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壞孩子和別的奇聞》(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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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的翻譯的主意,與其說為了文章,倒不如說是因為插畫;德譯本的出版,好像也是為了插畫的。這位插畫家瑪修丁(vnssiutin),是將木刻最早給中國讀者賞鑒的人,《未名叢刊》中《十二個》的插圖,就是他的作品,離現在大約已有十多年了。

今年二月,在第六期上又登了兩篇:《暴躁人》和《壞孩子》。那後記是——

契訶夫的這一類的小說,我已經紹介過三篇。這種輕鬆的小品,恐怕中國是早有譯本的,但我卻為了別一個目的:原本的插畫,大概當然是作品的裝飾,而我的翻譯,則不過當作插畫的說明。

就作品而論,《暴躁人》是一八八七年作;據批評家說,這時已是作者的經歷更加豐富,觀察更加廣博,但思想也日見陰鬱,傾於悲觀的時候了。誠然,《暴躁人》除寫這暴躁人的其實並不敢暴躁外,也分明的表現了那時的閨秀們之鄙陋,結婚之不易和無聊;然而一八八三年作的大家當作滑稽小品看的《壞孩子》,悲觀氣息卻還要沉重,因為看那結末的敘述,已經是在說:報復之樂,勝於戀愛了。

接著我又寄去了三篇:《波斯勛章》,《難解的性格》和《陰謀》,算是全部完畢。但待到在《譯文》第二卷第二期上發表出來時,《波斯勛章》不見了,後記上也刪去了關於這一篇作品的話,並改「三篇」為「二篇」——

木刻插畫本契訶夫的短篇小說共八篇,這裡再譯二篇。

《陰謀》也許寫的是夏列斯妥夫的性格和當時醫界的腐敗的情形。但其中也顯示著利用人種的不同於「同行嫉妒」。例如,看起姓氏來,夏列斯妥夫是斯拉夫種人,所以他排斥「摩西教派的可敬的同事們」——猶太人,也排斥醫師普萊息台勒(gustav rechtel)和望·勃隆(von bronn)以及藥劑師格倫美爾(gruer),這三個都是德國人姓氏,大約也是猶太人或者日耳曼種人。這種關係,在作者本國的讀者是一目了然的,到中國來就須加些注釋,有點纏夾了。但參照起中村白葉氏日本譯本的《契訶夫全集》,這裡卻缺少了兩處關於猶太人的並不是好話。一,是缺了「摩西教派的同事們聚作一團,在嚷叫」之後的一行:「『嘩拉嘩拉,嘩拉嘩拉,嘩拉嘩拉……』」;二,是「摩西教派的可敬的同事又聚作一團」下麵一句「在嚷叫」,乃是「開始那照例的——『嘩拉嘩拉,嘩拉嘩拉』了……」但不知道原文原有兩種的呢,還是德文譯者所刪改?我想,日文譯本是決不至於無端增加一點的。

平心而論,這八篇大半不能說是契訶夫的較好的作品,恐怕並非瑪修丁為小說而作木刻,倒是翻譯者alex-ander eliasbe為木刻而譯小說的罷。但那木刻,卻又並不十分依從小說的敘述,例如《難解的性格》中的女人,照小說,是扇上該有須頭,鼻梁上應該架著眼鏡,手上也該有手鐲的,而插畫裡都沒有。大致一看,動手就做,不必和本書一一相符,這是西洋的插畫家很普通的脾氣。雖說「神似」比「形似」更高一著,但我總以為並非插畫的正軌,中國的畫家是用不著學他的——倘能「形神俱似」,不是比單單的「形似」又更高一著麼?

但「這八篇」的「八」字沒有改,而三次的登載,小說卻隻有七篇,不過大家是不會覺察的,除了編輯者和翻譯者。

誰知道今年的刊物上,新添的一行「中宣會圖書雜誌審委會審查證……字第……號」,就是「防民之口」的標記呢,但我們似的譯作者的譯作,卻就在這機關裡被刪除,被禁止,被沒收了,而且不許聲明,像銜了麻核桃的赴法場一樣。這《波斯勛章》,也就是所謂「中宣……審委會」暗殺賬上的一筆。

《波斯勛章》不過描寫帝俄時代的官僚的無聊的一幕,在那時的作者的本國尚且可以發表,為什麼在現在的中國倒被禁止了?——我們無從推測。隻好也算作一則「奇聞」。但自從有了書報檢查以來,直至六月間的因為「《新生》事件」而煙消火滅為止,它在出版界上,卻真有「所過殘破」之感,較有斤兩的譯作,能保存它的完膚的是很少的。

自然,在地土,經濟,村落,堤防,無不殘破的現在,文藝當然也不能獨保其完整。何況是出於我的譯作,上有禦用詩官的施威,下有幫閒文人的助虐,那遭殃更當然在意料之中了。然而一麵有殘毀者,一麵也有保全,補救,推進者,世界這才不至於荒廢。我是願意屬於後一類,也分明屬於後一類的。現在仍取八篇,編為一本,使這小集復歸於完全,事雖瑣細,卻不但在今年的文壇上為他們留一種亞細亞式的「奇聞」,也作了我們的一個小小的記念。

一九三五年九月十五之夜,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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