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陰差陽錯心生隙(1 / 2)
「我是安慶王派來的,他希望借助我來拉攏你。」簡丹砂大致將安慶王的事說了一遍,至於她怎麼會被安慶王利用,簡丹砂還沒想好該不該說。
關於在永嘉王府發生的那一切,她不知道陸子修能否接受得了,她得到了這一輩子最渴求的愛,實在貪戀得緊,生怕一眨眼就破碎了。而她與琅天他們的淵源涉及到了姐姐的秘密,更是不能開口。
她又委實不願意編造謊言去騙他。
好在陸子修向來體貼,也不逼簡丹砂說出一切。
「等你什麼時候想好了,願意說了,再告訴我。至於安慶王那邊,你放心好了。我看他也不是急著拉攏我,利用你是為了放長線,還不定什麼時候能找上陸家了。」
簡丹砂仍是不放心。
「船到橋頭自然直。眼下什麼都還沒發生呢,別杞人憂天了。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我已經遣緋兒先回陸家了。」
簡丹砂一怔,繼而一嘆:「也好,我這般待她,她必定恨死我了。」
「我本來還想讓她來照顧你,你會高興些,沒想到弄成這樣。我又沒法告訴她你就是真的丹砂。是我思慮不周了。」
「你又不是大羅神仙,事事都能想得到。」
「就屬你的心思最難猜。」陸子修一嘆,愛憐地口勿口勿簡丹砂的臉頰。簡丹砂對這份感情貪眷不舍,小心翼翼,陸子修何嘗不是如此。他已經把他的愛他的情感他的秘密全部都剖白了,再也不需要隱藏,一時間難以克製,恣意的用唇表達愛意。
他口勿她的發、口勿她的眼、口勿她的鼻,一路而下,在她的紅唇間流連不去,把那檀口裡的香氣全部染進自己的嘴裡。直到簡丹砂發出難耐的呻吟,陸子修才略略鬆開她,自己也急促地呼吸著空氣。簡丹砂雙頰緋紅,窩在他的臂彎裡,不敢抬起頭來。
陸子修忽然笑出聲:「你若不是把那幅杏花圖帶走,我也不會那麼快發現你要走的意圖。你說,你是不是故意讓我來追你,迫著我說出一切?」
簡丹砂輕捶他:「怎麼可能?你什麼都憋在肚子裡,我又不是你肚裡的蛔蟲。」
「你就是舍不得我,才忍不住要拿走那幅畫做念想,既然舍不得又何必這麼決絕,不光對自己狠,對我也狠。你啊,就是鑽牛角尖。若是我追不到你,找不到你的人,我們是不是就要錯過彼此一生了?」
原先不知道就罷了,不過是痛苦加遺憾,她一個人獨自飲著孤老一輩子就是。現在知道陸子修的真實心意,就不單單是一個人的痛了,簡丹砂想想就可怕,不覺抱得陸子修更緊。
「再也不要離開我了。」
聽到耳畔陸子修的喟嘆聲,簡丹砂點頭,極用力地。生怕陸子修感知不到她的決心,她又從他懷裡探起身。
「我答應,再也不走了。無論今後發生什麼,除非是你趕我走。」
陸子修板起臉孔:「我怎麼會趕你走呢?若我真趕你走,你就忍心走麼?」
簡丹砂目光流轉:「你若趕我走,我何苦還留下?我隻為你啊。」她幽幽嘆息,這世間她唯一真正在乎的也隻有陸子修了。
「不會有這一天的,我若真趕你走,斷是我壞了腦袋神誌不清,或者情非得已受人所迫,所以你仍要相信我、支持我。我知道這話很是自私,可是你一定相信我的心。」
可惜最經不住考驗的就是人心。
鬥轉星移,滄海桑田,有多少愛能亙古不變?任他海誓山盟,也抵不過歲月侵蝕,人心變故。變與不變,有時候就是倏忽一念。
見簡丹砂遲疑,陸子修加重了手裡的力道,迫著她抬起頭來,把他眼中的誠摯與深情看個仔細,烙在心裡。
簡丹砂被蠱惑住,主動湊上去。
「我答應你。」以口勿封緘。
隔天一醒來,簡丹砂第一眼瞧見的就是一隻碩大的蝴蝶懸在床頂。她眨了幾次眼,確認是一隻大風箏,伸手扌莫了扌莫,柔軟而帶著韌性,觸感再真實不過。她將風箏從床頂上取下,撫著斑斕的蝴蝶翅膀,小心翼翼地,一遍又一遍,撫著撫著又差點落下淚來。
小時候,她覺得陸哥哥送她的風箏是世界上最漂亮的風箏,那樣鮮艷、那樣瑰麗,比姐姐的孔雀風箏還要好看,她卻從沒有親手放起過,沒見到過這隻蝴蝶在空中展翼飛翔,以至於後來她看過的所有風箏都不及那隻蝴蝶。
如今她知道,世界上最完美的風箏就是眼前這隻。
「我帶你出去放風箏。」
「現在麼?」
「對,就現在。」陸子修將她拉起來。
「其實,我不會。」能接觸到風箏的那些時候,她都隻能在一旁默默看著,湊興叫幾聲好。
陸子修扌莫扌莫她的臉:「你不會,我教你。」
事實證明,陸子修放風箏的技術委實不怎麼樣,他陪著簡丹砂放了幾次,這蝴蝶撲騰了幾下就往草叢裡掉,還有一次差點掉進泥潭裡,急得簡丹砂大叫,還被她瞪了好幾眼。
簡丹砂不知道陸子修也會說大話。陸子修咳咳幾聲,怪風力不夠強勁。一直在一旁偷看著的木葉實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就要跳出去,被玉珩一通拉扯。
「好了,出來吧。」
原是陸子修早發現了他們。木葉笑嘻嘻地走出來:「我們是來幫少爺的。」
陸子修覷了他一眼,將風箏交給木葉。
玩這種東西到底是木葉厲害,沒多久就把風箏放了起來。木葉跑著將風箏交給簡丹砂,簡丹砂也一溜小跑起來。
眼看著蝴蝶振翅越飛越高,被蔚藍明亮的天空襯得都瞧不出顏色與形狀。
「發什麼呆。」陸子修挨到她身邊,幫著她一起扯著線,兩人一起跑著,一起笑著。
木葉和玉珩兩人相看一眼。
玉珩先說:「我從未見少爺這般笑過。」這樣開懷,這樣肆無忌憚,簡直像個孩子。
木葉點點頭,玉珩入府晚他三年,他應是見過的吧,隻是遙遠得都記不清了。
他們幫少爺留下丹砂姑娘,果然是對的。
之後,陸子修又帶著簡丹砂遊覽保陽湖。打點好分店的生意,陸子修便回府陪著簡丹砂品茶用膳,說些揚州城裡的趣事。即便是什麼都不做,也都是開心的。這樣的日子不停地持續著,如夢似幻,甜蜜得愈發不真實,反倒讓簡丹砂生出莫名的憂慮來。
這一天陸子修有宴在身不能相陪,她坐在繡架前靜靜地繡花,看著紅色的繡線在手中不停穿梭,不覺就揚起了嘴角。夜色漸沉,燭火晃了眼睛。簡丹砂剛吹了燭火,準備就寢。一道黑影翻窗而入,身手快得她還來不及驚呼就被人捂住了嘴巴。
「不要怕,是我。琅天。」
簡丹砂一驚,再聽他聲音果然就是,略略安心,連忙轉過身去。
「琅天,你怎麼在這?」
沒想到琅天二話不說拉住她:「跟我走,安慶王叫你做的事我才知道。之前他是故意把我們支走,對不起。」
簡丹砂忙甩開他的手:「對不起什麼呢?琅天,這件事與你無關。你沒有對不起我。」
「不,如果我能多留心,如果我能更強大,就不要你受製於人。我們已經是安慶王的棋子脫困不得了,你不能再是。」
琅天帶走她的意圖很堅決。
「那你知道安慶王到底想利用陸子修做什麼嗎?」
「錢,當然是錢。安慶王他有權有勢,雖然不差錢,可是如果能聚攏更多的財富,獲得更多人的支持,那更加好。辦什麼事不需要錢?錢永遠不會嫌多。丹砂,我不能說得太多太明白。」
「我知道。可是我不能走,我要留下來,留在子修身邊。」
琅天失聲問道:「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我本來就該是他的妻子,要留在他身邊幫助他、支持他。」
如果不是在黑暗中,簡丹砂勢必會看到琅天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可是她看不到。不過琅天的聲音已泄露了他的想法。
「你那麼在乎他?你愛的難道不是我麼?」
簡丹砂大吃一驚:「怎、怎麼會?」
「歌、歌輝說的……我覺得也是。我這樣對你,你卻不惜犧牲自己,也要和永嘉王做交易換我自由。除了愛,我實在想、想不出來……」琅天訥訥說著,緊了緊握著簡丹砂的手,在黑暗中露出困惑的表情,「難道不是麼?」
「不,當然不是。我救你不全是為了你,這裡頭原因很多,與姐姐有關、與歌輝有關、與我自己也有關係,我一時也說不清楚。」簡丹砂有些無措、有些慌亂,語言也組織不連貫。她實在沒想到會讓琅天這樣誤會,連歌輝居然都這麼想。那這誤會,勢必有些嚴重了。
琅天的聲音立刻冷了下來:「我不管,你愛我也好不愛也罷,我都不能把你留在這,這陸子修不是好人,他會傷害你,就像傷害雪宛一樣。」
「琅天,我可以明白你對子修的嫉恨,可是姐姐已經死了,這也不是子修害的。如果你要歸咎於子修,你自己更是難逃責任。你不能抱著對他們的恨對他們的怨懟,過一輩子。」
琅天冷笑著目露寒光:「誰說雪宛的死不是陸子修害的?我說他才是罪魁禍首。」
「琅天,你不要胡攪蠻纏了。快快離開。」
琅天氣道:「你就是不相信我。我告訴你,雪宛當初為什麼要跟著我,就是為了氣陸子修。她氣陸子修冷落她無視她,她傷心她難過,住到歸來山莊就是為了散心,甚至不惜讓我劫走她試探陸子修。我愛她憐她,也發了瘋樣陪著她一起鬧。」
簡丹砂呆住,無法相信這是那個溫婉賢良,又最是膽小怕事的姐姐會做的事。
「可是她的目的沒有達成,因為底下的人怕鬧大了無法收拾,壓根沒有人去告訴陸家,雪宛熬不住兩天便央著我要回去。我舍不得她又不得不放她走。你以為我不知道陸子修逛青樓的事麼?雪宛根本就是被他傷心透了,才會自殺的。我絕不能看到你再步雪宛的後塵。那就是個風流花心的渾蛋!」
「夠了!」簡丹砂惱起來,拚命甩開他,「琅天!你這是在自欺欺人。難道真要我拆穿麼,姐姐的死……她……」
終究是為了你啊!
簡丹砂到底忍住了沒有說出,兩人正僵持著,莊子裡的護衛隊竟從天而降,將屋子團團圍住。緊接著光芒大盛,屋子裡的一切都無所遁形,自然也包括來不及逃走的琅天,和尷尬驚慌的簡丹砂。
「子,子修……」
陸子修負手走了進來,冷眼睇著琅天:「是你。」
「不錯,是我。」
「拿下他。」
「等一等子修,放他走。」
陸子修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瞧著她,屋裡的燈火亮著,屋外的火把也亮著,亮得簡丹砂看不清他眼裡更多的東西。
「你讓我放了他?你可知道他是誰?」碧江島上的那一麵,陸子修永生難忘。他後來因丹砂的死消沉了好一會兒,等想到去官府查問真相時卻遲了一步,碧江島的那個匪首已被送往開封府審理。
陸子修猜想也許簡丹砂並未見過他的真麵目,沒想到簡丹砂遲疑地說:「我,我知道。」
「你知道還讓我放了他,他可是把你劫走的匪首,把你在島上關了那麼久,向我們訛詐錢財,他犯案累累,甚至還……」
看到陸子修痛苦的眼神簡丹砂一個激靈,終於明白她一直忽視了什麼。
她失身的謊言!
她沉醉在美好的生活裡,被迷得暈頭轉向,一直沒有想起來向陸子修澄清。
「不,琅天隻是綁架了我,其他並沒有做什麼,也沒有其他人,對我……」
陸子修眨眨眼,仿佛不明白他聽到了什麼。
「真的!」簡丹砂抓住陸子修的手,卻赫然發現他的手一片冰涼,「這個我稍後跟你解釋。」現在這裡外都是護院和下人,讓她如何說的?
陸子修卻猛地抽手,目光變得冷峻:「你沒有?那你為什麼要跳崖投江?」
「投江的不是我,是那位孟大人誆騙你的。」
「既然是他誆騙的,你為何不澄清?還要拚命隱藏自己的真實身份?我一直以為你是因為……因為……才不敢麵對我。」
這裡頭重重的原因、重重的顧忌,夾雜著各種陰差陽錯,簡丹砂一時間該如何說起?
「因為她不愛你啊。」琅天卻在這該死的時候說了句該死的話。
「她本來就不願嫁給你,還逃了家。你還不知道吧?」
陸子修當然知道!她離家的那封書信至今還收在他那,沒有任何外人見過。可是這個強盜卻知道。
陸子修一直以為簡丹砂逃婚是源於自卑、源於對雪宛的退讓,更是對簡家長期逼迫的一種反抗,怪隻怪他沒能早一點表明心跡,卻從沒想到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你當初逃婚,難道是為了這個強盜?」
簡丹砂臉色一白,當然不是!
可是琅天搶先一步:「哼,你現在才知道?」神情姿態張狂得無以復加。
「琅天!」簡丹砂厲聲尖叫。
陸子修的臉色卻更加陰沉:「你叫的是這個強盜的名字?他說的是真的?」
「不,不是。」簡丹砂一直恐懼的事發生了,美夢太過虛幻縹緲,轉眼就是噩夢。她在噩夢裡,時常莫名地就說不出話,動不了身體,隻有一顆心抽疼著,揪起滿身大汗。
現在簡丹砂也是,落在一個可怕的噩夢裡,聲音扼在喉嚨裡隻發出破碎的聲響,雙腿僵在原地,一步也抬不動。她拚了命使勁發力,卻隻能在內心大喊大跳,冷汗淋漓。
琅天一把攬過她的身子:「現在我要把她帶走。」
陸子修眯起眼,漆黑的瞳仁裡蓄起大風暴。
「你試試看!」
琅天的發力終於讓簡丹砂找回了點知覺,她感覺血液重新在她身體裡奔流,湧向她的雙手雙腳,她終於能用力了。
她猛地一推,試圖掙脫出琅天的懷抱。
「你還不快走,難道你想再一次被抓,再一次被刑囚過著永無天日的日子麼?」趁著琅天一怵,簡丹砂飛快奔到陸子修身側。
「還不拿下?」
「陸子修,你以為我還是以前那個土匪頭子麼?」琅天沒帶武器,虎虎生風的幾掌,就把莊子的護衛打翻在地,從窗子翻出,又飛起一腳,將震飛的刀撈到自己手上,左隔右擋,把長刀使得如劍般靈活,又比劍更剛猛。
也不知道是莊子的護衛太過不濟,還是琅天的武藝確實大有精進,沒三兩下的工夫,他一個人就砍傷了四五個護衛,沖出包圍,根本不需要簡丹砂開口求情。
琅天丟下一句「我還會再來的」,一個躍起,消失在圍牆外的夜色中。
屋子裡的人都散去,留下陸子修與簡丹砂。陸子修背對著簡丹砂,一隻手還撐著桌沿,靜默的空氣中粗糲的吐息聲慢慢平緩下來。
「子修。」簡丹砂試圖去抓陸子修的手,不意抓了個空。
「今晚你受驚了,我讓丫環們陪著你。」
「不,我隻要你。」這一次簡丹砂拉住了他的手臂。
「抱歉,我還要去看看他們的傷勢,處理剩下的事情。」陸子修無情地掰開她的手指,頭也不回地走了。
簡丹砂跌坐在椅子上,一股巨大的寒意包裹住了她。她呆呆坐著,思緒紛亂,想著到底該怎麼和陸子修解釋,想著想著腦袋就糨糊了起來。因為每一條思路都不可避免地指向簡雪宛和琅天的關係。
偏偏這是最不能說的。
直坐到蠟燭燒盡了,屋子內陷入了無盡的黑暗。簡丹砂心猛地一跳,人也跟著跳起來。
她披上披風,匆匆往陸子修的屋子走去,將屋內一片漆黑,悄無聲息。簡丹砂轉目望去,回廊上卻坐著一人。
簡丹砂小心翼翼地走過去,今晚的月色太過晦暗,倏忽間就被雲層遮擋住,這道人影沒在黑暗中一動不動,清冷、孤寂,若不是呼呼的寒風吹動了衣袂,簡丹砂幾乎以為那個人不存在。
她提燈照去,果然是陸子修,隻著了件單衣,不知呆望著什麼,又或者是在沉思,對簡丹砂的到來視若無睹。簡丹砂拉住他的手,冰冷冷的刺痛了她的心,他到底在這夜風裡枯坐了多久?
「子修。」她柔聲喚他,把燈籠放下,將他的兩隻手都攏在手心裡,可惜她自己身上的溫度也沒好到哪去,怎麼也煨不熱。
「回房好不好?」
陸子修轉過頭來,一雙眼被夜色浸染得沒有溫度,沒有亮光。
「我已經命人報官,說揚州城裡有逃獄的強盜。」淡漠平靜的聲音裡沁著冷意。
陸子修欲抽回他的手,被簡丹砂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