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天的工作》(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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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記

蘇聯的無產作家,是十月革命以後,即努力於創作的,一九一八年,無產者教化團就印行了無產者小說家和詩人的叢書。二十年夏,又開了作家的大會。而最初的文學者的大結合,則是名為「鍛冶廠」的集團。

但這一集團的作者,是往往負著深的傳統的影響的,因此就少有獨創性,到新經濟政策施行後,誤以為革命近於失敗,折了幻想的翅子,幾乎不能歌唱了。首先對他們宣戰的,是《那巴斯圖》(意雲:在前哨)派的批評家,英古羅夫說:

「對於我們的今日,他們在怠工,理由是因為我們的今日,沒有十月那時的燦爛。他們……不願意走下英雄底阿靈比亞來。這太平常了。這不是他們的事。」

一九二二年十二月,無產者作家的一團在《青年衛軍》的編輯室裡集合,決議另組一個「十月團」,「鍛冶廠」和「青年衛軍」的團員,離開舊社,加入者不少,這是「鍛冶廠」分裂的開端。「十月團」的主張,如烈烈威支說,是「內亂已經結束,『暴風雨和襲擊』的時代過去了。而灰色的暴風雨的時代又已到來,在無聊的幔下,暗暗地準備著新的『暴風雨』和新的『襲擊』。」所以抒情詩須用敘事詩和小說來替代;抒情詩也「應該是血,是肉,給我們看活人的心緒和感情,不要表示柏拉圖一流的歡喜了。」

但「青年衛軍」的主張,卻原與「十月團」有些相近的。

革命直後的無產者文學,誠然也以詩歌為最多,內容和技術,傑出的都很少。有才能的革命者,還在血戰的渦中,文壇幾乎全被較為閒散的「同路人」所獨占。然而還是步步和社會的現實一同進行,漸從抽象的,主觀的而到了具體的,實在的描寫,紀念碑的長篇大作,陸續發表出來,如裡培進斯基的《一周間》,綏拉菲摩維支的《鐵流》,革拉特珂夫的《士敏土》,就都是一九二三至二四年中的大收獲,且已移植到中國,為我們所熟識的。

站在新的立場上的智識者的作家既經輩出,一麵有些「同路人」也和現實接近起來,如伊凡諾夫的《哈蒲》,斐定的《都市與年》,也被稱為蘇聯文壇上的重要收獲。先前的勢如水火的作家,現在似乎漸漸有些融洽了。然而這文學上的接近,淵源其實是很不相同的。珂剛教授在所著的《偉大的十年的文學》中說:

「無產者文學雖然經過了幾多的變遷,各團體間有過爭鬥,但總是以一個觀念為標幟,發展下去的。這觀念,就是將文學看作階級底表現,無產階級的世界感的藝術底形式化,組織意識,使意誌向著一定的行動的因子,最後,則是戰鬥時候的觀念形態底武器。縱使各團體間,頗有不相一致的地方,但我們從不見有誰想要復興一種超階級的,自足的,價值內在的,和生活毫無關係的文學。無產者文學是從生活出發,不是從文學性出發的。雖然因為作家們的眼界擴張,以及從直接鬥爭的主題,移向心理問題,倫理問題,感情,情熱,人心的細微的經驗,那些稱為永久底全人類的主題的一切問題去,而『文學性』也愈加占得光榮的地位;所謂藝術底手法,表現法,技巧之類,又會有重要的意義;學習藝術,研究藝術,研究藝術的技法等事,成了急務,公認為切要的口號;有時還好像文學繞了一個大圈子,又回到原先的處所了。

「所謂『同路人』的文學,是開拓了別一條路的。他們從文學走到生活去。他們從價值內在底技巧出發。他們先將革命看作藝術底作品的題材,自說是對於一切傾向性的敵人,夢想著無關於傾向的作家的自由的共和國。

然而這些『純粹的』文學主義者們——而且他們大抵是青年——終於也不能不被拉進全線沸騰著的戰爭裡去了。他們參加了戰爭。於是從革命底實生活到達了文學的無產階級作家們,和從文學到達了革命底實生活的『同路人們』,就在最初的十年之終會麵了。最初的十年的終末,組織了蘇聯作家的聯盟。將在這聯盟之下,互相提攜,前進了。最初的十年的終末,由這樣偉大的試練來作紀念,是毫不足怪的。」

由此可見在一九二七年頃,蘇聯的「同路人」已因受了現實的熏陶,了解了革命,而革命者則由努力和教養,獲得了文學。但僅僅這幾年的洗練,其實是還不能消泯痕跡的。我們看起作品來,總覺得前者雖寫革命或建設,時時總顯出旁觀的神情,而後者一落筆,就無一不自己就在裡邊,都是自己們的事。

可惜我所見的無產者作家的短篇小說很有限,這十篇之中,首先的兩篇,還是「同路人」的,後八篇中的兩篇,也是由商借而來的別人所譯,然而是極可信賴的譯本,而偉大的作者,遺漏的還很多,好在大抵別有長篇,可供閱讀,所以現在也不再等待,收羅了。

至於作者小傳及譯本所據的本子,也都寫在《後記》裡,和《豎琴》一樣。

臨末,我並且在此聲謝那幫助我搜集傳記材料的朋友。

一九三二年九月十八夜,魯迅記。

後記

畢力涅克(boris ilniak)的真姓氏是鄂皋(wogau),以一八九四年生於伏爾迦沿岸的一個混有日耳曼、猶太、俄羅斯、韃靼的血液的家庭裡。九歲時他就試作文章,印行散文是十四歲。「綏拉比翁的兄弟們」成立後,他為其中的一員,一九二二年發表小說《精光的年頭》,遂得了甚大的文譽。這是他將內戰時代所身歷的酸辛,殘酷,醜惡,無聊的事件和場麵,用了隨筆或雜感的形式,描寫出來的。其中並無主角,倘要尋求主角,那就是「革命」。而畢力涅克所寫的革命,其實不過是暴動,是叛亂,是原始的自然力的跳梁,革命後的農村,也隻有嫌惡和絕望。他於是漸漸成為反動作家的渠魁,為蘇聯批評界所攻擊了,最甚的時候是一九二五年,幾乎從文壇上沒落。但至一九三○年,以五年計劃為題材,描寫反革命的陰謀及其失敗的長篇小說《伏爾迦流到裡海》發表後,才又稍稍恢復了一些聲望,仍舊算是一個「同路人」。

《苦蓬》從《海外文學新選》第三十六編平岡雅英所譯的《他們的生活之一年》中譯出,還是一九一九年作,以時候而論,是很舊的,但這時蘇聯正在困苦中,作者的態度,也比成名後較為真摯。然而也還是近於隨筆模樣,將傳說,迷信,戀愛,戰爭等零星小材料,組成一片,有嵌鑲細工之觀,可是也覺得頗為悅目。珂剛教授以為畢力涅克的小說,其實都是小說的材料(見《偉大的十年的文學》中),用於這一篇,也是評得很愜當的。

綏甫林娜(lidia seifullina)生於一八八九年;父親是信耶教的韃靼人,母親是農家女。高等中學第七學級完畢後,她便做了小學的教員,有時也到各地方去演劇。一九一七年加入社會革命黨,但至一九年這黨反對革命的戰爭的時候,她就出黨了。一九二一年,始給西伯利亞的日報做了一篇短短的小說,竟大受讀者的歡迎,於是就陸續的創作,最有名的是《維裡尼亞》(中國有穆木天譯本)和《犯人》。(中國有曹靖華譯本,在《煙袋》中。)《肥料》從《新興文學全集》第二十三卷中富士辰馬的譯本譯出,疑是一九二三年之作,所寫的是十月革命時一個鄉村中的貧農和富農的鬥爭,而前者終於失敗。這樣的事件,革命時代是常有的,蓋不獨蘇聯為然。但作者卻寫得很生動,地主的陰險,鄉下革命家的粗魯和認真,老農的堅決,都歷歷如在目前,而且絕不見有一般「同路人」的對於革命的冷淡模樣,她的作品至今還為讀書界所愛重,實在是無足怪的。

然而譯她的作品卻是一件難事業,原譯者在本篇之末,就有一段《附記》說:

「真是用了農民的土話所寫的綏甫林娜的作品,委實很難懂,聽說雖在俄國,倘不是精通鄉村的風俗和土音的人,也還是不能看的。竟至於因此有了為看綏甫林娜的作品而設的特別的字典。我的手頭沒有這樣的字典。

先前曾將這篇譯載別的刊物上,這回是從新改譯的。倘有總難了然之處,則求教於一個熟知農民事情的韃靼的婦人。綏甫林娜也正是韃靼係。但求教之後,卻愈加知道這篇的難懂了。這回的譯文,自然不能說是足夠傳出了作者的心情,但比起舊譯來,卻自以為好了不少。須到坦波夫或者那裡的鄉下去,在農民裡麵過活三四年,那也許能夠得到完全的翻譯罷。」

但譯者卻將求教之後,這才了然的土話,改成我所不懂的日本鄉下的土話了,於是隻得也求教於生長在日本鄉下的,勉強譯出,而於農民言語,則不再用某一處的土話,仍以平常的所謂「白話文」了事,因為我是深知道決不會有人來給我的譯文做字典的。但於原作的精采,恐怕又損失不少了。

略悉珂(nikolei liashko)是在一八八四年生於哈裡珂夫的一個小市上的,父母是兵卒和農女。他先做咖啡店的侍者,後來當了皮革製造廠,機器製造廠,造船廠的工人,一麵聽著工人夜學校的講義。一九○一年加入工人的秘密團體,因此轉輾於捕縛,牢獄,監視,追放的生活中者近十年,但也就在這生活中開始了著作。十月革命後,為無產者文學團體「鍛冶廠」之一員,著名的著作是《熔爐》,寫內亂時代所破壞,死滅的工廠,由工人們自己的團結協力而復興,格局與革拉特珂夫的《士敏土》頗相似。

《鐵的靜寂》還是一九一九年作,現在是從《勞農露西亞短篇集》內,外村史郎的譯本重譯出來的。看那作成的年代,就知道所寫的是革命直後的情形,工人的對於復興的熱心,小市民和農民的在革命時候的自利,都在這短篇中出現。但作者是和傳統頗有些聯係的人,所以雖是無產者作家,而觀念形態卻與「同路人」較相近,然而究竟是無產者作家,所以那同情在工人一方麵,是大略一看,就明明白白的。對於農民的憎惡,也常見於初期的無產者作品中,現在的作家們,已多在竭力的矯正了,例如法捷耶夫的《毀滅》,即為此費去不少的篇幅。

聶維洛夫(aleksandr neverov)真姓斯珂培萊夫(skobelev)以一八八六年生為薩瑪拉(sara)州的一個農夫的兒子。一九○五年師範學校第二級卒業後,做了村學的教師。內戰時候,則為薩瑪拉的革命底軍事委員會的機關報《赤衛軍》的編輯者。一九二○至二一年大飢荒之際,他和飢民一同從伏爾迦逃往塔什乾,二二年到墨斯科,加入「鍛冶廠」,二二年冬,就以心髒麻痹死去了,年三十七。他的最初的小說,在一九○五年發表,此後所作,為數甚多,最著名的是《豐饒的城塔什乾》,中國有穆木天譯本。

《我要活》是從愛因斯坦因(ria einstein)所譯,名為《人生的麵目》(das antlitz des lebens)的小說集裡重譯出來的。為死去的受苦的母親,為未來的將要一樣受苦的孩子,更由此推及一切受苦的人們而戰鬥,觀念形態殊不似革命的勞動者。然而作者還是無產者文學初期的人,所以這也並不足令人詫異。珂剛教授在《偉大的十年的文學》裡說:

「出於『鍛冶廠』一派的最是天才底的小說家,不消說,是將崩壞時代的農村生活,加以傑出的描寫者之一的那亞歷山大·聶維洛夫了。他全身浴著革命的吹噓,但同時也愛生活。……他之於時事問題,是遠的,也是近的。說是遠者,因為他貪婪的愛著人生。說是近者,因為他看見站在進向人生的幸福和充實的路上的力量,覺到解放的力量。……

「聶維洛夫的小說之一《我要活》,是描寫自願從軍的紅軍士兵的,但這人也如聶維洛夫所寫許多主角一樣,高興地爽快地愛著生活。他遇見春天的廣大,曙光,夕照,高飛的鶴,流過窪地的小溪,就開心起來。他家裡有一個妻子和兩個小孩,他卻去打仗了。他去赴死了。這是因為要活的緣故;因為有意義的人生觀為了有意義的生活,要求著死的緣故;因為單是活著,並非就是生活的緣故;因為他記得洗衣服的他那母親那裡,每夜來些兵丁,腳夫,貨車夫,流氓,好像打一匹乏力的馬一般地毆打她,灌得醉到失了知覺,呆頭呆腦的無聊的將她推倒在眠床上的緣故。」

瑪拉式庚(seei shkin)是土拉省人,他父親是個貧農。他自己說,他的第一個先生就是他的父親。但是,他父親很守舊的,隻準他讀《聖經》和《使徒行傳》等類的書:

他偷讀一些「世俗的書」,父親就要打他的。不過他八歲時,就見到了果戈理,普式庚,萊爾孟多夫的作品。「果戈理的作品給了我很大的印象,甚至於使我常常做夢看見魔鬼和各種各式的妖怪。」他十一二歲的時候非常之淘氣,到處搗亂。

十三歲就到一個富農的家裡去做工,放馬,耕田,割草,……

在這富農家裡,做了四個月。後來就到坦波夫省的一個店鋪子裡當學徒,雖然工作很多,可是他總是偷著功夫看書,而且更喜歡「搗亂和頑皮」。

一九○四年,他一個人逃到了墨斯科,在一個牛奶坊裡找著了工作。不久他就碰見了一些革命黨人,加入了他們的小組。一九○五年革命的時候,他參加了墨斯科十二月暴動,攻打過一個飯店,叫做「波浪」的,那飯店裡有四十個憲兵駐紮著:很打了一陣,所以他就受了傷。一九○六年他加入了布爾塞維克黨,一直到現在。從一九○九年之後,他就在俄國到處流盪,當苦力,當店員,當木料廠裡的工頭。歐戰的時候,他當過兵,在「德國戰線」上經過了不少次的殘酷的戰鬥。他一直喜歡讀書,自己很勤懇的學習,收集了許多少見的書籍(五千本)。

他到三十二歲,才「偶然的寫些作品」。

「在五年的不斷的文學工作之中,我寫了一些創作(其中一小部分已經出版了)。所有這些作品,都使我非常之不滿意,尤其因為我看見那許多偉大的散文創作:普式庚,萊爾孟多夫,果戈理,陀思妥夫斯基和蒲寧。研究著他們的創作,我時常覺著一種苦痛,想起我自己所寫的東西——簡直一無價值……就不知道怎麼才好。

「而在我的前麵正在咆哮著,轉動著偉大的時代,我的同階級的人,在過去的幾百年裡是沉默著的,是受盡了一切痛苦的,現在卻已經在建設著新的生活,用自己的言語,大聲的表演自己的階級,乾脆的說:——我們是主人。

「藝術家之中,誰能夠廣泛的深刻的能乾的在自己的作品裡反映這個主人,——他才是幸福的。

「我暫時沒有這種幸福,所以痛苦,所以難受。」

(瑪拉式庚自傳)

他在文學團體裡,先是屬於「鍛冶廠」的,後即脫離,加入了「十月」。一九二七年,出版了描寫一個革命少女的道德底破滅的經過的小說,曰《月亮從右邊出來》一名《異乎尋常的戀愛》,就卷起了一個大風暴,惹出種種的批評。有的說,他所描寫的是真實,足見現代青年的墮落;有的說,革命青年中並無這樣的現象,所以作者是對於青年的中傷;還有折中論者,以為這些現象是實在的,然而不過是青年中的一部分。高等學校還因此施行了心理測驗,那結果,是明白了男女學生的絕對多數,都是願意繼續的共同生活,「永續的戀愛關係」的。珂剛教授在《偉大的十年的文學》中,對於這一類的文學,很說了許多不滿的話。

但這本書,日本卻早有太田信夫的譯本,名為《右側之月》,末後附著短篇四五篇。這裡的《工人》,就從日本譯本中譯出,並非關於性的作品,也不是什麼傑作,不過描寫列寧的幾處,是仿佛妙手的速寫畫一樣,頗有神采的。還有一個不大會說俄國話的男人,大約就是史太林了,因為他原是生於喬具亞(geia)——也即《鐵流》裡所說起的克魯怎的。

綏拉菲摩維支(aserafivich)的真姓是波波夫(ale-ksandr serafivich oov),是十月革命前原已成名的作家,但自《鐵流》發表後,作品既是劃一時代的紀念碑底的作品,作者也更被確定為偉大的無產文學的作者了。靖華所譯的《鐵流》,卷首就有作者的自傳,為省紙墨汁,這裡不多說罷。

《一天的工作》和《岔道夫》,都是文尹從《綏拉菲摩維支全集》第一卷直接譯出來的,都還是十月革命以前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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