玩失蹤的郎元。
「怎麼,這會兒你又肯見我了?」瑤姬沒好氣地瞪著他。
若是平時,郎元見她嗔怪,定會憨笑著認錯,或欠欠地揶揄幾句。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麵沉似水,一雙黑眸中沉澱的,全是她看不懂的復雜。
瑤姬不習慣這樣的郎元,總覺得像變了個人似的,皆有攬著他肩膀的力道,想從他懷中跳下來。
誰知他卻雙臂更加用力,又將她摟得更緊了幾分。
「我不喜歡你住在那神廟裡。」郎元的聲音失了清朗,略微有些低沉。
「誰想啊,那地方濕氣重不暖和,烤幾盆火都沒用。」瑤姬不明白他一直抱著自己做什麼。
如今也沒有危險了,讓別人看見,難保不會誤會他褻瀆神女。
這罪過可不小,就連郎乾如今見了她都緊低著頭,他倒好,就差沒把別人的眼珠給嚇出來了。
果然,跟在她身後跑過來的侍從指著他們驚訝地張大了嘴,卻半句話都說不出,喉嚨像硬生生被舌頭卡住了似的。
「放開!」瑤姬有點生氣了,郎元沉默不語的樣子讓她惱火。
郎元深吸口氣,總算沒再拗下去。
斜眼一瞪,那侍從立刻發抖地跪在地上,將頭深深低著,示意自己方才什麼都沒看到。
「走,我教你野獵。」郎元打了個口哨,將跑歡了的馬喚回來,就這麼抱著瑤姬飛身上了馬。
「你乾嘛?誰要去打獵?快停下,我有話要跟你說!」瑤姬不明白他究竟吃錯了什麼藥。
郎元扯進韁繩,將她圈進懷中:「放心,有我在,你再不會掉下去了。」
「現在是這個問題嗎?郎元!」
「駕!」
侍從孤零零被留在原地,過了好久才敢抬頭看一眼兩人一馬消失的地方。
他擦擦額頭上的冷汗,手慌腳亂地爬起來,轉身就往回跑。
沒想到剛走出兩步遠,一柄彎刀便架在了脖子上。
在那刀柄上的藍寶石映入侍從眼簾時,他這短暫的一生也結束了。
那是專屬於郎元護衛隊的刀。
風卷黃土,偌大的獵場留不住幾滴熱血。
待馬進了密林,速度總算才減緩下來。
瑤姬氣得一直用胳膊撞他,可惜郎元是個皮糙肉厚的家夥,壓根兒就不當回事兒。
「你想吃兔肉還是鹿肉?我都打給你。」
郎元卸下背在身後的弓箭,在手裡掂量了兩下。
瑤姬:……
這人的耳朵是出毛病了麼?怎麼能完全無視她說的每一句話?
「都多大的人了,怎麼還鬧別扭,你到底在發什麼神經?」瑤姬冷靜了點,她知道郎元這人越逆著越軸,若是柔聲說上幾句還能有用。
典型的吃軟不吃硬。
郎元月匈膛起伏得厲害,好像蘊藏著某種無法宣泄的情緒。
「你好端端的,當什麼神女。」
他搭弓上箭,猛然朝西南方射出,將一隻獐釘死在樹上。
「那日的情形你也見到了,不如此你我如何全身而退?」瑤姬不明白這有什麼可生氣的。
她可是為了他做的犧牲,整日和顧楨那個混蛋在一起簡直折壽。
沒想到郎元這個沒良心的,竟然還不領情。
「入了神廟的人,終身不可婚配!」郎元又連射兩箭,兩隻白羽黃嘴的鳥兒不幸成了倒黴蛋。
他信馬由韁地在林中亂逛,路過獵物身邊隻拾起箭,看都不看獵物一眼。
純粹是在發泄。
「餵,你積點德吧,這林子裡的東西招你惹你了。」瑤姬不反對正常打獵,可郎元如今的行為隻是單純的殺生。
連吃都不吃,對生命半點敬重都沒有。
「一群扁毛畜生罷了,不值得同情。」郎元捏了捏弓身,語氣仍低得很:「那日你能為我說出霞液丹的事,我很感激。」
「哈,我可真是半點都沒看出來。」瑤姬覺得自己沒得到救命恩人應有的待遇。
哪怕早點說聲謝謝呢。
「他若亮刀,大不了我護著你殺出來就是了。」郎元將弓蹂躪得咯吱作響,估扌莫著沒過多久就得斷:「月巫提出的考驗起初我並未放在心上,因為你就算運極好,頂多也隻能蒙中一個,誰知你竟三個都答上了!」
郎元勒住馬,深深嘆了口氣:「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神女的身份一旦坐實,大哥這輩子都不可能放過你了。」
「他又不敢把我怎麼樣,不過是騰出間神廟讓我主罷了。」隻要能不當他的新王妃,瑤姬倒是落得清閒。
「你……」郎元氣得噎住:「你就半分不考慮我嗎?」
「不考慮我跑到獵場來找你做什麼?」瑤姬被他攪和得思維混亂,終於想起來自己的目的:「我問你,之前在虎蕭邊界派人殺你的幕後主使,可眉目了?」
郎元搖搖頭。
「這才是正事,也是我們回來的目的,你不趕緊將凶手揪出來,還躲著我不見生悶氣!」
瑤姬真想戳戳他的腦殼,可惜現在被他圈在懷裡,根本夠不到。
郎元似乎很喜歡抱著她,瑤姬曾經扮演過一段時間的心理醫生,知道這是一種極度缺乏安全感的行為。
像小娃娃不肯輕易鬆開自己心愛的玩具,就算睡覺時也要牢牢地抱著。
「你當真……關心我?」郎元的聲音有些不確定:「不許騙我。」
越發像沒長大的孩童了。
瑤姬是不知道他這麼大的個子,怎麼能發出這麼委屈的聲音,倒好像是她欺負人。
天地良心吶。
「沒騙你。」她頭痛地揉揉額角:「之前你不是也救過我的命?咱倆之間的恩情早就亂成一團了,現在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
「可你住進了神廟,就沒法跟我在一起了。」郎元豁然怒道。
瑤姬被他激烈的反應嚇了一跳:「誰、誰說呢?現在乾嘛呢?」
她都被他抱在懷裡了,還要怎麼在一起?
「嗬嗬,也是。」郎元死腦筋中的某根結好像終於被打開了,發出怪異的笑:「想在一起便在一起了,嗬嗬……」
瑤姬被他笑得有點頭皮發麻,她還是更懷念當初那個肆意晴朗的少年。
現在的郎元,仿佛有那個大病。
「你想通了就好,我們出來太長時間了,還是快些回去的好。」
那侍從是郎乾專門派來跟著她的,與其說是照顧,倒更像是監視。
「怎麼,你很在意大哥?」郎元用手指撥弄弓弦,發出「嘭、嘭」的緊繃聲
「你才剛恢復王族的身份,朝中定然有不少眼睛盯著,若傳出什麼閒話,讓郎乾誤認為你勾結神女,有不臣之心怎麼辦?瑤姬耐心勸道。
「原來是擔心我。」郎元的黑眸重新恢復明亮,連聲音也跟著清脆了不少:「可我還想教你野獵,就這麼回去未免太可惜了!」
「以後有得是機會,也不急於一時呀。」
「真的?」郎元側身觀察著她的反應,得到準確答復後,嘴角愉悅揚起:「你不能騙我。」
「不騙。」
「若是騙了……」
「嗯?」瑤姬聽不輕他在身後小聲嘀咕什麼呢,風太大,晃得滿林的葉子沙沙作響,將他的聲音都掩蓋了。
郎元將弓箭復背回身後,調轉馬頭,輕鬆歡快地喊了一聲「駕」。
那個晴朗的少年,總算又回來了。
霞液丹原本供奉於皇宮北角的宗堂內,周遭侍衛每兩個時辰一換崗,晝夜不休巡回視察。
守護國寶的主帥共有三人,每人負責一月,國寶失竊的時候,正值郎元當差。
瑤姬和郎元從獵場一路回皇宮,在半路上就下馬步行。
她沒見到之前跟著自己的侍從身影,還特意跟獵場的看守打聽了番,沒想到那人竟自己先回去了。
應該不會跟郎乾亂嚼什麼舌根吧。
瑤姬暫且不想那些小事,在宮中行走時,刻意跟郎元避開了眾人耳目。
神使的身份特殊,旁人見了都要頂禮膜拜的,就郎元這連跪都不跪的無禮樣,若傳到那些老古董的耳朵裡,肯定又免不了在郎乾麵前狠狠參他一本。
「國寶失竊那日你在做什麼,莫非跟侍衛們喝了太多的酒,醉倒了?」
瑤姬知道那丹多半是顧楨下手偷的,但其中的細節還是打聽清為好。
顧楨應該不想要郎元的命才對,否則以他的手段,下毒的機會有的是,早就應該成功了,又何苦舍近求遠地派人去邊界處追殺。
「我當差時從不飲酒,那日巡邏侍衛也並未出什麼差錯,一切都與往日相同。」
郎元皺眉,思緒逐漸縹緲回憶道:「可第二天打掃宗閣的人卻稟報,國寶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