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仇恨與戒嚴(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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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見是荀詡,不由一楞。

「孝和,你不是去丞相府那裡了麼?」

荀詡沒有回答,直接問道:「輔國,你得出結論了嗎?」

杜弼從來沒見荀詡這麼著急過,他遲疑了一下,回答說:「已經初步有結果了,但不夠嚴謹,我正在橫向比較……」

「直接說結論,是李平還是成藩?」

荀詡粗魯地打斷他的話。

杜弼驚訝地看著荀詡,他居然在這裡公開談論這麼機密的事情?

但荀詡那銳利和不容爭辯的眼神讓杜弼沒有質疑他餘地。

「是李平。」

杜弼長長吐了口氣,把毛筆從手中擱下。

「我檢查了所有的庫存手續,他是最高一級的審批者,也隻有他有權限修改數據並不被旁人發覺。

我查到了四月十九日的庫存文書調閱記錄,看到了李平的名字--那一天早些時候,羅石剛剛將正確數據歸檔,而第二天公布出來的數據就已經是竄改過的了。」

「我明白了,果然是這樣!李平這個小人!」

荀詡握緊拳頭旁若無人地嚷道,讓一旁的文吏們露出怯懦的驚恐表情,與同僚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你明白什麼了?」

杜弼被荀詡的舉動徹底弄糊塗了。

「你跟我來,我們路上說!」

荀詡拽著杜弼的袖子朝門口跑去。

兩個人連走帶跑沖到糧田曹門口,騎上馬朝著靖安司方向狂奔。

一路上馬蹄飛舞,杜弼不大擅長騎這麼快的馬,隻能伏下身抱住馬脖,略顯狼狽地沖荀詡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你怎麼看起來如此緊張。」

「我剛才去了丞相府,發現那裡已經被士兵封鎖。

據守衛說,他們是奉了李平的命令在那裡死守,絕不允許任何人進入府邸打擾李平。」

荀詡眼睛緊盯著前方,飛快地把自己的想法講給杜弼,「有意思的是,他們誰都不知道丞相府內部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到崗的時候,丞相府已經大門緊閉了。」

「這說明什麼?」

「單純這一件事並不能說明什麼,但結合那個倉促的戒嚴令,以及你剛才的調查結果來看,就能看出來李平到底是什麼用心了。」

杜弼握韁繩的手一緊,他立刻也猜到了。

而荀詡搶先一步說了出來:

「我估計,李平事實上已經離開了南鄭,而且極可能是與燭龍同行。

他下達戒嚴令和封鎖丞相府的目的,就是用自己手中的權力故意在南鄭造成混亂,遲滯任何可能擾亂他們逃亡計劃的行動。

這樣一來,在整個南鄭還在為並不存在的敵人而困守城中的時候,李平和燭龍已經優哉遊哉地踏上去魏國的路上。

那些忠心的丞相府衛兵守著一處空府邸,這樣所有人會以為李平仍舊在丞相府內議事,戒嚴令的花招效果也就能更持久……」

「看來,他在糧草上玩的花樣也是同樣的動機。」

「不錯,隻不過針對的人不同。

那份經過修改的數據可能隻是冰山一角,李平也許在整個運補流程中都動了手腳,以此來向諸葛丞相證明糧草無虞,盡可放心在前線對峙。

這樣他就可以保有漢中最高負責人的身份,並利用這一權限來為自己的逃亡創造條件了--比如那個戒嚴令。」

「真是個絲絲入扣的縝密計劃,這絕對是經過長期謀劃的。」

「也許這是燭龍的傑作,他真是個深知內情的人。」

荀詡感嘆道。

杜弼問道:「你現在能確定他的身份了嗎?

成藩還是狐忠?」

荀詡擺了擺手,用一種非常苦澀的語氣回答:「還沒,其實現在隻要去他們各自家裡看一眼就會知道,不在家的那個肯定是。

可惜我現在沒時間去查這件事--何況燭龍的身份現在其實已經無關緊要,我們現在首要任務是盡快阻止李平的出逃。

「這倒是,那麼你知道他會走哪一條路線嗎?」

「這就是我為什麼急於拿到昨天南鄭外圍監視記錄的原因了,李平如果逃走的話,一定會路過其中的一個哨所……」荀詡又甩鞭催了一下胯下的馬匹,「我們現在回道觀,裴緒應該已經動員好了全部人手。

我們盡快出城取得報告,確認李平的逃亡路線,追上去!」

杜弼回首看了看遠處城門頂樓飄揚的旗幟,不無憂慮地說道:「現在的問題是,要如何突破城門的封鎖。」

「不錯,這是我們目前最大的問題……」

很快荀詡就知道,他這句話大錯特錯了。

當他們兩個人即將進入「道觀」所在城區的時候,看到阿社爾迎麵飛騎而來。

荀詡一楞,快馬一步,沖過去大聲喊住他,問他是否通知了裴緒。

阿社爾寬闊的額頭沾滿了汗水,眼睛中還留存著極度的震驚。

他看到荀詡,大喊一聲:「荀從事!」

聲音裡滿是惶然。

「發生什麼事了?」

杜弼這時候也從後麵趕了過來。

「道觀……道觀……」阿社爾結巴了幾次,才組織起通順的語言,「道觀被一批衛戍部隊士兵包圍了!」

一陣堪比朔漠冬夜的冷風吹入荀詡身體,象元戎弩箭一樣釘入他的月匈膛。

荀詡按住月匈口忍著心髒抽搐的疼痛,強作鎮定地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見到裴緒了嗎?」

阿社爾擦擦額頭的汗,回答道:「我返回靖安司後,跟裴大人轉達了您的交待。

還沒等我們有所行動,忽然外麵就沖來一大批衛戍部隊的士兵,將道觀團團包圍。

為首的隊長跟裴大人認識,他說這是上頭的命令:今天早上從丞相府發給他們一封公函,說靖安司內部隱藏有敵人內奸。

在奸細身份確認之前,禁止任何人離開靖安司。」

「這封公函自然也是李平簽署的嘍?」

「是的,而且授權級別相當高,連姚大人都束手無策。

隊長雖然表示同情,但他說這是公務,不能通融。

我是趁包圍圈還沒形成,從一個後門跑出來的。

您可千萬不能回去!」

荀詡聽完阿社爾的話,在馬上保持著沉默,一種混雜著憤怒、懊惱、沮喪與昂揚鬥誌的情緒流遍了他的全身。

毫無疑問,這是李平在逃亡前特意為荀詡準備的一步棋,一步令靖安司癱瘓的狠棋。

那些士兵不知道自己的最高上司已經逃亡了,他們仍舊忠誠不渝地執行著命令。

這是蜀漢軍隊最大的優點,而現在卻變成了一個最為棘手的麻煩。

盡管李平已經不在,他的權力仍舊發揮著效果。

丞相府與靖安司之間陷入全麵對抗,而靖安司毫無勝算可言。

荀詡緩緩地環顧四周,心中忽然意識到:靖安司在南鄭城內突然之間被徹底孤立了,現在四周全都是敵人。

一直以來,靖安司從事的是組織內的清潔工作,他們活躍在自己人中間,努力尋找隱藏其中的敵人。

但是今天,荀詡第一次真切地感覺到,整個靖安司置身於敵人環伺之中。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阿社爾的語調失去了彈性,他看起來非常不適應這種狀況。

在他身旁,杜弼捏住韁繩保持著沉默,但他的表情顯示他與阿社爾有同樣的問題。

目前整個靖安司都被衛戍部隊監控起來,而且有理由相信司聞曹的其他分司也遭到了控製;李平和燭龍很可能已經踏上了前往魏國的路,而荀詡等人卻仍舊被困在南鄭城中進退兩難。

這種瀕臨失敗的感覺荀詡似曾相識,讓他無法不回想起兩年前那次刻骨銘心的失敗。

但是,麵對著這一次的極端劣勢,荀詡反而迫發出一種超越了挫折感的氣勢,他捏了捏下巴,眼神中除了銳利還多了些別的什麼東西。

杜弼注意到了這一細微的變化,他不失時機地問道:「現在,整個南鄭城中唯一能夠自由活動的情報人員恐怕隻剩下我們三個了,你打算怎麼辦?」

「……不,也許是四個。」

荀詡用右手食指頂著自己的太陽穴,偏過頭若有所思地回答。

相比起剛才的急躁,他現在顯出異乎尋常的冷靜。

在杜弼和阿社爾繼續追問之前,他撥轉馬頭,說了一句:「我們走。」

然後策馬朝著城裡的某一個地方而去。

其他兩個人對視一眼,也抖動韁繩緊跟上去,現在他們沒什麼別的選擇。

靖安司在南鄭城中的正式編製有六十二人,他們為蜀漢朝廷工作,拿蜀漢朝廷的俸祿。

但在城中還存在著另外一些人,他們也為朝廷工作,但卻不拿冠冕堂皇的俸祿;靖安司為他們支付名叫「知信錢」的酬勞,用來獎勵他們提供一些從正規途徑無法獲知的民間情報。

李譚即是其中之一。

他是個陶器商人,身材瘦小,還留著兩撇鼠須,一看就是個典型的商人。

他的生意經常來往於漢魏吳三國之間,陶器不算戰略物資,李譚又擅於跟政府官員打交道,所以至今也沒引起什麼麻煩。

這個人消息靈通的很,靖安司經常從他手裡購買關於其他兩國的一些情報,甚至還包括蜀漢國內民間秘密社團的活動,雙方合作一直很愉快。

這一天李譚正在自己南鄭的住所外清點陶器,二十多個江陽燒製的圓口豬環甕堆放在屋子外麵,這些貨物是南鄭庖房和軍器坊定購的,剛從川中運抵漢中。

忽然籬笆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李譚沒理睬,仍舊埋頭點數著自己的貨物。

從今天早上開始外麵就在折騰,總有大隊士兵跑來跑去,沒什麼好驚訝的。

不過這一次有所不同,馬蹄聲一直持續到了住所院門,隨即院門被重重拍響,發出沉重渾濁的咚咚聲。

「來了來了,不要急……」李譚擱下毛筆,走到門前打開,一楞:「喲,荀從事,哪陣風把您給吹來了?」

「聽著,我現在急需你的幫助。」

荀詡開門見山地說道。

「成,成,荀從事的忙豈有不幫的道理,您盡管吩咐。」

「你放心,事成以後,靖安司會多派發你一些蜀錦用度。」

荀詡未說事情之前先給他一筆重利,這是與商人之間交易的原則。

蜀漢各政府部門每年都會有固定的蜀錦用度預算,如果將這些用度提出來運去魏國或者吳國出售,將是筆利潤豐厚的買賣。

「哎,荀從事您見外了不是,您的忙就算白幫我也情願,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

李譚拍著月匈脯慷慨地說道。

荀詡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將自己的來意告訴了他。

李譚聽完一驚,手裡的帳簿「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他開始後悔自己不該把話說的如此之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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