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白兔(1 / 2)
郎元等人製定詳細的戰略計劃,足足耗費了半個月時間。
率先定下的襲擊地點,為綏廉國邊境處一座名喚的「廬菱」的小城。
此城南靠「利客達」海灣,由虎蕭國的硐艾港乘船出發,向北行駛兩日便可到達。
東邊與突狄國的驚鳥路相連,雖不是兩國正經貿易往來的主官道,卻也可憑路引通行,不過審核程序略麻煩些。
若不多給守衛塞點好處,怕是來來回回被拒八次也通不過。
因守城的將軍霍鄂太過黑心,臭名傳出千萬裡,經商販卒久而久之的,也就棄了這條道,寧可多波折些,也不願平白被霍鄂剝下層皮來。
廬菱城地勢險要,易守難攻,若強奪必損兵將,還白白消耗時間。
郎元決定兵分兩路,一路由突狄國繞路,扮做商隊自驚鳥路而上,騙開城門。
另一路則走水道,遣精銳乘小船由利客達海灣靠近,趁夜色掩護靠近,帶攀岩繩索爬礁石偷潛進城,與商隊同時發難。
此城需占得悄無聲息且迅速,不得給霍鄂請求援軍通風報信的機會。
待拿下此城,便可以此為據點,逐漸從南攻往綏廉國的都城「康樂」。
瑤姬雖聽不懂太多戰術上的事,但也參與了最後的幾次作戰會議。
綏廉國並未采用「狼煙」的通訊手段,仍慣用飛鴿快馬傳信,且廬菱城地處偏遠,生活條件極惡,守城將軍霍鄂更是因罪遭綏廉王貶黜才鎮守於此。
想依計拿下此城並非難事。
未保萬無一失,瑤姬還特意用了張預言卡,得到了「上吉」的結果。
如今她賬戶還剩220個行動點,隨著郎元一路行軍,足可保其萬無一失。
事關重大,郎元提拔桑羅、忽爾力等能臣重回軍營,留下粟吉等文臣鎮守,親自率軍出發。
瑤姬不放心,自然要跟著同去,不過稍稍滯後,待事成才可入城。
軍隊啟程之時,眾臣站在宮門口依依惜別,被新任命為右大臣的粟吉也在列。
「此番前去,不知何日能回,國內大小事宜皆由你掌管,千萬謹慎。」郎元拍拍粟吉的肩,認真叮嚀道。
瑤姬也憂心忡忡地上前跟他道別,卻發現粟吉雖行止規範,神情卻過於淡漠了些。
同旁邊那幾位灑淚揮別的同僚相比,雖不至於造作,也未免太冷靜。
想當初郎元剛剛回宮時,他可是激動得淚盈滿眶,那份打心底裡的歡喜和雀躍,連瑤姬這個生人都被打動了。
「粟吉,你是不是身體不太舒服?臉色看著也不太好,可找郎中看過?」瑤姬知道粟吉已上了年紀,本該歸鄉安享天倫,卻因郎元身邊無甚可信之人,臨危受命。
「神女大人放心,老朽無礙。」
粟吉略欠欠身,語氣中盡是生疏和客氣,且話極少,全然不像之前那般嘮叨個沒完。
看著倒是挺穩重可靠的。
虎蕭人不喜馬車,郎元卻專為瑤姬尋了一輛來。
邊界處風沙大,瑤姬逃亡到此時吃盡了風吹日曬的苦頭,如今怎麼讓她再受此煎熬。
瑤姬還想再跟粟吉多說幾句話,可前行的隊伍已然開始出發了。
在阿古的攙扶下鑽進馬車,瑤姬最後深深望了一眼鞠躬送別的粟吉等人,撂下了車簾,偌大的白色王宮也隨之消失在眼前。
車馬慢行,遙遙碌碌,在輕微的顛簸中,瑤姬聽見了簾外夏日的最後幾聲蟬鳴,和將士們興奮的高談闊論。
暮夏盡,如今已是新秋了。
瑤姬養的兔子近來脾氣愈發驕縱了,尋常菜葉吃膩了便用小短腿扒拉到一邊,撅著圓滾滾的屁屁生悶氣。
用手指輕輕撥弄兩下它的尾巴,又敏感地輕顫了顫,進而更生氣了,小腦袋重新調轉回來,黑豆般的兩隻眼氣鼓鼓地瞪著她。
瑤姬一把摟在懷中,在它柔軟的毛發上親個不停,還吸來吸去的。
鼻翼裡滿是被暖日曬過後的奶香味,讓人隻想在它彎長的耳朵上輕咬一口。
啊,毛茸茸真可愛。
侍從阿古待馬車停歇時,便下去尋了些別致的長草給它吃。
看著那三瓣子嘴一動一動的,瑤姬覺得心都快要融化了。
「神女大人若當真喜歡,何不讓人多捉些養著?」阿古跟這兔子混得比瑤姬還熟,每每伸過手去,都會被濕潤的小粉舌頭舔幾下。
「單養一隻就夠我忙活了,再多顧不來,反倒都冷落了。」瑤姬不斷用長草逗弄它來搶,滿眼都是笑意。
話雖這麼說,可大部分時間都是阿古在養小兔。
和其他生性粗糙的虎蕭人不一樣,阿古很心細,有時小兔身體不舒服,連瑤姬都還未發現,他便已經用隨身帶的草藥醫治好了。
「你也懂醫術?」瑤姬看得新奇,她記得粟吉曾經提過,虎蕭國的人尚武、愛製鐵器。
即便是皇宮內的文官,也是使得動刀槍的。
與之相比,藥師的地位卻低下很多。
為保住自家飯碗,許多藥師都是祖傳的手藝,旁人若是想學,非得拿出昂貴孝敬才可略得一二。
以此法嚴格控製藥師數量,方能勉強混個溫飽。
但凡自降身份給貴族做侍從的,皆是窮苦人家出身,身無所長,連鐵錘都掄不動,才會做個端茶倒水的活計。
阿古既懂醫術,又何必做終日在她身邊乾粗活呢?
「嗐,小人這點伎倆醫畜生還湊合,若隨意用藥給人吃,怕就得害人命官司了!」
阿古有些害羞地撓撓後腦勺,笑得爽朗天真。
瑤姬很懷念這種表情,曾幾何時郎元也是這般模樣,可自從他當上虎蕭王後,皺眉的時候就變得更多了。
唯有與她說話時,才會恢復當初的明朗,可一旦分離,整個人便又會陷入墨染般的沉寂中。
瑤姬在心裡不斷寬慰著,如今整個虎蕭國的重擔都壓在郎元一人身上,他焦慮些也是難免的。
待初戰告捷,士氣大漲,想必他懸著的一顆心也就該放下了。
好消息是在郎元率軍離開的第三日傳來的。
計劃奏效了。
短短一夜間,固若金湯的廬菱城已成為郎元的囊中物。
城牆上的綏廉軍旗未換,待精銳部隊進入後,大門仍緊閉。
待天光大亮,縱然偶有商販欲過城,也隻會看見身著綏廉兵衣的虎蕭侍衛。
解開細辮,將黑發緊綁成揪藏在盔內,雖膚色偏黑了些,但因此處常年被海風吹,受烈日曬,守城的將士會長成這樣也無人起疑。
等瑤姬和輜重趕到時,一切都已收拾妥當。
郎元早早的便候在城門口,剛見到馬車的影子便飛奔而至,將瑤姬不由分說抱著下,興奮地轉了好幾圈兒。
自打神廟被焚,他與瑤姬的親密接觸愈發不避諱旁人了。
也許是潛移默化的緣故,眾將士早就見怪不怪,隻低著頭從旁邊匆匆走過,權當沒瞧見。
「真慢,這車夫莫不是偷懶磨工?」等郎元終於肯放下瑤姬,這幾日來積攢的氣也找到了發泄口。
「別胡說,糧草沉重,大家整日快馬加鞭,隻比你們晚了幾日已是不易了。」
瑤姬擺手,讓車夫等人快些押貨進城,莫給他找茬的機會。
「快來,我備了好酒菜專與你吃,再好好給你講講是怎麼奪城的!」
郎元拉著她的手,臉上盡是興奮神色,看得瑤姬也跟著開心。
剛走兩步,她又忽然想起什麼,折身回去,從阿古懷中將小兔抱了過來。
這些天在馬車中朝夕相處,她與小兔的感情也與日俱增。
有這麼個乖巧的小東西打發無聊時光,著實難得。
「怎麼又帶著這個畜生?」郎元眸光冷淡地將它高高拎起:「就這麼點肉,都不夠一盤菜的。」
瑤姬拍著他的手將小兔奪回:「你敢吃他,我可不饒你!」
「哈,難不成一隻兔子,比本王還重要?」郎元仿佛聽見什麼天大的笑話,自信地抱臂質問。
「那可說不準,誰讓你沒有這麼長的耳朵呢!」瑤姬笑著打趣,推他繼續走。
郎元勉強笑著,目光落在小兔雪白的身上,毫無溫度。
虎蕭人很喜歡宴飲,尤其在首勝之後,更是借此由頭大肆慶賀了整夜。
瑤姬看著賬戶中270個行動點,心滿意足。
不走主線劇情又如何?她照樣能過得風生水起。
最難得的是,自從瑤姬明確表示過自己的心意後,郎元便不再逼迫了。
隻是也沒就此放棄對她的情誼,願用行動和時間讓瑤姬心甘情願當他的王妃。
即便是在喝醉時,郎元也能用理智壓住腦內的情欲,縱然目光在她身上不斷流連,也從未做出無禮舉止。
克製難得,對於他這火一般的性格而言,更是不易。
瑤姬將這些都看在眼中,心裡總是暖暖的。
她不會刻意封閉自己的心,也不願違背意願委屈講究。
日後的事,誰又能說得準呢?
也許真有一天,她真會對這個傻傻的小子,生出些超越友誼的情愫……
這一夜,瑤姬睡得安穩。
她扌莫扌莫趴在枕邊,輕微咂著嘴的小兔,舒服地進入夢香。
在馬車上晃盪了這麼多日,晝夜不停,總算能在沐浴過熱湯,酒足飯飽後躺在安穩結實的榻上了。
因城臨海,瑤姬即便在夢中,也仿佛聽見了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響。
若是日子能永遠這般悠閒該多好。
白兔死了。
次日,當瑤姬抻著攔月要,於柔軟的被中發出嚶嚀,緩緩睜開眼時,看見的便是白兔茫然睜著的眼睛。
它渾身僵直,像個玩具木偶似的躺在身邊,一動不動。
瑤姬頓時睡意全無,試探著用手推了推,那白兔便順著力道滾了幾圈兒,隨即停在了床榻的邊沿。
自從穿進這個遊戲,風風雨雨瑤姬都闖過來了。
可這一次,她卻怎麼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淚,捧著早已無知覺的白兔,呆呆地跪坐在床上,望著窗外的晨光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