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稻香村妒嘗杏仁酪 瀟湘館悔製荷花燈(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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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小丫頭佳蕙提著燈籠跟寶玉出門,卻被半路打發回來,往回走時,看見一個人站在海棠花後頭沖他招手兒,他隻當作是那位姐姐要使喚他,正要上前問話,那人卻一閃就不見了。這才想起,方才那人身形窈窕,眉眼俊俏,分明是晴雯的模樣兒,便連打扮也都是從前的家常穿戴。不禁大驚失色,一路飛跑進屋,正要說時,卻被秋紋一頓亂罵給打住了。因此嘟著嘴回至房中,自己呆呆的想了一夜,次日起來便悄悄的說給碧痕、綺霰等人,道:「人家說晴雯姐姐做了花神,從前我隻不信,原來竟是真的。昨晚大月亮底下,我分明看見他沖我招手,那樣子像是有話要說,隻可惜我一驚,他就走了。竟不知他要說些什麼。」

碧痕聞言不信道:「赤天白日的說瞎話,晴雯早死的連骨頭也化了,那裡又會到院子裡來。何況便說他死後做了花神,也是說管的芙蓉花,你卻見他站在海棠花後頭,分明不是他。」綺霰便道:「莫非另有一位花神不成?麝月說那個什麼傅秋芳八成也是做了花神了,莫非是他?寶玉昨兒特特的去祭他,又為他抹了那些眼淚,所以他來顯靈道謝也未可知。」碧痕道:「那是麝月隨口說說哄寶玉的瞎話罷了,虧你心實,這也肯信。」

恰恰的秋紋和春燕兒兩個侍候過寶玉洗漱下來,聽見這話,春燕便插口道:「佳蕙原不胡說,我前兒晚上做針線,做到一半不知怎麼睡著了,也夢見晴雯姐姐來了,就跟從前咱們在一處的時候一樣,大家圍坐在炕頭看針錢說閒話,他還說我繡的不好,要替我繡。後來醒了,雖是一夢,竟是真真兒的,最奇的是我的香袋本來隻繡了大半,分明還差著幾針的,醒來時,竟繡得了。」秋紋、綺霰都大奇問道:「可是真的?拿來我們看看可是晴雯的針線。」惟碧痕隻是不信,撇嘴道:「必是你睡迷登了,打著瞌睡繡的,自己不知道罷了。」春燕道:「那怎麼會?你見誰夢裡繡花來著?」碧痕道:「這倒也說不定,我聽說香菱還夢裡做詩呢。你刺繡功夫通了神,忽然也夢裡繡起花來也不稀奇。」

忽聽前頭麝月罵道:「一個個挺到那裡去了?眨眼工夫,倒走的乾淨。」眾人忙忙的往前邊來,卻是襲人、麝月兩個送寶玉給老太太請安回來,欲換出門的衣裳,卻找不見人,因此在那裡叫喚。襲人因嘆道:「你們也太不小心,我們回來,半個人也不見,屋子被人搬空了也沒人知道。」秋紋、綺霰兩個忙道:「並不敢走遠,原是倒了水去,在那屋裡說幾句閒話,打量著工夫就來的。既便姐姐不叫,也就要回來的。」麝月道:「這會子沒空同你們算賬,還不快去個人,告訴外邊小廝備馬?再打聽著,今天跟寶玉的人是誰?」春燕兒忙答應著去了。襲人、麝月便又重新檢點一遍寶玉出門佩戴之物,親自送寶玉出來。

且說賈母自黛玉生日那天接了北靜王府的賀禮,便覺心中躊躇,偏寶玉又說:「別的不知,那隻碧玉荷葉缸我在北靜王府裡原見過的,是王爺的愛物兒,據王爺說,是用整塊的玉石剜成,滿天下也找不出第二隻重樣兒的來。用來養魚,冬暖夏涼,最難得的。難為他竟舍的連缸帶魚送了來。」賈母聽了,愈覺嚴重,獨自忖度了兩日,這日找了王夫人同熙鳳兩個來,先問熙鳳:「那缸子魚怎麼樣了?」鳳姐笑道:「還說呢。自那些禮送來,林妹妹看也不看,就說無親無故,如何白受人家的禮,一樣不收。我隻得記了賬,先收在庫房裡。衣料都還罷了,最勞神就是這缸子魚,正要討老太太的示下,卻養在那屋裡合適?」

賈母低頭想了一回,嘆道:「我就說顰丫頭是個多心的——既這樣,就給別人罷。二丫頭出門了,寶丫頭如今也不大住,你大嫂子是個粗心的,三丫頭又是個過於勞心的,四丫頭是個無心的,不如就把那缸魚養在怡紅院裡,給寶玉頑兒也罷了。隻怕這些人裡頭,獨他還知道些小心,況且他的丫頭又多,就使一個來專管養魚,也不難。」王夫人忙道:「我正說開了春要將寶玉從園裡挪出來,為這些日子他略有些冷熱,就耽擱住了。已經把我隔壁的房子收拾出來,隻等他好了就要搬的。那魚還是養在別院兒罷。」賈母詫異:「好好的為什麼要讓他搬出來?莫不是他在裡麵淘氣,闖了什麼禍不成?」王夫人陪笑道:「那裡有那麼大膽子。不過是我看他一年年大了,裡麵又有幾位姑娘有了婆家,再成日家一起住著,言語無拘,雖沒什麼事,叫別人看了畢竟不妥。況且他搬出來,他老子也好看著他用功,便於教導。」賈母益發不樂,半晌說道:「你們是他親娘老子,難道為著我疼孫子,倒不許你們管兒子的不成?隻是寶玉打小兒跟姐妹們一處長大,忽然熱不辣的搬出來,豈不慪出病來呢?且我看他雖然喜歡往姑娘丫頭叢中混去,倒是知道守禮的,便是姑娘們雖肯同他頑,也並非一味由著他性子胡鬧,就一時半次有禮數不到的去處,也都還肯勸著些。若說有什麼逾禮越分之事,我斷然不信的。」王夫人忙道:「老太太說的是。並非為這個不放心,不過是怕他在園中一味貪頑,想叫他搬出來收收性子,好好讀書罷了。」

賈母便不說話,又獨自出了一會子神,忽然垂下淚來,嘆道:「我一日不閉眼,這兩個玉兒再叫我放心不下。」遂吞吞吐吐,另說起一件緣故來,向王夫人道:「你可記的前年為宮裡一位老太妃薨了,咱們每日隨朝入祭,賃了人家的院子住著,剛好同北靜王太妃、少妃在一處的事麼?」

王夫人道:「怎麼不記的?他們住西院,咱們住東院,大家彼此做了鄰居,來往好不親熱。我還隻說北靜少妃為人和氣,從不拿腔作勢,最沒架子的。」賈母嘆道:「他倒是和氣,隻是身子不爭氣,年前忽然得了一個怪病,總不能與男人同房,所以這少妃的身份,隻是個虛名兒罷了。北靜太妃悄悄同我說,要為王爺另選一位側妃。定要出身好,模樣兒上乘,還必得是位才女才肯下聘呢。」王夫人道:「那又是什麼難事?寶玉常往北靜王府裡走動,今兒吃酒,明兒看戲,回來說,那府裡姬妾眾多,歌舞不歇,每天裡客如雲來,行的流水席,全京城的戲班子差不多的名優大官都在他家出入,西院裡十幾間房子,專為留宿戲子倡伶的,難道還不知足?」

賈母道:「據太妃的話,說是王爺自己的主意,他府裡雖然美色眾多,奈何都不如意。這次不是普通的納妾,是要三媒六聘,按正室的禮節問名納吉,進了府便封號賜第,同少妃比肩的,隻分東西,不論正庶。所以必定要一位名門閨秀,世家千金才可為配。」王夫人猶不明白:「難道他們想同咱們做親不成?」鳳姐卻已豁然省起:「怪道去年老太太生日,各府裡王妃命婦來坐席時,老太太叫了薛家兩位妹子,林妹妹、雲妹妹還有三妹妹一起出去見駕,原來便是為著相看。」賈母點頭道:「你記的清楚。」鳳姐笑道:「連日子我都還記得呢,是七月二十八不是?客人裡有南安王太妃,北靜王少妃,錦鄉侯誥命,臨昌伯誥命,都是些皇親國戚,金枝玉葉,我敢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來?隻恨撈不著近前侍候,站在老祖宗身後,隻看見個鳳冠的翅尖兒罷了。」賈母笑道:「等著罷,璉兒這樣能乾,還怕不能掙一頂鳳冠給你戴?」

鳳姐兒笑道:「鳳冠不敢想,有頂雞冠子戴著罷了。」又道:「照如今看來,莫非林妹妹就要戴鳳冠了不成?」賈母嘆道:「我隻道五位姑娘中,北靜少妃或會取中咱們三姑娘,我想著探丫頭聰明能乾,待人處事心裡頭最有算計的,若是能嫁北靜王為妃,倒也不算委屈。雖然琴兒和雲兒已經有了婆家,一則不叫他們出去,倒犯猜疑;索性裝作不知,果然被北靜王府取中了再說明情況也不遲,那怕王爺一定要娶,就叫梅、衛兩家退親也不難。偏偏又不是。如今看來,是我打錯了算盤。」王夫人這方聽的明白,笑道:「原來北靜王府裡看中了林姑娘,咱們府裡果然能出一位王妃,也是好事。老太太又何故嘆息?」賈母瞅他一眼,便不說話。鳳姐兒卻已猜到緣故,不便說破,也隻得默不作聲。

恰好有丫頭來報說新訂的幾百件床紗、帳幔、簾子、圍子等已經送了來,都卸在議事廳裡,請二奶奶發派。鳳姐嘆道:「這些個東西,原是為著年下節裡替換,誰知道地方不平,盜賊蜂起,押送貨物的船隊一路停停走走,竟然一直耽擱到這時候才送到。早知這樣,不如在京裡訂造也就罷了,為的是貪圖南邊好針線料子,價格又公道,所以特特的在打那邊訂了送來,誰想反而誤事。如今再換他們,倒沒名堂的。」遂請賈母示下。

賈母想了想道:「訂這些個東西,原為的是積穀防飢,不至於用的時候不湊手,顯的寒酸。依我說,既已錯過時候,又不是年又不是節,索性省一省,也不必家家全部從新換過,不過是看看誰的舊了或是有破損的換了,下剩的且收著,等用的時候再換。你叫人各屋裡問一聲,缺什麼到你那裡去領就是了。再有,那北靜王府的事也沒放定,不過是來了幾個女人,白送些賀禮罷了。咱們倒不必先自慌張,你也不必同人說起。至於那缸子魚,就養在你院兒裡吧,好生看著,千萬別有個閃失就不好了。」

鳳姐兒隻得答應了,出來,命平兒看著人將那缸魚好生抬著送去自己院中。且抽身進園往議事廳來。方進園子,隻見一個小丫頭攀著柳條站在假山石子旁發呆,遠遠看見他們一行人來,轉身便走。鳳姐並不認識,隻見他不懂禮,便大怒喝命:「站住。」命小紅拉那丫頭過來問話。

那丫頭那敢過來,拉拉扯扯,頓手頓腳,到底過來了,雙手捂了臉死不抬頭。鳳姐更怒,命左右道:「拉下他的手來。問他,叫什麼,做什麼,那房裡的,何以見到主子不說立住問好,倒一味鬼跑?難道沒人教過他規矩?」紅玉便走過去,依聲兒問他,又掰開他的手,叫他抬起頭來。那丫頭不得已露出臉來,膚色微黑,眉細鼻挺,滴溜溜一雙清水眼,倒也中看。紅玉認出來,笑向鳳姐道:「他是趙姨奶奶屋裡的小鵲。」又轉臉問他:「見了二奶奶,不說立規矩,倒越叫越走,是什麼道理?」

小鵲定了定神,知道躲不過,隻得一五一十的稟道:「因為我們三爺聽說來了一缸魚,想要看看,又不知道送去了那裡,不好進園子亂闖,便命我進來打聽著。我剛才問了幾個人,都說不知道,所以在這裡犯難。」鳳姐笑道:「我說是誰這麼鬼鬼祟祟的沒眼色,原來是趙姨娘使喚的人,這才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呢。可惜了,聰明模樣笨肚腸,長的倒還不賴。」一邊說著,拔腳便走。

小鵲因並不曾命他去,隻得跟著,偷覷鳳姐顏色,似乎並不真心惱怒,又聽誇他長的好,略略放心,越發實話實說道:「我們三爺原要進園來,隻怕遇見二奶奶,倘若看見二奶奶在園裡,他便不進來了。我們奶奶又叮囑我,不要讓二奶奶知道。剛才看見二奶奶進來,我想著如果二奶奶問起,我又不能不說,又不敢欺瞞二奶奶,所以就想寧可躲開的好。」鳳姐邊走邊道:「怕我做什麼?難道我長著三個腦袋六張嘴,會吃人不成?你倒還老實有眼力見兒。既這樣,去吧,同你那沒膽氣不長進的主子爺說,那缸子魚現在我屋裡呢,他若是想看魚,隻怕還得看見我;若怕看見我,最好夾著腦袋圈在屋裡,一輩子別出來。」小鵲這方去了。見了趙姨娘與賈環,並不敢將鳳姐原話告知,隻說已經打聽清楚,那缸魚抬往鳳姐院中了。

賈環聽了,隻得息心,卻到底不平,因向他娘嘰嘰咕咕的道:「我和寶哥哥一樣是兄弟,憑什麼他就可以在園中住著,我便要跟著你住在外頭。連從從容容逛一回也不得。起初分園子分房,你就該跟老爺、太太提著,也給我分上一間半屋,橫豎園子裡空房多著呢,那些外四路的邢姑娘、史姑娘還一人一間,怎麼就不興我也分一處住著?連蘭兒還有個稻香村呢。」

趙姨娘又羞又憤,罵道:「你隻管排揎我,怎麼又是我的不是了?寶玉進園子,是娘娘親下的旨,難道誰敢忤逆娘娘,攔著不許進不成?就是蘭小子,也不是特地給他分的屋子,是跟著他的寡婦娘住著。我再不濟,也管你吃管你穿,那日不小心伏侍著你三餐一宿。人家說母憑子貴,我究竟得過你什麼抬頭豎臉的好處?還指望你抬舉我呢,你倒怨我不給你使力。你不服,自己同你老子提去,又不見你在你老子麵前也有這些話講。每見了你老子,縮首縮尾的,一些兒剛性沒有,言辭上又不靈通,腦筋又慢,就隻會擠兌我,也學那個蹬上高枝兒就眼裡沒娘的死丫頭,一心踩過我的頭去。我白養你們兩個了。」說著哭起來。

原來自他姐妹們住進大觀園後,何止賈環,便是賈珍、賈璉、賈蓉、賈薔等也都難得進來。雖有時陪著賈母等家宴,又或是借請安進園來匆匆一行,不過是走馬觀花,畢竟不曾消消停停賞頑一回,十分的園子倒有七分光景不曾領略。其中蓉、薔尤可,本來不是這府裡的人,惟賈環因一心要與寶玉、賈蘭攀比,心中更覺不平,且這半年裡因賈赦抬舉,邢夫人待他亦不同往時,便又搭上了邢大舅,時時同往寧府裡聚宴,常與賈蓉、賈芹一乾人往來。那邊何人不有,何事不為,何話不說,便又聽了許多閒言碎語,引逗的比往日更壞十倍,也更恨寶玉、熙鳳等人,此時復被趙姨娘一激,便耍性子發作道:「我但凡說一句,你就有這些話講。什麼時候我放一把火把園子燒了,誰都住不成,那時才見我環三爺的手段呢。隻會說我沒膽子在我老子麵前硬氣,你難道有膽子在三姐姐麵前說這些話?我到底也是個爺,你就這樣三天罵兩天嚼的,那些人憑什麼欺負我,還不是因為我不是太太生的?你不說自愧,倒怨我。」

趙姨娘被說中弊病,不禁紫脹了臉,咬牙罵道:「誰欺負你?你就該跟誰理論去。原來你也會說是個爺,你就該拿出爺的身份來。隻會說這些瘋話。你但凡能像蘭哥兒似的,擺出個老成孝敬的樣兒來,哄的你老子喜歡,我的日子也好過些,也得臉些。弄的現在人人都說,做叔叔的倒不如侄兒懂事。你跟寶玉比不得就算了,他上有老太太寵著,連老爺教訓他兩句都要落不是呢;你若能比得過蘭哥兒,我也可省些心,掙些臉。偏是每日裡躲懶耍歪的,扶不上牆,又不知道裝用功樣子博你老子歡心,怎麼怪你老子不待見你呢?」

賈環冷笑道:「我老子不待見我,也沒見拿梁粗的棒子打我,不過偶爾教訓幾句,總沒舍的彈我一指頭。你還要我怎麼爭氣?」趙姨娘聽了這話,倒又喜歡起來,稱願發狠的道:「阿彌陀佛,上次怎麼就沒打死了他呢。都是老太太攔在裡頭。要是晚去一回半日,就便打死也罷了。饒是沒怎麼著,倒叫他越發得了意,佯病鬧怪的懶了大半年,連給他老子晨昏定省也免了,巴不的死在園子裡頭,一輩子守著他的姐姐妹妹不出來,縱的丫頭們無法無天,連個唱戲的粉頭也敢跟我梆啊梆的。如今又怎麼樣?那個芳官還不是攆了出去?姑娘們大了總要嫁,就是丫頭們大了還得放出來呢,到時候看他怎麼死。」

說起芳官來,賈環倒想起一事,遂向他娘耳邊說了。趙姨娘喜動顏色,問:「可真麼?」賈環道:「怎麼不真?管尼姑道士的是芹老四,那日水月庵打醮,他在那裡擺酒請客,我也去了的,雖是素席,倒鮮美異常,且都做成大鴨子大魚的樣兒,連味道也有七分相似,我就說虧他們怎麼做的出來。單是一味豆腐,就有慶元豆腐、芙蓉豆腐、八寶豆腐、雪花豆腐羹、水晶豆腐皮多少花樣兒,菜名兒也講究,一道一個故事,什麼八仙過海,猴子摘桃,又是什麼麻姑上壽,嫦娥奔月,連那府裡珍大哥哥請客,逢著初一、十五,也每每往庵裡借廚子,又叫人來伏侍。雖沒見過芳官,然而佐酒的幾個姑子都綾羅脂粉,義髻峨冠,打扮的花紅柳綠的,比尋常的娼妓粉頭還妖媚十分。那芳官原先就是個戲子,去了這種地方,難道還好的了麼?」

趙姨娘笑道:「阿彌陀佛,這才叫現世報呢。當初我罵他一句『粉頭』,還跟我頂嘴掉猴兒,尋死覓活的假撇清,到底應在今日。這還是寶玉屋裡使過的人呢!不過是這麼個下場。二十裡地外蒼蠅打架偏看見,眼皮子底下母牛拉屎倒不理論。隻會說嘴。同太太說,還不信,打量誰認真同那起蹄子一般見識,冤枉了他們。如今怎樣?可見本來就是這裡頭的貨。」又問賈環,「你說的這芹老四可是三房裡周氏的兒子?他母子倆常往府裡走動,最會獻勤兒的,我隻知道他們巴結這府裡得勢的,在那府裡並不入珍大爺的眼,何時這樣好了?」

賈環仰著脖兒,打鼻子裡哼了一聲道:「你說的那都是從前的舊賬了,他那時隻管和尚道士,就有油水也奉承不到珍大哥麵前,且珍大哥為著他嗜賭好色,所以並不待見他;及後來他管了鐵檻寺、水月庵兩處,和庵裡淨虛師太兩個攛掇著把些姑子妝扮了出來侍酒,做素席待客,就投了珍大哥的緣了。所以他們現在甚是要好。」趙姨娘便得意起來,咂舌舔嘴的道:「如今好了,雖然老太太一味護著寶玉,大老爺倒肯器重你,再有那府裡珍大爺照護,這府裡的家當將來少不得要落在你手裡。就是的,你每晚天一擦黑就往那府裡跑,究竟做些什麼?」賈環笑道:「有什麼可做?不過是打著練武的幌子耍錢罷了。雙陸也有,象棋也有,葉子戲也有,趕羊,搶紅,抹骨牌,喜歡什麼是什麼,一晚上輸贏好幾百上下呢。」

趙姨娘慌的道:「可別讓人哄了你的錢去。」賈環道:「我那裡有錢?都是珍大哥哥給的賭本。其實我也不大頑,不過跟著白瞧瞧,聽戲吃酒罷了。那些人才是會吃會頑呢,葷的素的,雅的俗的,總能弄出兩樣兒來,就拿這尼姑侍酒來說吧,別說見,從前就是連想也沒想過。他們還有個道理呢,說是隋唐以前並無女尼道姑,都是變相的妓院,諢名的娼館,比如魚玄機,李秀蘭,陳妙常,都是個中翹楚,相與的都是些名士風流,達官貴人,那楊玉環還做了貴妃呢,連皇上都心愛,武媚娘若不是在廟裡走一遭,就能修成正果牝雞司辰了?所以他們自謂尚古,以唐明皇、溫飛卿自居,最喜與姑子廝混,都教帶著妙常髻,穿著水田衫,打扮成唐人的模樣兒,侍酒取樂。」趙姨娘聽的瞠目結舌道:「怪道前兒你老子說你寫詩作賦不如蘭小子,年紀既比他大兩歲,自然力氣也該大著許多,怎麼竟連膂力準頭也不如,連個弓也拉不滿。我還想著分明你天天往那府裡跑,不為練功為什麼,如何隻沒長勁,原來卻是這個緣故。難道寶玉和蘭小子也一處裡頑麼?」又說,「攏翠庵裡的妙玉最壞,不過是我們家拿銀子買來的姑子罷了,倒慣的他比主子還大,平日在園裡,看見寶玉就眉開眼笑,看見我們娘倆,正眼也不瞧。巴不的他那日也被弄了去做伴酒的粉頭才稱我的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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