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擎肘難書真相白(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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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一個女人。」於墨揮開口前,忍不住低頭咳嗽了幾聲。

不錯,男人為了女人瘋魔起來,可以不要手足、不講孝義,奪下這天下也隻為博美人一笑。

他梁劼就是這樣的人,梁劭也不遑多讓,於墨揮為什麼不可以。何況他與翠嬈、梁劭之間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於墨揮實在有充分背叛梁劭的理由。

他立刻拿出一封信交給安慶王。

安慶王打開一看,是梁劭寫給徐程昌的信——

老師尊鑒:

頃奉惠函,謹悉一切,遲復為歉。欣聞老師康復,喜不自禁。久違老師雅教,時深渴想。怎奈因羈瑣務,無暇分身,愚生甚慚……

安慶王掃了幾眼,內容不過是普通的客套與慰問,最後還有永嘉王的印鑒作為落款。與梁劭欺君罔上謀朝篡位之罪沒有一點乾係。

於墨揮又拿出一封信,內容非但與前麵一封一模一樣,連筆跡也驚人的相似,還有一樣的印鑒作為落款。兩張紙放在一起,已難辨真假。

安慶王瞧出了點意思,問:「哪一封是你模仿的?」

「後一封。」

「印鑒也是你刻的?」

「是。」

「你所謂的證據就是你可以模仿梁劭的回函?」

「對。」於墨揮每一次的回答都短促有力。

「不錯不錯,你原來真是個聰明人,以前是本王走眼了。」雖然安慶王已不乏模仿筆跡這方麵的人才,但於墨揮在梁劭身邊多年,他的偽造顯然更萬無一失。

「王爺卻比我想象的愚笨。」

安慶王迅速收起笑容:「哦?」

「我說的那個女人不是翠嬈,王爺顯然會意錯了。」

「不是她?難道是簡家的那位小姐?」

「也不是。是此刻正躺在王爺床上的女人。」

安慶王的瞳孔縮了縮,直接就是一個巴掌,於墨揮側了側身,堪堪滑過。

「你要是敢再說出如此大不敬的話,我立刻命人將你拖出去杖責。」

「恐怕要讓王爺失望了。我不但要說,還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說。」於墨揮盯視著安慶王一字字地說道。

「這得從二十八年前說起,那時候溫清雅的姨母溫淑妃甚得當今聖上的寵愛,與已故的皇後一同懷上了龍種。皇後之前連誕了兩位公主,生怕這次還不能得男徹底失寵,見溫淑妃溫軟可欺,就對她一番威逼利誘,若溫淑妃誕下龍子而自己生的是龍女,兩人就交換孩子。若兩人都是龍子或都者溫淑妃誕下的是龍女則作罷。溫淑妃知道憑自己的能力未必能庇佑得了一個皇子,還不如由皇後親自撫養送上未來皇帝的寶座,就答應了。結果皇後擔心的事真的發生了,於是造就了本朝最大的一個秘密——那就是已故的太子,不是皇後娘娘生的。

「皇後真正的孩子靜雅公主交由溫淑妃撫養,不想至十四歲公主便夭折了,而這個時候太子也長得越來越像溫淑妃,讓皇後惶惶不安,生怕被別人發現了什麼端倪,對溫淑妃起了殺心。溫淑妃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答應皇後以痛失愛女的假象自戕,但是要皇後發誓保住溫家不受傷害。皇後答應了。

「皇上對溫淑妃的死又悲又怒,牽連到了溫淑妃的兄長溫庭遠和溫家其他幾位在朝的官員,溫家失勢,溫庭遠抑鬱而終,沒撐過兩年溫庭遠的妻子也隨溫庭遠去了,留下一個與永嘉王有婚約的溫清雅。皇後此時身染重病,懷疑是因為自己未能踐行誓言之故,遭受報應,臨死前說服皇上同意永嘉王履行婚約。但皇上給出了附加條件讓永嘉王同意,那便是溫清雅不得有子,咳咳……」

於墨揮說得太多,禁不住又咳嗽起來,咳得整個人都弓起來,他強壓住咳意繼續說:「永嘉王隻當是為了溫家失勢一事,絕後以策安全,根本想不到這背後竟會有這樣的隱秘。不久皇後就病故,太子不是她親生的秘密本該永遠塵封下去。可是出了一點岔子。長成後的溫清雅竟然與太子長得有七分相似,這成為了三個人心頭刺。前兩個是皇上與太後,他們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而溫清雅的存在,是對太子的最大威脅。因為永嘉王的關係,皇上與太後並沒有動她,但始終介懷在心。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他們……咳……他們絕不會心慈手軟。」

「而這第三個人也一樣擔心,隻不過他不是替擔心太子,而是替溫清雅擔心。他知道溫清雅的存在對太子、對皇室都是個威脅,所以暗中用他的方式來保護溫清雅。既然一切……咳咳,都因太子而起,隻要太子不存在了,溫清雅就沒有任何危險可言了。即便那個人,是溫清雅的哥哥,咳咳……而這第三個人,就是你安慶王。」

一直保持克製的安慶王慢慢地站起來:「你到底是什麼人!」

不但知道這麼多皇室隱秘,甚至連他的心思也揣度得如此通透。一個他嚴守了幾年的秘密,竟被於墨揮輕描淡寫幾句就勾出了所有。

安慶王的臉色變得鐵青,風暴在他的眼中蓄勢待嘯。

於墨揮不懷疑,隻要他再說錯一個字,他就會被安慶王當場格殺。然而他內心一如麵色一樣平靜。

「不過是個被迫涉世的局外人。」

「局外人?局外人會知道這些宮闈隱秘?局外人會膽敢自己把命送上門來?局外人會明目張膽地來威脅本王?」安慶王獰笑,殺意已現。

「我已說過,這世上本該隻有三個人知道。那麼王爺您說我這個第四人是如何知道的?」

安慶王把眼眯得狹長:「你是太後的人?」

「不錯,一直安插在永嘉王身邊。溫清雅定時服用不孕的藥就是由我來監管。」

「原來是你!我想清雅怎麼會有了身孕,哼,你倒是被梁劭收買了去,竟然敢叛了太後。」

「梁劭不曾收買我,我又何嘗背叛了太後。說起來這要多虧安慶王你,既然太子注定會死,那麼溫清雅懷孕一事就不值一提了。」

安慶王目光定定地落在於墨揮身上,眼中的風暴慢慢平息,被更深切的震驚所取代,他闔上雙目,慢慢沉澱剛才所聽到的一切。

再張開眼,已復清明。

「你這樣做,梁劭不知情?」

於墨揮咳著聲搖搖頭。

「那麼你到底打算如何?」

「自然是要求王爺放過他。」

「就憑這個秘密來威脅我?你以為你還能踏得出這府邸的大門?」

「溫清雅既已有孕,王爺當如何處理?留下來,這孩子勢必會成為王爺心中的一根刺,打掉孩子她會痛、會怨、會恨,若梁劭死了,對她來說更是毀滅性的打擊。王爺真能忍心?」

見安慶王麵上不為所動,於墨揮繼續動之以情:「我知道王爺並不是占有心強的人,咳咳……如果真的是,早就把人搶了過去,不會到現在。隻因為王爺知道溫清雅愛的究竟是誰,她快樂的源泉又到底來自哪裡。如今太子的威脅已經不存在了,愛她,何不成全了她?即便王爺放過了梁劭,聖上也會對他心存疑慮,太子之位仍是王爺您的囊中之物,不是麼?」

「你以為我說放過就放過麼,那些證據那些證人你要讓他們一夜之間都不存在麼?」

「所以,我才帶來這個。」於墨揮從懷裡拿出一封新的信,推到安慶王的麵前。安慶王展開一看,內容居然是梁劭寫給薛太尉商議密謀起事。這自然這是於墨揮仿寫的。

「王爺直接取代薛太尉的那些暗衛成為主人,豈不更好?」

「你……」安慶王怔忪之後會意過來,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你竟然為了梁劭做到這種地步。他何德何能!」

於墨揮搖了搖頭:「王爺又誤會了,我忠於的是太後。」

「你是說,這是太後的意思?」

「不錯。既然太後在梁劭身邊安插了一個我,梁劭到底是真的謀反還是遭人陷害,她自然看得明白。她老人家也清楚,比起梁劭,安慶王你更有帝王之才。隻是手心是肉,手背亦是肉,她已然失了一位皇孫,絕不能再失去第二個。」

「太後……」安慶王喃喃自語著,在他的記憶裡皇祖母一直是個很有手段的女人,溫淑妃自殺的毒藥便是皇祖母親自予的。

他永遠也不會忘記,十一歲那年他伏在床底下聽到皇祖母對溫淑妃說:「這是宮裡頭最厲害的毒,是哀家親自挑選的,你要知道這去得越是快,越是沒有痛苦。多少人死前飽受折磨,而你隻要喝下這瓶藥,閉上眼睛,就如同睡了一般。」他看不清皇祖母說話的表情,但這是他年少時聽過最冰冷的話,冰冷到讓人戰栗。生與死在皇祖母的口中像是無足輕重的一枚銅板。

翻手為生,覆掌為死。

而麵對他和梁劭時,皇祖母也一直是疏離的、威嚴的,瞧著他們的眉眼除了冷還是冷。可是轉過身對太子是百般的慈眉善目,嗬護疼愛。

這樣一個女人真的會一聲不吭做出如此安排,隻求梁劭安然麼?

「梁劭說佩服我心計深沉布局嚴密,我看,他真正該佩服的是你。太後既能慧眼如炬挑中你,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太後老人家給王爺您三天思考的期限,我會在永嘉王府靜候佳音。還請王爺仔細思量,謹慎抉擇。」

「佳音?太後的佳音豈非就是你的死期?你就那麼不在乎自己的生死麼。」

於墨揮禁不住又咳嗽起來,背對著安慶王,沒有說一句話,低著頭聳動著肩膀一步步地走出他的視線。

「於墨揮。」

安慶王低吟著這個名字,這些年他招兵買馬,明察暗訪,籠絡了多少人才、招募了多少賢士,可是他們之中可會有一個於墨揮?

安慶王微微苦笑。這還用仔細思量麼?沒有,這世上隻有一個於墨揮。僅此一個,這麼稀罕、這麼珍貴。居然沒有人好好珍惜他,連他自己也不稀罕自己,要將這舉世獨有的一個人,湮滅於天地間。

掌燈時分,溫清雅醒了過來,便吵鬧著要見安慶王。

「王爺審判在即,我要是再不見他,怕隻能在刑場上相見了。」她說著說著便又哭起來,一再懇求安慶王,就差跪下來。

看著這梨花帶春雨的麵龐,安慶王心中絞痛,說不出拒絕。他狠心闔起雙目:「你如何就那麼死心塌地,王孫大臣敬獻的那些女人,他何曾拒絕過?各個雨露均沾。去了薛妃姚美人,便有人巴巴地要送上新人。若說那些是逢場作戲,為了在官場上斡旋,那位簡家小姐又如何說?風流倜儻、老謀深算如他,要不是真動了心、有了情,何曾栽在女人手裡?一栽還就是萬劫不復。」

溫清雅抹了抹淚,用沙啞的嗓音說:「簡家小姐的事,我一開始就知道了,因為……那是我要求的。」

安慶王張開眼睛。

「當年王爺為了能履行婚約,向皇上太後苦苦哀求,後來太後答應了,但條件是我不得有子嗣。王爺無奈,隻有答應。這些年,王爺如何保護我、疼寵我,我心裡明明白白的,我也順著王爺的意思,乖乖地待在清歌雅敘裡,他不想讓我看到的我就不看、他不想讓我聽到的我就不聽。他愛我的純稚,我就讓自己純稚,他愛我不爭,我就事事不爭。你們都想把我保護得和十多年前一樣天真爛漫,可是怎麼可能呢?姨母自殺、溫家失勢,那時候起,我就不再是那個天真爛漫的清雅妹妹了。」

安慶王喉頭一哽:「清雅……」

「王爺不在的時候,我便想著王爺對我的好,可是日子久了,又如何熬得住漫漫長夜裡的寂寞。我想要個孩子,太想太想了。我知道不應該,可是我沒辦法,這太不公平了,我哭著求王爺,讓他去求皇上和太後。姨母的事情過去了那麼久,也許能有轉機了……」

「皇兄真的去求了?」

溫清雅點點頭,哽咽道:「可是沒有用……」

安慶王深深吸氣,想也知道沒有用。梁劭竟真的肯為了清雅這樣做,再加上封妃一事,也可見他對清雅的愛有多深了。

「後來王爺就想了一個辦法,說從外麵找個女人假作他的新歡,一麵停了太後賜我的藥,等我懷孕後,就假稱那個女人懷孕,再演一場苦肉計把我送出王府。等我誕下孩子後,就稱我的孩子是那個女人的。最後再尋個由頭,把那個女人打發了,將孩子過繼給我。」

「我當時覺得好冒險,想著王爺真找個女人生了孩子,將來過繼給我也是一樣的。可是王爺不肯,說不是我的孩子,他不要,所以才擬定了一連串的計劃。當初找簡家小姐的真正目的其實是這個。隻是後來橫生出許多事,我又遲遲懷不了身孕,耽擱了原本真正的計劃,見府裡那些女人心思活泛,王爺索性就順水推舟,借簡家小姐打壓她們。」

聽完全部,安慶王才明白梁劭用心之深,一時還仍有不甘:「可是他與簡家小姐假戲真做,動了真情,卻是事實。」

溫清雅扭過頭去:「之前都是聽下人們說王爺對她如何如何地好,我知道那都是為了我在做戲,所以初時都不以為意。可是,親眼見他們在飛來亭上那般親昵,我的心好痛,雖然知道這不是真的,王爺預備做什麼也都會先問過我,可是就是過不了心裡那關,我不想去看可又忍不住要留心。我發覺王爺提到她時,眼神中總流露出一點不一樣的東西,我不明白那是什麼,可是就是讓我不安。後來她逃走了,我還很高興……」溫清雅抬起頭來,眼睛裡又滑下一條斷線的珍珠,「是不是很傻?」

安慶王把溫清雅摟在懷裡:「好了,不要再去想了。」

溫清雅卻掙開他:「我現在已經想通了,感情的事不是你想怎樣就想怎樣,王爺也不想愛上她,卻偏偏不由自主,就如同我知道你對我的好,偏偏回報不了你最想要的,隻有裝傻充愣,還依賴著你的好,不舍得放掉,其實這樣最最糟糕。我、我……」

安慶王掩住溫清雅的嘴:「好了,不要說了。這是我甘願的,你若是不理睬我,我才真正要難過傷心。」

「王爺有這麼一個真心喜歡的人也好,總比我這不爭氣的肚皮好。現在簡家小姐,不,江夫人到底到了哪去?」

安慶王一滯,遲疑要不要說出她有孕的事,終究還是順著說了下去:「簡家小姐不會回來了,再沒有什麼江夫人了。她心裡沒有皇兄。皇兄的愛,於她而言不過是一場無妄之災。」

溫清雅呆怔了半晌,幽幽嘆息著。

「那王爺的事……」

安慶王輕輕攬住她的肩頭:「皇兄那邊你不用擔心了,不會有刑場,不會有什麼最後一麵,我會想辦法把皇兄救出來的。」

「真的?你不是為穩住我,故意誆騙我吧?」溫清雅乍喜還疑。

「真的,你的劼哥哥何嘗騙過你。」

溫清雅止住了淚,眼睛裡重有現出光彩,若雨中現虹,雪後初霽。

那是梁劼見過的最美的眼睛。他禁不住要口勿下去,卻在關鍵時刻控製住,隻用眼神愛撫著她的眼流連不去,最後把自己埋在她的長發裡,輕輕摩挲。

溫清雅雖覺這樣的親昵不妥,但感受到安慶王的隱忍與痛楚,心底軟成一攤水,到底沒有將他推開,卻不知道,安慶王為了這一刻的相擁為了她放棄了什麼。兩個人輕輕相擁著,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想,靜靜地享受著這本不可希冀的歡愉。

月亮從雲層後透出臉來,播撒著冷寂的清輝。秋蟲在草叢裡輕輕鳴叫著,晶瑩的露珠從藤葉上滾下,在窗前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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